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郡王,您看王爺也不在家,您單獨(dú)見王妃是不是不太合適?” “有什么不合適的?王妃病了這么久,我怎么也得來看看,要不然才是失了禮數(shù)?!?/br> 說完,楚崢河筆直地走向回廊,腳下生風(fēng),眨眼間就在幾步開外了,到了岔路口也沒猶豫,七拐八拐的一下子就到了后花園,像是比自個兒家還熟悉,唐擎風(fēng)在后頭追著,正不知該找什么理由攔下他,他卻突然頓住了腳步。 暖簾半開的水榭里,一個嬌俏的小人兒正窩在搖椅里看書,明眸皓齒,粉妝玉琢,宛如一抹亮色點(diǎn)綴了冬日素景。 他不是沒有見過美人,艷麗如白芷萱,柔美如謝芊,都是王都難得一見的絕色,她明顯不及那二人美得張揚(yáng),卻別具風(fēng)致,就像此刻頭頂那道陽光般明媚照人。 難不成驚瀾是被這張面孔引誘了去? 楚崢河濃眉一揚(yáng),抬步走近水榭,夜懷央聽見動靜轉(zhuǎn)過頭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有了短暫的相交,隨后便聽見楚崢河微揚(yáng)著聲調(diào)喚道:“小堂嫂?” 夜懷央輕點(diǎn)下頜致禮,因是大病初愈,聲音還有些發(fā)虛:“榮郡王,久仰?!?/br> “小堂嫂見著我倒是一點(diǎn)都不詫異?!?/br> “這本來不就是郡王的宅子么,給我們借住了這么久,回來看看也無可厚非?!币箲蜒胝Z聲溫吞,輕微的頓促之后又道,“況且我見過容王叔,郡王與他長得很像,所以我并不覺得突兀?!?/br> “你見過我爹?何時的事?”楚崢河略感驚訝,畢竟楚容十年前就去世了,那時夜懷央還是個丁點(diǎn)兒大的孩子,即便有機(jī)會謀面,到現(xiàn)在恐怕也已經(jīng)記憶模糊了。 “是見過他的畫像,在瀾王府的書房里?!?/br> 楚崢河微微一怔,面上那絲玩世不恭的神色退了個干凈,只剩下淡淡的悵然,須臾過后忽然扯唇笑道:“沒想到那幅畫還在瀾王府?!?/br> 夜懷央正經(jīng)頷首:“王爺曾經(jīng)說過,容王叔是他最敬重的長輩,這畫自然是要保存好的?!?/br> 先帝體弱,國事諸多倚仗楚容,作為他最疼愛的兒子,楚驚瀾更是從小就跟著楚容習(xí)武參軍,論道觀政,這一身武藝和才學(xué)多半承自與他,兩人的關(guān)系甚至比親父子還要親密,所以在楚容去世后楚驚瀾一直留著他的畫像聊以紀(jì)念。 這件事楚崢河也是清楚的,但自從六年前風(fēng)云突變之后瀾王府就空置了,他一度以為里面所存之物也都遺失了,如今夜懷央提起來他才知道那幅畫還在,雖然只是一語帶過,但他明白,其中定花了不少心思才能妥善保存至今。 罷了,往事如煙,不堪回首。 楚崢河隨手抽來一把椅子坐下,這才開始仔細(xì)打量夜懷央,不經(jīng)意地說道:“驚瀾連這事都跟你說,看來是很喜歡你?!?/br> 夜懷央聽出他話里的深意,卻沒有計(jì)較,只彎起嘴角淺笑道:“難道郡王不喜歡我?” “這話問得有意思。”楚崢河望著她笑了,笑得意味深長,“我對驚瀾身邊的女人都沒什么好感,那個心如蛇蝎的白芷萱,還有那個假裝溫順的孟忱,都不是省油的燈?!?/br> “照郡王這樣說,滅了她們兩個的我豈不是妖怪?” 楚崢河一本正經(jīng)地點(diǎn)頭道:“理論上是如此,所以我才想過來看一看?!?/br> “看了也沒用。”