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般可不是因為他突然就清心寡欲了，而是他太過清楚俞喬對他的吸引力，他又更看重俞喬和他們的孩子，想要放肆是因為太過喜歡，懂得克制卻是因為已然深愛。

    “我們?nèi)@子里走走吧，”在許久沒有絲毫尷尬的沉默之后，俞喬對謝昀開口。

    俞喬重新將目光和注意放回他的身上，謝昀就已經(jīng)不氣了，他將石頭蛋塞到布兜里，然后起身，緩緩扶起俞喬，一同往外走去。

    “這園子還沒咱們王府的園子好看呢，”謝昀瞧著到處都是光禿禿的樹杈，連片綠葉都瞧不到，而且天氣也還沒到真正森寒，適合臘梅盛開的時候，他目光溜了一圈兒，就回到俞喬臉上。

    “還是阿喬最好看?！?/br>
    俞喬眸光微微轉(zhuǎn)過來，落在謝昀的臉上，原本她還想覺出些晉國風(fēng)光的不同之處來的，心中輕輕一嘆，就也放棄了，有謝昀比對著，這園子自然更加寡淡難以入目了。

    謝昀說完這話又看了看俞喬，才似覺得自己方才那般說，是有些掃興了，“不若我們午膳在園子里吃吧，這么大的園子，總該有風(fēng)景好些的地方吧?！?/br>
    “聽你的，”俞喬點點頭，繼續(xù)挽著謝昀的手走，“晉皇倒也說的上是個好皇帝?！?/br>
    他只有一個妃子，宮里的開銷比起其他帝王，不知道少了多少，從園子看，他也不是個好享受的人，可多國博弈，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能少，曾經(jīng)的趙皇是少了地利，這個晉皇明顯是少了人和，也少了天時。

    謝昀眸光也四處瞧了瞧，“不若一會兒讓他們也過來？”

    都這么多天過去了，那晉皇也該想通認命了。

    俞喬微微思索了一下，就也點了點頭，“他肯定知道不少事情，我們問問看?！?/br>
    其實楚皇應(yīng)該也知道很多，可是無論是她，還是謝昀，都沒辦法讓他開口，主意又只能打到如今落在他們手中的晉皇身上了。

    謝昀摸了摸自己的臉，哼了哼道，“那對兄妹也叫來吧，都白吃白喝那么多天了，也沒點兒自覺，多說些。”

    謝昀嘀咕得俞喬無奈，卻也只能點頭。

    御花園西南角有一個摘星閣，臨水而建，閣樓里碳火燒得暖暖的，開個小窗子看風(fēng)景就也無礙，只要讓俞喬別對著風(fēng)口就好了。

    木澤羽和司馬流豫他們接到俞喬謝昀的邀請，有些詫異又有些了然，準確來說，他們都有些按捺不住了，總這么在宮里住著也不是那么回事兒。

    決定之后，謝昀帶著俞喬先回了一趟他們住的地方，又換了身衣服才過來的。

    他可不覺得自己是多此一舉，不用想都知道，作為受邀的司馬流豫他們肯定是要正裝出席。

    他和俞喬也不能差了啊，俞喬是銀線白衣搭配白裘，他是金線黑衣搭配棕裘，俞喬發(fā)飾只有一個白玉簪子，謝昀倒是戴上了金冠，貴氣逼人，他是有自信不會被晉皇和司馬流豫給比下去，順便，他也給石頭蛋換了個布兜。

    原本還覺得他尊貴得讓人難以直視的謝昀，在拎上石頭蛋時，那氣質(zhì)徒然就轉(zhuǎn)了個彎兒，多了些孩子氣起來，更顯純粹，倒是一種奇異的中和。

    司馬琉若在閣樓前停住腳步，看著謝昀和俞喬走來，目光忍不住發(fā)直，她以為三年過去，謝昀怎么都會多些歲月的痕跡，沒初見時那般驚艷，可他現(xiàn)在美得讓她都想要嫉妒了。

