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耳朵不好，所以方姝和他說話時都得努力提高音量。于是就餐開始，餐桌上就出現(xiàn)了相當(dāng)詭異的一幕……

    “你和程燃什么時候要孩子？”老爺子也不能免俗地沒事兒就催生，大概人老了之后，都會渴望膝下弄孫的樂趣。

    其實(shí)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兩人結(jié)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但老爺子不知為何總是刻意忽略這一點(diǎn)。像是兩人真能假戲真做發(fā)生點(diǎn)什么似的。

    方姝求救地看了眼程燃，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那人坐姿筆直，安安靜靜地吃著飯，壓根沒理這邊的意思。

    也是，程家向來是食不言寢不語的。

    方姝只能自生自滅，企圖蒙混過去，“唔，再等等?！?/br>
    “啥？就快了？”

    “……”眼見著馮玉華往這邊丟了個冷眼，方姝簡直欲哭無淚，但還得將聲線提高了八度，“還要再等等！”

    老爺子“哦”了一聲，頗遺憾地?fù)u了搖頭：“都一年多了還沒消息，是不是程燃那小子有問題？”

    方姝剛吃進(jìn)去的飯差點(diǎn)噴出來，扭頭去看身邊的人，程大少爺聽了這種話竟然還能老神在在地專心吃、飯！

    方姝艱難地將嘴里的東西咽下去：“沒、沒問題，就是我們太忙了?！?/br>
    “啥？”

    對著依舊是沒能聽清答案的爺爺，方姝就快哭了，她都懷疑老爺子是不是存心逗她。但為了不失禮節(jié)，她還是嗓門宏亮地答：“沒問題！程燃非常正常！”

    “……”馮玉華的臉色又黑了一層。

    一直裝雕塑的程大少爺也漫不經(jīng)心地瞧了她一眼，那眼神竟含了幾分深意在里邊。

    方姝捂住臉，頭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爺爺……咱就不能好好吃飯嗎？

    但老爺子總算聽了點(diǎn)稍稍滿意的話，哪會就此作罷，嘿嘿一笑之后又說：“那也得抓緊時間，你不知道現(xiàn)在的小姑娘多厲害，追人的手段喲。就算結(jié)了婚也不安全的?！?/br>
    “您說的是?！狈芥秉c(diǎn)頭，她只想在徹底得罪婆婆之前，盡快結(jié)束這坑人的話題。

    “程燃這小子沒別的優(yōu)點(diǎn)，就是長的漂亮太招人喜歡?！?/br>
    爺爺用手掩住嘴，自以為是壓低了聲音地對方姝說:“以前有個姑娘追他，聽說在學(xué)校天天往他抽屜里放東西也就算了，放假也風(fēng)雨無阻地往我家門口送東西，關(guān)鍵是程燃就沒告訴過她我家的地址啊，那姑娘怎么跟個跟蹤狂似的呢。你說可怕不可怕？”

    方姝：“……”

    “你這么遲鈍，要是有人真這樣追程燃，你肯定防不了。所以還是早點(diǎn)生孩子，知道嗎？”

    “爺爺——”方姝再次捂住臉，“那個，其實(shí)那個人就是我?！?/br>
    “啥？”爺爺再次表示沒聽清。

    方姝大著嗓門道：“就是我！我追的程燃！”

    “……”

    老爺子的表情空白了一秒，難得地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默：“喔，那、那挺好，我就放心了。程燃肯定跑不了?！?/br>
    這次老人家總算放過了她，餐桌上也總算歸于寧靜，可方姝看到，馮玉華的臉色已經(jīng)快要黑成鍋底了。

    想起自己以前做的那些荒唐事，也真是夠沒臉沒皮的，難怪馮玉華這么討厭她。

    但方姝記得，那會兒她是給程燃送藥來著？

    當(dāng)時似乎是高二上學(xué)期，程燃得了肺炎，接連換了好幾個醫(yī)生都沒看好，咳嗽也越來越嚴(yán)重。

    方姝恰好聽她媽說隔壁那個jiejie也是相同的狀況，最后是吃了一位老中醫(yī)的方子給看好的。

    但方姝哪敢隨隨便便就拿藥給程燃吃？讓程燃跟著自己去看老中醫(yī)就更不現(xiàn)實(shí)了。后來方姝想到了一個常人都不可能想到的辦法。

    那會兒正是暑假，正值雨季，方姝沒事就跑出去淋雨，愣是活生生把自己給折騰病了。后來更是以各種借口沒去看醫(yī)生，最后拖著拖著給熬成了輕微肺炎。

    她自己先找那位老中醫(yī)拿了藥，嘗了藥沒問題才送過去的。

    親自熬好了，一天一杯。

    很蠢吧？沒辦法，方姝就是這么笨?？蓪τ谝粋€十六歲的小女孩來說，那是她能想到的對一個人好的所有方式了。

    后來方姝其實(shí)很想問問程燃，那藥他最后喝了沒有，知不知道是她送的？

    可她還是沒能問出口，害怕答案是否定的。

    不管哪一個問題的答案是否定的，她都會覺得難過。

    現(xiàn)在成年后，回想每一幕都覺得不可直視。

    想必當(dāng)時的程燃也是不堪其擾吧？

    方姝再次看向身側(cè)，誰知一直沒什么反應(yīng)的程燃，嘴角竟像是帶著幾分若有似無的笑？可等她仔細(xì)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他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

    剛才那抹淺淡的笑痕好似她的錯覺一般。

    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程燃淡定地反問：“怎么了？”