夜懷央鳳眸輕挑,溢出絲絲縷縷的媚色,令人心弦一顫,“我遲早會把王爺吃干抹凈的,郡王就等著瞧吧。” 楚崢河被那邪魅的眼神迷惑了一瞬,反應(yīng)過來之后心中驟然掀起了巨浪——他沒聽錯吧?他怎么覺著這話帶有別的意思? 他尚處于呆滯中,身后陡然傳來了熟悉而低沉的嗓音:“等著瞧什么?” 兩人同時轉(zhuǎn)頭望去,只見楚驚瀾從遠(yuǎn)處走了過來,身穿藏藍(lán)色錦袍,腳踏鹿皮長靴,氣宇軒昂,凜然如風(fēng)。夜懷央扶著圍欄緩緩起身,想要去迎他,誰知還沒挪開步子就被他擁進(jìn)了懷里。 “起來干什么,坐好?!?/br> 養(yǎng)了半個月的傷,她的左腿還是不太使得上力,站立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傾向一邊,楚驚瀾每每看到都心疼得緊,恨不能替她受這些苦,她卻從未抱怨過半個字,反倒時時寬慰他。 “我沒事,醫(yī)官說站一站也好,有助于血液流通?!币箲蜒腠庖晦D(zhuǎn),看見他手里提了個金絲楠木食盒,不禁疑惑道,“那是什么?” 楚驚瀾淡淡地說:“出去辦事,順路買回來的?!?/br> 一旁的楚崢河卻瞧出了端倪,故意拉長了聲調(diào)戲謔道:“葡記的糕點(diǎn)坊可是在城西最深的巷子里,九曲十八彎,我去了都還迷路呢,這么巧就教你順路經(jīng)過了?” 話音剛落,楚驚瀾的眼刀就飛了過去,惹得夜懷央咯咯直笑。 這些天她病著,胃口總是不佳,再加上吃不慣北方菜,每餐幾乎都不怎么動筷子,楚驚瀾嘴上不說心里卻有些著急,成天叫人在街上搜羅各種各樣的開胃小食帶回來給她吃,她出乎意料吃得很歡,如此便形成習(xí)慣了,豈料今日被楚崢河撞見,享用美食之余看他們兄弟倆互相拆臺也甚是有意思。 楚驚瀾卻是懶得再理楚崢河,徑自垂眸問道:“不是說了這邊涼,讓你少過來么?” “房里太悶了,出來透透氣?!?/br> “回房吧,時辰還早,換完藥再睡一會兒?!闭f完,楚驚瀾又扭頭看向楚崢河,“你沒事也少往這躥?!?/br> 楚崢河挑眉道:“怎么,還怕你不在的時候我把小堂嫂給吃了???這樣吧,你幾時陪我吃頓飯喝杯酒我就不來了。” 說來還真是,從來到燕州起夜懷央就病著,楚驚瀾分.身乏術(shù),到現(xiàn)在也沒跟楚崢河好好聚一聚,只不過若是真答應(yīng)了他,以他的性子而言多半又要花天酒地一番,縱然楚驚瀾潔身自好也難免讓夜懷央看了鬧心,所以他有些猶豫。 夜懷央何嘗不明白他的心思?腦筋微微一轉(zhuǎn),提出了一個折中的建議:“聽說過幾天城中的酒樓會有燈影戲看,不如順道在那吃頓飯吧?” “你想去看?”楚驚瀾低下頭看著她。 “想啊,好不容易來一次燕州,怎能不看看當(dāng)?shù)靥赜械男缕嫱嬉鈨??”夜懷央粲然一笑,旋即轉(zhuǎn)眸看向身側(cè),“郡王意下如何?” 楚崢河聳聳肩道:“我都可以。” 楚驚瀾一錘定音:“那就這么定了,你安排好地方再告訴我,我先帶她回房休息了?!?/br> 說完,他扶著夜懷央朝臥室而去,步伐甚是緩慢,好一陣子才走出楚崢河的視線,楚崢河瞅著他們離去的方向,嘴邊揚(yáng)起一抹深邃的笑。 能讓楚驚瀾如此護(hù)著,看來這個夜懷央還真有兩把刷子。 回到房中,該換的藥和繃帶棉簽等物品已經(jīng)整整齊齊地放在床頭的小幾上,月牙靜靜地衹候在外間,不去打擾他們,仿佛已經(jīng)習(xí)慣這種事由楚驚瀾代勞。 “今天感覺怎么樣?” 