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你來!”謝昀將木棍還給俞喬,原本被打趴下的,又都掙扎地站了起來,齜牙咧嘴,傷勢不明顯,卻疼得要命。 這并不是謝昀力氣不夠,正是他控制了力道,才有讓他們繼續(xù)給俞喬打的機(jī)會。 “風(fēng)聲……呼吸聲……腳步聲……注意聽!” 左邊!她聽到了!一棍掃去,原本木愣愣站著的俞喬,突然閉起了眼睛,然后又突然睜開,側(cè)開一步,木棍一轉(zhuǎn),落到了突襲的男人肩上。 “??!”一聲慘叫,他跪在了地上。 “全部打斷兩根肋骨!”謝昀伏在俞喬的背上,臉不紅氣不喘地說道,他看得出來俞喬還沒有傷人性命的想法,到目前為止,都是在教訓(xùn)他們。 不想殺人,可以,但放過,卻也不能簡單放過! “好!”俞喬沒有遲疑,腳步如風(fēng),迅速截住了剩下幾個想要逃走的男人。 說是兩根肋骨,不會少一根,也不會多一根。 這五個男人年齡都在二十到四十歲之間,這樣的組合不少見,卻也不多見。 全是男丁組成的隊伍,按理來說,如何都不愁吃的,犯不著為了兩尾已經(jīng)被吃下肚子的河魚,費(fèi)盡心思在這里設(shè)伏,定然還有別的原因! “說吧,做什么要抓我們?” 俞喬用木棍將他們?nèi)扛煞诘刂螅嶂竟髯叩矫黠@是領(lǐng)頭的那個男人那里。 他的個子就比俞喬高了一點(diǎn),一雙陰鷙的眼睛,猶如毒蛇,其他四人罵罵咧咧,他卻沒怎么發(fā)作,但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可怕。 “呵……踢到鐵板了,”那男人掙扎著坐了起來,往地上吐了口血沫,“是我們沒本事,要?dú)⒁獎?,悉聽尊便!?/br> “呵呵……”這聲笑的卻是謝昀了,他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眼底的隱現(xiàn)的黑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他們小孩兒不想殺人,我可不是……” 不就是看準(zhǔn)了俞喬沒見過血嗎? “再打斷一根!”悠然又帶著點(diǎn)莫名愉悅的聲音,再次從俞喬頭頂傳出來。 俞喬并未回答,但她卻舉起了木棍…… 慘叫聲此起彼伏……秦述遠(yuǎn)遠(yuǎn)跑來,探頭探腦,有點(diǎn)嚇到,又有點(diǎn)手癢…… “不好意思,下手輕了點(diǎn)……”俞喬看向那領(lǐng)頭的男人,聲音淡淡,好似真的在道歉,“只打斷了半根……” “還有半根……” “??!”那男人額頭冒汗,咬牙想要忍住。 可是他忍得住,他的手下就不能忍住了,這么下去,很可能所有肋骨都被一一打斷,眼下已經(jīng)快要被疼暈過去,全部打斷,估計得被生生疼死! “我說,我說……” 那領(lǐng)頭那人原本就被俞喬有意識和那四人分開,他突然猙獰的神色自也沒機(jī)會讓他們瞧見了。 原來他們從昨天晚上就盯上他們了! “楚國荊六王在收苦役,我們送人過去,一人可得二十兩白銀,” 兩個少年,一個殘廢,原本以為手到擒來,卻沒想到會踢到這么可怕的鐵板。 他們恨啊,悔啊!早晨被俞喬揍的時候就該放棄了…… “秦述,搜身……”俞喬喊了一句,秦述就搓著手走過去,眼睛放光。 “沒……沒了,”意識到俞喬要讓秦述對他們做什么了之后,哭爹喊娘的哀嚎接連響起,“我們還沒來得及收手,就叫遇著軍隊,全沒了……這才,這才……” 這才走了回頭路,再打算發(fā)一筆橫財,這才惦記著他們不放…… “軍隊……誰的軍隊?”