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怪不得呢?！濒谜平虥]再說，腳步沉重地離開了。

    不久，裘掌教就到了沈成茂的桌前，那詩正是沈成茂寫的，他方才便想偷溜，奈何盧院長親自把守著門，真真?zhèn)€插翅難逃。

    裘掌教向他要本子，他撒謊：“本子今天沒帶來，落家里了?！?/br>
    “也并非一定要本子，我今兒見你在書扉上寫字了，拿那書給我看看就成?！边@裘寶嘉是個心細的，今兒上課時雖什么都沒說，但對課上學(xué)生們的舉止了然于胸，是故由此一說。

    沈成茂還想負隅頑抗，奈何卻見盧院長往這邊看，只得乖乖交出了書箱。他想著自己老爹既然是沉香會會長，這書院又是沉香會出資興辦的，即便拿住了自己，想來也不會處置，是故有些有恃無恐。

    裘寶嘉仔細看了看扉頁上那幾個歪歪扭扭的字，心中便有了計較，走到盧院長身邊，附耳道：“那詩的確是沈成茂的筆記。”

    盧院長氣定神閑，清咳了一聲，問吳青蓮道：“吳先生今日定要嚴(yán)懲那寫詩的學(xué)生不可嗎？”

    “茲事體大，必不能姑息?！眳乔嗌徬壬藭r并未察覺異常，猶自唱著高調(diào)，等著盧院長給他做主。

    “既然如此，便只得依了吳先生，寶嘉，你拿著我的拜帖去沈家一趟，就說沈成茂因課上寫詩辱罵吳先生，被吳先生逐出書院了?！?/br>
    “啥？”吳青蓮目瞪口呆地看著盧院長，驚道：“這事與沈成茂半點關(guān)系也沒有，怎么扯到了他身上去。”

    “請吳先生細鑒?！濒脤毤螌⒛窃姾蜕虺擅臅歼f到吳青蓮面前，解釋道：“這寫詩的筆記與沈成茂的筆記一樣，原是沈成茂寫的，卻與顧長亭沒干系?！?/br>
    “這……”吳青蓮像是吃了蒼蠅一般，張嘴欲言又不能，裘寶嘉卻已拿了盧院長新寫的拜帖準(zhǔn)備出門。

    “寶嘉，你去了沈府千萬和善，只說吳先生氣不過，是故才要沈成茂退學(xué)的?！北R院長叮囑。

    “別別別??！”吳青蓮一聽臉都綠了，上前一把抓住裘寶嘉的手，又回頭對盧院長道：“不過小事，怎地就要讓好好一個學(xué)生退學(xué)了?！?/br>
    盧院長一時沒有說話，只拿自己那雙豆大的小眼定定盯著吳青蓮，許久才沉聲道：“方才吳先生不是說‘茲事體大’，如今不過換了個學(xué)生，便成小事了？”

    豆大的汗珠從吳青蓮腦門上冒出來，他又是羞又是臊又是怕，只覺腦中嗡嗡作響，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他自是不敢得罪沈繼和的，且不說沈家年節(jié)從來的禮多貴重，但是沈繼和一句話，他便在這云州府里待不下去。

    沈會長的手段哪個不知呢？

    “啟香堂設(shè)立之初，本有兩個目的，一自然是為了教習(xí)這班藥商子弟識藥辯藥，以后繼承家業(yè)，靠藥材立命立身。二卻是為了教他們做人，藥材不比別的東西，是用來救命的，藥商若沒有良心，不能行正道，比索命的無常也好不到哪去?！北R院長目光掃過堂下一張張稚嫩的臉，想著以后這南方的藥道全靠這些子弟，難免便想趁機教誨一番。

    他想，雖然眼下這幫稚童只知吃喝玩樂，以后從這里出幾個扛起藥道的厲害人物也未可知，他看那顧家的小子就不錯。

    這邊教誨完，盧院長便轉(zhuǎn)向今日的事主：“吳先生是沉香會舉薦來的老師，盧某甚是敬重，吳先生的學(xué)識自然是沒得挑，但啟香堂不僅教授知識，更要教學(xué)生做人處事，這吳先生就做得不太好了?！?/br>
    “吳某知錯了，日后定不敢再犯?！?/br>
    盧院長卻不肯就此罷休：“那日我聽裘掌教說你動手打了學(xué)生?！?/br>
    “誒……是我……一時糊涂?！眳乔嗌彃吡唆脤毤我谎?，心中難免怨恨，嘴上卻甚是服氣恭敬。

    “我早有院規(guī)，吳先生是不知，還是未放在心上？”

