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書毓的性格，跟自己親jiejiemeimei都還別別愣愣的，如何能容一個外人跟自己住。

    噘嘴，身子一扭，“我不跟別人住?！?/br>
    老太太向來是不大喜歡這個孫女，不高興，冷臉道；“你這是連我的面子的都不給?！?/br>
    傅書毓垂眸，“孫女沒有不聽老太太的意思，孫女是不習(xí)慣跟別人住?！?/br>
    傅老太太知道她性子乖張，別扭，朝她姊妹幾個看了一眼，目光定在七姑娘傅書言身上，“我記得言姐好像比嫻姐小幾個月…….”

    老太太話沒說完，喬氏截住話頭，道；“我看嫻姐跟著她三jiejie住比較好?！?/br>
    喬氏心里小九九，三姑娘是庶出，沒有靠山，氣勢弱，住一起不能欺負(fù)嫻姐，像七姑娘霸道性子，嫻姐不定怎么受氣，寄人籬下，凡事只好隱忍，盡量不跟三房兩個姑娘往一塊湊。

    住三姑娘哪里，幾位太太沒的說，大太太對庶出的三姑娘，面子情，不怎么搭理。

    三姑娘傅書嵐心里不愿意，老太太發(fā)下話，不敢吱聲。

    孔家母女沒住在三房，減少了接觸安國公傅鴻的機會，然孔家母女一日沒離開傅府，傅書言心病不除，看她父親看喬氏的目光，傅書言擔(dān)心，三太太杜氏卻不疑，沒看出端倪。

    傅老太太對三太太杜氏道；“嫻姐在這里住著，咱們家姑娘有的，也有嫻姐一份。”又對傅書嵐道：“三丫頭，嫻姐比你小，你平常多照看她點?！?/br>
    十一歲的傅書嵐已懂人情世故，小妾生的，大太太不喜，大姐傅書韞居長，大太太陳氏看重，爭不過，二姑娘傅書毓性烈，她惹不起，平常凡事不敢搶到前面，隨著兩個jiejie行事。

    傅鴻襲爵后，傅府小一輩大了，傅鴻把相鄰宅子買下來，傅家宅子朝外擴大，姑娘們都自己有個小院子，明間三間，東西配房，明間是姑娘們?nèi)粘Ｆ鹁拥牡胤剑瑬|西配房丫鬟們住。

    傅書嵐的小院在正房后頭，離大太太陳氏正院稍遠(yuǎn)，能看出受寵的程度，傅書嵐指揮著丫頭把西間騰出來，把西廂房騰出一間給孔鳳嫻帶來的一個丫頭和奶娘住。

    孔楓嫻帶著一個丫頭和自小奶娘由老太太屋里的一個mama領(lǐng)著到大房后面三姑娘的小院，傅書嵐冷落落的，孔鳳嫻小小年紀(jì)也看出三姑娘不待見她。

    進(jìn)府前，她母親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能使性子，能留在傅府，將來能嫁個好人家，如果回去孔家，長大嫁給平頭百姓，做個鄉(xiāng)野村婦，孔鳳嫻一知半解，但明白母親要她留在傅府，是為她好。

    傅書嵐屋里多了一個人，顯得擁擠，跟她的丫鬟婆子抱怨。

    “姑娘，大廚房派人了問今兒中午姑娘要帶什么點心上學(xué)。”傅書言屋里的大丫鬟沉香問。

    “那幾樣點心都吃夠了，告訴大廚房做點新鮮的，奶不要放太多，要一樣涼的，甜絲絲的，清淡口味的?！备禃韵肓讼胗值?；“放花蜜，多帶點，給二jiejie和八meimei分一些?！?/br>
    “姑娘不給五姑娘嗎？”沉香笑著問。

    “jiejie嘴刁，尋常侍候不了。”傅書言唇角挑起，唯有理親王世子高沅那個不知死活的愿意往她jiejie跟前湊，度量她jiejie愛吃的喜歡玩的，千方百計弄來，哄她開心。

    “七姑娘，我們姑娘說了，中午這頓點心不用備了，理王府中午送吃食，外頭杏林齋叫的。”

    傅書言帶著丫鬟往前院走，看見三姑娘身后跟著一個丫鬟還有孔鳳嫻迎面走來，傅書言招呼一聲，“三jiejie?！?/br>
    傅書嵐站住等她，看她身后的丫頭手里只提著一個書包，沒有攢盒，問：“meimei中午沒帶吃食？怕吃胖嗎？”

    傅書言她身后的孔鳳嫻看也不看，湊近傅書嵐，眼睛一束賊光，“三jiejie，今兒有口福了……..”

