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走到門口,柳嬋隨手拿起立在墻邊的支撐窗子用的木棍,然后便推開了房門。 黑夜無邊,山下卻燭火明亮,柳嬋提著木棍一邊環(huán)顧四周,什么都沒有。 玲瓏站在柳嬋身后,微微弓著身體,她真的被嚇著了。 驀地,山下再次響起撞鐘聲,不同于晨鐘和暮鐘,這個鐘聲很急促。 柳嬋看向山下,一邊甩了甩手中的木棍,“這鐘聲聽著不對勁兒,有人死了。” 再次睜大眼睛,玲瓏抓住柳嬋的衣袖,“小姐,你說什么呢?誰死了?” “誰知道呢,大概是寺中人吧。”有人死亡很正常,這世界每天都死人。 深吸口氣,玲瓏抓著柳嬋不放手,“有人死了,那會不會有鬼?。俊?/br> “鬼什么鬼?你以為所有人都死不瞑目啊。你剛剛花眼了,這外面沒人。拿著這個,抱著睡覺,保你不做噩夢。”將手里的棍子給玲瓏,柳嬋便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玲瓏立即跟上,她被嚇著了,估摸著后半夜也根本睡不著了。 柳嬋說的沒錯,的確有人去世了。 清晨開始,凈土寺的鐘聲便不斷,很奇怪的那是一種聽起來帶著淡淡悲傷的鐘聲,讓人不由自主的便生出傷感之情來。 玲瓏被影響,小臉兒也幾分愁容。 去山下取飯,將近半個時辰后才回來。 “小姐,你知道是誰去世了么?居然是湛圓大師,奴婢還沒見過他呢?!眲倎砟翘炀吐牸叛源髱熣f湛圓大師身體不好,沒想到真的這么嚴重。 微詫,柳嬋抬眼看向她,“湛圓大師?昨日他給那個人驅(qū)邪,那個人情況怎樣了?” 玲瓏搖頭,“奴婢不知?!?/br> 坐下,柳嬋單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隨后道:“雖然沒見過湛圓大師,但我們還是要送他一程。收拾收拾,下山看看?!?/br> 主仆二人換了一身衣服,便下山了。 短短一個早晨的時間,凈土寺就忽然出現(xiàn)了很多人,皆是附近村里的村民,他們是來送湛圓大師的。 “這么多人啊,奴婢一大早下來的時候還沒這些人呢?!蹦爵~聲從遠處傳來,還伴著誦經(jīng)聲。 “湛圓大師果然德高望重。”看這些人的表情就知道了,想必大部分都受過恩惠。 玲瓏點點頭,“的確是,看他們都很悲傷的樣子。” “走吧?!贝藭r此刻,想必諸位大師正在為湛圓大師凈身。 香火繚繞,前來的村民陸續(xù)的上香,有幾人甚至哭出了聲音來,讓玲瓏幾分唏噓。 “這位湛圓大師應(yīng)該是個特別特別有善心的人,真是可惜,奴婢都沒見過他?!笨粗思铱?,玲瓏有些受不住。 柳嬋沒有接話,視線順著所有人的身上一一而過。 “女施主?”驀地,童音從身側(cè)傳來,柳嬋回神兒,隨后看過去。 一個小和尚站在身邊,七八歲的樣子,樣貌可愛。 重要的是,他很眼熟,穿著一身灰色的僧袍,兩條褲腿扎緊,這是武僧的打扮。 “是你?!边@個小和尚,正是來凈土寺的路上遇到的。當時他明顯是被沖著了,柳嬋還好心了一下。 “小僧一空,謝謝女施主。小僧用女施主說的法子,第二天就好了?!币豢昭鲱^看著柳嬋,倒是幾分純真。 “不用謝,我隨意好心罷了。原來你是凈土寺的武僧?!钡故菦]想到原來他是凈土寺的。 “小僧今日剛剛回來,卻得知師公他圓寂了,連他最后一面都沒見到。”說著,一空皺起小臉兒。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藏不住心思。 “湛圓大師德高望重,看那幾位大姐就知道了?!彼齻冊诳?,很傷心。 “師公會驅(qū)邪,這山下附近村里的人大都找過師公驅(qū)邪,他們傷心很正常?!币豢瘴宋亲?,鼻頭已經(jīng)發(fā)紅了。 抬手摸了摸一空的光頭,柳嬋輕聲道:“人都會死,沒什么好難過的,或許,死比活著更舒服?!?/br> 一空眨眨眼,“女施主,你說的什么意思啊?人當然要活著才行,死了就什么都沒了?!?/br> 緩緩搖頭,柳嬋沒有再說什么,生亦或是死,只是一個概念罷了。如她,上輩子已經(jīng)沒了,可莫名其妙的又來了這輩子。所以說,生和死,沒有一個確切的概念。 就在這時,遠處忽的傳來吵鬧聲,眾人也聽到,陸續(xù)的朝那邊看過去。 玲瓏立即抓住柳嬋的衣袖,同時翹腳朝那邊看。 下一刻,十幾個武僧出現(xiàn),直奔著吵鬧聲奔去。 一空也立即跳出去,這小和尚別看人不大,但是跑起來卻快得很,眨眼間就不見了影子。 “小姐,怎么了?”抓著柳嬋,玲瓏覺得這寺廟怎么這般不安寧。 “不知道,過去看看。”柳嬋微微搖頭,心下倒是幾分不太好的預(yù)感。 抓著柳嬋不敢放,明明是佛光普照之地,不知為何卻讓她有些恐懼。到底還是她以前看到的世界太小,原來這世上有如此多的怪事。 ☆、006 道不同 地藏王殿前方的場地上,十幾個武僧圍成了一圈,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人趴在地上,正在扭動著。 那個模樣,他就好似一條蛇,在地上攀爬。 驀地,他整個人忽然跳起來,直奔著一角沖過去。武僧后退一步,隨后準備抓住他。 然而,他也只是沖出去幾步而已,下一刻就又趴在了地上,再次像蛇一樣扭動著。 武僧隨即后退,被上身的人他們不是沒見過,可是這種情況的卻是第一次。 “打他腿彎上三寸?!彬嚨?,低沉又平穩(wěn)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武僧朝那邊看了一眼,隨后便提著哨棒跳了過去。 凈土寺的武僧都是個中高手,腿彎上三寸,位置抓的準確,哨棒直接敲擊在了上面。 哪知,這一哨棒下去,那地上的人就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好似被打中了要害一般,整個身體也蜷曲起來。 “再打?!蹦锹曇粼賯鱽?,隨著說話,他也走進了陽光普照之下。 一身青色的僧袍,腳踏芒鞋,隨著他一步步走出來,僧袍飄動,好似踏風而來。 他眉目深刻,棱角分明,一雙眼眸接近栗色,更恍似琥珀。 薄唇緊抿,他看著那趴在地上的人,一時間,他又好似透過他在看著其他事物。 武僧聽從他的指示,再次打在那人的腿彎上三寸,他再次發(fā)出嘶叫聲,聽起來極其痛苦。 遠處,一群人陸陸續(xù)續(xù)的出現(xiàn),瞧著這邊,無不好奇。 經(jīng)常有中邪的人來凈土寺驅(qū)邪附近的村民都是知道的,只不過這么嚴重的,第一次見。 柳嬋自是也瞧見了,視線從那趴在地上的人身上掠過,她緩緩瞇起眸子。 “師兄,我來?!币豢丈硇涡。苋菀椎谋闾M了圈子里。 “慢著?!绷鴭群鋈粨P聲,隨即便快步的走了過去。 “女施主,很危險,勿靠近?!蓖鈬奈渖匀徊粫屃鴭冉咏瑤撞竭^來擋在她面前。 “他被上身了,你們圍他一天也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而且這個人,顯然就是昨日那個一直在叫的人。湛圓大師沒治好他,顯然還連累了他老人家。 “師兄,這位女施主給我治過病,她很厲害的?!币豢仗^來,對柳嬋的能力,他倒是很推崇。 繞過那個武僧,柳嬋快步走進圈子,玲瓏跟在后面,走了幾步卻不敢再跟了。 