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驍勇將軍？”城樓上的人一駭，頓時回道，“這……這就來！”話落，一邊往下跑一邊喊道，“快開城門！”

    沉重的門緩緩打開，里面迎出來七八個人，一下子涌在趙勛面前，看清了才激動的道：“是趙將軍，真的是將軍，將軍回來了?！?/br>
    “將軍！”他們低低歡呼起來，向趙勛行禮，“將軍快請進(jìn)！”

    趙勛高坐馬上，微微點(diǎn)頭，語氣滿是親和：“趙某深夜歸來，給各位添累了，改日我做東，請大家吃酒。”

    “不敢！”眾人激動不已，讓開一條道，有人親自給他牽馬，帶著隊(duì)進(jìn)了城。

    霍繁簍看著，又拖顧若離來看：“看到了吧，這些人肯定是當(dāng)年和他一起守京攻退瓦刺的，對他擁護(hù)的很?！?/br>
    “也不奇怪?！鳖櫲綦x放了簾子，“家國因他才能保住，他們擁護(hù)也是常理?！?/br>
    霍繁簍哈哈一笑：“所以，他越是這樣，有的人就越是坐立不安啊?！闭f著，指了指上頭，“咱們要小心一點(diǎn)?！?/br>
    她也想到這層，蹙眉道：“我還以為他會略做些掩護(hù)，沒有想到就這么大大方方的進(jìn)城了?！?/br>
    “怕什么，該知道的人都已經(jīng)知道了，他要藏著掖著才奇怪呢?！庇值溃案螞r，不還有榮王妃壽辰的事做掩護(hù)嗎?！?/br>
    一行人過了外城，順利進(jìn)了內(nèi)城，因已過了宵禁，街面上除了偶爾巡邏停下來詢問后又是一番激動和打招呼的兵馬司衙役，再無百姓走動，他們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在一處宅邸前略停了停，隨即側(cè)門開了車馬直接進(jìn)了宅子。

    “七爺！”顧若離一下車，就看到一位年紀(jì)約莫有六十幾歲的老者跪在趙勛面前抹著眼淚，“您都三年沒有回來了，老奴，老奴……”

    趙勛親自扶他起來：“全叔這幾年身體可好？”

    “好，好！”齊全抹著眼淚，“只要七爺您能回來，老奴什么都好。”

    趙勛嘴角露出笑意，眸色溫暖：“我?guī)Я藥孜慌笥鸦貋恚€要勞煩你安排，那位姑娘身邊再遣丫頭照顧著?！?/br>
    “是，這事兒您放心交給老奴，一定安排的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齊全應(yīng)是，立刻讓人去卸馬車，這邊吳孝之湊過去，笑著道，“三年沒見，你身體可越發(fā)康健了啊。”

    “先生?！饼R全行禮，“先生身體也健郎吧。”

    吳孝之哈哈一笑，點(diǎn)頭道：“老骨頭還能撐幾年?！痹捖?，又道，“我原是答應(yīng)了霍姑娘今晚請她去淮陽樓，可看這時間怕是要失信了，你看……”

    “無妨?！饼R全道，“老奴這就去請了那邊的廚子過來，備出的席面和淮陽樓無差?！?/br>
    吳孝之瞇著眼睛，呵呵笑了起來。

    “霍姑娘?！庇袀€瘦瘦小小，皮膚很白的婆子恭敬的迎過來，“老奴姓韓，這會兒引您去客房歇息，還請姑娘移步?！?/br>
    顧若離道謝，回頭看著霍繁簍和張丙中：“那我兩位朋友……”韓mama道，“姑娘放心，他們就在外院歇息，您若是有事，吩咐丫頭來傳個話即可?！?/br>
    看來她是住在內(nèi)院了。

    “好?！鳖櫲綦x提著包袱，和霍繁簍低聲說了句，“你自己小心一點(diǎn)?！?/br>
    霍繁簍點(diǎn)頭，拉著不情愿的張丙中跟著周錚等人去外院歇息。

