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主物質位面好處理的那些被放在下層,相對敞開,可以讓學徒投喂和打掃。天界和深淵的“高級材料”則需要更高級的儲存方法,重要程度由下到上遞增,相當符合法師塔功能區(qū)域的分布規(guī)律。 昂貴的地毯鋪滿了整個法師塔,儲存各種貨幣與貴金屬的房間就在學徒居住的塔層之上,數(shù)量繁多、品質從“平民省吃儉用可以買下”到“能造成小國動蕩”的各種寶石隨意堆放在材料層,古代法師的法術書與其他各類書籍安置于圖書館內,各種生物的骨骼存放在牢房……一路走來,回廊旁邊的珍寶已經能讓最富有的人動容,讓無意于俗物的法師垂涎,到現(xiàn)在,連塔砂都感覺到了幾分心動。 看上去非常完好的房間里,或許儲存著完好的深淵或天界生物。 法師塔像一枚裹挾著古生物的琥珀,近千年前的物品與物種被保存在這里。來自現(xiàn)在埃瑞安的人們來到此處,宛如末日后找到末日前存放諸多物種的大冰箱,那冰箱一直通著電,保護其中的東西度過了浩劫。 就算是過去不起眼的下腳料,放到現(xiàn)在也有著巨大的研究價值,更何況還是看上去就讓人心跳不已的強大生物。如果塔砂是常規(guī)地下城,吞噬這幾個房間的強大生物能制造出什么樣的軍隊?。烤退闶遣黄胀ǖ牡叵鲁侨缢?,光想一想能從這些東西當中得到的材料——地下城家大業(yè)大,好多研究機構都嗷嗷待哺——和抽取的要素,便覺得心潮澎湃,很能理解剛才法師們的心情。 如果能找到惡魔領主的殘骸,她來這里的目的沒準就實現(xiàn)了。 但是,這些房間是關著的。 不是說完全沒有一搏之力,做好全部準備,用光底牌的話,怎么樣也可以試著打開一個房間。但房間是關著的,說明那個先行者再度匆匆路過。 打動普通人也好,打動法師也好,打動一座地下城也好……目前看到的所有珍寶,都沒有打動那位不知名的先行者的心。他或她一往無前,無暇他顧,甚至很少因為走錯岔道而重走回頭路。這個人(或非人)無比堅定,進入塔以來,一直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塔砂直覺地認為,那一定是比沿途的一切更加珍貴的風景。 “走吧?!彼f。 再往上,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室。 法師塔內的其他部分,照明法術都已經熄滅了,得依靠自備的黑蠟燭帶路。這一層卻不一樣,天花板上鑲嵌著某種處理過的發(fā)光礦石,它們極具效率地分布排列,好似長明不滅的白熾燈,點亮了整一個樓層。 塔砂幾乎產生了還在地球上的錯覺,晚上打開燈,辦公室盡收眼底,燈光下的一切都顯出一股明亮、潔凈、高效而缺乏人味兒的精英風范。地球上的實驗室大概也是這種風格吧,沒有這么大,這么大的實驗室不會不方便嗎? “這地板的每一個大塊都是活動的,在塔主與學徒還在其中的時候,實驗室會按照他們的意愿排列,法術壁壘在每個實驗場的邊緣豎起,用于分割、防護、隔離?!泵滋m達夢囈似的說,“看看它們……我只在傳說和記載中見過這些器械,它們失傳已久,要么就被認為只是個傳說。