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沈瑩本來起身行禮,待看清來人,以為自己看錯,倉惶地倒退兩步,跌坐在椅子上:“你……你沒死?” 尹mama皺起眉頭:“還請沈側妃慎言。我家夫人懷著身孕,莫說不吉利的話。” 綺羅笑道:“mama不用擔心,我與沈側妃算是舊識了。你且跟這兩位mama出去飲口茶,我與沈側妃單獨說說話?!?/br> 那兩名婆子暗中互相遞了個眼色,顯然是有備而來。這神情卻落在了綺羅的眼里:“怎么,兩位mama看不上我燕王府的茶水?尹mama,您親自帶她們去吧?!?/br> 尹mama依言過去請了那兩名婆子出去,那兩名婆子無奈,只得跟著出去。 待屋中只剩下綺羅和沈瑩之后,綺羅坐在沈瑩的身旁道:“這幾年,你可還好?多謝你當初向月三娘報信?!?/br> 沈瑩平靜下來:“我不過是欠你一個人情,報恩罷了。我還以為月三娘當時沒有救下你……總之你活著就好。” “你今天來燕王府是作何?你來之前,并不知道在這里的是我吧?”綺羅開門見山地問道。兩府本就素無往來,這個時候沈瑩登門,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若是旁人,沈瑩還可以欺騙,可是眼前的是誰?是將她救出樊籠,使她得了秦王寵愛,讓她從此能夠躋身貴婦之流,不用再任人欺凌的綺羅。于恩,她無法按照秦王的吩咐行事。何況眼前這女人,當年那么兇險都被她逃過去了,如今又豈會被她騙到? 沈瑩在斟酌,究竟是按計劃行事,還是和盤托出。和盤托出之后,回去該如何向秦王交差? 她剛才進來的時候,就覺得燕王府似乎守備很松懈。但如果這是假象呢?她只要稍有異動,或者就會被…… 沈瑩思及此,跪在綺羅面前道:“還請夫人幫忙拿個主意,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綺羅聽她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將她扶起來:“幸好你說了實話?!?/br> 沈瑩不明所以地看著她,只見屋子里不知何時出現了幾道黑影,悄無聲息地跪在角落里。沈瑩倒吸一口氣,只覺得不寒而栗,若是剛剛她沒有據實以告,或者動手,恐怕現在……這燕王府的守衛(wèi)果然是外松內緊,容不得她有半點的僥幸心理。想她不過是個丫環(huán)出身,舞樂坊的頭牌而已,哪里有這么多玲瓏心思與這些人物對著干? 綺羅招來一個黑影吩咐了一聲,那黑影便退下去了。 過了一會兒,側門那里走過來一個容貌與綺羅相似,穿著差不多衣裙的女子。綺羅對沈瑩說:“你按原先的計劃行事,把這個人帶回去交差,秦王不知是我,只會相信。我已經讓人在那兩個婆子的茶里下了一點東西,她們迷迷糊糊的,也不會看得太仔細。沈瑩,我向你保證,只要你不出賣我,無論今后局勢如何,我都會保你性命,并許你一生富貴?!?/br> 沈瑩連連點頭。雖然她知道這么做是欺騙秦王,但眼下保命要緊,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沈瑩抬腿要走,綺羅抓著她的手臂問道:“秦王最近見過什么人?”她知道秦王不過是個聲色犬馬,急功近利之徒,絕想不出要擄掠她的計策。而且為什么不是周敏君,偏偏是沈瑩?可見幕后之人知道,沈瑩與她是舊識,她或許不會那么防備。要相信一個陌生人很難,相信一個故人卻容易。 “秦王最近被皇上責罰,只每日進宮向王賢妃請安。” 王賢妃……幾乎是一瞬間,綺羅便想到了一些事。