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有說過愛她。岳舞再怎么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卻還是無法不在意這件事。

    “你不用自欺欺人，催眠自己其實(shí)他是愛著你的，”文曉清帶著笑意的聲音鉆進(jìn)她的耳朵里，“因?yàn)闆]有必要。很快，你就會跟他身邊所有的女人一樣，都被他拋棄。因?yàn)槟銈冞t早都會了解一件事——他永遠(yuǎn)不會是任何人的！”

    不管她說了什么，岳舞都沒有回頭看，但她的腳步先是滯緩，繼而又加快，直到找到自己的客房，她手忙腳亂地開了門，像是被追殺一般闖了進(jìn)去，隨后緊緊地關(guān)上門，近乎虛脫地靠在門板上。

    不要相信她……不要相信她……她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

    文曉清一個人呆呆地站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岳舞早就已經(jīng)離開了，她不知道自己那番話對岳舞能起多大的作用，但絕對不會是無波無瀾，這點(diǎn)她很肯定。

    這樣就足夠了。文曉清滿足地笑了起來，憑什么她和其他人都得不到的東西，岳舞能得到呢？

    文曉清愛上江淼已經(jīng)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她甚至為了他不惜中斷學(xué)業(yè)，不顧父親的反對，執(zhí)意留做一個小助理，只是為了留在他身邊。

    文曉清很清楚以自己的條件很難得到江淼這樣的人的垂青，她也沒妄想過有朝一日他能愛上自己。

    能留在你身邊，這樣默默地看著你就好。文曉清一直是這么想的。

    其實(shí)她很早就知道了江淼的秘密，她并沒有覺得那有什么不好，甚至對于他的心理隱疾感到竊喜——那樣的話，誰也搶不走他。

    愛情很容易讓人變得自私，文曉清也不能幸免，這些年江淼的身邊來來去去很多女人，但她知道江淼的情感缺失癥，所以并不如何在意，甚至能夠冷眼旁觀那些女人黯然離去。

    反正他誰也不愛。自知無法得到江淼愛情的文曉清只能通過這個方式來安慰自己。一直以來，這很有效，能夠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在他身邊，隱藏著心底最深處的情愫。

    她們都是過客，只有我會一直留在他身邊。她對此深信不疑。

    可岳舞的出現(xiàn)，卻打破了這種平衡。

    文曉清原本以為，她也只是江淼身邊的過客之一，一開始也并不在意，卻沒想到，隨著時(shí)間的推移，江淼竟然愿意為了她改變自己——他重新找了心理醫(yī)生，想把病治好，甚至還準(zhǔn)備了房子，要同她一起住。

    這怎么可能？！這怎么可以？！在知道這些之后，文曉清幾乎要瘋了，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

    可那些讓她發(fā)瘋的事情全都是真的——江淼真的想變成一個正常人，然后與岳舞一起生活。

    文曉清幾乎要崩潰，他明明不愛任何人，明明不屬于任何人，怎么可以為一個人改變這么多？

    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所以才做了一系列的蠢事，試圖改變江淼的這種趨勢。

    可是，她沒能成功。

    但她還是不甘心，所以又跟蹤而來，對岳舞說了這么一席話。

    她沒有說假話，全都是真的，只是隱瞞了江淼的一部分近況而已。

    而岳舞對此的反應(yīng)，她全都看在眼里，她知道自己的話會起作用，因?yàn)樗闯鰜砹?，岳舞在這段感情里，仍是心存疑慮的。

    “其實(shí)你和我很像，我們在他面前都太卑微了?！蔽臅郧鍝u著頭笑道，“所以你也應(yīng)該和我一樣，我得不到的，其他人也得不到的……你也得不到?！?/br>
    得不到，都得不到。

    她的面上一直掛著得意的笑容，直到一個經(jīng)過的保潔阿姨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小姐……您沒事吧？要不要先擦擦臉？”

