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這種病,吞一口吐沫都痛不欲生,何況吃飯。 “風火毒也。”有人道,“我曾治過一列,用臭柑橘葉可愈?!?/br> 眾人就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蔡正站在人后,時不時看向醫(yī)局,顯然心不在焉。 “霍大夫,您來看看?!比A大夫向顧若離招手,“您看看,是不是喉蘚?!?/br> 顧若離頷首起身,走了過去,也是查看了一遍,只覺得不像是喉蘚,她有些猶豫的問婆子:“這孩子,可患過毒瘡?” “沒有啊。”婆子搖頭,“以前精神可好了,又白又胖,除了頭疼腦熱外,沒有生過什么大病?!?/br> 顧若離就沒有再說話,若有所思的看著孩子。 “霍大夫也沒有瞧出來嗎?”華大夫看著顧若離,“是不是喉蘚?” 顧若離搖頭,猶豫的道:“我覺得有些不大像,可又一時難定?!?/br> 華大夫點頭,又回頭去看戴韋:“戴大人,我等沒有結論。” “我瞧瞧。”戴韋走過來,撥開少年的喉頭看了一眼,道,“卻為陰虛喉蘚?!庇痔柮}問診,辯證道,“非實火,而是寒涼所致,當用理陰煎,加大補元煎,虛補滋陰。” 華大夫覺得有些不對,可又說不出哪里不對,旁邊的人聽著有的點著頭,有的若有所思。 韓恭喝茶,側目看著孫大同,問道:“孫大人為何不問一番?” “外科無疑難,老夫不過來湊熱鬧罷了。”孫道同笑道,“韓老先生方才一診,實在精彩。” 韓恭擺手,凝眉道:“這沒什么,老夫年少時曾見家父用過此法,今日才敢出手罷了。”他說著,掃了一眼站在人后的顧若離,又撇開了眼睛。 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一個時辰,眼見已過了午時了,還沒有結論。 也不知死活。 他想著,又看向那個喉蘚的孩子,他不能定方子,所以就不打算上前。 “這理陰煎似乎有些不妥?!眲⒋蠓蚋糁雷?,在那邊低聲應了一句,戴韋頓時轉頭過去找人,心頭冷笑,面上前卻是道,“這位大夫,有何不妥,還望賜教?!?/br> 劉大夫尷尬不已,他只是覺得不妥,至于哪里不妥,他也說不上來。 “是有不妥?!鳖櫲綦x走了過來,看和戴韋道,“因為這孩子不是實火也不是陰虛,而是梅毒?!?/br> 她就覺得有些眼熟,可是又不敢確定,畢竟是個小孩子而已。 “梅毒?”眾人唏噓,“這不能吧,畢竟這么小的孩子。” 戴韋眉梢微挑,雖不高興,可卻沒有和蔡正那樣掛不住。 “這孩子的父母可曾患過梅毒?”顧若離上前來,問抱著孩子的婆子。 婆子哪里知道,搖著頭道:“這……這老婦不知?!?/br> “患過?!焙鋈?,人群中有位女子走了過來,以薄莎裹著臉,穿著一件粉紅撒花的褙子,身形婀娜多姿,眼眸若秋水一般脈脈含情,“我有他前,確實患過梅毒!” 眾人嘩然,沒有想到父母患梅毒,也會波及胎兒?或者,梅毒也會遺傳,沒有聽說過??? 顧若離卻是怔住,縱然對面的女自裹著臉,可是她還是一眼認出來,此女就是來她醫(yī)館看婦科的春容。 當時她確實說過,六年前患過梅毒,不過已經(jīng)治愈了。 春容幾不可聞的和顧若離點了點頭,道:“霍大夫,您推斷的沒錯,我生她前患過梅毒?!庇值?,“卻不曾想讓他受了此罪,霍大夫,我兒這病能不能治?!?