    “阿兄，您該放棄了?！?/br>
    司馬琉若真誠地再勸了一句司馬流豫，換成她是俞喬，她也不可能拒絕這樣的美人啊，何況謝昀本身也不差，特別是他的腿好了之后，像是重新長了翅膀的鳳凰，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司馬流豫臉上的苦笑轉(zhuǎn)瞬即逝，他和俞喬從未開始過，他似乎連放棄都不是太有資格，這幾日，他就也想得差不多了，可再見到謝昀俞喬，對俞喬的執(zhí)念淡了些，對謝昀卻還是難順眼。

    “一個男人長這么好看有什么用?！?/br>
    然而，他話里的意思不也承認，謝昀是好看的了。

    司馬琉若深吸口氣，不至于讓自己太失態(tài)，“那俞大哥不就喜歡了。”

    她來到晉國之后，頂撞司馬流豫好似有些上癮，尤其在謝昀俞喬的事情上。

    三年多前在宜陽，她就能感覺出來俞喬是喜歡謝昀的，現(xiàn)在就更是了。

    俞喬和謝昀走近，司馬琉若又對他們道，“俞大哥和王爺真讓人羨慕，我都想嫁人了?！?/br>
    她笑嘻嘻地道，眸光也不敢在謝昀臉上多看，神情卻是真摯的，“不過我也要找一個和俞大哥一樣有擔(dān)當?shù)哪腥俗鲴€馬?！?/br>
    司馬琉若這話，就和老太后認定俞喬是她孫婿有何區(qū)別？可偏偏謝昀現(xiàn)在還沒辦法告訴他們，區(qū)別在哪里，“我也很有擔(dān)當……我對俞喬好?！?/br>
    司馬琉若輕輕疑惑了一聲，卻不大明白謝昀強調(diào)這個做什么，她想了想道，“王爺自然很好，可是我沒您漂亮啊。”

    “公主堅持本心，定然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俞喬接過這個越來越歪的話題，又看向司馬流豫，“備了些薄酒菜肴，兩位請?！?/br>
    “清吧，這是我們從楚國帶來的廚子做的，如果不合口味，就也將就吧?！?/br>
    謝昀說著卻是一臉便宜了他們的神色，他和俞喬也要吃，廚子們自然也準備得精心，而且那幾個廚子經(jīng)歷謝昀挑剔得令人發(fā)指的幾個月的磋磨，廚藝明顯更好了。

    其中以池贏最能說明問題，他被派了外務(wù)，最不舍的居然是謝昀帶來廚子的美食，每日牟足了勁兒辦差，最想的就是早點回來，好方便蹭吃蹭喝。

    司馬流豫對于口腹之欲自小寡淡，對于謝昀自是覺得無語，司馬琉若卻不同，她已經(jīng)真正認同了他們，又隱約明白了些謝昀的性子，自是多了些期待。

    他們上樓坐下沒多久，木澤羽和晉皇就也過來了，晉皇身體里被周思種下的毒已經(jīng)褪干凈了，可人還有些虛弱，他年歲畢竟在那里了，此番一折騰，沒有半年一年就養(yǎng)不回來的。

    人到齊就也入席，開始吃了，謝昀手長先將俞喬喜歡的給夾了一盤子，然后才意思意思地招呼了一句，“你們也吃吧，吃完了再說。”

    俞喬現(xiàn)在肚子里還揣著一個寶貝，可不能餓著，他話落下，眾人筷子頓了頓，就也依言先吃起來了。

    司馬琉若也才發(fā)現(xiàn)楚國的飯菜居然這般好吃，她上次到楚國都沒這感覺呢，她看了看那盤被謝昀和俞喬重點關(guān)注的菜，然后推了推司馬流豫的手，“阿兄……”

    她手太短，夠不到……

    司馬流豫目光抬起，看謝昀不動神色護食的樣子，就也沒再猶豫，夾了一筷子給司馬琉若，自己就也夾了一筷子。

    謝昀看完俞喬，再去夾，卻沒有了。

    司馬琉若吃得有些心虛，倒是她阿兄依舊淡定自若得很。

    俞喬抬眸，卻是從自己盤子里夾了些，放到謝昀的碗上，“吃吧?！?/br>
    謝昀聞言點點頭，他夾了菜，就這米飯吃，臉上沒笑，可眉梢卻已經(jīng)彎了起來，快活和滿足想藏也藏不住。

