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夜懷央沒說話,直接撲進了夜懷禮的懷抱。 “傻丫頭,哭什么?!币箲讯Y擁著她,嘴角冷峻的線條終于緩和,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只要你平安無事,我只當是做了一場噩夢,至于孟氏,你既然不想動她,我就不動。” “動不動她,你的兵權(quán)都已經(jīng)交上去了……” 一想到這個夜懷央就十分難受,夜懷禮天生是縱橫疆場之人,如今手下無兵無將,在朝廷領(lǐng)著閑職,他看起來安之若素,從未抱怨過半個字,但肯定是經(jīng)過一番心理掙扎的,夜懷央知他甚深,又豈會不明白這些? “即便沒有孟家的事我也會這樣做?!币箲讯Y扶著她的肩膀,目中盡是疼愛之色,“你獨占中宮,椒房專寵,若是我還握著兵權(quán)不放,只會給那些朝臣留下攻擊你的借口?!?/br> 幾顆金豆子又撲簌簌地落在了衣襟上,浸出深深的水痕,夜懷央瞅著夜懷禮,心已經(jīng)揪成了一團,隱隱作痛。 “他們攻擊我又有何妨?我居于深宮,前頭又有陛下護著,他們能奈我何?”說著她又是一哽,語不成調(diào),“衛(wèi)國戍疆是你的志向,我不想你為了我放棄這么重要的東西……” “大哥心里最重要的是你。” 聽到這,夜懷央的淚愈發(fā)止不住了。 夜懷禮微微一嘆,扶著她重新坐好,然后又仔細拭去掛在她腮邊的淚珠,柔聲道:“不單如此,待朝局穩(wěn)定之后信兒會辭去中書侍郎的官職,回來處理族中事務。” “不……不要這樣……”夜懷央連連搖頭,晶瑩飛灑,宛如碎鉆。 “央兒,你聽我說?!币箲讯Y安撫著她,眼神猶如微波緩瀾的大海,一片沉定恬然,“皇后這個位置是榮寵也是挑戰(zhàn),你要想坐穩(wěn)了與他攜手并進勢必要犧牲一些東西,而對我們來說,只要你過得好我們就都滿足了,你明白嗎?” 夜懷央咬著唇,逐漸平靜下來。 縱然她和楚驚瀾之間并無猜忌一說,可是她強夜家就必須弱,這是游戲規(guī)則,她深諳于心。夜懷禮這樣做不但為她減輕了壓力,也為楚驚瀾減少了負擔,面對這個波詭云譎的朝廷他們今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能耽誤在起點。 兄長胞弟都是為了她好,她明白。 “哥哥,我知道了?!?/br> 夜懷禮淡然一笑:“這才對,退一萬步講,即便不為自己也要考慮下我的外甥吧?” 夜懷央輕嗔:“萬一是外甥女呢?” “好好好,那就外甥女。”夜懷禮無奈地看著她,然后又補充了一句,“反正這次伯母讓我把男孩女孩的東西全帶來了,你生什么都不愁沒的用。” “那我要是生個猴子呢?”夜懷央故意調(diào)皮搗蛋,卻不料門外突然有人接話。 “皇后這是拐著彎兒罵朕是只猴子?” 楚驚瀾大步流星地走進來,衣袂翻飛,風采攝人,夜懷禮忙起身行禮,他卻大手一揮,視線緊攫著夜懷央,微微迫人,教她紅了臉不敢再直視。 討厭,耳朵這么尖做什么。 兩夫妻平時就是這般親密無間,自然甚是習慣,夜懷禮秉著為人臣子的本心,很快就注意到楚驚瀾回宮的時辰不太尋?!巯虏艅傔^申時,他理應在御書房處理政事,回太極殿做什么? 不過這也不是他該過問的事,來了這么久,是時候回去了。 “臣不打擾陛下和娘娘了,暫且告退?!?/br> 楚驚瀾微一點頭,夜懷央轉(zhuǎn)身叫來月牙送他出門,還不忘叮囑他:“哥哥,記得替我向伯母表達謝意。” 夜懷禮頷首,旋即離開了太極殿。 屏退一干宮婢,殿內(nèi)又只剩夫妻二人了,楚驚瀾摟著夜懷央坐下,照舊詢問了她今天的身體狀況,夜懷央也一一答了,還把夜家送來的那些禮物翻開給他看,有什么金玉長命鎖、百福靈芝夾衣,還有一張紫檀木做成的搖籃,上面雕著瑞獸和花卉,做工甚是精美,一看就是名匠手下的珍品,也不知道夜懷禮是從哪兒弄來的,只怕費了不少心思。 楚驚瀾從始至終都耐心地聆聽著,偶爾流露出細微悅意,無論夜懷央說什么他都應下,儼然一副寵溺至極的樣子,可夜懷央說著說著卻瞧出些不對來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一下子反應過來。 這個時候他怎么回來了? 夜懷央沒工夫感嘆自己的遲鈍,果斷停下拉著他看這看那的動作,道:“你回來是不是有什么事?” “嗯。”楚驚瀾把她的一縷碎發(fā)掖至耳后,淡淡開口,“我想去城外祭拜下岳卿,你隨我一道去可好?” “好?!币箲蜒霙]有絲毫遲疑。 