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曹老師,這是遇到啥好事了?”馬大姐笑著問。 曹尚梅不瞞著,把韓念念給她介紹對象的事說了出來,有意無意的提了孟繁宗的家世背景和工作。 “聽著就好,曹老師你可得好好珍惜呀!”馬大姐是過來人,先沒說其他,鼓勵了再說。 倒是有其他老師說了實話,“好是好,就怕高門頭不好攀。” 共事的時間不短了,曹尚梅的家庭情況,辦公室里的老師多多少少都知道,雖說現(xiàn)在工農(nóng)知識分子一家親,可老祖宗傳下來的古話也不是無稽之談,必然有它的道理。 一個書記的兒子,一個印刷工的閨女,以后日子能好過么! 泥捏的人還有三分氣性,何況是個自尊心極強的姑娘,曹尚梅的臉色當即有些不好看,沒理會紅眼病的女老師,不用說,指定是嫉妒她找了這么好的對象! 馬大姐遞給女老師一個眼色,讓她別多說話。 氣氛有些僵,韓念念忙拿了報紙讀給大家聽。 “勞動節(jié)即將來臨,工農(nóng)兵知識分子一家親,不僅是工人階級的節(jié)日!也是所有同志的節(jié)日!” “特大喜訊,我市各大副食品店,屆時供應(yīng)豬rou!糧站暫定供應(yīng)兩斤大米,兩斤富強粉!詳情請注意查看各大商店布告!” “豬rou供應(yīng)幾斤?”馬大姐忙問,“我兒子嚷著要吃餃子呢!” “還沒定。”韓念念指指給她看。 民以食為天,眾人又七嘴八舌商量五一節(jié)那天幾點去排隊,全家出動,哪個去糧站,哪個去副食品店,哪個再去百貨商店。 都是有經(jīng)驗的前輩,韓念念仔細聽著,心里也在盤算幾點去排隊合適。 就她一個人不要緊,可以拉方書記還有老爺子他們一伙兒,分工合作,輸人不輸陣! 眼見到了四月底,全市各大單位統(tǒng)一放假一天,街道辦事人員也不能月初了,五一頭天就把花花綠綠的票據(jù)給發(fā)放了。 時下勞動節(jié)和國慶節(jié)是除了春節(jié)以外的大節(jié)日,供應(yīng)的票據(jù)種類和數(shù)量也比往常要多。 自打韓念念入職工作后,糧食指標由原來的二十四斤漲到了三十斤,豬rou還是兩斤,但趕著過節(jié),rou票給發(fā)了三斤,油票三兩,除此之外肥皂票、糖票等也都相應(yīng)提高了供給。 票拿到手,找到rou票油票,都給了王婆婆。 “婆婆,您和爺爺?shù)募Z票給我,明早我和方書記去排隊買糧?!?/br> 老人家年紀大了,背糧食困難,王婆婆樂意之極,忙把糧票給韓念念。 “明早我讓你爺爺去副食品店排隊,咱們先買兩斤回來過過嘴癮!” “婆婆,我想吃您包的餃子,市里新開的那家餃子館還沒您包的好吃!” 王婆婆聽得舒坦,“成,等你們把富強粉買回來,我就揉面團!” 這個夜晚注定無眠,全市都跟打仗似的,凌晨三四點就有人動作起來了,房子不隔音,隔壁叮叮咚咚翻蛇皮口袋拿油壺的聲音聽得清楚。 韓念念特意定了鬧鐘,睡眼朦朧的爬起床,凌晨外頭冷,裹上沖鋒衣,打著手電筒,一點也不怕,直接往巷子口走。 方知行已經(jīng)到巷口了,路上行人三兩,都縮著腦袋趕著去排隊。 以前約會的地方要么是五星級酒店,要么是高級會所,出個門都要包裹緊生怕被人認出來,現(xiàn)在可好,啥也不用顧忌,約會的內(nèi)容是手拉手壓馬路、逛公園,還有排隊去買糧... 跟得了軟骨病似的掛在方知行身上,任由方知行捉她手七拐八繞去糧站。 “才三點多,怎么這么多人了!都瘋了吧!”韓念念揉揉眼,隊伍已經(jīng)排老長,歪歪扭扭繞幾圈了。 她說這話時,經(jīng)過的大叔斜眼朝她看,那眼神,分明在說,這么早過來,你不也瘋了? 