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她聲音哽咽顫抖,就像在告別自己以往所有的美好時日。 葉母看著眼中女兒模糊的背影,急切地又往前走了一步。 葉母說:“深深,媽答應(yīng)你!” 她這難以自抑的一句話,讓葉深深徒然睜大了眼睛。 她知道母親的意思。 她說,媽,幫幫我,也幫幫你自己。 葉深深那含在眼中的淚,終于怔怔落了下來。 葉母顫抖的聲音倉促中斷,她想要抬手去拉住女兒,驀地旁邊卻有另一只手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臂,是申啟民將她拖了回來,不顧她踉蹌中撞到了門框,就將她一把砸在了門邊柜子上。 咣的一聲重響,葉深深眼看著母親的臉撞在柜門上。她驚駭至極,立即撲上去要護住自己母親,然而門已經(jīng)被重重關(guān)上。 隔著門,只聽到申啟民的叫聲:“葉深深,不想名聲臭掉就拿個滿意的條件再來找我,別以為打發(fā)要飯的!” 葉深深氣恨地撲上去捶門,大吼:“你再敢動我媽試試!” 里面一片混亂之后,葉母帶著哽咽的聲音傳來:“深深,媽沒事,你先走吧……” 這違心的倉皇語調(diào),讓葉深深更加憤怒失望。 顧成殊看著她臉上絕望憤恨的神情,只覺得心里升起無比的憐惜悲哀。他用力拉住葉深深捶門的手,將她緊緊擁入懷中,制止她激動的情緒:“深深,要冷靜。” 對面的鄰居被外面的動靜驚動了,打開門看了看,悻悻道:“拍什么拍?好容易這幾天清凈點,怎么又吵!” 葉深深咬緊下唇,怔怔站在門口,一 動不動。 “媽的,和這家人做鄰居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隔三茬五不是那個癱瘓鬼大鬧,摔盤子砸碗的,就是那個女的被老公和孩子呼來喝去,罵罵咧咧還算好的,有時候打起來就沒個完,這份吵鬧,真煩死了!” 葉深深聽著母親的遭遇,只覺一陣冰涼混合著灼熱直沖腦門,昏了頭一般,抬腳發(fā)泄地狠踹那扇緊閉的門。 顧成殊竭力抱緊她,示意她鎮(zhèn)定下來,一邊拉著她往樓梯下走。 樓下有幾個閑著沒事的大爺大媽圍著顧成殊的車打量著,還有人嘖嘖贊嘆:“喲,咱們這小區(qū)什么時候居然來了個有錢人?” 其實顧成殊個性低調(diào),日常并不開跑 車之類的,但那車標放在這老小區(qū)確實惹眼,還是被人看出來是豪車,對著就是一通猛拍。 有個大媽還把小孩子放在車前蓋上牌照,那孩子在上面爬來爬去,眼看那孩子都爬到車蓋邊緣了,一群人還笑嘻嘻地看著。 葉深深一看那孩子,趕緊向顧成殊示意。顧成殊急步上前將孩子抱了起來,說:“不好意思啊,我們要走了,小朋友讓一讓?!?/br> 一看車主人來了,大媽趕緊把孩子接回去了,一群人都尷尬退開了幾步。 葉深深低著頭鉆進車內(nèi),希望這些老人不會關(guān)注這些。 誰知馬上就有人看著她竊竊私語起來:“喲,快看快看!我就說新聞里那個是老申家的兒子吧!這可不就是他那個賺了大錢的不孝女嗎?還是帶人過來算賬了?” “啊喲,晦氣死了,是他女兒勾搭的姘頭的車?。 北е⒆拥拇髬屭s緊拍著孩子的衣服,“狗男女!哎你們聽說沒,幾毛錢成本的東西他們賣好幾百塊錢,賺黑心錢賺大發(fā)了,難怪這么有錢!” 另一個大爺啐了口唾沫,說:“社會上要都是這種人,咱們這些老骨頭還怎么活?” “是啊是啊,開著這樣的好車,一毛錢都不拿回家,還讓弟弟爬在地上去討醫(yī)藥費,養(yǎng)這樣的女兒不如養(yǎng)豬!” 老人對不孝之類的事情最為敏感,頓時議論紛紛,唾棄不已。 葉深深靠在副駕座,咬著下唇盯著前 方,聽若不聞,神情平淡。唯有那雙眼睛中還蒙著一層水氣。 她已經(jīng)發(fā)誓不會因敵人而哭泣,更發(fā)誓要自己證明一切,流言蜚語對她造不成任何影響,唯一讓她心痛的是自己的母親。她痛恨母親的不醒和裝睡,也痛恨自己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顧成殊瞥了窗外眾人一眼,一邊打方向盤開出這個老小區(qū),一邊低聲安慰她 說:“周公恐懼流言日,事情尚未水落石出,現(xiàn)在就先讓他們臆測吧。等到真相 白的時候,看那些背后造謠者會得什么下場?!?/br> 葉深深點點頭,抬手支住自己的額頭,一直看著背后睡罵她的那些陌生人, 晈著的下唇,顯出淡淡的青痕。 