楚驚瀾讓她躺在床上,然后開始拆她腳上的繃帶,動作嫻熟,溫柔中充滿了小心,生怕弄痛她一絲一毫,夜懷央看在眼里甜在心里,剛想跟他說沒事不用擔(dān)心,腦子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遂轉(zhuǎn)變了口吻。 “腿還好,就是胸口有點(diǎn)悶悶的……” 她聲音又低又軟,素手還撫在胸口上,一副嬌弱無力的模樣,楚驚瀾頓時停下手里的動作傾身過來看她,英挺的劍眉打了個結(jié)。 “怎么不早說?我讓醫(yī)官過來……” 話未說完,那雙半垂著的鳳眸陡然睜開,狡黠一閃而過,楚驚瀾似乎感覺到什么了,剛要起身就被她一把勾住,隨后不受控制地?fù)涞乖诖采希旅鎵褐氖撬銍妵娷浘d綿的身子,尤其那兩團(tuán)雪峰,簡直頂?shù)盟?火勃發(fā)。 “你這是做什么?”他眼神灼熱,嗓音已微微泛啞。 “還能做什么?”夜懷央揚(yáng)唇嬌笑,忽然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他一下,挑起一陣顫栗,“休息了這么久,總該活動活動筋骨了。” “胡鬧,藥還沒……” 話語再度中斷,尾音被如數(shù)吞進(jìn)了柔潤的紅唇中,呼吸交融之間兩具軀體緊緊相依,難以分開。 作者有話要說: 又恢復(fù)女流氓欺壓大冰塊的日子了,你們滿意辣~ btw,央寶是個說話算話的人(~ ̄▽ ̄)~ ☆、第55章 看戲 日薄西山,天光漸沉,對于流月城而言,一天最熱鬧的時候才剛剛開始。 馬蹄踏過青石板路,伴著有節(jié)奏的轱轆聲傳遍了東街,就在這絡(luò)繹不絕的車流中,有一輛極不起眼的雙轅車停在了驚雀樓前,一男一女先后下了車,攜手并肩地朝擁擠的大堂走去,只是速度較常人要慢一些,仔細(xì)看去,似乎是女子的腿有些問題。 “楚崢河還真是選了個好地方?!?/br> 男子低哼一聲,顯然對這人山人海的酒樓頗為不滿,女子卻細(xì)聲安撫著他:“我腿上的傷都好了,沒事的,再說冷冷清清的多沒意思,這樣才好玩嘛?!?/br> 原來這二人正是楚驚瀾和夜懷央,今夜來這驚雀樓實(shí)為赴楚崢河的約,他人就在三樓的雅間里,從門口過去要走很長一段路,楚驚瀾見夜懷央興致濃厚,不忍拂她的意,便陪著她慢慢悠悠地逛著。 大堂里人聲鼎沸,每個方位都設(shè)了戲攤子,有學(xué)百舌的、唱諸宮調(diào)的以及變臉的,兩人走走停停,雖未去攤前參與卻在遠(yuǎn)處駐足觀望了許久,時不時貼面私語,甚是親密。 途經(jīng)樓梯口,一群衣著華麗的富家少爺和小姐玩射覆玩得正起勁,那個琺瑯螺紋扁方看起來很是精致,卻藏不了多少東西,幾輪下來都沒人猜中,夜懷央看著看著來了興趣,于是偏過頭問道:“你猜那里頭是什么?” 楚驚瀾攬著她往樓上走,看都沒看就隨口答道:“青戒。” “咦——” 那邊的某位小姐驚訝地拉長了聲音,還轉(zhuǎn)過頭來盯著男子,待富家少爺們把扁方掀開,里頭果然是枚青翠欲滴的玉戒指,周圍頓時一片嘩然。 “他怎么知道的?” “顏兒,你是不是放進(jìn)去的時候教人看到了?” 幾位少爺明顯不服氣,纏著那位小姐問東問西,小姐煩了,倏地甩開水袖嗔道:“你們自己猜不出來倒要怪人作弊,就是見不得有人比你們厲害!哼,我不要跟你們玩了,我去樓上看燈影戲了!” 說罷,她提著裙子蹬蹬幾步跑上了樓梯,在經(jīng)過楚驚瀾的時候刻意回眸看了一眼,那俊美無儔的容貌頓時令她驚為天人,連步子都不會挪了,就呆呆地站在那里,恍若傻了一般。 少爺們尾隨而來,瞧見此情此景臉色都有些難看,其中一人拽了拽小姐的胳膊道:“顏兒,不是說要上樓?