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城墻上的兩人終于發(fā)覺不對,楚驚瀾早就不見了人影,他們只怕是中計了,于是趕忙讓大軍撤回關(guān)內(nèi),可士兵已經(jīng)陷入了恐懼之中,只知道胡亂砍殺,對他們的命令充耳不聞,見此情形兩人氣急敗壞地駕馬出關(guān),親赴陣中指揮著大軍撤退。 楚驚瀾的目光投向了遙遠(yuǎn)的關(guān)內(nèi),那里猶如一潭死水,毫無動靜。 “拿弓來?!彼贿叿愿朗勘贿厡μ魄骘L(fēng)說,“讓榮郡王把他們逼到山下來?!?/br> 唐擎風(fēng)立刻讓傳令兵揮動大旗,下頭的楚崢河收到指令就合攏了雁翅陣,讓側(cè)翼的步兵舉著盾牌朝前頂,王軍很快就被擠到了山下,包括夾在中間的謝思和王嶼。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支白羽驟然劃破天際,攜著銳不可擋的力道精準(zhǔn)地插入了王軍之中,謝思轟然落馬,仰倒在眾人懷里,嘔血不止。 楚驚瀾目無波瀾地望著這一幕,又從箭囊中抽出了一支銀光閃閃的箭,再次對準(zhǔn)士兵團團簇?fù)淼恼醒肷淞顺鋈?,須臾之間就穿透了甲胄和軀體,并將王嶼摜出幾米開外,當(dāng)場就失去了意識。 沒死干凈。 盡管王嶼已經(jīng)受了重傷,但仍然無法消除楚驚瀾對王家的殺意,只因夜家的信中提起過,皇后曾經(jīng)對夜懷央用了刑。 楚驚瀾面無表情地扔下弓箭,轉(zhuǎn)身便要掠入戰(zhàn)場,關(guān)內(nèi)忽然狼煙滾滾,火光滔天。 “有人偷襲!快撤!” 副將扯開嗓子大吼,慌亂之中的王軍總算開始向后方撤離,將將退到關(guān)口附近,身后的鐵門緩緩敞開了,迎接他們的卻不是自己人,而是幾千名浴血而來的關(guān)中士兵,手中那寒光熠熠的長劍幾乎閃了他們的眼。 被包圍了。 王軍反應(yīng)極快,想從人數(shù)較少的關(guān)中軍打開缺口,奈何楚崢河動作更快,讓步兵從側(cè)翼包抄了過來,一扇扇巨大的荊棘盾擋住了去路,戰(zhàn)線不斷被壓縮,王軍成了籠中鳥,眼看著就要全軍覆沒。 勝負(fù)已定。 楚崢河抹去臉上的血污,飛身掠到城墻上,舉劍振臂高呼:“所有將士聽命,一鼓作氣沖破白羚關(guān)!” “是!” 震耳欲聾的呼聲中楚驚瀾默然望向了王都的方向,月光流進他的瞳眸他的袖口,糾纏著翻飛的衣擺,在空中劃過一道又一道的銀線。 天險已過,明日即可挺進京畿重地,王都即將淪為孤城。 “央兒,為夫回來了?!?/br> 周圍一片寂靜,無人應(yīng)答,如訴如嘆的幾個字飛快地消散在空氣中,隨著夜風(fēng)飄向了遠(yuǎn)方。 作者有話要說: 央寶明天就回歸了,寶寶們要出來撒花哦~ ☆、第100章 曲折 野曠天低,日暖群山,好天氣難得一見,連林間小獸都活躍了起來,遇到人也不害怕,睜著圓圓的大眼睛蹲在原地,等人走開了便翹著屁股自個兒玩去了,模樣可愛至極。 層巒聳翠之中一座小院安然靜置,院里栽著許多梧桐樹,陽光從縫隙中灑下斑駁金影,染了樹下的人一身,細(xì)細(xì)看去,兩個女子正坐在一方窄桌前下棋,素手纖纖,輕拈黑白,戰(zhàn)況之激烈都讓人忽略了珊瑚棋盤的耀眼色澤,只顧著為她們捏把汗了,兩人卻十分淡定,你來我往都甚是輕松隨意,仿佛只是為了打發(fā)時間。 “你這幾天可還好?身體沒什么不適了吧?” 粉衫女子輕搖螓首:“已經(jīng)沒事了,躺了三個月都快把我悶壞了?!?/br> “你還好意思說?!弊仙琅余亮怂谎郏Z氣卻是溫溫柔柔的,飽含關(guān)心,“明知自己懷有身孕還敢制定那么危險的計劃,莫說懷信,我都快被你嚇?biāo)懒?。?