    文曉清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入手處一片冰涼，她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岳舞抱著膝蓋在床上坐了一下午，她目光渙散地望著對面壁紙上的花紋，身體仿佛麻痹了一般，原先的疲憊和饑餓都感覺不到，只有文曉清的那幾句話一直在耳邊縈繞。

    雖然她不斷地告訴自己不能相信情敵說的話，可是……她也無法否認(rèn)，文曉清那幾句話確實(shí)很厲害，直接戳中了她心底一直以來的隱憂。

    為什么呢？為什么一直不說出口……你那么聰明，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不是嗎？

    岳舞被自己腦子交織在一起的思緒折磨的筋疲力盡，直到她的手機(jī)響起，她才發(fā)現(xiàn)，房間里一絲光線也無，原來天已經(jīng)黑透了。

    她動了動僵硬的胳膊，然后拿起響個不停的手機(jī)，來電顯示是江淼。

    她沒有往日的欣喜與悸動，反而是有些麻木地接起了電話，他的聲音傳過來：“在酒店里吧？不好意思今天下午沒法去接你，這會兒終于閑下來了，你現(xiàn)在過來接你。對了，吃過了沒？”

    岳舞沉默片刻，然后對他撒謊：“吃過了?！?/br>
    “這樣，可我還沒吃晚飯呢，”他微笑道，“能不能請?jiān)佬〗阗p個臉，陪我吃個飯？”

    岳舞這會兒心亂如麻，既想見，又不想見。

    還是見吧，正好，有個問題想問他。她閉上眼睛，做出了決定。

    “好。”她給的回答很簡短，江淼那邊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說：“那好，我現(xiàn)在就過來接你。”

    掛了電話之后，岳舞緩緩地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飛揚(yáng)的雪片，神思恍惚。

    第121章 你愛我嗎

    因?yàn)榻煌ú粫?，江淼在路上花了一點(diǎn)時(shí)間，到岳舞這邊的時(shí)候已經(jīng)過了晚上八點(diǎn)半，岳舞上了車之后，他頗為抱歉地說道：“對不起啊，讓你等了這么久。”

    岳舞搖搖頭：“走吧?！?/br>
    他一面發(fā)動汽車一面問道：“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其實(shí)岳舞晚上沒吃過東西，不過她現(xiàn)在一點(diǎn)胃口都沒有，于是仍舊搖頭：“你隨意吧。”

    見她一副提不起興致的模樣，江淼不由得側(cè)目：“怎么了？不舒服？”

    “沒有。”岳舞斷然否認(rèn)，她找了個很過得去的理由，“只是今天坐飛機(jī)過來，還有點(diǎn)累。”

    江淼點(diǎn)點(diǎn)頭，沒再問下去，只是他隱隱覺得不對，下午她剛下飛機(jī)那會兒，她同他通電話的時(shí)候，聲音聽起來還是精神奕奕的，并不似現(xiàn)在這般萎靡不振。

    最重要的是，他們將近一個月沒見面，好不容易見了一次，她居然這般情緒低落。這讓江淼覺得有些奇怪。

    倒不是他自戀，覺得她見著自己就必須得笑顏逐開、喜不自勝，但應(yīng)該不至于如此冷淡。

    不過想到這一茬，江淼還是不禁自嘲一笑，原來現(xiàn)在連這么一點(diǎn)冷淡都接受不了了，自己還真是被慣壞了。

    他搖搖頭，同時(shí)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夠，才惹得她不高興了。

    難道是因?yàn)榻裉熳约簺]能去接機(jī)？不對，她不是這樣的人。那會是因?yàn)槭裁矗?/br>
    他想了一路，覺得最有可能的還是蘇茉莉那邊出了什么變故，所以才讓岳舞憂心不已，以至于無精打采。

    想到這里，他便裝作不經(jīng)意地開口問道：“最近茉莉那邊怎么樣了？”