    傅書嵐跟她一路說著，想起身后的孔鳳嫻，回頭，“嫻meimei跟上。”

    如今的三姐傅書嵐被孔鳳嫻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自家兩個親jiejie都且靠后，孔鳳嫻這個六周歲的小姑娘，被母親喬氏教養(yǎng)得機敏、世故，大姑娘傅書韞和二姑娘傅書毓跟前她討不到好，大姑娘傅書韞性子淡淡的，二姑娘傅書毓直腸子，唯有三姑娘傅書嵐在大房受冷落，對她巴結(jié)討好很受用。

    彼時，傅府的姑娘們，都在傅家私塾里念書，孔鳳嫻每日像跟班隨在三姑娘身后去私塾旁聽，不能不說壞銀也是有上進(jìn)心的。

    兩個人到的早，教私塾的女先生還沒來，屋里就八姑娘傅書錦一個人，傅書錦每日到的是最早的，傅書錦課桌上擺好書本紙筆。

    看見二人進(jìn)來，傅書錦甜甜叫了聲，“三jiejie，七jiejie?！泵榱艘谎鄱松砗筮M(jìn)來的孔鳳嫻，知道七jiejie討厭她，也沒跟她打招呼。

    八姑娘虛齡五歲，在繼母手底下，過早懂得察言觀色。八姑娘在三房養(yǎng)了一年，跟三房人比別房親近，傅書言對她平常照顧，傅書錦記著七jiejie的好處，自是跟七jiejie是一伙的。

    傅書言和傅書錦兩人課桌隔著一條過道挨著，傅書言掏出書本，悄悄地把一塊上好的墨放到她桌上，小聲道；“這個比你使的好，知道你回家天天練字。”

    傅書錦想推卻，看見二姑娘傅書韞和五姑娘傅書琴進(jìn)來，傅書言給她使了個眼色，傅書錦收到書包里，知道這種鍍了一層金定制的墨比外頭買的質(zhì)地好，舍不得使，想拿回去留著，給她弟弟安哥。

    她當(dāng)初要來上學(xué)，開始四太太柴氏不同意的，上學(xué)使費大，四老爺小京官，薪俸少，不像那幾房都有額外進(jìn)項，各房姑娘哥兒上學(xué)的吃的用的，都是各房自己出，柴氏借口她年齡尚小，說什么不答應(yīng)，傅書錦保證不用家里一文錢，柴氏才吐口。

    傅府私塾還是老慶國公在時就有的，男女分開，除了傅府姑娘們，還有傅家本族幾位姑娘在此借讀。

    女先生到了，女先生姓曹，學(xué)識淵博清高的中年婦人，跟曹大家夫家同姓，一直沒嫁人。

    開始上課，今日先生教授的是女四書之一《女誡》

    女先生朗聲誦讀，“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臥之床下，弄之瓦磚，而齋告焉。臥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磚，明其習(xí)勞，主執(zhí)勤也。齋告先君，明當(dāng)主繼祭祀也。三者蓋女人之常道…….常若畏懼，是謂卑弱下人也。晚寢早作………”

    開始講解，“卑弱第一。女孩子出生數(shù)月后，就讓她躺在床下，給她紡錘和磚石，并齋告先祖。躺在床下，以表明她的卑弱，地位低下。給她紡錘磚石，以表明她應(yīng)該學(xué)習(xí)勞作家務(wù)。齋告先祖，以表明她要承擔(dān)祭祀的責(zé)任。三者都是女人的尋常道理，……常表現(xiàn)出畏懼……。

    傅書言聽得極認(rèn)真，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既來之則安之，努力融入社會，今日先生講的這段，傅書言不敢茍同，生女放到床下，以此行為告誡她的卑微，把女兒糟踐至此，女兒也是人，也是娘生爹養(yǎng)的，《女誡》還是女人自己寫的，有道理她照著做，沒道理的，她表面照著做，陽奉陰違。

    傅書言余光瞥見窗外人影晃動，往書齋里探頭探腦，傅書言知道是理王府的家下小廝，一定是給她jiejie送吃食來了。

    如果沒有意外發(fā)生，五年后，她jiejie及笄嫁進(jìn)理王府。

    ☆、第23章

    近午時，課間休息，學(xué)生都拿出零食來吃，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廝進(jìn)門，一個手里提著細(xì)竹編食盒，另一個手里提著一個八寶螺鈿人物山水漆紅食盒。

