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jié)
趙勛看著她,唇角微勾,滿面愉悅。 這個小丫頭,看著粗枝大葉像男子一般,甚至于婚事都能擺在桌面上親自去談,可是心卻很細(xì)又極其的敏感…… 他越來越覺得她有趣。 顧若離覺得,他方才根本就是故意在廚房里待著的,他就知道她會回來,也一定會有感動。 他什么事都算準(zhǔn)了,連她的反應(yīng)也算在其中。 可是她卻生不了他的氣。 至少,對于趙勛這樣的人來說,即使他在算計,那對你來說約莫也是一種肯定。 因為他確實在這件事上付出了精力和時間。 “我吃飽了?!鳖櫲綦x放了筷子,“這次我不會回來了,你也不用委屈自己演了?!痹捖漕^也不回的走了。 趙勛就看著她的背影,手指輕擊著桌面,有一下沒一下的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日一早,他們租了三輛馬車,趙勛的馬也找了過來,顧若離看著被蔡先安扶著的雷武,問道:“你打算走哪條路?” “先去井陘?!崩孜湎肓讼耄⒉淮_定的樣子,“我早前聽兄弟們說當(dāng)家的在那邊,只是不知道他離開了沒有。” 顧若離看向趙勛,趙勛翻身上馬,看著雷武道:“直接去陽泉,井陘離這里太近,他若是聽到風(fēng)聲必定不會在原地停留?!?/br> “聽趙將軍的?!崩孜湫欧灰?,只要是趙勛說的話,他一律俯首聽命,不生半點質(zhì)疑。 蔡先安就和兩個同伴將雷武扶到后面的馬車上躺著,派一人照顧,顧若離就和雪盞上了前面第一輛車,馬車走了起來,趙勛不急不慢的走在前頭,她掀開簾子看了一眼又放了下來。 “縣主?!睔g顏好奇的道,“趙將軍真的打算送你回慶陽嗎?!?/br> 顧若離點了頭,他既然開口了就不是開玩笑的。 “趙將軍他對您是不是真的……”歡顏說著,又壓著聲音,“奴婢見他的眼神一直不離您左右,眼睛都是歡喜,肯定是真的喜歡您?!?/br> 顧若離就看向雪盞,雪盞抬手就敲了歡顏的額頭,低聲訓(xùn)斥道:“胡說什么,主子的事情什么時候輪到你說長道短了?!?/br> “我就猜測一下。”歡顏捂著頭一臉的委屈,“趙將軍對縣主真的很好啊,前天又救了縣主,昨晚還親自做夜宵……他堂堂的鎮(zhèn)國將軍,現(xiàn)在給縣主當(dāng)護衛(wèi)送她回家?!?/br> 莫說和別人說,就是有人看到了也不會相信的。 顧若離沒說話,靠在褥墊上睡覺。 歡顏吐了吐舌頭,指了指顧若離,雪盞就無聲的道:“縣主不高興,你不要再說了?!彼粗h主似乎并不喜歡趙勛。這種事,吃虧總是縣主,說多了對她不利。 歡顏就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 顧若離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等醒來時他們已經(jīng)過了井陘在去陽泉的路上,顧若離問道:“什么時辰了?” “已經(jīng)是午時末了?!毖┍K給她倒了茶遞過去,“您餓不餓?” 顧若離搖頭,掀了簾子去看外頭,隨即一愣問道:“七爺呢?” “不在啊。”歡顏直接掀開簾子看著外頭,四周果然沒有看到趙勛,她就問蔡先安,“七爺呢?” 蔡先生就回道:“七爺說有點要去去辦,讓我們到陽泉等他?!?/br> 是朝中的事情嗎? 顧若離頷首,歡顏就放了簾子沒有再問,他們中途休息了一下接著趕路,天擦著黑的時候他們進了城,找了一家客棧落了腳,雷武就迫不及待的要出去找人。 “讓蔡伯陪你去吧。”顧若離不放心他,卻也知道攔不住,“若是遇到了危險你也不要沖,你現(xiàn)在的傷勢不宜再動武。” 雷武點著頭,保證的道:“顧大夫放心,我只找人,絕不會和人動手?!?/br> 顧若離點了點頭,送他和蔡先安出了客棧,他們主仆三人要了水各自梳洗下樓先用了晚膳,一直等到入夜,蔡先安才扶著雷武回來。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顧若離見他垂頭喪氣,便就猜到了結(jié)果,“只要人還在,就一定能找到?!?/br> 雷武嘆了口氣,望著顧若離道:“我找了一個小兄弟,他說今天上午還見到了當(dāng)家的,只是下午就不見人了?!痹捖洌值?,“趙將軍說的沒有錯,那些人就真的打算將我們趕盡殺絕,然后將青禾幫吞了?!?/br> 顧若離對這種事沒有太多的感覺,在江湖行走,有江湖的規(guī)矩,不管是惡意競爭還是良性互助,你得到了什么就得付出同等的代價去換回來。 “你們當(dāng)家的肯定會沒事的?!鳖櫲綦x猶豫了一下,安慰雷武,“他既然能做一幫一主,就必然有過人之處,絕不會坐在原地等他們打殺?!?/br> 雷武點了點頭,但是也不是很確定的樣子,他摸著腦袋道:“其實我也沒有見過我當(dāng)家的,都是三當(dāng)家的來和我們接觸。當(dāng)家的什么時候成為當(dāng)家的,他是什么樣的人,我們都不知道。” “不過。”他又解釋道,“他對兄弟們很義氣,但凡為幫里丟命的,他都會給家里一筆不菲的銀子,就沖著這些,我們也心甘情愿跟著他干?!?/br> 顧若離笑著點頭,又朝門外看了看,趙勛還是沒有回來。 “那明天去哪里?”顧若離看著他問道,雷武想了想道,“如果那些人真追殺來了,當(dāng)家的肯定會回西北,應(yīng)該跟我們的路線一樣?!?/br> 顧若離頷首:“那就邊走邊打聽?!闭f著又道,“你和蔡伯去用晚膳,早點休息?!?/br> 雷武應(yīng)是,和蔡先安去吃飯。 顧若離回房歇著,雪盞和歡顏住在隔壁,她熄了燈躺在床上,不由自主的去想趙勛去做什么了。 想了一通,便躺著迷迷糊糊睡著了,就在這時,房間里的窗戶忽然動了一下,隨即被人從外面推開,顧若離一驚隨手抓了枕頭邊的荷包,掀開了帳子,果然就看到一個人影敏捷的跳了下來。 “誰?”顧若離手里握著藥粉,腦子飛快的轉(zhuǎn)著,想著對策,可不等她出手,那人已飛快的過來,一手捂住她嘴,在她耳邊道,“是我。” 是趙勛。 她松了口氣,拍開他的手:“你有門不走……”話說了一半,蹙眉問道,“怎么有血腥味,你受傷了?” 她說著,就起身點了燈,回身時趙勛正站在她身后含笑看著她道:“你在擔(dān)心我?”又滿意的道,“想答應(yīng)了?” “少廢話?!鳖櫲綦x打量著他,就看到他衣袍上沾了血跡,不過衣服沒有破,不像受傷的樣子,就沉聲道,“是別人的血還是你自己的?” 趙勛坐下來,漫不經(jīng)心的道:“是別人的?!?/br> 顧若離長長的松了口氣,給他倒了杯茶,坐在對面問道:“你下午突然離開,就是因為這件事?還是以前追殺你的那些人嗎?” “不是。”趙勛喝了口茶,回道,“應(yīng)該是延州徽商商會派來的人,跟著雷武的?!?/br> 顧若離聞聲一驚:“那你怎么不和我們說一聲,自己一個人多危險?!庇值?,“他們?nèi)四???/br> 他嫌麻煩,發(fā)現(xiàn)了那些人跟著,就一個人去解決了:“死了?!?