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傅書言往里走,“我不找三哥。”由于兄妹感情好,傅書言出入隨便,直接去東間書房。 傅明軒的書房對門墻上掛著字畫,一張紫檀卷草紋書案,案上擺放著筆墨紙硯,靠北墻一個紫檀大書架,古樸厚重,增添書香氣。 傅明軒的貼身丫鬟跟進來,殷勤道;“七姑娘找什么?奴婢幫姑娘找?!?/br> 傅書言背手,來回溜了一遍,“你忙你的,我隨便看看。” 看一個男人的書房,就能知道他興趣愛好,傅明軒書架上除了零星幾本閑書,一本《太平廣記》,幾本醫(yī)學(xué)書籍,張仲景《金匱要略》,忽思慧《飲膳正要》、、劉文泰《本草品匯精要》,戰(zhàn)國策,資治通鑒,貞觀政要,史記,《人物志》《武經(jīng)總要》,科舉考試必讀的四書五經(jīng)。 傅書言暗道,傅明軒跟皇子們一起讀書,帝王讀的書籍,心思眼界果然不一樣,物以類聚,傅明軒將來是個有出息的。 傅書言拿了一本《論語》,一本《飲膳正要》,一本《戰(zhàn)國策》,《論語》她粗略看過,現(xiàn)在有時間想仔細讀。 她拿起《詩經(jīng)》翻看看,放進書架,詩詞歌賦是文人墨客,風(fēng)流才子,自恃清高,賦詩言志,一種文化修養(yǎng)。傅書言詩詞背誦已足夠,不需要加強。 傅書言手里拿著三本書,走時,跟傅明軒丫鬟告訴一聲,“三哥回來,說我來了,拿了他三本書,看完給他還回來?!闭f著,把手里的書舉起晃了晃。 丫鬟看看書名,心里納悶,七姑娘怎么喜歡男人讀的書。 傅書言回房,關(guān)起門,悶在屋里,先看《論語》,《論語》她只知道個皮毛,有注解,不明白的劃線,等三哥有空請教。 檀香看姑娘連門也不出,沒日沒夜地看書,勸也不聽,告訴姑娘的奶娘孫氏,孫氏走來,看七姑娘挑燈夜讀,勸道;“姑娘,深更半夜的累壞眼睛,讀這勞什子書,這男人家看的書,你一個姑娘看得懂?” 傅書言朝檀香瞪了一眼,怪她多事,檀香一縮脖,心虛低下頭,傅書言對奶娘很敬重,無奈放下書,招呼檀香鋪床,睡下了。 傅書言關(guān)在房中看書,幾日沒去母親上房,這日,正好把《論語》看完,帶著檀香走去上房。 一進門,看見jiejie傅書琴坐在炕上做女紅,母親杜氏坐在一旁指點,這真是關(guān)在房中三兩日,世上已是幾千年,她最討厭女紅的jiejie,竟然做起功課。 女紅不是傅書言所愛,像傅府這種名門世家,小姐屋里一堆丫鬟婆子侍候,有專門針線上的人,女紅不過是出嫁女炫耀資本,哪家夫人小姐自己做衣裳穿, 不過人人都會的,不會讓人笑話。 杜氏一看見她,嗔怪道:“你這幾日跑哪里去了,鎮(zhèn)日見不著個人影?!?/br> 傅書言蹬掉了繡鞋上炕,“天熱,關(guān)在屋里睡覺?!?/br> 傅書言湊近她jiejie身旁,看她jiejie正在繡一朵桃花,用粉白絲線,一朵桃花五個花瓣,才繡了半個花瓣,納悶地問:“姐,你什么時候這么用功,跟母親學(xué)女紅?” 傅府請了教授女紅的師傅,二姑娘傅書毓、三姑娘傅書嵐、四姑娘傅書寧、五姑娘傅書琴,下了學(xué),幾個姑娘跟著師傅學(xué)女紅。 傅書琴的丫鬟在一旁打著扇子,傅書琴手笨拙,繡了一會,便渾身燥熱,發(fā)牢sao,“你以為我愿意學(xué)女紅。” 杜氏替她說了,“你jiejie??!有你二jiejie比著,能不用功嗎?” 傅書言嬉笑,“跟二jiejie比?比誰更差?” 傅書琴啞然失笑,騰出一只手,拍打她兩下,笑罵:“你怎么知道?就是比誰更差,我倒想跟大jiejie和三jiejie比,我比得過嗎?” 杜氏也笑道;“你姐再不濟,也不能排在最后,只有跟你二jiejie倆人一較高下?!?/br> “真新鮮,這聽說爭第一,沒聽說爭倒數(shù)第二的。”傅書言故意逗她。 傅書琴被她取笑,一抹臉,“不許出去說,我知道你跟二jiejie好,別忘了,我們才是親姊妹。” 這時,丫鬟綠云進來,“太太,東府來人了,等在外面?!?/br> 杜氏指點傅書琴,道:“讓來人進來。” 