    趙勛和吳孝之則去了書房。

    顧若離隨著韓mama身后，穿過一道如意門進(jìn)了內(nèi)院，借著微弱的燈光，她打量著院內(nèi)的情景。

    院子并不大，前后三進(jìn)的樣子，改造過后外院比內(nèi)院更寬敞一些，只隔著一道花墻而已，院子里收拾的很齊整，但卻沒有種花草等擺設(shè)的物什，顯得有些刻板和冷清。

    “姑娘擔(dān)心腳下?！表nmama自一開始看了眼顧若離的臉，其后再沒有抬過一次眼，說話時始終弓著腰，態(tài)度很是謙卑。

    顧若離頷首。

    顧若離跟著他在正院隔壁的一個院子前停下來，她微微一怔問道：“我……住這里？”不合適吧？

    “是！”韓mama笑著回道，“是七爺親自吩咐的?！?/br>
    趙勛吩咐她住在這里？她心里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問道：“那趙公子住在哪里？”

    “自然住在正院?！表nmama始終笑著，指了指旁邊的院子，“這里是七爺?shù)乃秸?，姑娘還是頭一個住進(jìn)來的女客?！?/br>
    讓她住在隔壁，是因?yàn)樗踩木壒?，還是……顧若離沒想明白，隨著韓mama進(jìn)去。

    院子里燈火通明，兩個十五六歲婢女打扮的姑娘從房里迎了出來，極其熱情的行禮喊道：“姑娘好?！庇址珠_來自我介紹，“奴婢銀月?！?/br>
    “奴婢青月，見過姑娘。往后姑娘住在這里，就由我二人伺候，您有事盡管吩咐。”

    銀月皮膚很白，柳眉杏眼模樣清秀脫俗，清月容色端莊笑起來溫和可人。

    “有勞了?！笨碗S主便，顧若離沒有推辭。

    銀月笑著說不敢，又和韓mama道：“mama辛苦了，姑娘就交給我們吧，爺?shù)姆坷镞€在收拾，恐怕還要您去過一眼，可有不合適的地方?！?/br>
    “我正要去的?！表nmama笑著說話，和顧若離道別，“姑娘先歇著，稍后席面好了，讓她們送你過去。”便走了。

    顧若離目送韓mama出門，銀月請顧若離進(jìn)門。

    是一間小小的院子，院中也沒有什么多余的東西，房里更是簡潔明了，唯一讓人眼前一亮的，恐怕只有那頂掛了一半的紫色紗帳。

    “有些匆忙，姑娘先去暖閣里喝茶，奴婢馬上就收拾好?！鼻嘣抡f著，忙去扶垂著的紗帳，顧若離笑了笑道，“我只住幾日，不掛也罷?！?/br>
    青月手腳麻利的將帳子撈起來笑著道：“七爺吩咐的，奴婢們不敢懈怠，姑娘少歇一刻就好。”

    顧若離沒有再說，去了暖閣，銀月端茶過來，笑道：“明天還有四個小丫頭過來，今晚有些怠慢，還望姑娘見諒?！?/br>
    “我不會住很久，不必如此興師動眾?！鳖櫲綦x接過茶笑了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就可以了！”

    銀月掩面笑了起來。

    顧若離梳洗換了衣裳，臨近子時被引去正院邊的花廳，果然如同齊全所言，兩桌酒席整整齊齊樣樣齊全。

    “怎么樣。”霍繁簍低聲問道，“沒有為難你吧?！?/br>
    顧若離搖頭，將里面的事和他大概說了一遍，霍繁簍就笑著道：“看來趙遠(yuǎn)山還是很看重咱們的，那就不用怕了，接下來就看他的本事了?！痹捖?，朝進(jìn)門的趙勛掃了眼。

