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顧辛夷哦了一聲,盡量把自己藏到陰暗處,叫人看不出來她的臉紅。 辦公區(qū)三樓,出電梯左拐,陽臺盡頭。 秦湛的辦公室和她上一次來并沒有區(qū)別,只是—— 他的桌上擺著一盆插花,已經(jīng)完完全全枯萎,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 她在一個月前送了他一捧香檳玫瑰搭配向日葵的捧花,爾后又幫他重新整理。 它在她記憶里還是鮮妍的模樣,可怎么也抵不住時間的流逝。 大概是工作太忙而沒有時間將這盆枯萎的插花丟掉吧,她這樣想。 “幫我把數(shù)據(jù)輸?shù)诫娔X里?!鼻卣磕昧藘蓚€玻璃杯裝了水,遞給她,“桌面上有個文檔?!?/br> 顧辛夷小小地啜了一口道:“嗯,好的。” 他轉(zhuǎn)身進了休息室。 顧辛夷點了點鼠標,電腦從睡眠中啟動,桌面很干凈,沒有多余的應用,只是背景依舊讓她心中一驚。 那是她穿軍訓服回頭時候被人偷拍下的照片,賈佳之前給她看過。 她那時候—— 想回頭看看他。 “找到了嗎?”秦湛從休息室內(nèi)走出,拿著輕薄的筆記本電腦,見她凝眸,不禁問道。 顧辛夷穩(wěn)了穩(wěn)心神,忙點開文檔,道:“噢,找到了找到了。”表格和她填寫的是一般形式,她只需要將數(shù)字輸入進去。 秦湛在她對面的沙發(fā)上坐著,手指在筆記本上翻飛,專注認真,長長的睫毛在他眼下形成一片濃密的影子。 顧辛夷輸完了數(shù)據(jù),抬頭瞥了他一眼,他卻立馬對上了她的目光。 她低頭也不是,繼續(xù)對視也不是,正是不知如何是好時,秦湛卻支著下巴開口道:“知道他們?yōu)槭裁唇形倚∨堇麊幔俊?/br> 顧辛夷微怔,乖乖巧巧地點頭:“您高中畢業(yè)就念了研究生,和泡利一樣?!边@是流傳最廣的一種猜測,也基本上得到了大家的肯定。她用上了敬詞——您。 著名的物理學家泡利,在那個天才輩出,群雄并起的物理學史上最輝煌的時代,泡利是最閃耀的幾顆巨星之一。 中學畢業(yè)后,泡利直接申請了索末菲的研究生,用大量的知識積累跨越了四年的光陰,而他的研究生論文因為才華橫溢而一舉讓他獲得博士學位。 泡利足夠年輕,卻也足夠奪目。 他如今也是那顆物理學界冉冉上升的新星,光華萬丈,榮耀加身,他正向著更高遠的夢想邁進。 在今天的實驗之后,她更是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不是。”秦湛很是坦然地搖搖頭,平靜道,“是因為我出現(xiàn)在哪里,哪里的實驗室儀器就會有故障。這一點,和泡利一樣。” 這是物理學家泡利的生平逸事,也被戲稱為“泡利效應”,曾由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弗蘭克在某次實驗失敗后曾調(diào)侃過——定是泡利又經(jīng)過了這里! 他說完之后沖她做了噓聲的手勢,認認真真地囑咐道:“我只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br> 顧辛夷先是驟然一愣,再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做了個拉拉鏈封嘴的動作,點頭。 秦湛也笑了起來,眉梢眼角的冰霜忽而幻化成了春風,這樣的他干凈簡單,再沒了遙遠的距離感。 “所以——”他拉長了一下尾音,墨黑的眼眸里波瀾起伏,顧辛夷不禁側(cè)目聽下去。 “所以你上次實驗出問題,大概也是因為我經(jīng)過的緣故。”他這樣說著,還對她眨了眨眼睛。 一本正經(jīng)。 那天下著雨,她在電工基地燒壞了一個電路板,他像是裹著冷風襲來,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苛。 而如今他又像是雪山融雪,平和溫柔地催開沿途的碎花。 他向后微微靠在沙發(fā)軟墊上,鄭重又俏皮。 顧辛夷心中突然升騰起一股暖意,涓涓地流到周身。 他就坐在對面,離她很近,她可以看到他清俊的面容,看到他墨黑的眼睛,看到他認真的神態(tài)。 只要她想—— 她還可以觸摸得到他。 那些或濃或淡的惆悵就這么一下在他的笑容里消失不見。 他或許還是很遙遠,還是距離地球384402公里的月亮,可他的光芒能照到她身上來,是夏日里最清涼的溫度。 就像他說得一樣,不懂可以學,不會可以問,事情沒她想的那么困難。 顧辛夷想了想,問了句:“那今天你做實驗怎么實驗器材沒有壞?” “大概是你比較漂亮的緣故吧?!彼卮鸬?,依舊是認真的表情。 窗外微風吹進來,吹皺了窗簾。 【表白日記】: 她穿著我的衣服,拿著我的筆寫字的樣子真好看。 比平時更好看了。 跟她一起做實驗的時候好幸福,都不想讓助理回國了。 總有一天,我要把她也也變成我的。 從頭到腳,從外到(輕微停頓)內(nèi)。 ☆、第28章 “大概是你比較漂亮的緣故吧?!彼卮鸬?,依舊是認真的表情。 風吹皺的不只是窗簾,還有她的心田。 顧辛夷悄悄地看他,他的目光依舊澄澈,粼粼波光,煞是干凈,透露著欣賞。她有些不知所措,吶吶地咬了咬唇道:“你,你也挺好看的?!?/br> 秦湛點點頭,十分認可她的言論,將腿上的筆記本電腦放在茶幾上,走到書桌前,雙手撐著桌面,身體前傾,問道:“那你還會生我的氣嗎?”他又重復了上午問過的問題。 顧辛夷沖他笑道:“不會了?!?/br> 像是心里那個糾纏的死結(jié)被解開,整個人都輕松下來。 秦湛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半晌之后挑眉道:“那我們?nèi)コ燥埌?。”他指指電腦屏幕,右下角顯示時間,“五點半了?!?/br> 我們?她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過,以后我請你出去吃?!彼呎f,邊將桌上的東西整理起來,按照一定的順序放進了書柜里。 辦公室里滿是書本與實木書架碰撞的干脆聲,恍惚間又演變成了雨夜里纏綿的水聲,她在一樓饞嘴吃著小蛋糕,他站在屋檐下,對她說——“想吃的話可以不用總躲在外面。以后我請你出去吃?!?/br> 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他似乎還記得。她也還記得,記得清清楚楚。 顧辛夷連忙擺手,急急拒絕道:“不用了,教授,不用了,我?guī)Я孙埧?,就在食堂吃就行了,不麻煩您了。”她起身準備離開。 秦湛沒有回頭,依舊在擺放書籍,后腦勺倔強又驕傲:“不麻煩?!彼nD了一下,道,“我平常都一個人吃飯。” 他的語氣低沉下來,背影在光線照射不到的地方顯出了落寞,一瞬間讓她生出了淡淡的心疼。 她停下了腳步,愣了愣,嘆了口氣,也幫著他收拾起桌上的資料來。 她的動作嫻熟,秦湛側(cè)過身子,單手插著口袋,似是很滿意她的醒悟,昂起下巴,道:“會請你吃好吃的,特別好吃?!?/br> 顧辛夷點頭,指了指桌上枯萎的插花:“教授,這個要丟掉嗎?已經(jīng)壞掉了?!毕銠壝倒宓闹Ω啥硷@出了黑灰的顏色,水已經(jīng)完全干涸。 “可以?!彼昧饲锰杧ue,“但你要重新給我挑一盆?!?/br> 顧辛夷隨口應了一聲,將插花端起來,卻不經(jīng)意掃掉了擱置在底部的一摞紙。 她只能再將插花擺回桌子上,彎腰先把紙張拾起。 這些大概是秦湛平時寫得草稿,每張紙上都寫了幾行符號,出現(xiàn)最多的便是——“r=a(1sinθ)”。 她好奇地琢磨了一陣,也實在沒弄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莫名覺得眼熟。 她皺了皺眉,起身時候卻發(fā)現(xiàn)秦湛正站在她身后。 “對不起,教授?!彼B忙把草稿紙放回原位,“我不小心把它弄掉了,對不起?!?/br> “沒事?!鼻卣块_口,聲音里卻帶了些顫抖,眼神飄忽不定,臨近日頭西下,她似乎能看見他的耳朵泛著紅。 顧辛夷收回視線,重新端起插花,走向垃圾桶。 秦湛卻突然間發(fā)問:“你……知道這是什么嗎?”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暗暗捏著布料,后背慢慢浸出汗來。 顧辛夷認認真真地思索片刻,點點頭,又搖搖頭,惶恐不已:“難不成也是機密資料?”她凄凄然,舉起三根手指,“教授,我發(fā)誓,我真的沒看懂。” 秦湛的心就像在做蹦床似的,隨著她的點頭搖頭一會拋高,一會下墜,最后在她的否認里不尷不尬地懸在了半空中。 房間里只有風吹過的聲音,空氣里有悶熱的暑氣蒸騰。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將桌上的草稿紙拿走,放進了書桌的抽屜里,還用鑰匙上了鎖。 不知怎的,顧辛夷突然就明白了他眼神里的深意—— 媽的智障!依舊是那般的鄙視。 她打了個寒顫,老實巴交地站在一邊等著他吩咐。 秦湛哼了哼聲道:“去按電梯?!?/br> 顧辛夷忙不迭出了門。 電梯上的數(shù)字顯示從一跳變到三的同時,陸教授卻剛好走了過來。 他先是一驚,在秦湛關門走來的同時又是大喜,表情變換速度與他的語速成反比。 “?!遍T開了。 “陸教授,您請——”顧辛夷賣乖道。 老陸點點頭,一只腳跨了進去,想了想,又退了回來,慢慢悠悠地說了句:“我想起我還有東西沒拿,你們先走吧?!彼卣孔呷?,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對著秦湛做了個挑眉的動作。 她只聽見秦湛毫無征兆地道:“謝謝?!?/br> 謝謝?謝什么? 從教授們的“謎之審美”,到教授們的“謎之對話”,顧辛夷發(fā)現(xiàn),她真的不是很懂這些教授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