俞喬皺眉,卻不是因?yàn)榍厥鰶]能搜到好東西。 “不知道,上千人,逮著我們,搜了錢就走……” 俞喬又換了個人問,都是些細(xì)枝末節(jié)的事情,但那領(lǐng)頭男人的臉色卻越來越不好,眼中隱藏的殺機(jī),也越來越明顯…… “你們走吧……”俞喬對秦述招了招手,卻是這么放過他們了。 反應(yīng)過來之后,一個攙扶著一個,連滾帶爬,全部遠(yuǎn)離。 “喬……喬哥,”秦述雖然也覺得殺人不好,但這么放過他們,卻覺得有些不甘心,“他們可是想把咱賣掉的?。 ?/br> 俞喬沒回話,背著謝昀穩(wěn)步向前走去,他們走后不久,地勢頗高的草堆里走出三人,一老婦,一小孩,還有一個穿著黑衣斗篷,瞧不清年齡性別的人。 “看出是什么來路嗎?”老婦問的是黑衣人。 “看不出……”謝昀根本就沒施展開,他全是針對俞喬的天生神力,給出的指點(diǎn)。 “倒是老身……又看走眼了,”這對父子……很不簡單,她心中感嘆,突然低頭看向了她身側(cè)的孩子,“阿貍喜歡他們嗎?” “黑哥哥好厲害!”小孩兒眼中俱是贊嘆,懵懂而靦腆。 老婦聞言輕輕笑了笑,又揉了揉小孩兒的頭發(fā),卻沒再多說什么。 再說另一頭的俞喬他們,從這個矮山下來,半個身體就落到枯黃的篙草堆里。 這些篙草遍布整個平原,嚴(yán)重阻礙前行,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一陣陣翻滾的草浪,幾乎要將人淹沒。 “他們可真窮,”秦述對那五人依舊憤恨不已,不過他的腳上還是穿上了他們的鞋,衣服也換了他們的,不倫不類,卻比他原來身上那件要好得多。 天氣越來越冷,俞喬并沒有阻止秦述扒衣的舉動,不過她也沒要穿那些衣服就是了。 這篙草原很容易迷路,即便看著日頭前進(jìn),保不準(zhǔn)就又偏差個幾里去,日頭開始西斜的時候,俞喬就讓他們停了下來。 借著天還亮,俞喬從她的包袱里翻出了針線,沒有剪刀,就用短刀代替,除了秦述身上的那件,其他被秦述扒了來的衣服,全部被俞喬割開,然后縫到了一起,縫成了一大一小,兩件簡陋的披風(fēng)。 不僅僅是秦述,就是謝昀也有些看呆了…… 俞喬做事極其專注,完全無視他們的目光,一針一線,快得幾乎找不到影兒,到不是俞喬顯擺,而是她必須得趕在天黑前完成。 “給!”將披風(fēng)扔給了秦述和謝昀,俞喬甩了甩手,手上的傷還未好全,方才專注,沒多大感覺,這一停下就有些發(fā)麻和抽搐了。 秦述喜不自禁,眼淚汪汪,“這是我……收到的第一件,衣服……” “這只是披風(fēng)……” 最簡陋最簡樸的披風(fēng),能御風(fēng),也能當(dāng)被子蓋,真要是衣服,決不可能這么快完成的。俞喬實(shí)事求是地說。 謝昀將它披到身上,抬眸看著俞喬,嘴角輕輕地笑。 “真暖和……”他的臉被俞喬弄得很黑,卻不影響這發(fā)自內(nèi)心笑容的美麗。 不管怎樣,這兩件披風(fēng)她付出了心力,他們能喜歡就好了。 俞喬也笑了笑,五官只有眼睛在笑,眼角微微翹起,很特別,很好看…… 像一只狐貍,天下間最好看的狐貍。謝昀如是想到。 “我……” “不用,”俞喬收回自己手,背過身去,莫名就擰巴起來了。 謝昀的笑也從嘴角泛濫到了眼角,“我餓了……” 有自作多情嫌疑的俞喬,也沒覺得尷尬,或者說,沒表現(xiàn)出來,她扔給了謝昀一塊干糧,白面饃饃早讓他吃完了。 吃完干糧,俞喬按照謝昀要求,蹲了一個時辰的馬步,才躺到干草上,閉目休息。 