她曾得到過一個消息,王賢妃嫁給今上之后,一直在暗中喝藥調理身子,似乎在入宮前身體受到了傷害,后來好不容易才懷上了秦王,卻對他不甚關心。還有一段時間,王賢妃說夢見父母,要回老家掃墓,皇帝允許了。而她的老家跟林陽的陵墓在同一個地方,有人曾看見過一個戴著幃帽穿著白衣的人夜里出現在林陽墓前,還以為是鬧了鬼。算算時間,正是王賢妃歸家的那段日子。 這幾件事會不會有關聯(lián)?假設林陽曾跟王賢妃有過一段情,但是林陽真正喜歡的人是她的姨母郭雅盈,所以王賢妃憤而嫁給了當今皇上,還設計了當年陵王與郭雅盈一事。那件事,是陵王親口告訴她的。他們一直以為軟筋散是廢后所有,但是皇宮內要弄到禁藥,有些本事即可,并非只可能是廢后。 如果是這樣,當年林勛還是勇冠侯之子,王賢妃恨他入骨。當他出征,王賢妃借皇后之手要除掉自己,為的是讓在戰(zhàn)場的林勛分心,甚至違抗軍令回京。林勛不知為何,沒有中計,她便派了殺手伏擊,可惜林勛命大,還是沒有死。 現在,林勛可能已經懷疑到她身上了,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擄了自己,繼而想取林勛的性命! 如果這一切成立,這個女人的心機就太可怕了,藏得也太深了! “你且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去,盡量不要讓王賢妃見到這個人的臉。”綺羅對沈瑩說。 沈瑩應了一聲,就帶著那個影衛(wèi)走了。綺羅在屋中踱步,完全無法猜測王賢妃下一步會做什么!這件事還是要早早地告訴林勛為好。 可林勛出城去,怎么到了現在也沒有回來? …… 林勛出城是去送郭孝嚴,并再三告誡他,如非必要,絕不能與太子動手。太子至今都沒有舉動,就說明在猶豫,反叛并不是他的初衷。 他們一直討論不出,為何太子會做出如此反常的行為。 林勛送了幾里,與郭孝嚴道別之后,就返回了。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跟同行的陸云昭說話。 郭孝嚴不知這二人在回京路上的齟齬,只覺得方才兩人臨別互看的時候,分明是刀光劍影的。他抬手拍了拍陸云昭的肩膀,也不知道說什么。 他的外甥女只有一個,也不能把人劈成兩半吧?雖然是陸云昭和皎皎有婚約在先,但皎皎最后嫁的畢竟是林勛。何況皎皎都已經去了幾年了,這兩人居然還是放不下心結。想當初他聽到綺羅得重癥死的時候,也覺得蹊蹺,明明才見過不久,那時人還好好的…… 可他無憑無據,也不能貿然闖到勇冠侯府上去。后來見林勛回來,也沒有追究此事,只是修建了陵墓,就真當綺羅真的是突發(fā)疾病亡故。 “云昭啊,過去的事便算了吧。他現在可是燕王,跟他作對,你不會有什么好處的。只可憐皎皎死的時候還那么年輕,孩子也沒留下一個……” 陸云昭忽然問道:“舅父,宮中可有什么人托你交東西給太子?” 郭孝嚴一愣,搖了搖頭:“沒有啊?!?/br> 陸云昭想起自己收到的那張字條,很潦草的筆記,看不出來處。上面寫著:東宮被圍,太子妃將小皇孫的長命鎖托付給了女官夏瑩。 他不知道寫這字條的人有什么目的,但剛才郭孝嚴一說,他想起來,太子極為喜歡這個兒子。太子妃在東宮被圍之后,還把小皇孫的長命鎖托付出去,目的是為了讓太子見到,思慮到兒子的安危,乖乖地跟他們回來吧? 可是他沒收到長命鎖,郭孝嚴也沒收到。那這長命鎖去哪里了? 