/br> 粉衫女子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腹部,淺笑著不作聲了。 這兩人正是夜懷央和謝蕓,三個月前都經(jīng)過了一場死里逃生。 先說謝蕓,事發(fā)當(dāng)日她剛好與謝邈在一起,無意中喝了那杯有毒的水,繼而渾身無力,謝邈察覺不對,迅速帶著她從密道離開了。她醒來之時已身在城外,隨后便得知謝家嫡系都被謝思燒死了,兩人悲憤不已,卻因為種種原因只能暫時按兵不動,于是在城外一待就是幾個月。 至于夜懷央,說起來就更加驚心動魄了。 在夜懷信潛入宮中的那天夜里,那么大的響聲都沒有招來守衛(wèi),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守衛(wèi)早就掌握了他的行蹤,特意裝作不知道是想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么。夜懷央明白那個時候再做什么都晚了,楚桑淮不會再相信她的話,于是將計就計,刻意透露出她想在祭天之時逃跑,卻以手寫的方式告訴夜懷信,在濯鹿臺下安排好一切。 據(jù)她推斷,以楚?;吹男愿駚碚f不會跟她繞彎子,而是會當(dāng)著她的面戳破所有的希望,所以他有很大可能會強行打亂她的計劃帶她去祭天,以展現(xiàn)他盡在掌握的優(yōu)越感,那么她只有在那個時候找機會逃出去了。 思來想去也只有一個辦法。 雙胞胎自有他們的默契,無須多說,夜懷信很快就明白她想干什么了,當(dāng)時臉就白了。 千尺峭壁,陡如刀削,還有無數(shù)針葉般的危石聳立其中,她竟然要跳下去! 他無法說出口,只好用眼神告訴夜懷央他不同意,可夜懷央?yún)s一把將他推了出去,半點兒反駁的機會都沒給他! 回到天棲樓以后,他招來辭淵等人商議了一整夜,一邊安排好夜家人的逃離路線,一邊親自到斷崖下布置機關(guān),三日過去,人都累得快站不穩(wěn)了,卻一直繃著心神,事事巨細(xì)靡遺,生怕哪里出了問題。 誰知擔(dān)心的還是變成了現(xiàn)實,夜家人雖然安全離開,夜懷央?yún)s出了事。 濯鹿臺下有好幾塊突出的巨型巖石,面積還算大,足夠讓好幾個人站在上面,于是他就讓護衛(wèi)在兩塊巖石之間鋪下一張密實的大網(wǎng),盡管已經(jīng)盡量靠近斷崖,織網(wǎng)的材料也是極其柔軟且富有彈性的,可夜懷央摔下來之后立刻感到腰腹劇痛,差點昏厥過去。 夜懷信手忙腳亂地把她抱上來,被她痛苦的樣子嚇得心肝直顫,她勉力抬起一只手抓住他,讓他救孩子,他這才知道她懷孕了。 一路馬不停蹄地趕到這座僻靜的宅院,夜家眾人早已候在里面,看見夜懷信抱著夜懷央沖進來都大驚失色,連忙讓大夫為夜懷央治療,費盡力氣之后孩子勉強保住了,可夜懷央自那天起只能臥床養(yǎng)胎,不得再有絲毫勞累。 就這樣,她為了腹中這個小寶貝足足躺了三個月。 期間京畿開始實行全面封鎖,王都周圍的所有郡縣都不得擅自出入,戒備森嚴(yán)的白羚關(guān)更是連一只麻雀都飛不出去,所以她一直沒能聯(lián)系上楚驚瀾和夜懷禮。外面的情況倒是接連不斷地傳來,譬如楚驚瀾揮軍南下,譬如夜懷禮遙相呼應(yīng),在她看來都只是為了一個目的——替她報仇。 想到這,夜懷央難掩擔(dān)心之色,落子的速度也不免慢下來了,突然,一個俊挺的身影匆匆繞過月洞門朝她走來,她抬眸望去,疑惑道:“信兒,何事如此匆忙?” 夜懷信喜于言表:“jiejie,大哥和姐夫攻破白羚關(guān)了!” “當(dāng)真?”夜懷央倏地站了起來,旁邊的兩個人急忙來扶她。 “你小心些!這胎才剛坐穩(wěn)了,可禁不起你這般折騰!”