北方的冬天本是少雨,近日卻連綿不止,打散了浮萍,濺碎了枯葉,騰起漫山遍野的潮濕水氣,越發(fā)讓坐落于其中的英烈祠顯得悲壯而凄涼。 山路有些泥濘,一行人費了番功夫才踏上寬敞平坦的青石路,隨后禁軍把守在外,兩人穿著一襲素衣踏進了陵園,正前方豎著一座鴉青色的石碑,上面用朱砂刻著兩行篆體大字——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 視線越過石碑,最終落在層層拔高的后山坡,衰草連綿的土地上一片靜謐,立滿了方形的墓碑,一座一座像秦皇的兵俑,寂寥而肅穆,不知長眠了多少年。 這座陵園埋葬著無數(shù)為國捐軀的烈士,也是岳廷最后的歸宿,行至墓碑前,夜懷央忽然想起他身首異處被掛在城墻示眾的場景,不由得悲從中來。 當初楚驚瀾看到的時候,心里應該是極為難過的吧? 父皇、容王叔和岳大人對他而言都是感情深厚的長輩,到最后只剩岳大人一個,誰知連他也沒有留住,當真令人唏噓。 夜懷央微微側(cè)首,卻見楚驚瀾上過香之后便不再動,薄唇緊抿如刃,泛著冷銳鋒芒,整個人猶如一道雕像佇立在這凄迷雨霧之中,連半邊身子被打濕了都渾然不覺。她把玉蘭花傘傾斜過去,薄翳爬上他肩頭,頓時令他回過神來。 “沒事。”楚驚瀾低聲吐出兩個字,不知是在安撫她還是自己,爾后執(zhí)過傘柄,重新將她遮了個嚴實。 夜懷央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卻有著一顆柔軟的心,當下便細聲問道:“不知岳大人可有親眷?若能把她們安置好,岳大人泉下有知也該放心了。” 楚驚瀾緩緩搖頭。 旁人只知他這個權(quán)臣有多風光,卻不知他夫人早年過世,他一直形單影只,膝下也無任何子嗣,活著的時候尚且過得去,死了就顯得冷清寥落了,若沒有他們,恐怕連個來拜祭的人都沒有。 夜懷央一時也沒了話說,眸光不經(jīng)意一轉(zhuǎn),瞥見楚驚瀾雙拳攥得死緊,下意識地把手伸過去攏住,然后輕之又輕地掰開,這一剎那,腦海中驚電般想起了什么,她立刻就明白了。 他還在責怪自己既沒能阻止岳廷的死亡,也沒有處死孟忱為他報仇。 思及此,她婉婉勸道:“驚瀾,放下這些吧,岳大人不會怪你的?!?/br> “是么?” 平日里做任何事都沉穩(wěn)篤定的他居然露出了不確定的神情,可見岳廷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夜懷央鼻尖微酸,毫不猶豫地給出了的答案。 “當然是?!?/br> 她之所以如此肯定還有另外一個理由——比起一刀了結(jié)孟忱,讓她飽受折磨才算是為岳廷出了氣。 ☆、第114章 喜事 年剛過完,夜家就有一樁大喜事到來——裴元舒和夜懷靈要成親了。 日子是楚驚瀾和夜懷央一起定的,非常貼心地為他們選擇了年后休朝的時候,有充足的時間供他們準備和布置。夜懷央向來最是善解人意,知道裴元舒當了多年清官沒什么家財,特地賜了一棟宅子給裴元舒,作為他們的新房,而且離夜家不遠,只隔了一條大街。 夜家這一代統(tǒng)共就兩個姑娘,夜懷央出嫁的時候沒法辦得太招搖,夜懷靈自然不能再落下遺憾,成親這天,雪白的山茶花鋪滿了整條街道,紅鸞車從漫天花瓣中徐徐駛過,馬踏煙塵,風滿京華,飄飄蕩蕩的紅綃似霧,遮住新娘嬌美的容顏,歡呼聲中更添一抹羞色。 穿著素衣常服的兩個人站在夜家閣樓上遠遠地眺望著,女子眼神泛光,皎若繁星,男子垂眸看著她,若有所思。 “等你身子方便了,為夫再補冊后大典給你?!?/br> “……你以為我羨慕的是這個?” 夜懷央哭笑不得,把視線從敲鑼打鼓的大街移回了楚驚瀾身上,精準地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歉疚。 “當初成親的時候……為夫有許多事情沒做到。” 剩下的話不說她也明白,那時候有太多的不如意,他并未全心全意地對待這場婚姻,現(xiàn)在他是手握乾坤的帝王,想彌補她受過的委屈,把世上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面前來,更想昭告天下,此生她是唯一一個能和他并肩站在九天之巔的女人,令眾臣敬仰她,并與他一同載入史冊傳頌千秋萬代。 他知道她不在乎權(quán)力與榮耀,可他就是想給。 