    走到五姑娘桌旁，討好地道：“姑娘，這是我家世子爺叫杏林齋師傅做的點心，加了料的?！?/br>
    傅書琴目不斜視，也知道屋里的人都看自己，虛榮心滿足，叫丫鬟，“打開，本姑娘看看，今兒送來什么好東西?！?/br>
    細(xì)竹編食盒打開，傅書言不待招呼，幾步竄到她jiejie桌旁，大眼睛冒光，饞得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探頭往里看，伸手端出來一個碟子，吸吸鼻子，陶醉道；“金乳酥。”

    另一只手又端出一個碟子，舔舔嘴唇，“見風(fēng)消?！鳖櫭剂x，風(fēng)一吹便化了，光聽名字，甜糯到五臟六腑。

    八寶螺鈿人物山水漆紅食盒里面套著三層攢盒，小廝小心取出來，道；“這是我家世子爺親自想出的主意，叫王府里的廚子精心做的?！?/br>
    攢盒一層里有八個格子，每個格子里是一種餡料各異的餛鈍，共二十四種花色餛飩，每一花色扣一節(jié)氣。

    另一個小廝手里還提著一個細(xì)白瓷罐子，罐子里盛裝著放了冰塊的蜜水。

    傅書言的小丫鬟檀香，趕緊拿過大水杯，忙忙地倒了一大杯，遞給姑娘，傅書言喝了幾大口，悶在屋里上了兩個時辰的課，真心舒爽。

    傅書琴嫌棄地道；“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我這還沒動，你先喝上了。”

    傅書言沒皮沒臉，抓起一個餛鈍放到嘴里，含糊道：“好吃。”

    傅書言看八姑娘傅書錦的零食，都是早膳剩下的干糧帶到學(xué)里，招呼，“八meimei，快來吃?！?/br>
    手提箸用碟子給傅書錦撿了幾個餛鈍，三姑娘傅書嵐，四姑娘傅書寧，不等招呼，一擁而上。

    二姑娘傅書毓一向跟五姑娘傅書琴不睦，吃自己帶來的點心，傅書言招呼幾遍不過來，端著自己的碟子走過去，夾起一個餛鈍，往傅書毓嘴里送，傅書毓躲閃，“不吃?！?/br>
    傅書言硬是塞進(jìn)她嘴里一個，瞅著她，問：“好吃吧！”又把碟子里的餛鈍全都撥到她盒子里。

    傅書言走回她jiejie桌上吃，傅書琴瞪了她meimei一眼，“你把我的東西送人情?！?/br>
    傅書言鼓著腮幫子，又填進(jìn)去一個餛鈍，嘻嘻笑，“反正你也吃不了?！?/br>
    “吃不了，我送人，用你送人情?！备禃龠呎f，邊給她拿了一塊點心。

    傅書言嘿嘿。

    初時，傅書言曾想過破壞她jiejie這樁婚事，后來看高沅對她jiejie著實用心，傅書言蠻感動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她jiejie性子刁鉆，只有高沅有耐心包容她jiejie的脾氣，且理王妃性子和順，難得的好婆婆，平常接觸的皇子王孫世家子弟里頭，她小jiejie獨跟高沅親近，真是自古姻緣一線牽，她小jiejie若是將來嫁給別人，也未必幸福，傅書言倒不忍看兩個人分開。

    學(xué)里本族的幾位姑娘從來不跟傅府的姑娘們摻和，一旁吃自己家里帶來的食物，孔鳳嫻一小口一小口嚼著一塊早膳剩的餅子，頭埋得很低，沒人看見她眼中的自卑嫉妒。

    放學(xué)后，傅府姑娘們一道走，除了三姑娘傅書嵐，沒人理孔鳳嫻，孔鳳嫻識趣，跟丫鬟們走在一起，不靠近姑娘們。

    傅書言替三姐傅書嵐擔(dān)心，孔鳳嫻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三姐跟她好，提防被她給害了，自己吃過的虧，怕三姐吃同樣的虧，這話沒法說，畢竟孔鳳嫻今年才六歲，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說深了，傅書嵐以為挑撥她們的關(guān)系。

    “明日理王府還送不送吃食？”傅書寧回頭笑著問傅書琴。

    “咱們家是缺吃的還是刻薄著你們了，只想著別人家的東西好吃，那日讓我也借你們的光。”傅書琴雖然這么說，其實是個大方的，一點不小氣，尤其對她親meimei，自己得了什么稀罕物都想著分給她meimei。