謝蕓柔聲斥道。 “沒事,想必他也跟我一樣著急見他爹爹呢。”夜懷央清淺一笑,眸中閃著璀璨的光芒,“信兒,趕緊去備車,我們?nèi)ゴ鬆I?!?/br> 夜懷信杵著沒動,一只胳膊還撐在她腰間,似乎在考慮她的身體情況。 “你倒是去啊!”夜懷央難得急上一次,也不管自己有沒有力氣就去推他,“王爺和大哥到現(xiàn)在都不知道我還活著,你存心讓他們難過到死是不是?” 夜懷信見她情緒激動起來,生怕她再閃了腰動了胎氣,忙不迭地說:“好好好,我這就去,你安心在這等著,蕓姐,麻煩你替我看好她?!?/br> 謝蕓笑著頷首。 就這樣,夜懷信如來時一般飛快地離去了,沒過多久一輛樸素的馬車就開到了門口,辭淵手持韁繩坐在前面,月牙則在里頭鋪著墊子,都是一副嚴(yán)陣以待的樣子,夜懷央不禁失笑,緩慢地向前走了幾步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回過頭望向謝蕓。 “你不與我一起去么?” “不了?!敝x蕓輕輕搖頭,面色一派平靜,“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br> 經(jīng)此一難她想通了許多,不再予取予求,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夜懷央靜默片刻,心里忽然浮起一個想法,便也不再勸她,徑自登上了馬車。 如今北地軍和關(guān)中軍都扎營在薄城附近,此去需要半天時間,夜懷信怕夜懷央禁不起顛簸就刻意放緩了速度,所以等他們抵達(dá)大營已是傍晚時分了。 夜懷禮一整天都在忙著清點戰(zhàn)俘和布置防線,都來不及派人去打探夜家的消息,誰知夜懷信主動找上門來了,真是令他高興又激動,當(dāng)即就放下手頭的事大步邁向主帳。 甫一掀開簾子,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兩兄弟同時上前緊緊地?fù)肀Я艘幌隆?/br> 夜懷信看見夜懷禮盔甲的縫隙中隱隱透出血色便知他受了傷,剛要問他嚴(yán)不嚴(yán)重,他卻率先問道:“家里人都沒事吧?” 因為楚?;床]有把夜家的人當(dāng)人質(zhì)要挾他,所以夜懷禮知道他們多半是逃出來了,可在見面的這一刻還是想得到一個篤定的答案,以求心安。 “都好著呢,你放心吧?!?/br> 夜懷信沒有細(xì)說,卻微微偏開身體,夜懷禮這才發(fā)現(xiàn)后頭還有個人,穿著淺粉色的緞面裙,薄紗遮面,亭亭玉立,他沒仔細(xì)看,下意識地問道:“你怎么把靈兒也帶來了?” 此話一出,后頭那人頓時脆生生地笑了。 “哥哥,才三個月不見你就不認(rèn)識我了么?” 夜懷禮聽見這熟悉的嗓音遽然一震,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隨后沖上前去一把揭開了她的面紗,那張日夜惦記著的嬌顏就這樣展露在眼前。 “……央兒?” “是我,哥哥?!币箲蜒霃澊蕉?,然后主動抱住了他的腰。 夜懷禮抖著手握住她的雙肩,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拉開一點兒距離,從上到下看了個遍,仍是無法相信她是真的,是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甚至轉(zhuǎn)過頭去問夜懷信:“你也看得到她?” “哥哥,我不是鬼。”夜懷央無奈地嬌嗔著,又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頸間,“你摸,我的身體是熱的,心跳得可快了呢?!?