    “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程燃似是有些意外，黑眸深深睨了她一眼，“嗯?！?/br>
    “你那時候，其實(shí)真覺得挺煩的吧？”

    程燃原本如淬了星光的眼神陡然暗了暗，扭過頭去說了聲“還好”。

    方姝嘆了口氣，“如果是我，我也會覺得煩。這么癡漢的行為居然是我做的?！?/br>
    程燃沒了表情的臉上似乎瞬時覆了層寒霜，冷冷看她一眼，“你后悔了？”

    “當(dāng)然?！狈芥胍膊幌刖突卮稹?/br>
    要是換做現(xiàn)在去追，絕對不會在用這么幼稚的辦法啊，關(guān)鍵也太自虐了。還不如直接推倒來得快。

    呃，當(dāng)然了，她現(xiàn)在非常清楚兩人的定位，是絕對不會越雷池一步的。

    程燃瞇眼打量了她一會，隨后呵呵一笑，“真可惜啊，你要是早點(diǎn)有這覺悟，我少年時期的回憶會美好很多?！?/br>
    方姝：“……”

    夫妻一場，到底用不用這么傷人??！

    盡管老爺子讓方姝的這頓飯吃的十分一言難盡，但他顯然是真心心疼方姝的。等他們離開的時候，老人一路跟著送到了門口。

    “爺爺你快回去吧，別著涼了。”

    “沒事，我看著你們走了就回?！?/br>
    老爺子背著手在門口轉(zhuǎn)悠，見馮玉華和瞳瞳說了幾句話，又叮囑了程燃些什么之后就回屋了，這才對方姝道：“眼下瞳瞳的情況好多了，再等等，過幾天你帶她去看看你哥吧?！?/br>
    方姝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看到程崢嶸臉上略微凝重的神色。她心里真是既感激又不安：“可是，媽那邊——”

    馮玉華那么恨他們兄妹倆，怎么可能同意方姝帶瞳瞳去見方亮？

    程崢嶸這會兒竟然也神奇地不耳鳴了，連他自己的聲線也壓得極低：“這不是還有我嗎？有我老頭子在，程燃他爸媽還做不了這個家的主?！?/br>
    “謝謝您?！狈芥p手緊張地握在一起，眼眶竟然涌起一陣熱流。

    她本來哪敢奢望帶瞳瞳去見方亮？程家家大業(yè)大，當(dāng)初程家要瞳瞳的撫養(yǎng)權(quán)時，她連半點(diǎn)抗?fàn)幍哪芰Χ紱]有。

    當(dāng)時瞳瞳的狀況非常糟需要看心理醫(yī)生，而方亮又在醫(yī)院被下了通知可能會永遠(yuǎn)躺在病床上，父女倆都需要一大筆錢醫(yī)治。

    方姝沒有錢，她那時候只是個大四的窮學(xué)生。

    后來，是程燃幫了她。

    程燃說可以和她結(jié)婚……

    老爺子拍了拍她肩膀：“瞳瞳肯定也希望能看到她爸爸。而且瞳瞳去了，希望能對你哥哥的情況有幫助，讓他早點(diǎn)醒過來。”

    方姝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有千言萬語都說不出來，只能再度說了聲“謝謝”。

    “別謝我，謝謝程燃。”

    方姝愣了下。

    只聽程崢嶸說：“是程燃跟我提的，要是他自己做主，恐怕玉華又要不高興，還會以為是你吹的耳邊風(fēng)。我來開這個口，她什么都說不了?！?/br>
    程崢嶸沖她滿含深意地笑了笑，“那小子很關(guān)心你。”

    見方姝沒說話，程崢嶸朝她擺了擺手，“行了，快走吧。他還在等你?！?/br>
    方姝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路燈下，程燃正抱著瞳瞳安靜地等在那里。他甚至沒有刻意往這邊看，但他這樣的姿態(tài)，分明是知道爺爺在跟她談什么，故意給他們騰出時間空間。

    方姝抬腳一步步朝他走過去，每走近一步，腳都覺得沉甸甸地。

    她常常覺得程燃對她很好，很在意她，甚至在意到……她都以為他是愛著她的。

    可每次程燃卻又會在她這樣以為時，兜頭給她一盆涼水。

    第六章

    方姝是個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mama也從未對她提起過。在她的認(rèn)知里，mama和哥哥方亮就是她在這世界上最親密的兩個人了。

    雖然她媽的工資并不高，但一直沒讓她和方亮吃過什么苦頭。方姝猜想，應(yīng)該是他們那個不知名的老爸私下在資助他們。

    方姝的初中還被送去了當(dāng)?shù)匾凰喈?dāng)有名的私立中學(xué)，那學(xué)校的學(xué)費(fèi)貴的離譜，但師資力量雄厚。在那上學(xué)的全是當(dāng)?shù)氐募庾由蜋?quán)貴子女。

    可方姝真不是個有天分的孩子，她學(xué)的很吃力。

    加上她的家庭問題，在學(xué)校一直是被排擠的那一個。學(xué)習(xí)不好被看不起不說，還總有人拿她mama說事兒。

    她也和她媽抗議過，說想換個普通中學(xué)，但都被她媽給鎮(zhèn)壓了。

    方女士cao著掃把從街頭將她追到街尾，聲稱要是敢不念就要打死她。

    教育方式異常地簡單粗暴。

    方女士還教育她說：“遇事就退縮，那不配做我方柔心的女兒。”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方姝長成了一個并不溫和的個性。

    面對嘲笑詆毀，她常常惡言相向，又或者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予以警告。久而久之，方姝在班上所有人眼里成了個異類，一個“壞”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