    趙勛換了件湛藍(lán)的潞綢直裰，不急不慢的進(jìn)來坐在主位，目光一掃看了眼顧若離，開口道：“大家吃過早些歇息，這兩日無事，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周錚一行人嘻嘻哈哈的打鬧起來，議論著醉春樓好還是倚翠閣好。

    眾人熱熱鬧鬧的用了晚膳，顧若離回了自己住的小院，睡了不過兩個時辰便醒了，她一動銀月就笑著進(jìn)來了：“姑娘可是口渴了？時間還早，您再歇會兒？”說著，遞給她一杯水。

    “謝謝。”顧若離坐起來喝著，問道，“趙公子可在家中？”

    銀月回道：“爺一早就去宮里了，估摸著一時半會回不來?！?/br>
    趙勛出去了？！她想問問他什么時候去看病。

    “不睡了。”顧若離穿衣下床，銀月遞過來一件芙蓉色革絲短褂，里面添著薄薄的棉花，另一條霜花挑線裙子，一雙桃粉秀山茶的繡花鞋過來：“韓mama一早送來的，也不知道合適不合適，姑娘試試！”

    顧若離微微皺眉，還不等她說話，銀月已經(jīng)開口解釋了：“姑娘的衣裳有些薄了，今天天氣冷，我們自作主張給您張羅了，都是昨晚趕出來的，您千萬別介意?！?/br>
    “不會，只是有些過意不去，給大家添麻煩了?！鳖櫲綦x沒什么可說的，安排的這樣周全，無論是衣服還是鞋子都很合適。

    銀月服侍她梳洗，上了早膳，新來的四個小丫頭進(jìn)來磕頭，顧若離拿荷包出來給六個人打賞了。

    幾個丫頭拿賞錢心里微訝，吳先生說霍姑娘是西北將士的遺孀，祖籍遼東，這一次回來順道將她帶回京城……她們還以為西北那邊的姑娘，都是粗糙不大懂禮，沒想到這位霍姑娘卻有禮有節(jié)說話處事都很得當(dāng)。

    也不知是誰家的姑娘，爺居然領(lǐng)到家中來了。

    她們心里好奇，可半句不敢打聽，只能憑著趙勛的態(tài)度來判斷怎么服侍，周到到什么程度。

    如今看來，她們沒有做錯。

    住在內(nèi)院，還在正院旁邊，早上他走的時候還特意問了一句，可見很是重視的。

    “謝謝姑娘。”銀月和青月行禮道謝，顧若離笑笑沒有說話。

    韓mama笑著進(jìn)來：“姑娘，先生問你要不要出去走走，他安排了車馬，可以帶著你在城里四處看看玩玩?！?/br>
    “替我多謝他?！鳖櫲綦x笑著道，“我就不出去了，在這里歇歇挺好的。有勞您特意跑一趟！”

    韓mama一愣，聽吳孝之的口吻，這位霍姑娘是頭一回來京城吧，尋常小姑娘出門不都是興奮的不得了，這里走走那里看看，閑了再買些首飾小吃的……

    怎么她不但不好奇，反而還有些興味索然的樣子。

    還真是不像十來歲的孩子??！

    “那成?！表nmama笑道，“那奴婢去和先生回個話?！痹捖?，正要走，卻聽到院子里有人說話的聲音，她臉色一變對銀月打了個眼色，人已經(jīng)大步走了出去。

    院子里響起了夸張的行禮聲和對話聲。

    “姑娘去暖閣里坐會兒吧?！便y月也變了臉色，如臨大敵似的，顧若離雖不懂他們的意思，可卻能感受到來人一定不是好相與的。

    她頷首，起身去了暖閣，剛坐下，門簾子一掀，一張白胖的面容，細(xì)小眼睛，吊著眉梢的五十幾歲婦人出現(xiàn)在門口，雖滿臉含笑可目光卻如針一般，落在她的臉上。