我無法想象它們的制作流程,無法想象那些法術要如何運行,它們就在這兒,至今釋放著微弱的魔法靈光,我卻連理解它們都做不到……” 塔砂一路盯著那些護衛(wèi)兵和定性不夠的法師學徒,這會兒卻得看著法師們了。那些法師的目光太過狂熱,注視著實驗室器材的目光好似注視著世間罕見的迷人美景,為之傾倒,為之眩暈。學識不夠的士兵也好,有知識卻沒興趣的塔砂也好,全都無法理解這種熱情。 “魔法之神在上,它們居然還在運行?!币胺◣燈?shù)婪螂y以置信地搖頭嘀咕道,“這不符合魔法守恒定理……” 對于局外人來說,塔砂腹誹道,有邏輯的“合理”魔法和讓人奇怪的玄學之間,差別真是小到無法判斷啊。 “答案肯定就在這里,就在我們錯過了的某些地方,能讓法師塔運行至今的理由就在這里?!泵滋m達說,雙眼發(fā)直,聲音和表情都相當嚇人。 塔砂眼疾手快抓住了黑袍法師,就在她猝不及防地沖出回廊,沖向實驗室腹地的時候。米蘭達掙扎的力道大得讓人吃驚,更讓人吃驚的是她居然在用手用腳跟塔砂較勁,仿佛完全忘了自己是個靠頭腦和嘴巴吃飯的法師。 “放開!”米蘭達歇斯底里地說,“答案就在這里!那些移山倒海的古代法師從何處得到他們的知識與力量?他們用著什么樣的傳承體系?他們如何施法?他們如何實驗?是什么讓他們能一步步造出亞空間里非凡的法師塔,創(chuàng)造了這么多法術,這么多杰作,而現(xiàn)在的法師卻是一群照本宣科的量產庸人?我們在這里!雷歇爾.克里夫,古代法師中最后也是最偉大的一個,我們就在他的塔中卻什么都不能做!到底有什么意義?!讓我過去!即使得不到答案,我也愿意和古代魔法的造物死在一起!” 她的聲音抖得厲害,既狂熱也無助,又絕望又滿懷希望,像個裝滿了矛盾以至于快要炸開的容器。米蘭達終于想起要念咒了,塔砂一把捂住她的嘴,只覺得手上濕漉漉的。真叫人大吃一驚,這個壞脾氣的中年法師居然哭了。 情況最嚴重的那個法師爆發(fā)了,倒驚醒了其他人。其他法師們看著米蘭達,無論關系如何,眼神中都透出一點理解與悲憫,在塔砂看來,像是兔死狐悲。似乎有人想說什么,塔砂開口想勸什么,在他們的語言脫口而出之前,一個來自別處的聲音,先一步響起。 振翅聲。 像一只很大的蛾子,像一只很大的蝙蝠,像鳥……又什么都不像,怎么聽都有點奇怪。等陰影籠罩了一行人,等那個東西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塔砂才意識到為何這振翅聲聽上去如此怪異。 只有一邊拍翅膀的聲音。 那是一只很大的烏鴉,長著修長的爪與喙,上喙頂端有一個很尖的彎鉤,鉤尖一抹暗紅。它的身軀烏黑油亮,羽毛像流動的金屬;它只有一邊翅膀,卻飛行得無比平穩(wěn),仿佛本質上根本不需要用翅膀飛行。在與缺失翅膀相同的一邊,鳥腦袋好像被削掉了小半個,羽毛皮rou不見蹤影,沒有血,只露出閃光的金屬頭骨,留下一只閃爍不斷的紅眼睛。 “……師,找、找找——你?!边@怪異的鳥用卡殼似的聲音說,“老師……讓你——上——去——” 第119章 人群定格在此處,與頭頂?shù)墓著B遙遙相望。 這東西和烏鴉真的很像,它油光锃亮到泛著幽藍色的翅膀,它扇動翅膀飛行的樣子,它腳爪的位置,與真正的烏鴉無一不似。