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忽然勒住馬:“舅父,您可知夏瑩是哪宮的女官?” …… 林勛并沒有急著回城,而是順勢去了城郊的莊子,親自抓了兩只母雞回來欲給綺羅補身子。 霍然和葉季辰也一人抓了一只,各自有著小心思,林勛笑了笑,也沒戳穿他們。 等三個人回到城中的時候,意外看到皇帝身邊的童玉竟然親自守在城門口,一見到林勛就說:“王爺,官家不好了。” 林勛勒住馬跳下來:“父皇怎么了?” 童玉在林勛的耳邊道了幾句,又說:“小的不敢隨便招太醫(yī),畢竟吐血這樣的事……您還是快進宮去看看吧?!?/br> 林勛皺了皺眉頭,跳上馬,把放在馬后的兩只雞拋給霍然:“你們先回去,我進宮一趟。” 葉季辰立刻道:“臣與您同去?!?/br> 林勛坐于馬上,俯瞰馬下的童玉一眼,眸光中的神色轉了幾轉,堅決道:“你們都回去,天色不早了,還有人在等你們?!闭f完,便策馬飛奔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童玉向葉季辰和霍然點了點頭,上了停在旁邊的一輛黑頂馬車,那馬車也往皇宮的方向去了。 “季臣哥,雞你拿著。我的那只,幫我交給小瑾。”霍然把三只母雞一股腦地塞給葉季辰,葉季辰猛地扯住他的馬韁,眉頭緊皺,一字一句地說:“王爺,他不希望我們去?!?/br> “我知道?!被羧凰实匦α诵Γ暗鯛敭敵蹙任倚悦?,我一定要去?!?/br> “那我與你一起……” 霍然堅決地搖了搖頭:“你是文官,你去了也沒有用!你回王府告訴透墨哥,我跟王爺進宮了?!?/br> 葉季辰聞言,緩緩地松開馬韁,霍然高喊了一聲“駕”,馬兒便追林勛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恩,卡著文,就去放飛了自我一下。晚安。 ☆、第140章 并肩 郭貴妃在宣和宮里來回走動,直到女官秋葉跑進來,氣喘吁吁地說:“娘娘,宮里的禁軍全部都換了人,奴婢連內宮都出不去?!?/br> 郭貴妃愣住,欲往外走,忽見到一隊禁軍沖了進來。 殿上立刻響起宮女們的驚叫聲。 郭貴妃強自鎮(zhèn)定了之后叫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宣和宮!” 領頭的那位禁軍統(tǒng)領笑了笑,俯身抱拳:“宮里出了事,為了娘娘的安??紤],末將帶娘娘去皇上那兒。” “你們把皇上怎么了?!”郭貴妃厲聲問道。 “娘娘還是擔心自己吧?!蹦墙y(tǒng)領揮了下手,幾個禁軍上前去架郭貴妃。秋葉欲護著,卻被禁軍一把推在了地上。 “娘娘!”秋葉叫道。 郭貴妃回頭看了她一眼,就被禁軍帶走了。 而另一邊,真宗皇帝原本正在看奏折,感覺到茶涼了,喚了童玉。一個小太監(jiān)跑出來說:“童玉公公有事走開了。” 真宗也不以為意,便讓那小太監(jiān)去換杯熱茶來。 哪知道小太監(jiān)剛走到殿門口,就見幾十個持械的禁軍沖了進來。他手中的茶盞應聲落地,“啪”地碎成了幾片。 “你們,你們要干什么?這里是大殿,你們……” 一名禁軍拿劍橫在他的脖子上,他就不敢說話了。其余的人徑自沖到了大殿之中,如入無人之境。真宗抬頭,看到禁軍沖進來,愣了一下,隨即拍案問道:“你們這是做什么?” 一人上前,拱手拜道:“皇上。”卻正是被調查的原樞密使王贊。 “你要造反么!”真宗喝道。 王贊搖了搖頭:“臣并非要造反,只是請皇上移步樓臺之上,看一出好戲。” 真宗凝著臉不說話,這個時候,幾個禁軍把郭貴妃也帶了進來。郭貴妃一看到真宗,臉色更加白,一雙明眸都掛了淚珠,囁嚅道:“皇上……”她沒有開口言救,只是期期艾艾地望著真宗。 