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燈光里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她在黑暗里跌跌撞撞，摸不著方向。

    顧辛夷覺得他說得其實挺對的，她不適合光電。

    她一向胸?zé)o大志，高考志愿都是迷迷糊糊填上去的，而專業(yè)選擇不過是因為它排名靠前。

    她不是懷著那些沉甸甸的夢想到的這里，也不是懷著出人頭地的目標(biāo)到的這里，她更多的是得過且過，敷衍了事。

    顧辛夷重新把目光放回秦湛的身上去。

    他突然就這么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激昂起來。

    顧辛夷想，她應(yīng)該是講到高|潮了吧?？?，她連他說到哪里都不清楚。

    他這一次穿的西裝是藏藍色的，打了香檳色領(lǐng)帶，意氣風(fēng)發(fā)又俊美非凡。

    “超快激光是激光中的一種，是脈沖波在fs量級上的激光。飛秒（fs）是極短的時間單位，即1015s,僅僅是1千萬億分之一秒，如果將10fs作為幾何平均來衡量宇宙，其壽命僅不過1min而已。”

    觀眾席上傳來一陣吸氣的聲音，更是一瞬不瞬地看著秦湛。

    顧辛夷想起她在他的辦公室的所見所聞。

    墻上的黑板寫滿了公式和數(shù)字，辦公桌上是一摞又一了摞的草稿，書柜里是整整齊齊的原文書。

    她還路過了他的休息室，床頭有一些報刊。

    他一直在物理這個領(lǐng)域開疆?dāng)U土，不曾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她突然就明白了“夢想”這個詞的含義。

    “夢想”之于她而言，是虛無縹緲，無從尋覓。

    之于光芒熠熠的秦湛……

    是可以觸摸得到的真實的未來。

    因為——

    他在熱愛。

    他熱愛物理，熱愛探索，熱愛計算，他沉迷于自然的神奇，感嘆于宇宙的平衡。

    因為有著熱愛，所以他不想，也不喜歡看到她因為不嚴謹?shù)牟襟E而使實驗失敗吧。

    也正因為如此，才會一時生氣，說出心里的話吧。

    顧辛夷抿抿唇。

    她坐在第七排，靠中間的位置，走到主席臺會需要很多很多的步驟。

    隔著黑暗與光明的分割線，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她忽然就看清了很多很多的東西。

    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

    大概是上了大學(xué)，出了高中的牢籠，心就開始蠢蠢欲動了吧。

    她常聽到班上男生在群里討論說要脫單致富，走上人生贏家的道路，她還發(fā)了幾個壞笑的表情過去。

    可如今看來，她也是魔怔了。

    秦湛關(guān)心過她，幫過她，在這個陌生的森林大學(xué)，很自然地，她就對他有了淡淡的好感，隨著日子的流逝，慢慢上升。

    可這一切只是她的一廂情愿。

    只是秦湛的舉手之勞。

    顧辛夷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系統(tǒng)消息又出現(xiàn)在了消息欄。

    【秦湛申請加您為好友】

    同意

    忽略

    天花板的射燈讓他渾身閃爍著珠玉的光芒，簡單干凈又傲氣，他一直單手插著口袋。

    顧辛夷收回視線，白細的手指直直地按在了忽略上。

    消息欄歸于平靜，微信朋友圈有了新的動態(tài)。

    她不再聽秦湛的演講，退出微信，打開圖庫。

    最近拍攝的照片里秦湛的證件照清俊冷冽，還有一顆后腦勺。

    顧辛夷長按選擇，將關(guān)于他的一切，全部刪除。

    這都是不應(yīng)該有的不切實際的想法。

    塵歸塵，土歸土。

    秦湛的演講完畢，全體都起立鼓掌，顧辛夷也跟著站起來鼓掌。

    他謙卑又倨傲地點頭致敬，插著口袋，施施然地走下臺去。

    之后的時間就過得很快了。

    顧辛夷放下手機，聽著接下去的講座，有目光從前排投到她身上，她四下看了看，倒是沒有發(fā)現(xiàn)。忽而蛋蛋學(xué)長又轉(zhuǎn)過頭來對她揮揮手。