/br> 那些人一直跟著,若不留神傷著她…… “可見我送你回去是對的。”趙勛沉聲道,“這不過才走了三天,你就遇到這么多難纏之事,還險些喪命!” 顧若離也沒有想到,她一出門就遇到了雷武,還被人追殺,若沒有趙勛,她真的是不敢想象結(jié)果會是什么。 “謝謝?!鳖櫲綦x滿面真誠,語氣誠摯,“這份人情我記在心中,往后七爺有什么事需要我顧若離的,盡管吩咐!” 她一副江湖人的口吻。 趙勛看著她的樣子心頭失笑,面上卻是道:“你欠我的何止這一份人情?!彼f著忽然附身過來,待一近他便聞到了她身上清清悠悠的藥香,浸在鼻尖落在心頭,他微微一笑,道,“若是以身相許。此番就一筆勾銷了,往后還可以再接著欠?!?/br> 他的臉一探過來,顧若離就伸手出去抵著他,人也往后仰了仰,避著他道:“我……我說了,我不愿意。” 可她的樣子,滿面緋紅,猶如喝了酒一般。 趙勛心頭一動,含笑道:“今晚夜色好,秋露白還有?!?/br> “夜色?”顧若離朝外頭看了看,灰蒙蒙,連月牙都看不見,她搖著頭道,“不想喝,我要休息了。” 趙勛二話不說,抓著她的手臂就朝外頭走,顧若離就推著他:“我不去!”趙勛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帶著她下樓,在大堂內(nèi)抄了一壇子酒走到后院,顧若離低聲道,“你安穩(wěn)點行不行,大半夜的非折騰的所有人都知道?!?/br> “知道什么?”趙勛一手拿著酒壇子,回頭看著她深不可測的一笑,忽然攬住他的腰,腳尖一提踩在院中搭在墻邊的梯子上,隨即人就翻上了屋頂,落定無聲又穩(wěn)又快,“就在這里喝。” 四月末的夜里雖有些涼意,卻并不覺得冷,一上屋頂來顧若離便覺得心頭一清,微風(fēng)拂面有種難言的愜意。 “真會挑地方。”她抓著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踩在瓦片上,很擔(dān)心一不留神踩踏了屋頂?shù)粝聛?,抑或掉了個瓦片讓屋里的人驚著,“你經(jīng)常跑屋頂上喝酒嗎?” 兩人在屋梁上坐下來,趙勛拍開酒封,頓時一股秋露白的清香傳來,他漫不經(jīng)心的道:“沒有?!?/br> 沒有還這么熟練,顧若離不信接了他手中的壇子仰頭喝了一口,這樣的酒的像是以前的米酒,甚至帶著一絲甜味,不燒喉非常好喝。 “沒有有趣的人,在哪里喝酒也沒什么不同。”趙勛接了壇子喝了幾口,心情很好的樣子,“也只有和你才有心情罷了?!?/br> 顧若離撇了他一眼,目光投向遠(yuǎn)處,沒有霓虹燈,沒有高樓大廈,入目的是一片不見底的黑暗,像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吞沒了一樣,她沒來由的想到了雷武的傷口,想到了羊腸線,回頭問趙勛道:“軍中若是有人刀傷嚴(yán)重,譬如和雷武那般,軍醫(yī)們都是怎么處理的?” “沒有?!彼f的斬釘截鐵,“這樣的傷口,等戰(zhàn)事結(jié)束時,都已經(jīng)流血而亡,所以不用救治?!?/br> 顧若離心頭一跳,不可思議的道:“可是他們并沒有死?!睘槭裁床痪取?/br> 趙勛定定的看著她:“戰(zhàn)場不比京城,刀劍無言,馬蹄無情,軍醫(yī)能做的便是戰(zhàn)后治一些簡單的外傷,其他的,若能活便好,活不了便收尸火葬送回祖籍?!?/br> 顧若離目瞪口呆,卻又覺得在意料之中,中醫(yī)很好,她也從不懷疑,可是在外科上,西醫(yī)卻要簡單效果更好一些。 