東府里一個媳婦進來,笑吟吟對杜氏道;“我們太太請老太太,幾位太太姑娘們哥兒們過府賞花?!?/br> 這個媳婦是東府大太太陪房,在主子跟前得臉,杜氏道:“你們太太怎么突然興起賞花?!?/br> 這個媳婦笑著道;“我們太太想一塊聚聚,熱鬧熱鬧?!?/br> 傅書琴一聽,扔了花撐,問:“大伯出海的船回來了嗎?“ “回五姑娘,船出海一兩個月了,聽說快回來了。” “大伯船回來,又有新鮮玩意?!备禃宰焐系胗浲娴模睦镉钟幸恢卮蛩?。 東府的媳婦走了。 杜氏拿起傅書琴沒繡完的,接著繡了幾針,做個示范,邊道:“你東府的大伯人仗義,豪爽,交朋好友,跟你祖父一奶同袍,兩個人性格截然不同。” 傅書言想祖父祖宗恩蔭,繼承爵位,東府大伯才是商界奇才,靠自己闖出一條路,真正令人佩服。 傅書言佯作突然想起,問:“女兒幾日沒看見父親,父親這陣子回上房了嗎?” 杜氏手法嫻熟,飛針走線,沒抬頭道:“你父親最近多數(shù)歇在外院?!闭煞虿换厮堇?,杜氏沒多想,馮姨娘有身子,不能侍候老爺,傅鴻只要沒去姨娘屋里,杜氏不介意他歇在前院。 男人心里裝著別的女人,無法面對家里賢妻,不來上房,又或者有另一種可能,心已不在妻子身上,沒耐性敷衍妻子,嫌麻煩,索性不回來了。 傅書言這些話不能對母親說,對jiejie更不能說。 傅書言告退,從母親房中出來,回房,把那日找出來的幾本書給八姑娘送去, 傅書言前面走,檀香懷里抱著書,往四房八姑娘住的偏院走,八姑娘的小院經(jīng)過四太太住的主院,一側(cè)墻門相通。 主仆二人一進四房主院,看見上房往外搬箱籠,十幾個有氣力的婆子,抬著五六個箱籠。 傅書言住步,看這些人往八姑娘住的小院里抬,檀香驚奇,問:“大娘們搬家呀!” “前頭太太留下的嫁妝,原來太太管著,老爺讓交給八姑娘?!币粋€婆子答道。 傅書言跟在后面,來到傅書錦屋里,傅書錦看見她,親熱地過來,挎著她手臂,“jiejie來了,我還想找jiejie,忙得沒得閑。” 傅書言把幾本書交給她,“我酌量你看這幾本合適,給你找出來,你慢慢看,不明白的問我。” 傅書錦歡喜地道;“謝七jiejie?!?/br> 傅書錦屋子小,搬進來幾個箱籠,空間緊湊,傅書言看靈兒帶著兩個小丫鬟整理沒用的衣物,準(zhǔn)備扔掉或送人。一些穿小的衣裙,賞賜給家里有小孩的仆婦,拿去改改穿,對下人來講,綾羅綢緞,只有主子穿得起的,家生子穿粗布衣裳。 婆子們把箱籠安置好,道:“八姑娘,東西送到,奴婢們的差事完了,請姑娘點驗?!?/br> 傅書錦手里拿著母親留下嫁妝清單,眼睛潮潤,睹物思人,一一過目,古代女人的嫁妝,是私有財物,別人不得隨意染指,就是丈夫婆家也不行,死后留給兒女。 柴氏坐在炕上,從窗戶里往外看,婆子們抬著箱籠往西偏院,丈夫說得很清楚,錦兒她娘的嫁妝一文不少交給錦兒,少一根針,動用一文錢,添補上。 柴氏恨得咬碎銀牙,七姑娘挑唆,八姑娘在老爺跟前使壞,挑撥離間她夫妻關(guān)系,老爺全不念夫妻情分,把前妻的嫁妝從她手里硬要回去,柴氏指尖深陷在掌心里,摳得嫩rou疼不覺,小指甲生生掐斷。 幾個搬東西的婆子回來,打頭的婆子看太太的臉色不善,小心翼翼地道:“太太,東西送過去了,七姑娘和八姑娘正驗?!?/br> 柴氏憤恨,“這里又挨著七姑娘什么事?” 婆子道:“七姑娘碰巧過來看八姑娘,趕上了?!?/br> 柴氏冷笑,“八姑娘有錢了,你們急著趕去巴結(jié)八姑娘?!?/br> “老奴不敢,這屋里倒什么時候都是太太說了算?!逼抛踊炭值?。 —————————————————————————————— 傅老太太,杜氏,傅瑞說話,傅書言膩在老太太身旁,傅瑞道:“這次安哥的病,多虧了侄女,侄女小小年紀,竟有這樣的才學(xué)?!?/br> 杜氏聽說,上前拍打女兒,“我把你這個不知深淺的,藥方是隨便開的嗎?鬧出事可怎么辦?” 傅老太太把那個往懷里鉆的小腦袋護住,“我七丫頭能干,膽大,不知道像誰?” 又對傅瑞道;“這個事四媳婦多想了,不能為我生日,耽誤哥兒的病,有個病災(zāi)的還能挑時候,是四媳婦太小心了?!?