那個人還趴在地上扭動,剛剛被打了兩下,他好似極度疼痛。 “不要再打它七寸了,打不死的。”掃了那個手持哨棒的武僧一眼,柳嬋隨即蹲下,抬手放在嘴里,微微用力,指腹再次被她咬出血。 撥開那人散亂的頭發(fā),他的臉露出來,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他的舌頭。 舌頭吐出來,就好像嘴里放不下了似得,還發(fā)出咝咝的聲音。 柳嬋不由得皺眉,盡管這種癥狀的人她見過很多,可是此時打眼一瞧還是瘆的慌。 擠壓指腹,血流出來,準確的滴在他那吐出來的舌頭上。 僅僅是一瞬間,那蜷在地上的人便身體一松,眼皮外翻,便暈了過去。 “他昏過去了?女施主,你真厲害。”一空歪頭瞧了一眼,隨后睜大眼睛看向柳嬋,一邊豎起大拇指。 柳嬋站起身,“他還沒好,昏迷也只是暫時的。想一勞永逸有點難度,不過在我看來,他純屬活該。”甚至她已經(jīng)有點后悔奉獻自己的血了。 “因為他,師公舊病復(fù)發(fā),吃了兩顆大還丹也沒救回來。眼下凈土寺無人再能為他驅(qū)邪,不如就讓他家人將他帶走吧。”另一武僧明顯是氣怒,將湛圓大師的死都怪責在了他的身上。 一空聞言也立時繃緊了小臉兒,“沒錯,師公他身體本來就不好,都是因為他?!?/br> “夠了,一遲,一空,切勿胡言亂語。師公慈悲為懷德高望重,舍自己的命救人,若是聽到你們這般說,定然傷心。先將這位施主抬回廂房,此事如何處理,還得請方丈師父示下。”一個年歲較大的武僧開口,嚴厲的喝止住了一遲和一空。 一遲不做聲,一空卻仍舊很不忿。 “把他綁起來,一空去藥房將所有的雄黃都拿過來?!币坏赖统劣謳追掷涞穆曇魪耐鈬鷤鬟M來。 一空扭頭看過去,隨后點點頭,“是,長修師兄?!?/br> 看向那人,柳嬋的眉尾幾不可微的動了動,這世上還有這種和尚? 修長清雋,又透著無限的出塵絕世,一身青色的僧袍,讓他徹底與這紅塵隔絕。他很干凈,干凈的好像清水;不過又很冷淡,與這紅塵格格不入。 “用雄黃?我看未必管用,它不想走,即便把這世上所有的雄黃搬來,也送不走它?!绷鴭乳_口,顯然質(zhì)疑了這位長修大師的方法。 看過來,長修的眸子在陽光下透著異樣的色彩,甚至有一瞬間,他的瞳眸都是透明的。 “施主想必也知道它真身是什么,既然如此,不用雄黃如何震懾它?”長修神色淡然,對于柳嬋的質(zhì)疑,他沒任何的不悅。 “依我看,它只是想要他的命。所以,讓他自生自滅好了?!绷鴭任⑽P眉,陽光下,她的臉白皙通透。盡管看起來很柔弱,可是那眸子卻透著異樣的強硬。 “阿彌陀佛,佛門之地,豈能任由妖孽殘害生靈?”長修抬手念佛號,這佛號由他來念,聽起來煞是動聽。 “它活著的時候也是生靈,被人殘害的時候卻是沒有佛祖做保護傘,真是可憐?!睋u搖頭,柳嬋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玲瓏跟上,幾步之后卻又回頭瞧了瞧那些人,不禁唏噓,原來這世上真有高人。 “小姐,咱們這就回去了?那個人他到底怎么了?是被鬼上身了么?”玲瓏很好奇,柳嬋說的那些話,顯然她知道那人被什么上身了。 “我又不是寺中人,隨他怎么折騰,不過顯然得折騰出大麻煩來?!绷鴭群吡撕撸植魂P(guān)她的事兒,所以那位長修大師愿意怎樣就怎樣嘍。 “那位大師啊,他好像也很懂的樣子。不過小姐,你說怎么會有那么俊的大師?奴婢還從來沒見過那么好看的人呢?!毕肫鹉情L修大師的模樣,玲瓏不禁笑,長得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