尤其是這樣的外傷。 她開始回憶她所學(xué)的那點皮毛,不由后悔當(dāng)時沒有認(rèn)真去學(xué)。 兩人都沉默了下來,顧若離拿了壇子又喝了幾口,低頭看著腳下的瓦片……她想寫信問問孫道同,他有沒有做過類似的外科縫合手術(shù),她記得中醫(yī)自華佗起便就有外科的案例,只是百年來此技已經(jīng)斷了,她不確定孫道同會不會,有沒有嘗試過。 若是將中西醫(yī)結(jié)合的話,在有的病癥上,肯定會比現(xiàn)在還要好。 “你已經(jīng)很好了?!壁w勛摸摸她的頭,柔聲道,“大周像你這般年紀(jì)的,莫說女子,便是男子中也不曾有你這般成就的。” 顧若離笑笑,正要說話,忽然趙勛朝她擺了一下手,她一驚側(cè)耳去聽,就聽到低低的有人說話的聲音。 “雷武的房間?!壁w勛低聲道,“許是他的朋友找來了。” 顧若離仔細(xì)去聽,說話的聲音很小,不一會兒他們就看到有人翻墻跳到了街上,迅速的消失在街口。 “看來青禾幫也不是烏合之眾。”趙勛似笑非笑道,“這么短的時間能做出對應(yīng)之策,還能互相聯(lián)絡(luò)不被發(fā)現(xiàn),可見他們當(dāng)家人也不是毫無手段之輩?!?/br> 顧若離只是單純的擔(dān)心雷武的傷勢,對青禾幫也好,徽州商會也好并不關(guān)心,她看著趙勛問道:“他們賣私鹽,你們不查嗎?!?/br> “有何可查,他們每年從朝廷購買鹽引,所繳的稅收占大周年稅的四成。若將他們一網(wǎng)打盡,誰來將鹽場的鹽販去各地。”趙勛說著,微微一頓又道,“即便打殺了徽商,或許還有湖商,京商……不如收為己用?!?/br> 顧若離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些人是整個社會經(jīng)濟所必須存在的一個部分,既然缺不了,就不如在規(guī)定的律法下和框架下,讓其發(fā)展,只要還在朝廷的掌控中,就不怕他們能翻出什么花樣來。 “唯要嚴(yán)控的,便是他們私人的鹽場?!壁w勛手點著酒壇子,發(fā)出悶悶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簦斑@個青禾幫若此番不滅,倒是要仔細(xì)查一查。” 表面上賣著官鹽,但私下卻又自主挖鹽去賣,這樣一來,鹽價就會下調(diào)形成了惡性競爭,且又不繳稅,對于朝廷來說,是一筆難以估計的損失。 所以,律法上才有販賣私鹽者,罪重可判誅九族。 “那就讓他們黑吃黑?!鳖櫲綦x想了想,道,“江湖紛爭就江湖解決,朝廷可坐收漁翁之利,等他們兩敗俱傷,你再出面整合,收入手中?!?/br> 趙勛側(cè)目看她,目露贊賞:“看來你不止會醫(yī)術(shù),對朝政也頗有見解?!?/br> “我隨便說說而已?!鳖櫲綦x又喝了幾口,將壇子塞給他,“不喝了?!?/br> 她喝了半壇子的酒,涼風(fēng)一吹面上便像是敷了一層胭脂,紅撲撲的,夜色里一雙眼睛璀璨奪目,水靈靈的,趙勛看著微怔微微傾身過來,望著她道:“不如我們先成親,你再慢慢考慮。” 顧若離臉色一怔,蹙眉看著他:“我回去睡覺了?!本筒幌朐俸退f話,趙勛就似笑非笑道,“再會!” “你!”是知道她從屋頂下不去,所以才這么有恃無恐,還滿臉戲謔,她站起來道,“摔死了也是我的事?!本驼娴囊叩臉幼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