但它不可能是只鳥,它扇翅膀的動作無比自然——這恰恰便是不自然之處,沒有一只鳥能帶著這樣可怕的傷口安然飛翔。 它的左翅斷口處好似有什么東西在流動,看不清橫切面,材質不明的黑色半流體蠕動不斷,跟外面的流體守衛(wèi)不太一樣,有種冷硬的金屬質感。這些玩意蠕動著想要包裹住斷口,乃至重塑起一邊的翅膀,卻在每次一開始就功虧一簣。黑色半流體在制造出小半個翅根后迅速崩塌,重新融入身軀,帶動著它整個身體上的羽毛都出現(xiàn)了奇怪的波動。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視中,米蘭達哆哆嗦嗦地抽了口氣,輕不可聞地說:“塔靈……” “上、上——咔——”烏鴉塔靈這樣回答,“——師、師——找——” 塔砂向旁邊退開幾步,就為確定塔靈的對話對象。她退出一米遠,烏鴉塔靈注視的方向依然沒有變,它的腦袋對著淚痕未干的黑袍法師米蘭達。那雙紅眼睛好似接觸不良的燈泡,紅光時亮時滅,它的聲音也從平板的人聲變得越來越高亢,像個進了水的發(fā)聲玩具,尖銳得叫聽眾頭疼。 長眼睛的人都能發(fā)現(xiàn),這東西損壞嚴重,就像一路上被拆開的各種骸骨與魔像殘渣。問題只在于,它為什么在此刻出現(xiàn)?是被先行者攻擊后功能錯亂,還是…… “老師召喚我嗎?”米蘭達說。 眨眼之間,黑袍法師已經抹掉了淚水,挺直了背,一掃之前的混亂,又變回了那個自信滿滿的研究者。她的雙眼閃閃發(fā)光,緩慢而盡量咬字準確地使用著古代法師的語言,語氣謙卑又平穩(wěn)。 咔噠,那只鳥尖銳變調的聲音停止了。 它振翅的動作也驀然停止,那個類鳥的身軀失去了這一擬態(tài)動作,依然平穩(wěn)地停在半空中,天曉得因為什么原理。塔砂敏銳的聽力能在這個距離上聽到烏鴉塔靈身上傳來的聲音,又雜亂又有序,好似一盤磁帶被倒帶后重啟。 將近十秒之后,烏鴉塔靈再次“啟動”。它的振翅動作變得不協(xié)調起來,鳥喙中發(fā)出的聲音徹底粗啞難辨,聽不出一點意思。它憑空轉了個身,拍著翅膀向實驗室一角飛去。 米蘭達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不過沒有更多時間用來猶豫了。米蘭達跑了上去,顯然用上了她全部的力氣,快得勝過以往,很快就七拐八拐地跑進了實驗室深處?!拔覀兏?!”格洛瑞亞催促道,“按照她跑過的路走!” 他們很快做出了決定,魯?shù)婪蚪o所有人施加了最基礎的保護,死靈法師們放棄了速度最慢的僵尸(反正這一層無需照明,黑蠟燭已經被收了起來),塔砂一馬當前,一行人開始發(fā)足狂奔。 隊伍偏離了實驗室旁邊的走廊,他們跟隨著飛在前面帶路的烏鴉塔靈,跑進實驗室深處。 最開始,周圍和走廊里看到的一樣,干凈整潔,滿是會讓法師心馳神往的器械。一段路之后,實驗室開始變得雜亂無序,熟悉的施法魔像殘骸再度到處都是,越來越密集。這一層開始的“干凈”看上去很好解釋了,所有守衛(wèi)都被吸引到了接近中心的位置,不知那位先行者做了什么,火力密集區(qū)看上去越來越夸張。 不到十分鐘的路程之后,周圍的環(huán)境看上去與入口截然不同,各種擺設一片混亂,到處都是使用法術的痕跡。