夜懷央靠在他胸口柔聲道:“驚瀾,我不需要什么冊后大典,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加不加這些冠冕都不會改變分毫,何須管天下人怎么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們自己過得愜意就好了?!?/br> “……你當真這么想?” 楚驚瀾有些狐疑,畢竟前幾天楚崢河進宮找他小酌的時候還說過,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 從沒見過他這種表情的夜懷央頓時捂著嘴笑了,旋即喂了顆定心丸給他。 “我何時騙過你?冊后大典怪累人的,又要花不少銀子,我確實不喜,況且我真不是羨慕靈兒的風光,只是覺得她何其幸運,能被伯父伯母親手送著出嫁,而我爹我娘……恐怕連我嫁人了都還不知道呢。” 想起那對暢游天外的父母她就有些無奈,不知道等他們回來看見自己當了皇后而且連孩子都生了會是種什么表情。 “你爹娘……確實是少見的豁達。”楚驚瀾忍著笑,不期然被夜懷央捶了一下。 “還笑,快帶我去裴府,要不然可就趕不上鬧洞房了?!?/br> 遠處騎著駿馬的新郎官背后忽然一涼。 由于裴元舒父母早亡,家中也沒有其他親人了,所以拜堂時是夜荀和夫人坐在上首的,二老笑瞇瞇地接過了小兩口遞上的茶,又分別給了紅封,一片歡天喜地的氣氛中,裴元舒和夜懷靈被送入了洞房。 掀蓋頭,喝交杯酒,一系列禮俗之后喜娘等人退出了房間,留下小兩口纏纏綿綿。 裴元舒平時就是個抹不開臉的,今天見著如此多嬌的夜懷靈更是連話都不會說了,一個勁地瞅著她發(fā)愣,夜懷靈嬌羞地瞄了他一眼,吐出兩個清脆的字。 “呆子!” “靈、靈兒……”裴元舒又開始磕磕巴巴,被她瞪了一眼之后立馬改了口,“娘子,我?guī)湍惆养P冠霞帔都取下來吧,看起來怪沉的……” “算你有良心?!币箲鸯`輕嗔,任他小心翼翼地除去身上的負擔之后又對他道,“我的腳也站酸了,你幫我揉揉?!?/br> 裴元舒連忙把她的腿抬到自己膝蓋上,一下又一下地揉捏著,力道不輕不重剛剛好,還時不時抬頭詢問她的感覺,眼瞧著紅燭都燒掉一小半了,夜懷靈不禁有些急躁,默默地又腹誹了一通。 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呆子! 裴元舒莫名覺得耳朵有點發(fā)癢,剛摳了摳就聽見她說:“我穿得這么厚,你這樣跟撓癢癢有什么區(qū)別?” “那、那……” 裴元舒有些不知所措,見她用鼻尖指了指鞋襪才反應過來,頓時面紅耳熱,磨蹭了半天才替她脫下來,雪白的玉足□□在眼前的一剎那,他只覺得臉都快燒起來了。 她當真是個玉人兒,連腳都是這般秀氣嫩白,一個不小心就會摔碎似的。 夜懷靈蠱惑的聲音旋即鉆進了耳朵里:“夫君,我美嗎?” 話音剛落,那只腳就蹭著他的衣袍滑到了小腹上,頓時如同萬蟻撓心,教他渾身血液都沸騰了起來,直往頭頂涌。 “當、當然是美的。” “那你為什么從進來到現(xiàn)在都不抱人家?”夜懷靈氣呼呼地噘起了紅唇,嬌嫩欲滴,在他面前揮之不去,教他看直了眼。 都這樣說了還能不抱? 裴元舒忙不迭地把軟玉般的嬌軀納入懷中,胸中奔騰的野火像是消退了些,又像是更旺盛了,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呆呆地盯著如花笑靨,不知該如何是好。 夜懷靈覺得心好累。 昨兒個夜里她娘跟她嘮叨了大半宿,得虧她聽得認真,要不然今天的洞房花燭夜只怕兩人要眼瞪眼地傻在這兒了,還是夜懷央說的對,特殊人得用特殊手段,不然你急得七竅生煙,人家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如此想來,夜懷靈淺笑著在裴元舒?zhèn)饶樣∠乱幻短鹞?,誰知尚未來得及說話外頭就傳來了嘈雜的聲音。 “元舒!本王來鬧你的洞房啦,哈哈哈!” 完了,混世魔王楚崢河來了,以他的性子估計得把這洞房踏平才罷休。思及此,夜懷靈幽幽地剜了眼裴元舒,似在怪他不懂得珍惜良辰,拖拖拉拉到了這時候,還沒親上人家就找上門來了,這下可好,不喝上幾斤酒還能回來? 裴元舒哪能領(lǐng)會到她哀怨目光后面藏著的深意?只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說了句“我一會兒回來”就出去了,夜懷靈氣悶地把繡花鞋一甩,翻身趴在床上不動了。 就這一小會兒,外頭又聚來不少人,謝邈、陸珩以及許多同僚都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