    他忽然提到蘇茉莉，讓原來滿腦子都在想文曉清那番話的岳舞終于分開了一點(diǎn)注意力，只是聲音依然淡淡：“胡姐和安安給我傳過來的消息是說在準(zhǔn)備植皮手術(shù)了，她自己也是一派輕松……等我離開b市的時(shí)候，會順路去探望她。”

    “嗯，到時(shí)候我和你一起去吧?！苯狄娝K于愿意多說幾個字，登時(sh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便順?biāo)浦厶岢隽伺c她同去的建議，“我也有陣子沒去看她了，聽說她恢復(fù)的情況和預(yù)期的一樣順利。”

    岳舞對于他的建議也只是不置可否地點(diǎn)點(diǎn)頭：“嗯?！?/br>
    又變成了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這讓江淼真的有點(diǎn)郁悶了。

    因?yàn)樗桓迸d致缺缺的樣子，江淼打消了原本找個有情調(diào)的餐廳的念頭，想了想，最后開到了一處看起來很平常的面館。

    他帶著岳舞走進(jìn)面館，這個點(diǎn)兒早已過了正常的晚飯時(shí)間，店里的食客不多，他們打扮的也低調(diào)，一時(shí)間并沒有被人認(rèn)出來。

    他們隨意地挑了一張干凈的空桌坐下，江淼并沒有去翻菜單，而是笑著對岳舞說道：“這里的炸醬面很不錯，我小時(shí)候常來吃……你也試試？”

    岳舞心不在焉地點(diǎn)點(diǎn)頭，江淼便揮手招來服務(wù)員，點(diǎn)了兩份炸醬面。

    只是那之后，岳舞仍是一反常態(tài)地閉口不言，心事重重的模樣，連江淼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都毫無察覺。

    江淼見狀，嘆了口氣：“在想什么？”

    他冷不丁的發(fā)問讓岳舞有些猝不及防，她略有些慌亂地看了他一眼：“沒什么?！?/br>
    她的矢口否認(rèn)并沒有什么說服力，明明滿腹心事，卻硬是咬著牙不承認(rèn)，這反而令他覺得更不對勁。

    他直視著她的雙眸，又問了一句：“真的沒事？”

    她垂下眼瞼：“真的沒事?！?/br>
    如此刻意避開他的視線，嘴上卻說沒事，這不是明晃晃地騙人嗎？江淼頓時(shí)有些哭笑不得，他伸過手去覆在她手背上：“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難了？那樣的話，不用瞞著我，說出來咱們一起想辦法解決……”

    “我都說了沒事！”聽著他滿懷關(guān)切的話語，岳舞忽地?zé)┰昶饋?，她的聲調(diào)拔高的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再看對面坐著的江淼，他也是滿眼的驚訝。

    岳舞一下子就后悔了，自己怎么可以這樣莫名其妙地沖他發(fā)脾氣，簡直跟神經(jīng)病一樣。

    原來那個女人的話對她的影響這么大……

    她懊喪地低下頭，低聲道歉：“對不起，我只是……有點(diǎn)累?！?/br>
    她實(shí)在想不出別的理由了，而江淼只是靜靜地望著她，她還是不打算說實(shí)話，這讓他感到無可奈何。

    不過他有一點(diǎn)明白了，她的悶悶不樂不是因?yàn)閯e的，正是源于他。按照他對她的了解，是如果是別的人別的事，她不會這樣死鴨子嘴硬。

    所以，我究竟是做了什么，讓她這樣郁郁寡歡。江淼也忍不住茫然起來。

    在難耐的沉默中，服務(wù)員把兩碗面端了上來，岳舞看了看色香味俱全的炸醬面，又悄悄瞥了一眼江淼，他神情怔忡，這讓她更加后悔，于是她挑起面條往嘴里送，稱贊道：“嗯，真的蠻不錯的誒……”