真宗定了定神,對王贊說:“你有什么便沖朕來,欺負一個女人,算什么本事!” 王贊笑了笑,一抬手,禁軍便松了郭貴妃。郭貴妃飛奔向真宗,身體忍不住地發(fā)抖。她沒有想到王家竟這么大膽,敢直接逼宮謀反。她現在跟皇帝就像案板上的兩條魚一樣,任人宰割。 但愿秋葉透露出去的消息,能讓他們有所警醒。那天秋葉暗中看到夏瑩拿走了長命鎖,卻不知道有何用處。郭貴妃也不敢貿然指摘后宮同品階的王賢妃,就讓秋葉設法給要去穎昌府的陸云昭或是郭孝嚴偷偷傳個消息。 “沒事,沒事了?!闭孀谂牧伺乃谋?,看向王贊,“你究竟想如何?” “還請二位隨臣移步樓臺?!?/br> …… 林勛騎馬入了宣德門,感覺到身后的大門緩緩地關上,而前面通往前朝大慶殿的大慶門,兩側角門,也都是緊閉著的。他勒住馬,慢慢地環(huán)視四周,高墻聳立,城樓上立著穿甲的士兵,與平時的守備無異。 他高聲道:“這是何意!”聲音在整個空地上回響,卻沒有人應他。 過了一會兒,王贊出現在城樓之上,禁軍推搡著真宗和郭貴妃到了他的身側。真宗往下一看,看到林勛孤騎,瞪大了雙眼,問王贊:“逆賊,你意欲何為!” 王贊抬手,兩邊矮墻上忽然跑出來數十個弓箭手,齊刷刷地把箭頭對準了林勛,拉滿了弓弦。弓弦繃緊的聲音,帶動著周圍的空氣都凝滯了。 疾風在原地踏了幾步,仿佛因面臨這樣劍拔弩張的場面,而感到了深切的不安。 林勛安撫地拍了拍它,仰起頭,風把他深灰的斗篷吹揚起來,仿佛一面旗幟。他的目光堅定而又悠遠,臉上卻不見絲毫的驚慌。雖一人,身后卻似有千軍萬馬之勢,氣吞山河。 真宗撲過去一把抓著王贊的衣領,雙手顫抖,口氣卻粗重:“你敢殺他!你敢殺朕的兒子!”王贊就這樣被他抓著,不動如山:“我為何不敢?他要削我權利,奪我王家榮華富貴,難道我要眼睜睜看著?除了他,我擁護秦王登基,便可保一世榮華!” 真宗退后兩步,顫抖的手指著他,忽然身體一僵,抬手捂著胸口,就要往后仰倒。郭貴妃連忙過去扶著真宗,真宗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卻還是側頭吃力地往下望。 這個時候,一隊十幾人的禁軍忽然從西側的角門處沖了進來,領頭的是禁軍統(tǒng)領馬憲。他原被劉桀反鎖在衙所里,察覺到情況不對,破門而出之后,叫上自己的親信趕過來救援。 這十幾人圍在林勛的周圍,把他護在中心,警惕地戒備著矮墻上的弓箭手。兩邊力量懸殊,他們的表情視死如歸。馬憲高聲道:“王贊,你這個逆賊,膽敢謀害燕王!你可知燕王若今日身死此處,明日邊境便有可能嘩變!” “少廢話,我而今顧不得那么多!弓箭手準備!”王贊下令道。 “慢著!”林勛深呼吸了口氣,大聲問兩邊矮墻上的弓箭手:“你們可曾上過戰(zhàn)場?!” 弓箭手們嚴陣以待,無人回答。林勛用馬鞭指著他們道:“如果你們上過戰(zhàn)場,親眼看見過敵人的馬蹄是如何踐踏自己國家的土地,百姓是如何失去自己的家園親人,便會羞愧今日指向自己同袍的箭!今日不過是死我們十幾人,不足掛齒。可你們是精銳,是護衛(wèi)這個國家的基石。今日,有人可以指使你們殺我,明日又會有別人指使你們殺人,難道你們沒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信仰,永遠要做殺人的工具!” 弓箭手原先的陣勢都松散下來,三三兩兩地對望,臉上開始出現慚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