/br> 那時年紀小她也不知道有了身孕,等知道時月份已深,她不得不硬著頭皮生下來養(yǎng)著,卻沒有想到,她曾經(jīng)得的病卻害了孩子。 戴韋擰著眉,臉色極其的難看,這個霍大夫實在是目無尊長,不論是誰提的辨證,她都要反駁一番,讓自己出頭! 可惡。 “能治?!鳖櫲綦x看著春容,點頭,“甘草、桔梗、山豆根、草龍膽、射干,土茯苓,濃煎,牛黃二分送服。半月后去我醫(yī)館復診。” “真的能治好嗎?”春容激動的紅了眼睛,這病在喉吃不了什么東西,若再有個一月半月,就活不成了,她激動的當即一拜,道:“多謝霍大夫,我這就去抓藥煎藥,診費半月后我必親自送與醫(yī)館?!?/br> 顧若離頷首。 春容帶著婆子抱著孩子疾步而去。 “霍大夫?!比A大夫問道,“梅毒一癥也會傳染嗎?” 大家都看著顧若離,因為都沒有聽過梅毒也會傳染的說法。 “不會。”顧若離道,“但是若懷胎時梅毒未愈,或潛伏未發(fā),孩子就會被傳染,生的孩子或是死胎,或是成梅毒帶菌的孩子,幼年時會全身潰爛,若不問清楚這一點,只當普通喉蘚或者毒瘡治療,就會延誤時機,害了孩子性命?!?/br> 戴韋氣的微微發(fā)抖,卻不好發(fā)作。延誤性命,不就是在說他嗎?他方才不過嫌惡孩子沒有細問罷了,若細細察也不只有她一人能辨證出。 “原來是這樣?!北娙嘶腥淮笪?,又問道,“若是父親患梅毒治愈后呢,可會影響子嗣?” 顧若離點頭:“也會。”又道,“有一部分出生后會先天性心疾,但這不好預估,只能看各自情況再為定奪?!?/br> 眾人嘩然。 大家圍著顧若離說話,戴韋便被擠在人后,他站了一刻,實在下不了臺,戴二爺走了過來,笑著道:“大哥,我有事和您商量?!?/br> 戴韋這才暗暗松了口氣,順勢走開。 對面的百姓一陣歡呼,如同方才韓恭那般,鼓掌喊號。 顧若離莞爾,不用看也知道是廖掌柜帶頭起事。 “不好了?!焙鋈挥腥苏驹卺t(yī)局門口喊道,“那少年吃藥后吐瀉不止,已經(jīng)暈厥兩次,請哪位大夫來看看?!?/br> 蔡正一直焦急等著,聽著立刻就來了勁兒,道:“去什么,把人抬出來,里頭逼仄看不清?!?/br> 躲在里面,還怎么讓她丟人。 醫(yī)局的人自然聽蔡正,立刻就進去抬人,過了一會就將少年用滑竿抬了出來。 不過兩個時辰不到,少年已經(jīng)虛脫的沒個人樣,比方才還不如! “脈浮無力?!辈陶龥_過來就號脈,忍不住露出幸災樂禍的樣子,“這很不樂觀啊,霍大夫?!?/br> 顧若離皺眉上前號脈,又側目看著張丙中,張丙中低聲回道:“一步未錯,我親自喂得藥?!?/br> “好。”顧若離點頭,扶著少年的后背,輕捶了幾下,少年忽然翻身起來,又大吐一口,只見地上皆是濃黃的痰,雖不臭卻惡心不已! 眾人大驚。 少年吐完白眼一翻,下身失禁,人倒了下來,脈搏皆無。 “這……”華大夫驚了一下,上去號脈,“沒……沒有脈象了?!?/br> 蔡正眼睛一瞪趕緊上來,隨即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搖頭道:“可惜了。”又看著顧若離,“霍大夫,你這可是鬧出人命了啊?!?/br> 死了好啊,死得其所! 那少年的父親,一看自己的兒子沒氣了,頓時大呼一聲,撲了過來:“我兒,你快醒醒啊?!?/br> 嚎啕大哭起來。 “霍大夫?!贝黜f坐著,目光不善的看著顧若離,“我等勸之又勸,你竟還固執(zhí)用此峻劑,實在是糊涂誤認性命啊。” 