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謝昀點點頭,吃了東西精神了些許,但整個人看著還是懨懨的,俞喬即便在水下找到了路,也不敢輕易帶著他涉險。 “不著急,現(xiàn)在,你最重要,”俞喬看著謝昀的眼睛,十分確定地和他說。 有些賬是要算,但得是謝昀安然無恙的前提下,否則……沒有按個否則。 謝昀湊過來,又在俞喬的唇上,親了一下,“啾?!?/br> 習慣成自然,他們更親密的接吻都有過,這點親昵完全不需在意。 俞喬這般告訴自己,然后她將謝昀的腳,放到了她的大腿上,又將水里弄出的幾根草揉碎,給他敷上。 接連幾次,俞喬愈發(fā)覺得自己當初對醫(yī)道有所涉獵是對的,否則這個時候,她不至于干瞪眼,束手無策。 謝昀靠著墻,又再次睡著,這回俞喬沒再離開,她擁著謝昀也跟著淺眠,時不時摸一摸謝昀的額頭,摸一摸他的身體,就怕他,突然又起高熱。 外面時光大致是午后的時候,謝昀醒來,俞喬再次入水,這回她扔到岸邊的東西就更多了,是許多許多的水草,水蔓,她扔得多了,謝昀自然知道她弄這些是要做什么了。 他試著揉一些,但在這方面,他的天分比不上俞喬,只能幫忙整理,等俞喬上來,才再編成一條結(jié)實的長繩。 到晚上,他又是吃魚,兩個人都吃得飽飽的,然后才相擁而眠。 到夜里,俞喬擔心的事情,也還是發(fā)生了,謝昀沒有高熱,但身體的溫度卻低可怕,瑟瑟發(fā)抖,整個人也迷糊了去,俞喬喚了許久,他都清醒不過來。 所幸,俞喬之前背這個大包裹,也隨他們到這個暗湖來,里面有一件厚氅。 將謝昀的衣服剝光,俞喬上身也只留了裹胸的白布,就這么抱著謝昀,暖著他。 謝昀冷得瑟瑟發(fā)抖,抱著溫暖的東西,本來就不愿意撒手,何況俞喬的氣息還然他安心,讓他喜歡,他的大腦袋直接湊在俞喬的胸前,便是迷糊了,他也不忘記吃豆腐。 這一夜要比昨日難捱多了,俞喬根本就不敢睡,時時刻刻關(guān)注著謝昀,天再微微亮,俞喬收拾了東西,就將謝昀背上,然后帶著長繩,掛到峭壁的尖石上,帶著謝昀往上攀爬。 這里俞喬昨日就走了一段,隨即就退回,依稀有一條狹小的道,一半是路,一半?yún)s是水,具體會通往哪里,俞喬也無法預知,但謝昀的情況,實在容不得她多耽擱。 謝昀稍稍清醒的時候,他就在俞喬的背上,有一瞬間,他還以為他們還在北境的篙草原上,俞喬還背著他殺人逃命。 “阿喬……”謝昀喚了一句,聲音卻愈發(fā)艱澀起來。 “醒了,餓了沒有?”俞喬繼續(xù)涉水前進,她的問話,在狹長的小道里回響,延長,卻依舊溫柔。 原本下垂的手,微微收緊在俞喬的脖子前,謝昀繼續(xù)瞇上眼睛。 “我不餓,阿喬呢?” “我也不餓,”俞喬停住腳步,偏頭蹭了蹭謝昀的側(cè)臉,還是那么涼,俞喬壓制住眼中的心疼和擔心,她又繼續(xù)抬步向前。 謝昀偏頭,親了親俞喬的臉頰,卻回卻沒能有聲響,他低語道,“我沒事。” 俞喬不回話,他這有氣無力的模樣,沒事才怪。 “阿喬給我說一說,你在趙國的事情吧,我想知道?!?/br> 其實謝昀很久以前就想問了,但俞喬明顯不喜歡說起自己的事,他想知道也不愿意她勉強自己。但經(jīng)過前不久兩人推心置腹,相互坦誠之后,他就沒這顧忌了。 他對俞喬來說,是不一樣的。 “趙國啊……”俞喬沉吟了一翻,眉梢?guī)Я它c溫和,她不說并非不愿,只是沒有那樣的習慣,她以為時間用來緬懷是一種浪費,僅此而已。 “我住在趙國英州,那里四季分明,氣候和北境差不多,但是冬天比北境冷?!?/br> 俞喬的聲音很輕柔,也許,她并非不喜傾訴,只是沒有找到那個能讓她傾訴的人,以前沒找到,現(xiàn)在是找到了。 “英州最美的時候是秋天,漫山遍野都是蒲公英,風一吹,白絮紛飛,七歲那年不算,那年之前,阿公都會帶我去郊外放過風箏。” 俞喬的記性極好,記事之后的大小事情,都能記得一清二楚,和家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也從未忘卻過。 俞喬說著,謝昀腦海中已然浮現(xiàn)一個小小軟軟的女娃,拉著風箏跑,快樂無憂的畫面。 “阿公喜歡看書,阿婆喜歡擺弄草藥,阿娘的廚藝針線都好……” 而俞喬在他們的耳濡目染中,將他們會的都學了來,這么說來,還是他的阿喬最厲害。 “阿喬學習之余,都會做什么?”