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時近寅時,楊昔再次被叫起,帶走,其他人就連眼皮都懶得抬一個了。 “這邊,”那個將士引路著,卻不再是他們之前被提審的審問室,而是另外一個石室。 那將士讓楊昔進去,他自己卻不走進,只守在門外。 楊昔莫名,正要問一問,就又有人推門進來了,來人是俞喬。 她依舊是一身內(nèi)侍的衣服,面對楊昔突然明亮的目光,她沒有半點不適,她踏入三步,就停住了腳步,“何事?” 楊昔找她有事要說,這一點俞喬是很確定的。 這么長時間沒見,但俞喬只一句話,就讓楊昔找回了那種熟悉感,他往小桌子邊揚了揚手,“坐?!?/br> 俞喬并不介意他反客為主,她走上前去,坐了起來,抿唇,等著楊昔開口。 “我最多是想找機會,見一見八皇子,問一問你的下落,沒想到……在這里就能見到你了?!?/br> 甚至謝昀是俞喬的阿爹,原本也只是一個模糊的猜測,昨日一瞬間證實了兩個猜測,對于楊昔來說,沖擊有些大。 阿爹不是真正的阿爹……俞喬出現(xiàn)在這里,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在篙草原上,她對于謝昀,和對他們本就有極大不同。 “可有需要我?guī)兔Φ牡胤剑课以诔┮灿姓J識些人?!?/br> 楊昔問向俞喬,一雙溫淡的目光,從再見俞喬,就沒掩飾他眼絲絲似火苗點燃的灼熱。 俞喬聞言,眼簾微微抬起,聲音依舊冷淡無波“你知道什么,又能幫我什么?” 若是謝昀都不能幫她,從北魏而來的楊昔,又能幫她什么?他認識的人,應(yīng)該是指這些被謝昀囚在這里的那些人吧。 楊昔對視俞喬的目光,有些閃爍晃動起來,他有些不服俞喬的話。 他的意思明顯得很,當時俞喬若和他走,他至少不會讓俞喬以這種身份站在他身邊。 這一夜他沒有一刻停下過思緒,見到俞喬,他自然是高興和興奮的,但站在謝昀身邊的俞喬,又讓他覺得莫名刺眼,他總覺得她不該是這種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 她應(yīng)該耀眼無比,像在篙草原上,牽起風(fēng)云無數(shù),憑一己之力,幾乎改變天下格局。 俞喬淡淡的目光未因為楊昔展露出來的情緒,而有任何的改變。 她緩緩站了起來,移開目光,直接向外走去。 楊昔不懂她,而她也不需要他的懂。 他失望也好,認可也罷,她并無半點在意。 “太子會在十一月前抵達南楚,他親自來為楚皇賀壽?!?/br> 這就是楊昔要找俞喬告知她的,以司馬流豫在篙草原上,對俞喬的在意,這次前往南楚,未必沒有她的原因在內(nèi)。 俞喬未因為他的話,有任何停頓,直接走出了石室。而她也終于找到楊昔這種詭異狀態(tài)的原因了。是司馬流豫,是他通過他對楊昔的影響,在給她下戰(zhàn)書了。 楊昔身上,她打落的驕傲,又被司馬流豫,用他的方式,拼合起來了,而楊昔已然是一枚廢棋了,對她是,對司馬流豫也是。 俞喬走出監(jiān)牢,抬眸看去,遠山為景,美人傾城。 謝昀坐于木椅上,一身墨衣,一頭墨發(fā),手上卻抱著一只火狐,那顏色似乎還比不過他的唇色,低斂的眸光倏地抬起,在看到俞喬時,露出了笑意。 原本說好要一起來見楊昔,但臨到監(jiān)牢了,謝昀還是選擇讓俞喬自己進去。比起楊昔,謝昀才是那個真正懂她的人。 篙草原一事,楊昔只看到她擺弄世人,但謝昀卻能懂她被逼到絕境的無奈。 “阿喬說好了?” “嗯,”俞喬點頭,走到謝昀身后,推動木椅,也沒回他們的帳子,向著高臺推去。 一邊推,她一邊說,“司馬流豫最多兩個月就會到楚京來?!备锌赡埽麜崆?。 “兩個月……是老頭子的生辰……” 司馬流豫選擇這個時間點,最合適的理由也就是這個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謝昀托腮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俞喬無論在楚國,還在他國,都根基尚淺,很多事情都只知道個大概,更細致的無從得知,自也無從揣摩司馬流豫的想法了。 “我……” “阿喬要走了?”謝昀將俞喬沒說出的話,說了出來。 “嗯,”俞喬點頭,本來有打算再陪謝昀到中秋后,但楊昔的到來,以及司馬流豫的事情,讓離開的時間提前了。 雖然很是不可思議,但她有感覺,那個司馬流豫對她有莫名的敵意和忌憚,以防萬一,她必須提早做準備。司馬流豫的戰(zhàn)書,她暫時還沒有拒絕的資格。 “阿喬要回……軒云書齋住了?”謝昀的聲音里并無太多情緒,俞喬站他背后,也無法看到他的神情,到底是如何。 “嗯,”俞喬應(yīng)著,再次點頭,然后又才接著說,“阿昀以后沐休就也回書齋里來吧。” “每隔三日,你也讓人將寫好的字送到書齋來,我要看?!?/br> 她只是提前從城防營離開,并不是不管謝昀了。 謝昀給小紅順毛的動作沒有停,片刻沉默之后,他就也點了點頭,“好?!?/br> 俞喬會從城防營離開是他們一早就有的共識,只是真到這一天,不舍比預(yù)想中,還要猛烈得多。 但這份不舍,無論是謝昀,還是俞喬都含之于口,沒有說出,甚至表現(xiàn)也顯得吝嗇,其原因很簡單,他們是不想讓對方擔心。 而這一日的荒山比試,俞喬沒想缺席,這一回依舊是她背著謝昀,他們帶著大胖八人,打破了原本就是他們自己創(chuàng)下的記錄,一個時辰一刻,簡直駭人聽聞,這個數(shù)字也成為了城防營里永遠的傳奇。 下朝不久的楚皇,還未看京城府尹韓琴緊急上呈,亟待他批注的重大案件,就先接到了謝昀讓林易代筆的折子。 楚皇看罷,連忙將府尹的折子翻開,兩相對照,他一掌拍在桌上。 “胡鬧!” 在下面跪著,等待指示的府尹,連忙縮了縮腦袋,卻也點頭不迭。 昨天傍晚就連續(xù)收到各家的報案,京城了有十多家的公子參加謝暉舉辦的狩獵,卻失蹤未歸,他讓人去謝暉的府邸尋問,卻才發(fā)現(xiàn),他們的主子也沒回。 再經(jīng)調(diào)查,原來失蹤的還不只是那十多家,就是北魏來的使臣楊昔,也赫然在列。 這可是一個天大的案子呀,連夜召集人手,甚至特令出城搜尋,最后人證物證,全部指向城防營,他又差人去向沐休的鄧明詢問,一番波折,原來卻是謝昀扣留了他們,正在連夜審問呢。 這謝昀實在是膽大包天,不可理喻,也不可理解。 但牽涉到幾個皇子,這案子本來就不再是他能力范圍的事情了,將一系證據(jù)整理清楚,他就親自來找楚皇了。 “南郊地界是能狩獵的?” 楚皇這話一出,府尹的下巴差點掉地上去,他以為楚皇那句胡鬧是給謝昀的,原來不是? 謝昀在給楚皇的折子里,詳細說了,他正在進行一種新的練兵方法的試驗,這等事情,自是算軍中機密,但謝暉將北魏的楊昔帶去,他苦心相出的方法,很可能就為他國做嫁衣了。 這等正當又正面的理由,楚皇無法辯駁,而且他清楚謝昀,辯駁了這個,他定然還有其他的在等他,但他也不能真讓謝昀處置了謝暉他們,“你帶著朕的手諭親自到城防營去。” 楚皇轉(zhuǎn)過頭,卻是在和應(yīng)森說,然后他又叮囑了一句,“好好說話。” “是,”應(yīng)森點頭,對著那位大爺,他哪里敢不好好說話呢。 ☆、第10章 /55/09 府尹韓琴一腳重一腳輕地隨應(yīng)森出去,總覺得自己聽不大明白楚皇的話。 應(yīng)森卻是習(xí)慣了,早也想明白了。他揚揚手,讓一個小太監(jiān)過來,“你去德馨宮問童公公,太后娘娘可有要咱家捎帶的東西?!?/br> “是,”小太監(jiān)點頭離去。 他和府尹在龍章宮外等了一會兒,果然那個小太監(jiān)后面跟著一排人,每人手上都提著東西。 