快走吧,雅間都訂好了?!?/br> 馮書顏這才反應(yīng)過來,頰邊迅速飄上幾朵紅云,但依然杵在那兒沒動,還輕言軟語地問道:“公子,你也是來看燈影戲的?” 楚驚瀾沒理她,徑自摟著夜懷央上了三樓,拐彎的時候,夜懷央若有似無地瞥了她一眼。 她這近水樓臺還沒撈著月亮呢,這不知從哪蹦出來的人就明火執(zhí)仗地過來搶了? 那馮書顏倒還算知羞,見楚驚瀾不搭理她也就沒說什么了,只是那幾個少爺都像是被炮仗點(diǎn)了似的,火氣沖天地往這邊追來,像是要討個說法,好在馮書顏將他們一把拉住,這才沒起沖突,吵吵嚷嚷之時楚驚瀾和夜懷央已經(jīng)走進(jìn)雅間了。 “你們來得也忒晚了,我都快餓死了?!?/br> 一進(jìn)門就聽見楚崢河抱怨,楚驚瀾臉色越發(fā)不豫,冷哼道:“看看你挑的地方,外頭都是些什么烏七八糟的人!” 楚崢河眉梢一揚(yáng),口中振振有辭:“這地方怎么了?多親民?。r且我可是照著小堂嫂的要求安排的,全燕州最出名的燈影戲班子就在這家酒樓演出,別的地方也沒有?。 ?/br> “把小字給我去掉?!?/br> “是,堂嫂請入座。”楚崢河一邊拉開太師椅,一邊不服氣地嘀咕道,“明明就是自己老牛吃嫩草,還不讓人說了?!?/br> 楚驚瀾聽得一清二楚,臉都黑了:“楚崢河,你有膽再說一遍?!?/br> 楚崢河假裝沒聽見,飛快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夜懷央見此情形笑了半天,最后見楚驚瀾實(shí)在繃不住臉了才拉了拉他的手說:“好了,快坐下來吃飯吧,我也餓了?!?/br> 菜在他們進(jìn)門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上齊了,只是楚驚瀾沒落座,侍女們也不敢擅自上前布菜,眼下夜懷央一喊餓,楚驚瀾二話不說就坐下了,楚崢河隔著衣香鬢影朝這邊望過來,不由得露出一絲幽深的笑容。 除了長得漂亮點(diǎn),膽子大了點(diǎn),他還真沒看出夜懷央有什么動人之處能讓楚驚瀾如此深受吸引,當(dāng)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歸想,飯還是要吃的,佳肴當(dāng)前,怎能沒有美酒?他轉(zhuǎn)過頭對侍從道:“把府里帶來的酒呈上來,我今日要與堂兄好好喝一杯!” 如此稱呼,當(dāng)是家宴。 楚驚瀾看著玉盞逐漸被酒液灌滿,黑眸也如那淡黃色的觳紋般漾開了層層暖意,略一抬手,修長的指節(jié)就捏住了盞沿。 “十年陳釀都端出來了,你想讓我醉死在這?” 楚崢河大笑:“醉也不錯啊,一醉解千愁。” “從前可以,現(xiàn)在不行?!背@瀾握著玉盞一飲而盡,隨后看向夜懷央,唇邊溢出淡笑,竟如這濃酒般溫潤而醇厚,教她一時看迷了眼。 “嘖嘖,有了家室到底是不同了,罷了罷了,點(diǎn)到即止,省得說我這個地頭蛇為難你們。” 楚崢河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模樣甚是好笑,好像楚驚瀾有多不上道似的,見狀,夜懷央忍不住捂唇輕笑。 “從前只聞郡王風(fēng)流瀟灑,沒想到還如此幽默。” 聞言,楚驚瀾眸心輕輕一跳,似有微妙的情緒從中閃過,然而很快就因楚崢河夸張的表情動作而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