    正說著，看見傅明華從外面回來，進(jìn)了二門，傅明華打國子監(jiān)放學(xué)回家，

    “哥?！备禃购傲艘宦?，傅明華轉(zhuǎn)頭看了她們一眼，淡淡地應(yīng)了聲，“嗯！”

    “哥，什么時候帶我們出府玩？”傅書嵐道。

    “我沒工夫，你們自己玩去吧！”傅明華邊說，快步走了，似乎有什么事不開心。

    傅明華今秋參加鄉(xiāng)試，除了發(fā)奮讀書之外，沒什么嗜好，

    傅書毓朝他撇撇嘴，“改日我們讓二哥帶我們?nèi)ゴ河巍！?/br>
    姑娘們放學(xué)去老太太屋里吃晚膳，傅書言進(jìn)門就嚷餓，傅老太太笑著吩咐丫鬟們，“快擺飯，七姑娘最禁不得餓。”

    喬氏坐在老太太炕上做針線，聞言抬頭，柔聲道：“七姑娘長高了?！?/br>
    “言姐嘴壯，不挑食，好養(yǎng)活。”傅老太太拉過孫女，“自打上學(xué)堂好像累瘦了，你那師傅我叫人知會一聲，你年紀(jì)小，別太拘了你，不能像對你jiejie們要求太嚴(yán)?！?/br>
    瞅瞅，慣孩子的祖母，孫女胖，不讓節(jié)制飲食，念書怕累著。

    傅書言聽老太太要派人給先生說，小臉一緊，慌忙搖手道；“老太太可千萬別去跟先生說，先生對孫女很關(guān)照，是孫女自愿學(xué)的。”

    傅老太太看眼喬氏，想起道；“二丫頭、三丫頭，明兒也跟你大姐一起跟師傅學(xué)女紅。”

    傅書毓鄒著臉，“孫女還要上學(xué)?！?/br>
    傅老太太道：“姑娘家認(rèn)得兩個字就行了，能持家看賬就行，女紅好才是一個女人的真本事?！?/br>
    傅書毓一提女紅就頭痛，傅書言最理解她二jiejie，傅書毓這樣急性子做不來磨嘰功夫活。

    傅書言搖著老太太的手臂，撒嬌道；“老太太，上學(xué)不是壞事，既然二jiejie愿意去，老太太就讓她去吧！下課以后練女紅，老太太說好不好？”

    傅老太太禁不住孫女廝纏，無奈，“好，好，不嫌辛苦，就下課以后練女紅?！?/br>
    傅書言看老太太答應(yīng)，朝傅書毓做了個鬼臉，傅書毓朝她梭了一眼，意思是有你的好處。

    二姑娘不用學(xué)女紅，三姑娘自然跟著不用學(xué)了，傅書嵐是既不喜歡念書，也不喜歡女紅，喜好彈琴，家里不請師傅教，她大jiejie跟師傅學(xué)女紅、看賬，禮儀，傅府的規(guī)矩，姑娘出嫁前，要學(xué)會持家，以便到婆家主持中饋，務(wù)實，琴棋書畫，不能當(dāng)做正經(jīng)事去學(xué)。

    大姑娘傅書韞也只學(xué)了半年的琴和畫，師傅辭館，也就沒再提起請師傅的事。

    老太太屋里出出進(jìn)進(jìn)丫鬟們，開始擺飯。

    “國公爺回來了?！彪S著丫鬟一聲通稟，堂屋門外傳來男人的腳步聲。

    丫鬟挑起撒花門簾，傅鴻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傅鴻今日沒穿朝服，著一身天青色湖綢夾袍，更顯身材頎長，面白如玉，清俊的五官，尤其一雙狹長鳳目，俊美異常，傅書言嘆她爹長了一副好皮囊。

    喬氏聽傅鴻來了，收拾起針線，移步往后堂走，傅鴻進(jìn)門，望見佳人離去的背影，喬氏指尖一挑珠簾，似無意回望一眼，正好跟傅鴻目光對上，喬氏垂眸，快步離開。

    傅書言心底冷笑，欲擒故縱，拿捏男人的好手段。

    傅鴻愣怔片刻，才轉(zhuǎn)頭看向老太太，“兒子給老太太請安?！?/br>
    “鴻兒，你最近不忙，來我屋里勤了?！?/br>
    傅老太太無心一問，傅鴻略尷尬，“兒子不忙，想多陪陪老太太?！?/br>
    明明為了個女人，裝什么孝子賢孫，傅書言看他父親神態(tài)頗不自然，泄露心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