謝昀問的是俞喬在英州的時候,現(xiàn)在的她除了偶爾泡泡茶,幾乎沒什么不算學習的消遣了。 俞喬沉吟片刻,“下棋?!?/br> 謝昀偏頭靠了靠俞喬,“不算?!?/br> 那么廢腦筋的事情,依舊是在學習。 “刺繡……” 謝昀再次靠著俞喬道,“不算。” 刺繡是閨秀的課業(yè),比下棋還算學習呢。 如果下棋和刺繡都不能算,這個問題對于俞喬來說,就有些難回答了。 相比謝昀小時候捉雞逗狗,調(diào)皮頑劣,俞喬是另外一種安靜乖巧的極端。 “阿婆有一只貓兒,我會給它喂食,”這總算了吧。 俞喬說著,卻還是想到謝昀,謝昀有時候就和她阿婆那只懶嬌的貓兒一樣,會炸毛,會撒嬌,還屬于養(yǎng)得熟的種,處親近了,還乖巧可人。 “嗯,”謝昀總算點頭了。 “它叫什么?”謝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俞喬的臉,想到小小的俞喬會抱著一只乖軟的貓兒,他就恨不得能回到過去,再跑英州去,將俞喬搶……不,是養(yǎng)到身邊來。 俞喬感覺謝昀興致不錯,就也愿意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說,“沒有名字?!?/br> 那是一只老貓兒,在俞喬六歲時,它就去世了,那應該是俞喬有記憶以來第一次傷心地掉眼淚,她阿公提議再養(yǎng)一只,她沒答應,而她阿婆也不想再養(yǎng),真正有感情了,那對她們來說,是特別的,無法替代的,甚至不能轉(zhuǎn)嫁情感的家人。 謝昀嘴唇動了動,卻也沒提議說什么以后養(yǎng)一只的話,現(xiàn)在的俞喬真要抱著貓兒了,他就該吃味兒了。 兩個人就這般說著話,繼續(xù)涉水向前,不知前路,卻也無所畏懼。 而在山里找人的那些人都要找瘋了,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首拉出,這心涼了一截又一截。 天平山方圓之內(nèi),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除了實在無法辨認的,包括歹徒在內(nèi),確定死了的,一共有一百七十三人,其中以平民百姓最多。 活著出來的人,包括受傷在內(nèi),共有兩百多人,這些人無一例外,全讓禁衛(wèi)軍和董偉十多人審問了一遍。 除了極個別對謝昀俞喬留有點模糊印象,更多人,根本就沒人注意到他們,是生是死,更無從確定。 而眼下,不能確定其實還算是好消息,總有希望不是,搜尋的范圍,擴大又再擴大,可三天時間過去,從留有希望,到現(xiàn)在,就是相當信任謝昀俞喬的董偉幾人,都有些絕望起來了。 地方就這么大,俞喬帶著謝昀能走到哪里去?回宜陽城的路,完全封鎖,他們出來了,也不大可能躲過封鎖,就算逃回宜陽,也沒道理不露面。 為了這點微??赡?,宜陽城也讓楚皇下令搜尋了一遍,但,依舊沒有。 這幾日,楚皇,老太后幾人完全食不下咽,說相信但其實還是擔心,時間一日日過去,也愈發(fā)證明了,他們的死訊。 當然,有人愁,自然也有人歡喜,這幾日齊凰兒的食欲明顯就比較好,她身邊的丫鬟也跟著松口氣。 雖然,齊凰兒不大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俞喬和謝昀死了是事實,謝昀死了有點可惜,但俞喬死了,絕對大快人心,若非怕行為太過引人注意,她都想辦宴慶祝一番。 她懷著愉悅的心情去主屋找嘉榮長公主,遠遠卻見丫鬟仆役都避開,她揚了揚手,讓她身側(cè)的丫鬟離開,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她找了另外一條道,趁兩個守門的嬤嬤不注意,溜了進去。 還未靠近屋子,她就聽到茶盞接連摔落在地的聲音,齊凰兒的神情,瞬間就不可思議了,她雖然一直都清楚,嘉榮長公主和齊恪成兩人的感情有問題,但嘉榮長公主在外人面前霸道狠絕,在齊恪成面前,絕對是效益溫柔。 而齊恪成無論對誰都是那副溫溫淡淡的神情,他們一起是絕對吵不起來的,頂了多就是冷戰(zhàn)。 但今日絕對是例外,難不成是齊恪成發(fā)現(xiàn)她母親所為的那些事了?得知謝昀和俞喬死訊,齊凰兒下意識就也覺得是她母親嘉榮長公主算計所為,今兒過來,就也想確定一下。 “我說了,這件事和我無關(guān)!”嘉榮長公主被齊恪成接連的質(zhì)問,氣得渾身發(fā)抖。 齊恪成的怒在來之前早就發(fā)泄過一遍了,否則此刻絕不止質(zhì)問這么簡單。 他眸光陰鷙,嘉榮長公主幾乎難以忍受他這樣的目光,她的目光略帶乞求。 “齊恪成!我們這么多年相處,你連這點信任,都不愿意給我嗎!” 但沒有證據(jù),齊恪成也不會找到這里來和她對質(zhì),他將兩張紙拍在桌上,又往后退了一步,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殺人償命。 嘉榮長公主翻開信紙,匆匆掃過,隨即搖頭,“不是,人是我的人,但命令不是我下的?!?/br> “夫君,你要相信我……” “嘎吱”一聲,門被推開,齊凰兒從外面走了進來,她看齊恪成的目光充滿了審視和諷刺,“母親在著急什么?那俞喬死了便死了?!?/br> 何須她這般放下公主的尊嚴,這般乞求齊恪成相信她。每次看嘉榮長公主這般放低身價,她對齊恪成的鄙夷就多一分。 嘉榮長公主睨過眼去,卻是冷聲道,“滾出去?!?/br> 若不是齊恪成還在這里,她許會親手打齊凰兒一巴掌,屢教不改,她對齊恪成是半點尊敬沒有了。 “母親,”齊凰兒頓住腳步,羞惱的神色浮上臉頰,原本的好心情,在嘉榮長公主這句滾中,散個干凈,她頓住腳步,卻還是不愿意走,好似走了,就是對齊恪成的認輸。 然,齊恪成卻不想繼續(xù)在這里和嘉榮長公主糾纏了,他冷淡的目光從齊凰兒身上滑過,隨即,抬步走出,將這里的空間還給她們母女。 嘉榮長公主走上前來,不等齊凰兒解釋,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臉上,“啪!”一聲,分外響亮,看到齊恪成要離開,回走的丫鬟嬤嬤們,就都聽到了這一聲響,而后紛紛趕來。 齊凰兒的臉頰迅速紅了起來,被打紅,也有被羞紅,惱紅。 她滿周歲就被封為郡主,從未有人敢在她身上動手動腳,但近來,謝昀,甚至她母親,都動過她不止一次,重生之后,一直壓制的暴烈脾氣,如何還壓制得住。 她不敢對嘉榮長公主如何,卻是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碎片,然后拉過一個近身的丫鬟,用那鋒利的口子,生生劃開了她的臉,不只一下,接連數(shù)下。 “忍住,不許喊,否則我就把你賣到窯子里去?!蹦欠N窯子,絕對比死可怕。 那目光實在惡毒,又嚇又疼的丫鬟,差點出口的尖叫,死死憋了回去,一張煞白煞白,整個人都軟了下來。 齊凰兒將碎片丟在地上,呼出一口氣,“本郡主的熱鬧,也是你們能看的。” 她目光掃去,甚至嘉榮長公主身邊,長久伺候的嬤嬤,都情不自禁低下了頭,那樣可怕的目光,她們毫不懷疑,齊凰兒要是不得意,真有可能生生挖了她們的眼睛,這么想著,所有人都在心里打了一個寒顫。 嘉榮長公主看著,胸口劇烈起伏,腳步忍不住向后挪了挪,她見過的大場面不知多少,但在面對她女兒惡毒的目光時,卻忍不住從心底不寒而栗。 這哪里是她驕縱卻還留有幾分天真的女兒,這簡直是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 嘉榮長公主揚手,讓人全部退出,她再次退后,坐回椅上,然后才開口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齊凰兒眸中閃過幾許受傷和錯愕,隨即便道,“母親,我凰兒,您的凰兒啊?!?/br> “您怎么能問我這樣的話呢?” 嘉榮長公主盯著齊凰兒的目光,閃爍而莫名,看得齊凰兒多了幾許心虛,但她即便重生,的確還是齊凰兒,嘉榮長公主也還是她的母親啊。 嘉榮長公主抬手,齊凰兒條件反射,往后仰,確定嘉榮長公主不是打她,她才停住后仰的動作。 嘉榮長公主摸了摸齊凰兒被她打紅的側(cè)臉,“以后我和你父親說話,你不要靠近。” 說到齊恪成,齊凰兒的神色就有些控制不住的隱忍和不耐,不過就是一個皮相好些的男人罷了,嘉榮長公主到底迷戀他什么! 但臉上的刺痛還提醒著她嘉榮長公主的禁忌,她點了點頭,“是?!?/br> 嘉榮長公主神色稍稍緩和,又再道,“一會兒……你送碗甜湯到你父親的書房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