大片焦黑覆蓋了地面和天花板,甚至毀壞了一些礦石燈,讓附近的光線變得昏暗起來。它們看上去有些像米蘭達使用過的酸液,一些像火焰法術的后遺癥,一些像閃電,還有一些則是許多法術的疊加——塔砂簡直為地面和天頂?shù)纳耥嵏械搅司匆猓@里的桌子可都變成了碎片,或者連碎片都不剩下了。 米蘭達在越過一片冰凍地帶時腳底打滑,頭腦發(fā)達四肢簡單的法師終究沒法靠著一口氣跑完馬拉松。她摔出去好一段路,塔砂趕上,把她拉起來,帶著往前跑。烏鴉塔靈依然平穩(wěn)地飛行,頭也不回,對身后跟上了別人這件事毫不在意。 終于,塔靈停下了。 他們一路橫穿了整個實驗室,穿越過一大堆激戰(zhàn)的痕跡和多得讓人咂舌的魔像碎片,到最后,周圍又變得空曠起來。報廢的施法魔像重新稀稀拉拉,這座法師塔中的護衛(wèi)大概也耗到了彈盡糧絕的時候。烏鴉塔靈停留的地方沒有桌椅,沒有魔法器械,也沒有戰(zhàn)斗痕跡,只有一片空蕩蕩的地面,上空盤旋著一只獨翅鳥。 在奔跑中拉得很長的隊伍在這里匯合,法師們在半道上認清了自己的能力,撐不住的人紛紛爬上了士兵的后背,這會兒從護衛(wèi)兵身上爬下來,還有點氣喘吁吁,臉色倒比背著他們跑完的人還難看。塔砂把米蘭達放下,米蘭達迫不及待地上前兩步,走到烏鴉塔靈下方。 盤旋的鳥在她接近時降落,它落到空蕩蕩的地板上,兩只爪子放進地上小小的爪型凹槽當中。塔砂看見它爪鉤陷入地面以下,好似榫頭插入榫眼。 地面剎那間亮起。 在烏鴉塔靈爪下,那片空蕩蕩的地面上浮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魔法陣,大小好似一張設宴用的圓桌,爆發(fā)的光彩能與頭頂?shù)V石燈相比。魔法陣的邊緣就停在米蘭達面前,塔砂剛剛條件反射地把她向后一拉,剛好拉出魔法陣范圍。 魔法中心的塔靈注視著他們,無機質的目光毫無情緒。 格洛瑞亞上前幾步,在魔法陣邊緣蹲下。她檢查了組成魔法陣的魔紋,說:“這是個不恒定傳送陣?!?/br> “傳送地點不恒定?”塔砂問。 “開啟時間不恒定,傳送地點不恒定——有一個默認地點,但只要開啟它的人希望,走上去的人可能被扔到各種亂七八糟的地方去?!备衤迦饋喺f,“不受干擾的話,這一個大概通向塔頂?shù)摹蠋熮k公室’吧……我猜的。” 塔砂點了點頭,反正也沒抱多少能得到確切答案的希望。 “十有八九通往上一層,我們可能已經到頂了。”布魯諾說,“我們剛才一路跑來,既沒有看到通往上面的階梯,也沒看到固定的傳送陣。” 那么這一個,很有可能就是通向法師塔頂?shù)膫魉完嚒?/br> 古代法師的法師塔像一個階級金字塔的具現(xiàn)化,掌控者塔內生物生殺大權的塔主住在最頂層,頂層與其他層次之間沒有階梯也沒有恒定傳送陣,只有受塔主控制的“不恒定傳送陣”。一方面,這種設置便于法師塔的主人保障自身安全,無論在塔中發(fā)生叛亂時,還是法師塔下層被攻入時。另一方面,擁有塔的法師也借此保持自己的神秘感與權威性。每一次塔頂覲見的結果都生死參半,全掌握在塔主手中,這會在學徒心中種下服從的種子,在今后師徒相殺時能占得先機。 塔砂對法師們的領域并沒有深入研究,大部分只是機械錄入,需要深入查找相關材料得費點功夫。