/br> 傅書言聽著,老太太嘴上這么說,這是生日過了,若當(dāng)時鬧著請醫(yī)問藥,老太太能一點不介意。 傅瑞心里想也明白,道:“兒子經(jīng)常公出,母親看在你死去的兒媳對您老還算孝敬,兩個孩子年幼,家里的事還望母親多費心照顧?!?/br> 提到傅書錦的生母,傅老太太神色黯然,嘆口氣,道;“不用你說,這是自然,我老了,一時有照顧不到的地方,還有你三嫂。” 傅瑞起身,給三太太杜氏做了一個長揖,“三嫂受累了?!?/br> 杜氏趕緊站起身,“叔叔,一家人不要客氣?!倍攀习褍蓚€孩子看得跟自己一雙女兒一樣重,心疼安哥病剛?cè)?,派人告訴大廚房換樣給安哥做一日三餐。 傅瑞衙門里有事,走了。 杜氏跟傅老太太說家事,傅書言溜下炕,經(jīng)過堂屋,往后頭走去。 抱廈門上垂掛著珠簾,微風(fēng)輕輕晃動,隱約里面一個貞靜的女子做著針線,畫面美好,傅書言駐足,難怪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就是女人看了都動心, 珠簾一搖晃,傅書言移步入內(nèi)。 喬氏抬起頭,看見她,微微驚詫,瞬間,面上浮起溫柔的笑容,“七姑娘今兒怎么有空過來,沒上學(xué)嗎?” 喬氏臉上笑容不達眼底,傅書言焉能不清楚,她不歡迎自己,像沒事人似的坐在炕邊,“表姑母鎮(zhèn)日做針線,不出去玩玩嗎?” 符合孩提的問話,喬氏停下針線,溫婉嫻靜,輕啟朱唇,“表姑母像你那么大時,喜歡女紅,大人催著出去玩,別的姊妹都跑出去玩,我偏偏喜歡做這勞什子。” 喬氏準(zhǔn)備送給傅鴻的荷包,老太太做壽,耽誤幾日,不然早就做好了,快收針了。 前幾日賓客多,趁亂兩人見面,剛說了兩句話,就被人沖撞,急忙分開了,傅府人多,她跟傅鴻雖說是表兄妹,然男女授受不親,內(nèi)外宅分開,成年男子不得進二門,傅鴻借著給老太太請安,經(jīng)常過來,十幾雙眼睛盯著,兩人單獨說話機會都沒有。 “人都說表姑母針線活好,比府里的繡娘都好?!案禃詼愡^頭,”言兒看看表姑母繡的什么,顏色真鮮亮。” “表姑母能讓言兒看看嗎?” 喬氏想是送給她父親的,心虛,遲疑一下,把手里的荷包遞給她,傅書言拿在手里,仔細看,喬氏的繡活堪稱精品,如果不是□□,傅書言真心敬服,練成這個手藝非一朝一夕,其中下了多少功夫,可想而知。 喬氏給傅鴻繡的更加細心,上面的花瓣,鮮活跟真的一樣,荷包打梅花烙穗子,傅書言佯作稀罕,用手摩挲,暗自把上面的圖案、用色,記在心里,每個細微之處也都記下。 荷包式樣,底料,圖案,絲線花色,深深印在腦子里,怕忘了,來來回回看了幾遍。 喬氏看七姑娘一直盯著荷包看,以為她喜歡,道;“這個是我自己戴,做完這個我給姑娘做一個?!?/br> 傅書言抬起頭,全部記下,在心里又默默背了一遍。 傅書言笑道;“言兒確實喜歡,表姑母做這個荷包費工夫,言兒不要了,活計這樣精細,言兒以為表姑母是要送人?!?/br> 喬氏臉一紅,道;“一個荷包,戴著玩,不值錢,送人也沒人稀罕?!?/br> “表姑母送我我就稀罕?!备禃园腴_玩笑道。 “趕明兒表姑母一定給你做個好的?!?/br> 傅書言說了兩句閑話,趕緊出來,老太太東屋里還跟杜氏說話,傅書言不等她母親,一個人先回房。 進門,便吩咐檀香,“快準(zhǔn)備筆墨紙硯?!?/br> 命檀香關(guān)上門,伏案,把剛才記下的花樣子畫了下來,憑著記憶,把底色填上。 看了幾遍,好像沒漏下什么,讓檀香把這張花樣子收好,仔細收著,不能丟了。 檀香不明白姑娘一回來,連口茶水都沒顧上喝,描畫花樣子,姑娘鄭重讓她收好,檀香想了一下,把花樣子放在首飾匣子里鎖了。 傅書言想了想,又拿起紙筆,給衛(wèi)昭寫了一封信,火燎封口,命檀香叫三房一個小廝送到衛(wèi)府,一定當(dāng)面親手交給衛(wèi)昭。 ☆、第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