斑駁的樹影在她的臉上一層層掠過,如同散了又去的陰翳,蒙在她靜默的面容上,更顯幽微。 許久,她終于開口,說:“成殊,我們?nèi)ッ绹??!?/br> 顧成殊將車停了下來,靠在路邊,認真地看著她。 “那些流言蜚語,對我雖然沒有實質(zhì)性影響,但既然涉及到了我們的品牌,那么我們就必須要予以還擊,不然,對我們的未來發(fā)展不利。” “好的,別擔心。”顧成殊輕輕抬手,揉了揉她略顯凌亂的發(fā)絲,說,“我 會安排人針對網(wǎng)絡(luò)先施一個緩兵之計,盡快轉(zhuǎn)移視線,替深葉爭取到轉(zhuǎn)圜的時間。在這段時間,我們先把風(fēng)口浪尖撐過去,然后我們得去美國,將目前的謠言和不利輿論徹底翻轉(zhuǎn)?!?/br> 葉深深略一思忖:“美國?” 顧成殊點了一下頭:“圍魏救趙。” 葉深深想了想,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難道說……可能嗎?” 顧成殊凝視著她,低聲說:“放心吧,我對你有信心?!?/br> “是,我也有信心?!比~深深按住自己的心口,激動地平復(fù)自己的呼吸,“那 么,我們就先靜待沈暨的情況吧?!?/br> 顧成殊點了一下頭,重新發(fā)動了車 子。 葉深深又想起一件事:“說到沈暨那邊……我想起了剛剛令我覺得奇怪的一點。申啟民他們咬死了要我交出全部身家,明明是這么不可理喻的要求,卻是這般有恃無恐的模樣,到底這種獅子大開口的底氣從哪里來?雖然他這種視女兒如附屬物的人,肯定不憚從我身上吸血,但這么理直氣壯,我還是真沒想到了?!?/br> 顧成殊說:“我想是因為,他們確實有把握,能從你這邊拿到他們要求的東西?!?/br> 葉深深皺眉:“因為……我mama說的,深葉會在歐洲失敗的那句話?” “嗯?!鳖櫝墒恻c了點頭,說,“我想,這應(yīng)該是你mama努力想要傳達紿你的消息?!?/br> 歐洲…… 葉深深皺眉思索著,緩緩地擠出兩個名字:“郁霏和加比尼卡?!?/br> 郁霏與申啟民這邊有關(guān)聯(lián),又身在加比尼卡。所以接下來,她將要面對的,可能就是這兩邊聯(lián)合的力量了。 那邊要下手的話,肯定是對深葉進行狙擊。所以會采取什么手段呢?她和顧成殊、沈暨一路走來如此小心,深葉從理念、設(shè)計、制作、上市,全都無懈可擊, 如今又理所當然地一上市就取得了巨大成功,對方能從什么地方下手昵? 葉深深把最壞的情況想了一圏,但終究想不出來,只能長出了一口氣,轉(zhuǎn)頭凝視著顧成殊。 顧成殊目視前方,平淡地說:“不管 接下來是什么,我們見招拆招,絕不會輸紿他們,你放心?!?/br> 葉深深點了點頭,望著他高挺的鼻梁與抿緊的唇許久許久。那清晰明凈的側(cè)面輪廓,她熟悉得閉著眼都可以完全描摹出來的線條,可不知為什么,就是有那樣的力量,讓她像是被吸引住一樣一直看著他,仿佛這樣就可以幫自己驅(qū)散內(nèi)心的虛弱。 即使身處惡毒攻擊的包圍圈之中,她的唇還是微微地揚了起來,心想,無論如何,只要顧成殊在她身邊,這世間便沒什么可畏懼的。 沈暨在法國落地后,立即發(fā)現(xiàn)情況不太妙。 他站在艾戈面前,而艾戈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高高揮起手中網(wǎng)球拍,對著墻壁做打擊訓(xùn)練。 沈暨素來知道他的脾氣,見他裝模作樣足有五分鐘了,就是不理會自己,無奈只能清清嗓子,叫他:“安諾特先生?!?/br> 艾戈聽若不聞。 沈暨只能換了個口吻:“總裁先生?” 艾戈橫了他一眼,球拍揮得更加用力。 沈暨忍住想哭的沖動,叫他:“哥哥……” 艾戈看著他沮喪的模樣,聽著他不情不愿的語調(diào),感覺心中那口氣舒坦了,終于把球拍往旁邊一拋,轉(zhuǎn)身向他走來。 沈暨狗腿地替他遞水,還滿臉掛著真誠的笑。 艾戈翻他一個白眼,問:“不是義無反顧地丟下這邊所有的事務(wù),奔向中國和葉深深一起創(chuàng)建品牌了嗎?怎么又舍得回來了?” 沈暨頂著他的嘲諷,硬著頭皮說:“深深那邊出了點事,我回來想請……哥 哥你幫個忙?!?/br> “不是都跟我回家參與家族聚會了嗎?怎么叫哥哥還叫得這么勉強?” “哪有勉強,哥你肯定聽錯了! ”沈 暨臉上結(jié)放出純真的笑容。 