應(yīng)森笑呵呵迎上,“煩請童公公告訴太后娘娘,咱家一定親自給八殿下帶到。” 那個童公公也笑呵呵地應(yīng)著應(yīng)森,“那就麻煩應(yīng)總管了?!?/br> 府尹韓琴跟隨應(yīng)森的腳步,更加虛浮的些許,但還是咬緊了嘴巴,一句都沒去問。 宮里最忌諱就是好奇心,他雖在外朝,但也不想因為不該有的好奇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應(yīng)森倒是看出他的郁悶,給他點撥了一句,“韓大人吶,這無論人還是事兒,都得看到里面去才行?!北热绯蕦χx昀的態(tài)度,就不是外人以為的那么簡單和片面。 五指還有長短,帝王的寵愛一樣是有偏頗的,對后宮的女人是,對他的兒女也是。 然而……人心易變,楚皇對謝昀的寵,能持續(xù)到什么時候,誰也不知,不過眼前來看,離厭棄還早著呢。 府尹似有所悟,又似乎什么也沒明白,出了宮,上了馬,隨應(yīng)森出城去了。 為等老太后的東西耽擱了一會兒,到城防營里將那些東西交予謝昀,應(yīng)森又說了好幾籮筐的話,這才將話題扯到了他來城防營的正事兒上。 應(yīng)森小心地打量著謝昀,覺得他應(yīng)該是把這位大爺順毛了,他笑呵呵地取出藏在袖子中的那張帛錦,遞給謝昀,“這是陛下給您的手諭?!?/br> 謝昀接過,只掃了一眼,就揮手,“去將人帶上來,交予韓大人,順便將審問出的那些供詞,一并交出?!?/br> 謝昀的目光終于落到了一直如隱形人般的府尹韓琴身上,他低聲叮囑了一句。 “韓大人要秉公辦理才好。” “是,”韓琴連忙稱是,被謝昀看得倍感壓力,他兩手接過林易遞交過來的東西,遲疑了一下,就當即翻看了起來。 這一看可不得了了,這些貴公子,許是被審問糊涂了,連自己欺壓良民的種種丑事,都自爆出來,若真讓人找到了相關(guān)證物,這要判起來,可了不得。 陳野去提的人還未到來,卻先有其他將士急忙進帳來報,“嘉榮長公主來了,已經(jīng)被鄧統(tǒng)領(lǐng)引過來了?!?/br> 嘉榮長公主無疑是為了齊凰兒,她一直以為齊凰兒是被謝暉帶回宮中留宿,卻沒想到消息傳來,她是被謝昀扣押在南郊的城防營里了。 齊凰兒絕對是她的逆鱗之一,她對齊恪成始終不得圓滿,齊凰兒是她失落之余唯一的慰藉,她對齊凰兒寵得也罵得,但誰敢對她的女兒動一根毫毛,她絕對會讓那人生不如死,就是謝昀也不能例外。 怒上心頭,她甚至去宮中見楚皇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到城防營,當面質(zhì)問謝昀來了。 幾乎就在那個將士話落,大帳的門就被嘉榮長公主府的兩個府兵扯開了。 質(zhì)問還太輕了,嘉榮長公主,她是帶著三千府兵來的,謝昀不給,她看樣子是要和謝昀搶人了,這陣仗幾乎能算兵戎相見了。 應(yīng)森嘴角和眼角都抽搐個不停,他就覺得這次見謝昀太過順利了些啊,原來是在這里等著他呢。 謝昀看著闖進來的嘉榮長公主,嘴角微微勾起,半點不見驚慌,側(cè)著身體,眼睛微微瞇著,慵懶又自在,只聽他道,“來了呀?!?/br> 他和阿喬都去了一趟荒山回來,又在這兒和應(yīng)森嘮嗑了半天,這嘉榮長公主才來啊。 應(yīng)森聞言,目光又幽幽掃向謝昀,臉上表情幾乎和哭沒多少差別,感情這位大爺,今兒這么好脾氣是等著在這兒爆發(fā)呢。 嘉榮長公主一臉怒容從外走來,應(yīng)森虛笑起臉,還未先迎上前去,就叫謝昀掃過來的余光凍在了那里。 虧得他出宮前還提醒了韓琴,他自己差點就也犯了不該犯的錯誤,他們“神仙打架”,他還不要參與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