時下再沒有比解決溫飽更重要的事了,對買糧不上心,還能對啥上心? 老老實實去排隊,月亮若隱若現(xiàn),黑黢黢一片,不少人都縮著腦袋或者蹲地上瞇眼打盹,糧站八點才開門,還能瞇眼睡一覺。 看有的人竟然把棉被扛過來,韓念念后悔不已,還是經(jīng)驗不足,早知道她就扛一張折疊床過來了! 方知行比她有經(jīng)驗,裹了軍大衣,解開扣子從后面把韓念念裹住,反正黑黢黢誰也沒空搭理誰,抱一抱也沒人關(guān)心。 韓念念斜眼看他,“其實你是故意的吧?” 方知行撇開眼,只談重點,“暖不暖和?” “暖,暖和!” 八點一到,糧站大門開了,半人多高的鐵皮桶里裝的全是細糧,工作人員踩著高凳,不停吆喝排隊、秩序,眾人蠢蠢欲動,不停往前擠,場面十分可怕。 人多的力量! 富強粉兩毛五一斤,大米三毛六,人限兩斤。 加上方婆婆的糧票,五個人十斤富強粉,十斤大米,排半天總算買齊全了。 韓念念灰頭土臉的提著五斤富強粉,再看方知行,也好不到哪兒去,襯衫被擠得從褲腰里耷拉出來,褲子上白白一層面粉,腳上的回力鞋也被人踩了幾個腳印... 韓念念忍不住發(fā)笑,“方書記,你是我見過最接地氣的美男子!” 什么亂七八糟,到底忍不住白她一眼,把她手上的面粉也接了過來,兩手各拎大米白面往家走。 直奔老爺子家,王婆婆已經(jīng)乒乒乓乓剁菜餡,老爺子也是天不亮去排隊,總算搶到一塊rou,只不過在老兩口眼中都不算好rou,原因是rou太瘦啦! 韓念念卻喜歡,肥rou包餃子一點不好吃。 “婆婆,我來剁菜餡,你和面?!表n念念不好意思笑道,“我不會和面?!?/br> 王婆婆聽得直搖頭,忍不住說她,“不會和面哪成?自己單門獨戶過日子無所謂,以后嫁了人,不會和面給娃吃啥?和面好學,我來教你?!?/br> 跟韓念念做鄰居的時間也不短了,王婆婆多少知道這丫頭,把日子過得糊里糊涂,不止不會和面,針線活不會,納鞋底不會,洗衣做飯也勉勉強強,以后跟小行結(jié)婚了可咋整喲... 韓念念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面盆,作難。 “不會和沒事,我來?!狈街邢锤蓛袅耸?,接過面盆。 “方書記,你真好?!表n念念沖他傻笑。 王婆婆看得直搖頭,得,總算知道這丫頭為啥這樣了,感情是給小行慣的! 分工合作一陣忙活,肚大胖圓的餃子總算端上了桌,麻油混著香醋,比國營飯店賣的實在! 吃得正香,有人在敲門,聽著像是在敲韓念念家的。 忙去開門,門口站著陳衛(wèi)東,身上還背了蛇皮口袋。 “哥,你背這半口袋是什么啊,沉不沉,趕緊放下,吃飯了沒?”韓念念忙把他背上的蛇皮口袋接下,一拎,沒有想象的重。 “裝的什么呀?!?/br> “樹上打的洋槐花,我娘讓背點過來給你蒸洋槐花吃?!?/br> 走了半天,可把陳衛(wèi)東累得夠嗆,“大妹子,快開門進去,我倒點水喝,渴死我了...” 他話音剛落,方知行聞聲出來了,直接招呼陳衛(wèi)東進王婆婆家,倒水搬凳子盛飯,陳衛(wèi)東總算緩了口氣。 “真香!婆婆手藝好!”太久沒吃rou,陳衛(wèi)東幾乎狼吞虎咽。 “小伙子慢點吃,爐子上還有!”王婆婆又給他碗里添滿。 “小伙子,喝不喝酒?來點?”老爺子熱絡(luò)的給他倒上半碗白酒。 酒足飯飽,陳衛(wèi)東撓撓頭,開始不好意思了起來,晌午吃的可是人家的白面豬rou,多金貴??! “婆婆,下回我過來給您背點糧!”陳衛(wèi)東不愿欠人情,怪難為情的。 王婆婆不在意,“丫頭都給拎好幾回糧食了,你們也不容易,出門在外,誰能不碰到個困難,吃頓飯又不是啥大事。” 