    江淼聞言掃了她一眼，隨即笑了起來：“面都沒拌勻，你就吃出味道了？”

    他一邊搖頭一邊拿過她的碗把面拌勻之后才還給她：“現(xiàn)在可以吃了?！?/br>
    岳舞不好意思地接過面碗：“呃，雖然來過b市很多次，不過還是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地吃到這種比較正宗的炸醬面……對了，你剛剛說，這是你小時(shí)候常吃的？”

    江淼見狀，自然知道她是在有意緩和氣氛，也很配合地微笑點(diǎn)頭：“是?！彼D了一下之后，又告訴她：“我十歲之前，在附近住過好一陣子。”

    “這樣啊?！痹牢椟c(diǎn)點(diǎn)頭，她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接，便干脆低下頭吃面。

    江淼瞅了她一眼，也沒再說話，也撈起面條慢慢地吃起來。

    晚餐結(jié)束之后已經(jīng)過了九點(diǎn)，岳舞的情緒比先前要高了一些，結(jié)完賬走出面館，她也主動問道：“接下來還有什么安排嗎？”

    江淼拉起她的手，兩個人緩緩地沿著街道往前走，他不忘叮囑一聲：“最近雪下得挺大，有些路面結(jié)冰了，會打滑，你要小心。”

    岳舞點(diǎn)點(diǎn)頭，又發(fā)現(xiàn)他帶著她走的方向似乎不是之前停車處，便忍不住看他：“去哪兒？”

    “我?guī)闳€地方。”說這話的時(shí)候他正好也在瞧她，正好是對著路燈的角度，那光仿佛融進(jìn)了他的瞳孔里，映的他的眸子煜煜發(fā)光。

    看著他的眼睛，岳舞焦躁的心境忽然沉靜了些許，她笑了笑，然后問道：“去哪兒？”

    江淼繼續(xù)帶著她往前走，故弄玄虛地沖她眨眨眼：“到了你就知道了。不遠(yuǎn)的，就在附近，走一段就到了?！?/br>
    岳舞便也沒再追問，而是靜靜地跟著他走，江淼的余光略過她的臉，忽而指著遠(yuǎn)處的一個公園說道：“那個公園，我小時(shí)候很喜歡去玩，那時(shí)候還沒開始拍戲，一有空就往哪兒跑，一呆就是大半天?！?/br>
    岳舞笑了，她打趣道：“我猜，那里面有個游樂場？還是有很多小伙伴？”

    他搖搖頭：“都不是，公園里種著一種會變色的花，早中晚都是不一樣的顏色，我那時(shí)候?qū)@種花很著迷，常常站在樹下看，一看就是一天。后來才知道那叫做‘木芙蓉’，也不知道公園里還有沒有。”

    “之后沒有再去過嗎？”

    “后來我母親不讓我去，說這是在浪費(fèi)時(shí)間，我應(yīng)該用這時(shí)間做點(diǎn)更有意義的事情?！彼恍Γ瑢ι显牢杪杂行┰尞惖哪抗?，解釋道，“那個時(shí)候，我還和母親住在一起……但也沒有很長時(shí)間，因?yàn)椴痪弥笏x開了，我也從這里搬走了，那個公園也就再沒去過?！?/br>
    她離開了？聽到這里的時(shí)候，岳舞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這個“她”指的自然是他的母親，只是他說起來的時(shí)候真是無波無瀾，平淡的可怕。

    她此刻的心情有些復(fù)雜，一方面心疼他，一方面又覺得自己的心疼似乎是多余的，因?yàn)樗恼Z氣如此淡漠，輕描淡寫的仿佛是在說別人的事情。

    為什么……總是能這么平靜呢？不管是他自己的事，還是別人的事，似乎都不足以牽動他情緒的波動。她不由得又去看他，心里在想，那我呢？你想到我的時(shí)候，又是什么樣的感覺？也是這般波瀾不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