/br> 夜懷禮的手指都僵了,在那強有力的搏動下才漸漸軟化回溫,他試著去撫摸如玉肌膚,光滑而細(xì)膩的觸感一如從前,略微抬高視線,嬌俏的笑容就這樣晃進了眼底,戳得他眼眶發(fā)熱。 “央兒……真的是你?” 夜懷央不厭其煩地重復(fù)道:“是我,我沒有死?!?/br> 短暫的凝滯過后,夜懷禮倏地俯身抱住了她,動作輕之又輕,像是對待一件失而復(fù)得的寶貝。夜懷央被他攏在懷中,那股血腥味始終縈繞在鼻尖,她卻像是聞不到,微微用力將他抱緊了些。 “對不起,哥哥,讓你擔(dān)心了?!?/br> “沒關(guān)系?!币箲讯Y一下又一下地摩挲著她的發(fā)絲,聲音略帶哽咽,“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三個月的煎熬在見到她安然無恙的這一刻全部消失殆盡,盡管深受折磨但他沒有絲毫怨懟,一切都比不過她還活在這世上,還能被他擁于臂間,就沖這點,他已心懷感恩。 夜懷央待他心緒平靜了一些才與他分開,揚眸梭巡許久,并沒有看到那個心心念念的人,遂開口問道:“哥哥,王爺去哪里了?” 聞言,夜懷禮面色一滯。 這個時候還沒回營,應(yīng)該是去那個地方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bb的雷~ 央寶回來啦,還帶著球,怎么樣,高興吧~ ☆、第101章 重逢 蒼穹如墨,星月闌珊,一個頎長的身影站在空曠而僻靜的濯鹿臺上,動也不動地望著山下那片星星點點的火光,僵硬得像是一座雕像。 即將入冬,寒風(fēng)幾可透骨,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長袍,卻已在這陡峭的山巔站了許久,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身旁的人看不下去了,輕聲勸道:“王爺,這些山峰之間的腹地非常大,找起來也需要一定的時間,您在這待了大半天了,不如先回大營休息一下吧?” 楚驚瀾紋絲不動。 來的時候他看見白石長階上還留有淡淡的血線,便循著痕跡一路走到了這里,兩步之外即是斷崖,連他這個習(xí)武之人一眼望下都幾近眩暈,更何況普通人,而他的央兒就是被他們一步步逼到了這里,然后縱身投入谷底,她當(dāng)時該有多害怕? 如今他回來了,來得實在太晚,已找不到她的任何痕跡,暗自神傷,卻無以憑吊。 楚驚瀾一想到這就覺得心痛如絞,久久無法平息,胸腔里始終有股血氣在游蕩,一咳嗽似乎就要沖出喉間,他強行壓下,繼續(x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山下尋找夜懷央尸首的隊伍。 旁邊的唐擎風(fēng)早已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只差沒團團轉(zhuǎn)了,恰在此時影衛(wèi)有事來報,他聽完頓時舒展了面色,一字一句地轉(zhuǎn)述道:“王爺,懷信少爺?shù)酱鬆I了。” 楚驚瀾死灰般的面容終于浮起一絲生氣,沉吟許久,忽然轉(zhuǎn)身步下了臺階。 他要找夜懷信問清楚,事發(fā)當(dāng)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夜已深,山腳下帳篷林立,炬火通明,粗粗一看與平時沒什么不同,走近了便感覺有些細(xì)微的異常,但一心撲在尋求真相上面的楚驚瀾絲毫沒有察覺到,下了馬就要去見夜懷信,誰知走到帥帳前忽然剎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