秦述跟著一起蹲不到兩刻鐘,就氣喘吁吁地放棄,一試就知道自己的底子有多差了。 天空風(fēng)云變換,月斜了,星光黯了……俞喬卻在這接近黎明的時刻,睜開了眼睛,翻身坐了起來。 腳步如貓兒,將黑布披上,留下了木棍,卻拿走了短刀。 “一起吧。” 俞喬回頭,謝昀不知何時,也坐了起來,他看向俞喬,沒有驚訝,也沒有多問,他要求……一起。 “好!” 星光黯淡,看不清神色,謝昀卻知道,俞喬笑了。 ☆、第007章 :善惡 自從謝昀醒來,雖然她每天都要像猴子背猩猩一樣背著人,但貌似……她的運(yùn)氣變好了。 本以為撿來了一個便宜“阿爹”,沒想到是真的便宜,俞喬嘴角淡笑,眼角微翹,心情莫名就明朗了許多。 她發(fā)覺,從昨兒開始,謝昀明顯有些不同了。 原本兩人雖然達(dá)成約定,但謝昀對她,對周邊的一切,總有一層似有似無的疏離,將自己與他們分離開來。比起活人……俞喬覺得之前的他更像傳說中的鬼魅,捉摸不定。 “我不出手,”謝昀抓起木棍,趴到俞喬背上,讓她背起,他修長的手臂從俞喬的左肩挽到右肩,寬大的披風(fēng)也圍了過來,將俞喬一起圍住。 俞喬的肩膀脊背都很瘦弱,可卻莫名安全,被她背著,他居然一次都沒擔(dān)心會被摔下來過,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種讓人放心的氣質(zhì)。 “找著水源,將這披風(fēng)洗了,有味道……”謝昀抽抽鼻子,嫌棄的話語中,還有一層莫名的委屈……好似是俞喬把他委屈了。 俞喬無語地撇了撇嘴兒,卻還是背著謝昀鉆入枯草叢中,找準(zhǔn)方向,埋頭前進(jìn)。 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他們居然就這么回到了昨夜露宿的小溪高地上,他們這一日看似一直在趕路,事實(shí)卻是沒有走多遠(yuǎn)。 “我們身后有人跟著……注意些!”謝昀在他們昨日啟程不久后,附在俞喬耳邊說的就是這句話。 能讓看起來挺厲害的謝昀忌憚,估計是個高手了。 但他們突然掉頭找的不是這個高手,而是……那五個人…… 俞喬本心是不想殺人的,但這一路過來,她心中早有殺人的準(zhǔn)備。人不害我,我不害人。 特別是領(lǐng)頭的那個男人,城府頗深,來歷不明,留著他明顯是個禍害,既然已經(jīng)知道他是個會危及于己的禍害,自然不能留了。 至于其他四人,無不是窮兇極惡之徒,在銀子被搶走之前,他們或抓或拐,賣了有百來人,貪心不足,被軍隊搶了銀錢,也不吸取教訓(xùn),若不是在俞喬這里栽了,會有更多的人被他們擄去賣了。 他們欺善怕惡,被他們賣了的,多是流浪的孤兒,或者五六十的老人。 這種被賣身的苦役,不同于一般征收的役民,他們?nèi)珶o自由,生死不由己,身上會被烙上“苦”印,即便僥幸逃出,這也是刻在他們身上褪不去的痕跡,被發(fā)現(xiàn),隨時能被送官收押,再悲慘不過。 俞喬從不輕易為他人界定善惡,但在逼出他們這些過往經(jīng)歷時,心中還是起了殺念。 她在篙草平原繞圈兒了一日,就是為了此時折返殺人! 她一己之力,做不到殺盡所有惡人,但被她看到了,她也不會視而不見。 善惡良知,是人立身之義,這是她阿公對她的教導(dǎo),她不敢忘,不會忘。 黎明前的這個時段,是人習(xí)慣睡得最沉的時候,高地聚齊的人,沒有昨日那么多,卻也有四五十人,那五人受了重傷,又身無財物,定然走不遠(yuǎn),最有可能就是回到這個聚集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