第29節(jié)
即便……面對來勢洶洶的汝嘉長公主,她也從善如流的解決了。 而宋福寶明白,這些都不過只是開端而已。 在她任命為皇后的那一刻起,想必,還會面對更多波折和磨難。 在外人眼底,她是脾氣好,性子軟,從不對人說重話的,而她也愿意給人以一種溫善親切的形象。 可這從不代表,她是一個好欺負(fù)的。 劉釗似乎是覺著……她這樣子,是一種守株待兔般的認(rèn)命。 她畢竟不似他是皇帝身份,有一分威嚴(yán)立身,而她,不管是面對他,還是太后,都必須謹(jǐn)言慎行。 他想看到一個天真爛漫,暢所欲言的宋福寶,那是不大可能的。 但她會讓他看到,她會把自己料理好,把日子過得越來越好。 僅此而已。 劉釗眼神凝視著她,她的眼神像揉著一絲幽藍(lán)色火焰,是萬籟俱寂之下一盞平靜的燭燈,卻令人心境格外寧靜祥和。 他想,這丫頭果然是宋老狐貍生的,也學(xué)了幾分她大哥應(yīng)有的氣派,單撇去這外貌,倒是不悲不吭,輕易不會委屈自己。 居然有些放心了些。 劉釗微微晃了一下頭,垂首時聲音低沉,有些輕:“宋福寶,你可是很厭煩朕?” 厭煩? 劉釗竟會用這種字眼…… 宋福寶眼底快速閃過一道詫色,當(dāng)即回道:“不……皇上,福寶不敢生這種念頭?!?/br> “是不敢?而不是不會。”分明一個少年人,心理年齡比她還小了好些,可卻老道的嘆息搖頭,似乎頗為無奈,“每次朕過來,你眼里……總透著不情愿。朕看得出來……” 少年的聲音清晰有力,那樣直接的就將宋福寶的內(nèi)心給揭露出來。 宋福寶陡然之間失了聲。 說來并不是厭棄,而是這種不平等的關(guān)系之下,心底難免生怨。 很多時候,他有權(quán)利說的那些話,她卻沒有資格。 這種情緒逐漸堆積,變有些義憤難平,或是心灰。 直到今日劉釗這樣赤果果的挑明,宋福寶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話。 就算她說,她其實不討厭劉釗,可是……也并不喜歡。 一個不咸不淡的人,要成為自己的夫君,因身份而避之惶恐,誰又能生出那種心動的情愫來呢? 劉釗大約是不明白她這種復(fù)雜心情的,他的眼底似乎有幾分困惑。 對啊,他是皇帝。 天下之主,多少人趨之若鶩,她卻不甘不愿…… 而且,她不是天仙之姿,甚至有些其貌不揚(yáng),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 微微攥了攥手,又很快松開了些。 是因為得不到理想中的重視,而生出這樣一絲可恥難堪的念頭,連劉釗都不愿再去琢磨他此刻這種心思了。 他嘆了一口氣。 宋福寶在他說完那句話后始終低著頭,沉默的氣氛,被劉釗一聲說不出滋味的嘆息中結(jié)束。 “朕大概……是從一開始便想錯了你?!?/br> 聽到這句,宋福寶覺得奇怪,終于抬起頭,注視劉釗。 劉釗的眼神,不像之前那樣,宛若獵物般盯著她,而是轉(zhuǎn)開了去,視線里夾著一絲迷惘。 “朕似乎對你……” 話沒完,緩緩纏繞在嘴邊,令人撓心撓肺的想聽到之后的,可他卻始終沒再繼續(xù)說下去,只是轉(zhuǎn)過眼來。 對上他一對流光溢轉(zhuǎn)的眸子,仿佛很多情緒都放在里頭。 心,嘭的一聲跳。 宋福寶快速垂下眼,人與人之間的接觸,仿佛都是從一分興趣而展開。 從未知而產(chǎn)生好奇,到想要慢慢深入了解,最終淪陷在自我摸索的情緒里。 她不相信短短幾面就會令他改變初衷,相反,她仍認(rèn)為,劉釗只是對她太好奇了。 一個少年的好奇心理,仿佛能持續(xù)很久,很漫長。 她本來也當(dāng)是一時興起,但顯然……從劉釗對她說的話,和重重跡象,仿佛正在逐漸發(fā)生一種質(zhì)變。 她輕輕吐了吐氣,將繁雜紛擾的思緒拋去,視線定定地看向劉釗:“若皇上想……福寶可以做好一個賢內(nèi)助?!?/br> 劉釗打眼看去,她眼神澄靜,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 她終于肯透露出她一點意思出來,而不是叫他去猜。 少年心想,這丫頭……是不是稍微有些松動了呢? 想過,劉釗又覺得好笑,她本該是那個來討好自己的人,如今倒是他反過來揣摩她,令她放松下來,嘗試著能夠接近自己,這種轉(zhuǎn)念……之前的劉釗,怕是從來連想都沒設(shè)想過這種場面。 真是……令人心酸,又有一種奇異的興奮感。 