    俞喬勾了勾嘴角，隱約間帶出些不易察覺寵溺的味道，這二人從極小的細節(jié)里，就羨煞旁人了。

    ☆、第12章 /133/22

    晉皇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身側(cè)的木澤羽，木澤羽和他就不是這種相處模式，木澤羽的性子在人前人后都不可能和他這般相處，偶現(xiàn)的溫柔都是在他難以察覺的地方，他對他總是……別扭含蓄得很。

    歲月磨平了他們部分棱角和鋒利，可也留下了一些年輕時太過肆意的隱傷。

    晉皇原本對謝昀和俞喬的戒備倒是在這頓飯里散去了些許，至少他們在相處之道上，值得他和木澤羽學(xué)習(xí)。

    吃飽飯后，謝昀讓人撤走了飯席，又讓人給泡上了酸酸甜甜的果茶，司馬流豫只聞了聞就沒入口，倒是有些詫異地看著俞喬喝了滿滿一杯。

    俞喬也喜歡這種一看就是謝昀喜歡的東西，總讓人覺得畫風(fēng)有些不對。

    “阿喬吃飽了？有沒有困了？”謝昀低聲和俞喬嘀咕，若是困了，他們先回去睡一覺，反正晉皇和司馬流豫又跑不了。

    木澤羽挑挑眉梢，難得多出了些極明顯的無語神色，難不成他們真的只是讓他們過來吃頓飯？

    “我想知道我和阿羽什么時候可以離開。”

    晉皇開了口，臉上呈現(xiàn)出些老態(tài)，可多年身為皇者的氣勢還在那兒的，存在感自然強烈，司馬流豫兄妹都將目光看去，唯獨謝昀似沒聽到，還看著俞喬。

    他連他老子楚皇都沒怵過，晉皇如今這沒牙的老虎，想要用氣勢壓他，還真有些難。

    俞喬對著謝昀搖了搖頭，“不困?！?/br>
    然后她才看向了晉皇，身體又先往身后靠了靠，倒真是一副要閑聊的模樣了。

    “等這里的事了，您二位隨我和阿昀走?！?/br>
    雖是閑聊的模樣，可俞喬話里卻無半點商量的余地，她可以不殺晉皇，但他和木澤羽的余生都得活在他們的眼皮子下，她放過了他的性命，卻也不會給他任何死灰復(fù)燃的機會。

    謝昀掃了一眼晉皇，給俞喬幫腔，“木先生學(xué)問不錯，寫個書，畫幅畫兒都能謀生，你倒是該想想怎么賺錢，總不能讓木先生一直養(yǎng)你吧?！?/br>
    人家木澤羽出生書香世家，本身學(xué)問也好，到哪兒都能混口飯吃，倒是晉皇養(yǎng)尊處優(yōu)這么多年，只怕穿個衣服都要人幫忙，謝昀覺得他們之間問題最大的還是他，都死皮賴臉把人娶回去了，還不知道對人好，還端著個架子……

    謝昀的話有些讓人無語，可也明確指出了一點兒，從今爾后，他和木澤羽再也不是天生貴胄的皇帝和貴妃，從天落地，他們只是平凡人了，必須要謀生才能把日子過下去。

    他的心態(tài)若是不能改變過來，他和木澤羽之間的問題就還是會繼續(xù)存在。

    俞喬沒有神色未有半點兒變化，似乎是認同了謝昀的話，對于木澤羽和晉皇再無半點兒撫照了，可事實怎可能會是如此，木澤羽很有才干，只是這些年被耽擱在后宮里了，俞喬可沒有浪費資源的習(xí)慣，晉皇不能用，也用不來，木澤羽卻沒問題，不過這點兒眼下是沒必要挑明的。