    “高嬤嬤?！表nmama跟在進(jìn)來，想要去拉，手卻慢了沒趕上，被稱為高嬤嬤的婦人已經(jīng)跨了進(jìn)來，銀月和青月忙蹲身行禮，喊道，“高嬤嬤?！?/br>
    高嬤嬤目光依舊落在顧若離臉上，神態(tài)敷衍的應(yīng)了一聲，道：“這位是……”

    “這是七爺?shù)目腿耍栈?！”韓mama尷尬的看著顧若離，面露歉意，“霍姑娘，這位是高嬤嬤，我們七爺自小是她奶養(yǎng)大的?！?/br>
    原來是趙勛的乳母，難怪這樣頤指氣使，顧若離起身微微福了福：“嬤嬤好。”

    “年紀(jì)這么小?！备邒邒叽蛄恐櫲綦x，“你哪里人，為何隨著我們七爺?shù)骄┏莵?，你家里人呢，如何放心讓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頭拋頭露面?！?/br>
    顧若離眉頭緊蹙，頓時沒有了應(yīng)付的心思，坐了下來，不打算再開口。

    “嬤嬤?！表nmama心頭暗暗吃驚，沒想到這位小姑娘脾氣還挺倔的，便立刻打圓場，“霍姑娘是七爺?shù)目腿?，在這里暫住幾天，您若是想知道，不如親自去問七爺吧，您是七爺?shù)娜槟?，他定然什么都告訴你?！?/br>
    要是什么都告訴她，她也不會趁著趙勛不在過來打探了，高嬤嬤看也不看韓mama，盯著顧若離：“我們七爺還沒有成親，你一個姑娘家住在這里不合適，免得壞了我們爺?shù)拿?，早些搬出去的好！?/br>
    顧若離端茶喝著，不再接話。

    “沒教養(yǎng)?！备邒邒叻餍洌D(zhuǎn)身盯著韓mama，“我這就回去告訴王妃，你給我盯好了。七爺年紀(jì)小不懂事，你不要由著她帶些不三不四的人回來，免得傳出去，辱了七爺?shù)拿！?/br>
    “是！”韓mama急著把這個麻煩送走，點(diǎn)頭哈腰的應(yīng)著是，“我送你?！?/br>
    高嬤嬤沒有急著走，去了趙勛的院子，房間各處轉(zhuǎn)了一遍，才義憤填膺的出了門，韓mama心頭發(fā)氣，卻不敢真的頂撞，只得應(yīng)付著。

    趙勛回來時已是半夜，韓mama聽到動靜忙迎了過去：“爺，您回來了?！彪S即聞到淡淡的酒氣。

    “嗯?！壁w勛大步進(jìn)來，韓mama跟著他低聲將今天府中的事和他回了一遍，“……霍姑娘那邊，許是受了委屈，您看……”要不要親自去慰問一下。

    趙勛腳步微微一頓，沉聲道：“若那邊再有人來，不必客氣?！?/br>
    這是為霍姑娘出氣，還是？韓mama應(yīng)是，想到什么又追了幾步：“爺！”她支支吾吾的看著趙勛。

    趙勛凝眉，她想了想低聲道：“應(yīng)天那邊又來了信，您看是留著還是燒了？”

    “燒了！”趙勛眸光驟然冷凝下來，拂袖而去，“以后此事不必再問我?！?/br>
    韓mama心頭顫了顫，不迭點(diǎn)頭應(yīng)是。

    顧若離便沒有睡著，聽到院子里的動靜忙坐了起來，銀月隨即進(jìn)來，笑問道：“姑娘可是要喝水？”

    “趙公子回來了？”顧若離披上衣服，“能帶我去找他嗎?！?/br>
    青月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點(diǎn)頭道：“奴婢先去通稟一聲，若是爺點(diǎn)頭了，奴婢再陪您過去，可好。”

    顧若離頷首，目送青月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