劉釗沖宋福寶勾了勾唇,淺笑一聲:“朕曾說,不會去勉強(qiáng)人做什么。就像現(xiàn)在,朕會和你這么說,也是想知道你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福寶,朕從不是猛虎,你由心而來……朕不會責(zé)怪你?!?/br> “現(xiàn)在誰都不在,皇上才同福寶這樣講。等到別個有人的地方了,皇上又會換一番說辭的?!彼f著,口吻里似乎還藏了一丟丟小委屈。 像皇帝這種生物,才是說話不打草稿,能隨心而來的人。 就算他反悔了,誰又敢置喙半分? 要她輕易信了他的話,那才是信了邪! 宋福寶可不傻,不會被勾兩下就上當(dāng)。她嘴上佯裝著,顯然劉釗那番話,她不受用。 劉釗仔細(xì)觀察著她面上表情,心里忽而有點癢癢,才這么點大,裝起來倒是一套一套的,可一絲撒嬌意味裹在話語之間,少年的心輕輕軟軟,像是被一片羽毛瘙過。 不由地輕咳一聲,正了正聲道:“你很了解朕?” “不……福寶不了解皇上。福寶只是覺得……帝王都是如此。”劉釗處在國家領(lǐng)導(dǎo)人的這個位置上,他的日常性格,其實沒那么重要。 “帝王皆如此?”劉釗愣了一下,旋即帶著幾分錯愕的表情,失笑了一聲,“他們?nèi)绱?,朕就如此?你看待人或事,難道就憑著一份感覺不成?” “有時候直覺……是很靈驗的。就像福寶覺得皇上……”好似突然察覺到自己失言,談話內(nèi)容正朝著一種微妙的氣氛進(jìn)展,宋福寶趕忙止住話茬,低頭咳嗽了一聲,來掩飾自己滔滔不絕下察覺出的尷尬情緒,“福寶不該議論皇上,福寶不說了?!?/br> “朕不需要你在朕面前裝乖巧?!眲⑨摱ǘ醋∷胃殹?/br> “福寶……” “不要說不敢。”劉釗截斷她的話,仿佛知道她會說怎樣的話來反駁自己。 宋福寶無語了,堂堂帝王……怎么忽然間,竟然給她一種小無賴的感覺來? 下意識的咬了咬下嘴唇,思量半晌,宋福寶才繼續(xù)說道:“那……皇上想福寶怎么說?” “憑你的直覺?!?/br> 頓時舉一反三,把難題重新拋給她來。 剛才就不該一時失察,快嘴說出那種話,讓劉釗抓住機(jī)會。 明明知道這小少年對她興味盎然,研究著她的一言一行,被逮住小辮子就會糾纏不清。 果然,他好似找到趣味的點來,逼著她說些不該說的話。 不說,他不樂意,說了……他也不一定樂意。 真是兩難之境啊。 “皇上在強(qiáng)人所難?!贝缴媳灰С霭枷莸暮圹E來,顯出她內(nèi)心的糾結(jié)情緒。 劉釗將她那為難的表情收入眼底,態(tài)度卻輕松隨意:“朕不是說過,朕不會吃了你。” 宋福寶抬了抬眼皮子,瞅了一眼劉釗,還不如把她洗干凈煮了吃了了事,省得她滿腦子都要琢磨著怎么回應(yīng)他的步步緊逼。 她搖了一下頭,目光頗深:“皇上的意思……是想看真性情?” “對……在朕允許下,不會因此惱怒責(zé)罰你。所以……你盡管安心,不必拘謹(jǐn)。” 劉釗再三保證。 宋福寶心頭微亂。 幾回對話下來,她仿佛越來明白劉釗想要什么。 可她不確定,在得到他想要得到的那種模樣后,會不會隨之而改變? 人心善變,特別是在這深深高墻之下的皇宮之內(nèi),人心嚴(yán)密,難以捉摸,她不想應(yīng)輕信而落得凄慘下場。 也許她這個思想,是有些危險而不討喜的。 可誰又知道呢……這宮里危機(jī)四伏,說不準(zhǔn)她就遭重了。 安生呆在宮里,也有人不停上門找茬,更別說主動出去,顯露在外,言行舉止更被人盯梢著,不得出錯。 思及此,宋福寶忽腦中閃過一道光,好似豁然開朗。 她是如此……劉釗亦是如此了。 這少年心思,想來比她更復(fù)雜難懂,作為皇帝,何嘗不比這宮中任意一人更要看人眼色,觀察入微?他再三強(qiáng)調(diào)讓她不必在他面前偽裝,想來……他也是膩了這種虛與委蛇的面貌。 今次與他交談,好似又重新對他有一種新的認(rèn)知。 宋福寶深深吸氣,她想,對劉釗……就像最開始的劉釗對她,是存了一定偏見的。 也許換一種思想,就會產(chǎn)生不一樣的感覺了呢? 終歸這少年是她未來夫君,那些她不愿設(shè)想的場景……在將來,終將會發(fā)生的。 那時候冷冷淡淡,豈不是更難受? 想過,宋福寶覺得一味抗拒,固守自封的思想似乎也不太好,不如嘗試著去接受一下,改變思路,興許會更好呢? 她眼底升起一簇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