    “不用擔(dān)心，如王爺所說，我們生計不會有問題，我會抽空……多練練字畫?！蹦緷捎鹛^君子之風(fēng)，一句我愿意養(yǎng)你，說得這般曲折難明。

    晉皇明沒明白不知道，他們眼前還有一個謝昀呢，他最不耐煩遮遮掩掩的了。

    “好吧，你用擔(dān)心了，木先生愿意養(yǎng)你呢?！?/br>
    晉皇心里多了些難以言述的感觸，點了點頭，幾不可見。

    兩個別別扭扭的老頭子，謝昀還想說些什么，俞喬拉了拉她的手，再讓他將話題歪下去，今日怕是說不到正題了。

    “我抓了周思，”俞喬話落，卻是直奔今日小聚的真正目的，周思和他身后的明空。

    聽到周思的名字，晉皇臉上隨即浮現(xiàn)了幾許冷意，卻是真的將他恨到骨子里了。

    “那不是思兒，”木澤羽低語了一句，當然，他也明白俞喬話里真正指代的是誰。

    “哦，我們抓了那妖怪，”謝昀隨即就幫俞喬糾正了，俞喬也點了點頭，認可了這種糾正。

    晉皇也聽木澤羽說過，更重要的是，他死前還聽到“周思”刺激他說的那些話，他看向謝昀，“他承認他不是周思，他說他才是真正的楚國八皇子謝昀?！?/br>
    晉皇是以一種極其嘲諷的語氣說出來，并無認同周思話的意思，那就是妄想成疾的瘋子，他相信他的話，他腦袋才抽瘋，他頓了頓又道，“他自己挺相信的?！?/br>
    他以為這可能和明空有關(guān)，為的就是讓周思對楚國有執(zhí)念，這才掀起了兩國的戰(zhàn)事，這才讓楚國有名目入伐晉地。

    晉皇話出，謝昀和俞喬臉色都不好，顯然被這話里的意思給膈應(yīng)到了，但在這里大罵討伐周思也無必要。

    “您見過明空吧，”俞喬突然抬眸看向晉皇，隨是問句，可話語里的意思卻是確定，“你們在三十多年前還達成了協(xié)議……”

    這些是俞喬在皇家宗案里看到的，明空不僅是后齊的國師，和其他列國也有聯(lián)系，還相當不淺。

    晉皇和俞喬對視，眸光帶著煞氣，一般人還真難以招架，可俞喬始終無波，這種無波里同樣醞釀著寒意，對視很短，可勝負卻已分明。

    “是，”晉皇道出，卻似松了一口氣，“不僅是我，你們的父皇，以及吳老頭他們都見過他?！?/br>
    他說的你們里包括謝昀的父皇，司馬流豫兄妹的父皇，吳國的皇帝，還有已經(jīng)被滅國的趙國皇帝。

    “他在我們出生和二十歲及冠時都出現(xiàn)過，那個時候，他是作為后齊的國師來的，而我們除只是眾皇子中幸運被選中作為賜福對象罷了?！?/br>
    明空在后齊被滅之前，他的在五國的身份地位極高，極受尊重，他被齊恪成的父親，也就是后齊的老皇帝托孤，他到來哪一個國家，都受到極大的歡迎，包括貴族和平民。

    那是謝昀，司馬流豫等人沒有經(jīng)歷過難以理解的境況，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他們都是感激明空的，因為他的賜福，他們在登上皇位的過程中，多了些助力和認可，也相對順利了許多。

    “一頭白發(fā)，可卻有永遠年輕的容顏，一雙血色眸子，卻呈現(xiàn)出一種極其干凈的感覺，像是行走在世間的佛陀，點化一切虛妄……”

    難以想象明空將晉國的江山迫害到這種程度了，他還能對他有這種評價。

    晉皇這種感覺，俞喬在覺遠身上見過，那種被根植在他們記憶里難以忽略的感受。

    晉皇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而后繼續(xù)道，“我聽我父皇說過，他也見過明空，他也接受過他的賜?！泵骺找呀?jīng)超出了一般人的范圍，這種人即便是帝王也不會輕易得罪。

    “他到底……活了多久？”司馬琉若瞪大眼睛，從晉皇的話聽來，最大的感觸就是那明空活的時間長得嚇人。

    “又或者明空只是一個代號，一個可以不斷被繼承的代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