這一條信息能立刻想起來,還是因為它有點趣味性——不通俗物、對世俗權力無感的法師建造法師塔的時候,居然還用上了一些帝王心術。 師生關系緊張成這樣,對于現(xiàn)代法師們來說簡直難以想象。 因此,“老師找你”這種命令,對于古代法師而言,可不僅僅有受到心理創(chuàng)傷的危險。 米蘭達也知道這一點。 剛被塔砂往后拉時她還掙扎了一下,如今米蘭達站在原地,看著傳送陣猶豫起來,好似近鄉(xiāng)情怯。塔砂幾乎能看到無數(shù)個念頭在黑袍法師腦中閃現(xiàn),彼此扭打與廝殺。 “如果上面真的就是頂層,那我們得先做好心理準備?!辈剪斨Z說,“法師塔的頂層傳送完全掌握在塔主手中,我們上去之后,很可能要面對法師塔的主人?!?/br> “我倒寧可如此?!备衤迦饋嗋止镜溃叭绻皇撬髡賳疚覀?,而是塔靈被攻擊后腦袋壞掉的話,我們上去后很可能根本沒辦法下來。總不能指望它恰巧再抽風一次,給我們開個門吧?” “困在上面和困在下面有差別嗎?”塔砂說。 “沒準上面更擠呢?更兇險?到處都是法術陷阱?沒完沒了的施法魔像大軍?”格洛瑞亞猜想了幾次,搖了搖頭,“總之上面的保護肯定比下面更嚴密,我們要是上去,就像從一個普通牢房進入了高級牢房。雖然現(xiàn)在咱們連怎么從普通牢房中越獄都不知道,但希望總要大一點嘛?!?/br> “至少那位先行者已經進去了?!彼罢f。 一路的戰(zhàn)斗痕跡消失在了這里,周圍沒有另一條道路,也沒有一具尸骨。只要先行者沒有憑空蒸發(fā),那一位便很有可能去了傳送陣另一邊。 “沒有通往其他地方的痕跡,我們沒發(fā)現(xiàn)那個先行者離開的跡象?!辈剪斨Z的眉毛垂掛下來,瘦長的臉好似一只憂郁的靈緹犬。 先行者進去后就沒有出來,他或她可能死在了那里,也可能從那個法師塔最高等級的牢房中成功越獄,兩者的幾率誰更大,真是一目了然。 “或許我們應該再去找找別的地方有沒有通道?!濒?shù)婪蛘f,“貿然扎進一個可疑的傳送陣里,怎么想都很不……等等,塔靈這個樣子正常嗎?”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了烏鴉塔靈上,那只鳥兒閃爍的紅眼睛,就在剛才熄滅了。 紅眼在一次強烈的閃光后熄滅,像打火機用光了最后一點燃料。紅寶石似的雙眼霎時間黯淡如煤炭,不知道它是本來就這個顏色,還是在那種讓雙眼閃爍的能量最終消失之后,燦爛的紅寶石也一并枯萎。一直流轉不休的金屬羽毛開始軟化,仿佛冰凍后直接扔進火里的食物,迅速地變軟,而后滴落,再也吸附不住軀干。烏鴉塔靈散落下來,曾組成羽毛的東西一滴滴落到地上,看上去像融化的柏油。 它融化得很快,越來越快,羽毛和皮rou散架,露出下面銀白色的骨骼。骨骼上似乎有著奇特的花紋,只是曇花一現(xiàn),迅速失色,如同古墓中出土的絲綢。格洛瑞亞捂住了嘴巴,依然沒能完全捂住她的哀鳴。 那不太可能出自塔靈或塔主的自主愿望,它毀壞得不夠快也不夠慢,過程十分丑陋,結局不可挽回卻又不夠徹底。一堆殘骸,依稀能看出羽毛過去景象,如今躺在柏油似的粘稠黑色物質當中,兩者環(huán)繞著散亂的、黯淡無光的銀骨架,亂七八糟地垮塌在了傳送陣當中。 