老爺子也道,“真要較真起來,咱家還欠你糧呢!” 陳衛(wèi)東憨笑,到底沒再瞎矯情。 下午韓念念帶陳衛(wèi)東去買自行車,趕著勞動節(jié),百貨商店人滿為患,二樓自行車柜臺,普通的國產(chǎn)自行車,鳳凰永久飛鴿紅旗大金鹿,不要工業(yè)劵的高價車四百多一輛,除非傻了才去買。 韓念念從包里數(shù)出一疊工業(yè)劵,扭頭問眼已經(jīng)看直了的陳衛(wèi)東,“哥,錢帶了沒有?” 陳衛(wèi)東把一捐錢從上衣口袋掏出來,去年收成好,光是在生產(chǎn)隊掙工分換的錢就有七十多塊,她媳婦把結(jié)婚的彩禮錢也添上了,再加上在養(yǎng)殖場打零工掙的,零零碎碎湊足了一百五十塊。 “哥,看上哪個牌子了?”韓念念對自行車完全沒概念,就跟對幾十年后的跑車性能沒概念一樣。 “論外觀,要數(shù)鳳凰,可論起實用,還是二八永久?!眮碇埃愋l(wèi)東已經(jīng)跟村里有自行車的幾個小年輕商量過,“還是買二八永久。” 售貨員一聽這是要打算買了,笑吟吟道,“二八永久一百三一輛,五十張工業(yè)劵,勞動節(jié)大優(yōu)惠,憑工作證可減免一半工業(yè)劵。” 韓念念二話不說把隨身攜帶的工作證交出來,讓售貨員開票寫收據(jù)。 辦好手續(xù),陳衛(wèi)東高高興興的扛起大永久就下樓。 韓念念惦記小侄女,用糧票稱了幾斤糕點,又去煙酒柜臺買了兩瓶白酒,一塊讓陳衛(wèi)東帶回去。 “大妹子,用你這些工業(yè)劵,已經(jīng)夠麻煩了?!标愋l(wèi)東不好意思接。 韓念念不由分說塞給他,“又不是給你的,白酒給姑父...大丫長牙了吧,剛好能吃點雞蛋糕,閨女一樣惹人疼,給娃吃好點!” 陳衛(wèi)東眼眶子發(fā)熱,哎了一聲,把網(wǎng)兜子掛在自行車把手上,跟韓念念告別回鄉(xiāng)。 打仗似的過了勞動節(jié),晚上又在王婆婆家吃了頓蒸洋槐花。 玉米面拌的洋槐花,倒上油鹽,平鋪在篦子上,蒸好之后淋上蒜蓉、麻油,吃著噴香! 半蛇皮袋洋槐花只蒸了一小半,王婆婆留了點,剩下的讓韓念念拎回家。 這玩意不能擱時間長,轉(zhuǎn)天去上班,韓念念又分了一半拎去學校,哪個老師要就給誰。 結(jié)果不少老師都想要... 最后還是被年紀大點的馬老師和臉皮厚的牛老師平分了。 馬老師喜滋滋的把洋槐花擱在自己辦公桌下,隨即對韓念念道,“韓老師,今天中午恐怕不能早下班了。” “怎么了?” “分房唄,每年都要來一次,討論來討論去,歸根結(jié)底還是房子不夠住?!?/br> 時下多得是老少及代人擠在一塊住,年輕人到了結(jié)婚年紀,就開始每年向單位遞交住房申請,每個單位房子統(tǒng)共就那么點,僧多粥少,分來分去總是不夠,好些年輕人等了十來年都不一定能分到房。 聽馬老師細說,韓念念不由咂舌,還好她自己有房,不用再發(fā)愁住哪兒。 趁午休的空當,姚校長開了個簡短的會,圍繞住房問題,討論剛騰出來的一間房分給誰。 遞交申請的有四個老師,其中牛老師和孫老師都在內(nèi),令人意外的是曹尚梅也一聲不響的遞交了住房申請。 照例是先公演說申請理由,其他人無記名投票。 孫老師年紀最大,他先。 “我我我,我年紀不小了,最近處了個對象想結(jié)婚,家里實在住不下,急著申請住房,就是想早點打結(jié)婚證生個娃過日子,不然韓老師說我以后接孩子放學,旁人會說你爺爺來接你放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