    吳青蓮忙道了幾聲“不敢”，又誠懇認錯：“是吳某失察，多虧院長和掌教明察秋毫，才未冤了顧長亭，否則吳某于心何安?！?/br>
    魏相思聽了這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轉(zhuǎn)頭卻見沈成茂正惡狠狠地瞪著她，她沒趣兒地轉(zhuǎn)回頭，裝傻充愣。

    事情自然不能鬧大，盧院長只把吳青蓮帶到自己的屋里，促膝長談了許久，又帶了沈成茂進去促膝長談，也不知與他說了些什么，這沈成茂出來之后雖氣得不行卻又要強忍著。

    最后自然是帶了苦主顧長亭進去，又是同樣的促膝長談。

    這事兒總歸是大事化小，平穩(wěn)解決了，只是聽說后來盧院長親自去了一趟沉香會，又與沈會長促膝長談近一個時辰，然后沈會長回家與沈成茂佐以棍棒炒rou，同時促膝長談一番，真真是談得天昏地暗，嘔心瀝血不止啊。

    *

    今兒早魏相思早早去魏老太爺處打卡請安，去書院的馬車覺得也輕快，她這是剛做了件懲惡揚善的好事，心中舒暢，然而她忘了好人都是沒好報的。

    她才到書院便看見自己桌上擺著個草編的小盒，一時手賤忍不住揭開蓋子一看，當(dāng)下石塑一般定在那里，背后冷汗津津，她的聲音在自己的腦中尖叫，她的嘴卻什么聲音也發(fā)不出。

    這小盒里裝了什么東西呢？

    魏相思這個人很奇怪，她并不怕蛇和蟾蜍這類普通人害怕的動物，卻怕腿多的，比如蜘蛛，再比如——一條滿身是腿的蜈蚣，就像眼前這條。

    那蜈蚣腿多，爬得自然就快，須毛向盒子外探了探，然后飛快地爬了出來，離魏相思更近了些。

    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除了放著盒子的沈成茂。他矯有興味地看著這一幕，心中總算舒坦了些。

    那蜈蚣的腿不停的動，看著竟越來越多，眼看便要爬到魏相思的手上，這時一個盒子憑空出現(xiàn)蓋住了那條蜈蚣，魏相思終于能動了。

    她顫顫巍巍地抬頭，想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卻見少年顧長亭正顰眉看著她，有些不解有些關(guān)心，卻終于什么都沒有說，只將那蜈蚣裝在盒子里扔出去了。

    這時裘寶嘉進了堂里：“今兒吳先生有事，依舊是我給大家上課。”

    堂下學(xué)生應(yīng)聲說是，反正也不聽課，誰講又有什么分別。

    “我不上學(xué)，上學(xué)鳥用沒有！不如跟著爹去賺銀子！我不上學(xué)！”人還沒見到，堂里便聽見門外傳來一個撕心裂肺的童聲。

    第12章 嘴炮小王子27

    “我不上學(xué)，上學(xué)鳥用沒有！不如跟著爹去賺銀子！我不上學(xué)！”人還沒見到，堂里便聽見門外傳來一個撕心裂肺的童聲。眾人都好奇地往外張望，目光正碰上了撞進門的一對父子。說撞是因為那紅衣男童死死抱著男人的腿不肯進來，那男人硬拖著男童進來，便有些踉蹌不穩(wěn)。

    男童見了這滿堂的人卻并不露怯，死死抱住自己親爹的腿，撒潑道：“我不上學(xué)！鳥用沒有！”

    依舊還是滿嘴的“鳥”，聽起來十分別致。身為院內(nèi)掌教的裘寶嘉卻有些聽不下去了，輕咳一聲。

    那紅衣男童尋聲看了裘寶嘉一眼：“爹你看，我就說上學(xué)沒什么用，你看這書院的先生連‘鳥’字都聽不得，多狹隘，多膚淺！爹你快帶我走！”

    那男童的親爹額上青筋暴起，一手薅住男童的脖頸子，把他從自己的腿上拖走，喝道：“別嘴里一天‘鳥’啊‘鳥’的，也不管在什么地方就‘鳥鳥鳥’的叫，我平日在家怎么教你的！”

    那紅衣男童似是早已習(xí)慣這樣的相處模式，并不懼怕，仔細思考了片刻，道：“爹你平時都說‘不是好鳥’、‘鳥了個蛋的’，下次我說全了?！?/br>
    男人氣得一會兒臉白，一會兒臉紅，裘掌教也聽不下去這漫天滿地的鳥，又清咳了一聲，打圓場道：“唐老爺也不必惱火，留唐小公子在啟香堂便可?！?/br>
    唐老爺十分抱歉地對裘寶嘉拱拱手，一手抓住男童的腦瓜子，惡狠狠道：“你丫今天要是敢出這個門，老子打折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