引路與開啟傳送陣似乎成為了最后一根稻草,讓不知存在了多久、“幸存”過巨大傷害的塔靈宣告報廢。 現(xiàn)在可沒空為此感慨,更要緊的問題在于,那兩只腳爪也快站不住了。 方才穩(wěn)定的傳送陣也開始閃爍,如同烏鴉塔靈那對閃爍的眼睛。 米蘭達沖了出去,她的身影在閃爍中消失。多洛莉絲隨即向前一步,這位大部分時間默不作聲的死靈法師第二個踩入了傳送陣當中。格洛瑞亞咬住嘴唇,布魯諾嘆氣搖頭,魯?shù)婪蜻屏诉谱欤◣焸兩袂椴煌?,動作如一?/br> 他們走了進去。 塔砂也一樣。 傳送陣那邊是未知,讓人警惕也讓人期待。她毫不猶豫地賭上這一局,同時沒給任何人下前進與否的命令——在不知哪一條才是生路的時候,每個人做出自己的選擇,每個人對自己的性命負責。 一些人咬牙沖了進來,一些人抗拒地留在原地,還有一些猶豫不決,邁出的腳步緩慢,像被粘在地上。傳送陣替最后那種人做出了選擇,兩只小小的鳥爪終于落地,傳送陣最后閃爍了一次,徹底熄滅了。 傳送法術的力量拉扯著塔砂的身體。 他們一路走來,已經使用過了幾個傳送陣,那些傳送陣像電梯一樣平穩(wěn)。但這一個不是如此,是因為不恒定傳送陣本來就是這個德性,還是陣眼塔靈的突然報廢給它帶來了意外?被傳送的人們不得而知,只覺得天旋地轉,天翻地覆,好似被放進一只滾筒洗衣機中,還直接開到了最高檔。 漫長的一秒后,塔砂從傳送陣的另一邊掉了出來,要不是她長翅膀之后自主練習了各種飛行員課程(包括空中轉體三千六百度云云),她一定也會被顛簸晃蕩得分不清東南西北。塔砂踉蹌了一下,迅速穩(wěn)住身體,打量周圍,只見所有傳送過來的人都在旁邊躺得橫七豎八,暈得七葷八素。 無論是法師,法師學徒還是護衛(wèi)兵,在此刻都不約而同地躺倒在地,沒法站起身,一些特別悲慘的人還扭頭嘔吐起來。要是這是那位塔主人的陰謀,陰謀進行的相當成功,塔主只憑借一個快要失效的傳送陣,便把這一隊人的戰(zhàn)斗力廢了九成。 僅剩的戰(zhàn)斗力塔砂環(huán)顧四周,周圍除了難兄難弟之外,什么也沒有。 傳送陣的另一邊,沒有嚴陣以待的魔像大軍,沒有蓄勢待發(fā)的各種法術或各種魔法生物,更沒有先行者或塔主人的影子。他們正站在一個圓形高臺之上,周圍空空如也。 腳下這個圓臺和傳送陣一樣大,剛才的傳送陣就能裝下塔砂這一整隊的人,如今過來的人減少了一半,要站下全部更加綽綽有余。即使如此,向四周望去依然叫人膽戰(zhàn)心驚,塔砂只看了一眼,便明白為什么所有人都趴到了地上。 當你頭暈目眩、腳下如拌蒜地站在懸崖邊上的時候,每個人的下意識選擇都是盡快趴在地上,讓大地和摩擦力抓住自己。 圓臺周圍,沒有任何柵欄,直接就是深坑。這么說吧,就像依然處于剛才廣闊的那一個樓層,但整個平面只有足下的高臺是實心的,其他部分完全空著,可以從這個平面一路掉到塔的最底層——整個空間到底有沒有剛才的實驗室層那么廣,周圍的高度是否真的與塔一樣,兩者全部無從得知,這里又一次一片漆黑,能看見周圍的景象,還多虧多洛莉絲在到達后立刻點燃了黑蠟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