蔡正附和:“還膽大心細,我看你只有膽大了吧?!庇謸u著頭,“害人性命,就是庸醫(yī),不能姑息。” 眾人靜默,不知道怎么說這件事。 “死了?”孫道同和韓恭一起過來查看,劉大夫和方本超則涌過來,一人一邊的護著顧若離,低聲道,“霍大夫,接下來該怎么做?!?/br> 看戴韋和蔡正的意思,恐怕不能善了。 “冒失!”韓恭回頭看著顧若離,滿臉厭惡,孫道同也皺了眉,心里轉著,想著對策。 戴韋重重嘆氣:“既在醫(yī)局出了人命,我身為院正,就不得坐視不理?!彼葱募彩讚u著頭,“來人,去通知順天府!” 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霍大夫。”蔡正湊過來,冷笑道,“你那懸壺濟世的牌子,這會兒可保不住你的命了?!?/br> 圣上說你懸壺濟世,你卻治死了人,別人能饒你,圣上也不饒你。 “這司醫(yī)一職,怕是不能夠了?!辈陶f的咬牙切齒,“下輩子若是投胎再做女人,就乖乖待在內(nèi)宅,別出來丟人現(xiàn)眼了,一個女人就該守著女人的本分,還妄想出人投地,實為恥!” 他說的話,聲音雖小,可大家都聽的清清楚楚。 華大夫幾人欲言又止,可到底不敢?guī)皖櫲綦x,站在一邊,一臉的惋惜。 “誰說他死了?!鳖櫲綦x上前,推開少年的父親,拉著仰躺的少年,照著他的后背,又是猛拍了幾下,眾人驚愕不已,愣怔的看和她的動作。 就看到,顧若離拍了三下,不輕不重。 少年起初軟軟的沒有反應,隨即忽然睜開眼睛,一個翻身又再次趴在扶手上,哇的一聲吐了一口痰出來。 “又活了,居然又活了?!北娙藥缀跏翘饋恚讲攀钦娴臎]有脈象了。 蔡正呆了,看著那少年吐了一口痰,長長的舒出一口氣,看著自己的父親,喊道:“父親!” 聲音不大,卻如同炸雷。 因為前面少年一直不能開口,至此,他才說的第一句話。 “我的兒?!鄙倌甑母赣H呆呆的走過去,不敢置信的道,“你這是……醒了?” 少年依舊虛弱,可比起前面卻要精神百倍:“覺得舒服了許多,”又看著顧若離,“應是沒事了吧?” 顧若離點頭回道:“回去接著吃藥,已是無妨?!?/br> “不可能?!辈陶龘溥^來,抓著少年的手腕號脈,隨即節(jié)節(jié)后退,搖著頭不敢置信的樣子,“那種峻劑,怎么可能不死?!?/br> 眾人聽著,就看著蔡正凝眉道:“蔡大夫,活了是喜事,您如何能說這種話?!?/br> 蔡正恍然看著眾人,面色發(fā)白。 “他不死,是因為藥量不多不少?!鳖櫲綦x回頭看他,聲音自信,“峻劑便如此,多一分要人性命,少一分誤認性命,蔡大人,你說呢。” 說個屁!我當然知道,還要你講,蔡正恨不得撲過去打顧若離一頓才好。 現(xiàn)在好了,他這是被她套進去了,他這么這么蠢。 方本超幾人長長的松了口氣,張丙中更是高興的道:“我就說我?guī)煾冈趺磿?,她的醫(yī)術,是不可能失手的。”關鍵是,以顧若離的個性,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無事最好,時間不早了?!贝黜f擺手,“已過了午膳時間,大家都散了吧。” 大家都站著沒動,好似沒有聽到一樣。 “稍等。”孫道同起身,看著戴韋道,“既是有賭約在先,自是要履行,如何不提便散了,戴大人,這不是君子所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