艾戈再瞥了他一眼,又慢悠悠問: “再說了,葉深深出事與我何干?我可還記得她去年和我打賭時那副囂張的樣子,當時我們的賭注是什么,你還記得嗎?” 沈暨當然記得,艾戈賭的是葉深深一年之內(nèi)身敗名裂被逐出設(shè)計界,如今事情發(fā)展到這步田地,竟似真的要按照艾戈預(yù)計的方向走去,無可挽回。 見沈暨的臉色微變,艾戈冷笑一聲,又說:“她和我打賭,臝了的話,讓我放任你自由。哼,好像你在我身邊痛苦不堪似的,好像我是人口販子似的—— flynn,你自己覺得呢?” 沈暨只能說:“沒有吧……深深也是想紿我多個選擇而已。” “所以我為什么要幫她呢?我個人,十分樂見她跌落深淵,更希望她永遠也不要在出現(xiàn)在設(shè)計界、出現(xiàn)在我面前,免得引發(fā)我各種不愉快。”艾戈說著,抱臂靠在椅背上,一副樂見其成的模樣,“再者說,我有什么責(zé)任幫助葉深深?甚至是冒著可能惹惱其他生意伙伴的風(fēng)險,去幫助一個早已離開安諾特的設(shè)計師?” 沈暨有點心涼,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說的都是事實,艾戈和安諾特集團,根本沒有必要對葉深深施以援手。 “而且我看你這樣子,可能是一下飛機就跑來找我了吧?所以你大概還不知 道,目前局勢已經(jīng)發(fā)展到如何形勢了?” 沈暨怔了一下,然后問:“你知道深深在國內(nèi)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艾戈看著他冷笑:“廢話,設(shè)計界的事情,有我不知道的嗎?” 這可是遠在中國的深深私人家庭八卦 啊……沈暨想說什么,但終究還是硬生生 忍住了。 而艾戈盯著沈暨,緩緩地補充了一 句:“但你大概只知道她身上發(fā)生的事 情,卻不知即將發(fā)生的吧?葉深深現(xiàn)在面臨的局勢,你和顧成殊是否曾設(shè)想過?” 沈暨疑惑而鄭重地看著他,說:“深深現(xiàn)在的發(fā)展……基本算是十分平穩(wěn)。她已經(jīng)突破了自身最大的阻礙,商業(yè)方面也有顧成殊負責(zé),我想不出她失敗的可能性?!?/br> “是嗎? ”艾戈唇角略微彎起一個嘲 諷的弧度,俯身撿起滾到他身邊的一個網(wǎng)球,在手中一下一下輕輕地拋著,說,“今晚六點,加比尼卡那邊有個會議,如果你有興趣,我叫人記錄一下紿你看看。” 沈暨臉上陰晴不定地看著他,遲疑了片刻,問:“所以,在我們和加比尼卡之間,你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不,我是代表商業(yè)利益的中間方,我永遠只站在勝利者的一方,商業(yè)的世界是最公平也是最冷酷的。”艾戈那雙暗綠的眼睛從濃長睫毛下盯著他,說,“所 以,我這個中間方為了你而紿自己攬麻煩上身,你至少應(yīng)該,能紿我一個讓我心動的籌碼?” 沈暨遲疑片刻,晈咬牙說:“我要看看到時候得到的消息價值?!?/br> “不錯啊,學(xué)乖了?!卑昝菜齐S意 地拋著手中的球,看著他冷笑,“我可以再透露一點,加比尼卡已經(jīng)明言,這個會議與葉深深、與深葉有關(guān)。” 沈暨無奈,把在來時飛機上所設(shè)想好的條件拋了出去:“兩年,再加兩年!” 看他破釜沉舟視死如歸的模樣,艾戈微微瞇起眼睛,就像吃到了魚的貓一樣, 異常愉悅:“所以你累計要在我身邊待足八年?!?/br> “不對,只剩六年了!因為我目前已經(jīng)熬過了兩年?!鄙螋咄纯嗟厝嗳嘧约旱奶杧ue,表示抗議。 這個熬字讓艾戈的臉色僵了僵,那種滿足的表情頓時蕩然無存。他瞪著沈暨, 目光中甚至帶上了一抹氣急敗壞:“說起來,其實你承諾在我身邊多少年都沒用, 因為葉深深與我的賭注,是讓我放你自由選擇?!?/br> 沈暨默然低頭,目光定在他手里那個球上。無論它多么徒勞地在空中留下鮮明的綠色虛影,卻終究還是落在他掌中,被那白皙修長而格外有力的五指緊緊握住。 “所以我的要求是,無論我和葉深深的賭注誰輸誰臝,葉深深將永遠拿不到她想要的籌碼。換而言之……”他的目光如針一般盯著他,那暗碧的顏色,卻比他手中鮮綠的顏色還要刺目,“就算我輸了,你也必須留在安諾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