    難道是她坐在他心儀的敏敏邊上，讓蛋蛋有些嫉妒了？

    應(yīng)該是這個理。不然也不會有人盯著她看。

    最后一位教授演講完畢，主持人總結(jié)陳詞，宣講會落下帷幕。

    四周燈光亮起來，顧辛夷還有些不適應(yīng)，她睜開眼睛，教授們又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朝著外面走去。

    秦湛插著口袋走在隊伍后面。他這次罕見地垂著頭。

    一直垂著，沒人和他攀談。

    像是情緒不高的樣子。

    他就這么一直垂著垂著，直到要走出大門之時，才抬起頭。

    他像是在看著她。

    顧辛夷不確定，她握緊了手機，側(cè)過臉，裝作和敏敏賈佳攀談的樣子來。

    也許是握得有些緊了，食指上的傷口又刺痛了一陣。

    余光里，秦湛又垂下了頭，快步走出了大門。

    敏敏把做了筆記的本子放回包里，感嘆了一聲：“我要是考研能考到這其中一個教授名下，我就不枉此生了。五大教授啊，都是牛逼閃閃的神人啊。有生之年系列也算見全了?！彼肓讼胗值?，“不過秦湛秦教授不收學(xué)生，算是只有四個機會了。”

    顧辛夷整個人貼在她身上，諂媚道：“學(xué)姐，你要是發(fā)達了，請一定不要忘記科技樓里你的小狗腿?！?/br>
    賈佳也隨聲附和。

    “行行行，跟著學(xué)姐，包你們吃香的喝辣的。”敏敏昂了昂下巴，眸光飛揚，敲了敲顧辛夷腦袋瓜問道，“怎么樣？看了我們的講座，是不是對這里很有興趣，要不要來電工基地，陪學(xué)姐好好玩耍？”

    顧辛夷被她敲了腦袋又勾了下巴，連忙護住自己的胸，搖搖頭道：“還是算了吧?！?/br>
    “怎么了？”敏敏疑惑，“不是開始還挺感興趣嗎？我看你聽得挺認真的啊。放心，蛋蛋在這，一切都能解決?！?/br>
    顧辛夷還是搖搖頭：“我就坐在你邊上，蛋蛋學(xué)長都能把我戳個洞出來，要我真賴上你了，他還不得殺人滅口！”她語氣調(diào)侃跳躍，周圍人絲毫沒有察覺出她的低落。

    敏敏臉上飛了紅云，睨了她一眼道：“你個小妮子！蛋蛋他敢，我就一口鹽汽水噴死他！”她見顧辛夷還是不愿，拍拍她的手道，“不想也好，好好在我們禮儀隊發(fā)光發(fā)熱，我也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嗯嗯?！鳖櫺烈倪B忙點頭，“跟著學(xué)姐，走上人生巔峰！”

    【表白日記】：

    她拒絕了我。

    不想寫日記。

    她不看我。

    不想寫日記。

    可她怎么可以拒絕我呢？

    她怎么可以不看我？

    是不是我不夠好？

    我是不是很笨，把一切都搞砸了。

    都怪我。

    ☆、第20章

    讓眾人歡欣鼓舞的雨在當(dāng)天夜里消散地?zé)o影無蹤，地面也很快變得干爽，只有高大的梧桐樹綠油油的葉子還能證明雨水來過的痕跡。

    當(dāng)太陽重新高懸天際，軍訓(xùn)又在眾人的哀嚎聲中繼續(xù)，軍姿、正步，樣樣不落。

    顧辛夷跟著黑大壯的指令前后左右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她每每轉(zhuǎn)動之前，都會悄悄看看左右手，確定好方位。這樣的笨辦法讓她沒出過差錯，黑大壯對此很是滿意，下令讓大伙原地休息五分鐘。

    “知道為什么要讓你們老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嗎？”教官發(fā)問。

    一群小女生面面相覷，搖搖頭。

    顧辛夷高高舉著手，喊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說?！焙诖髩蚜脸鲆豢谛“籽馈?/br>
    “為了讓我們黑得更均勻！”顧辛夷一本正經(jīng)，還舉了個例子，“這和烤乳豬要轉(zhuǎn)著烤是一個道理?！?/br>
    女生們笑得前仰后翻，一個個合不攏嘴，顧辛夷朝著賈佳昂了昂下巴，賈佳擺出“佩服佩服”手勢來。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眾人也摸清了黑大壯的脾氣，他面上兇神惡煞的，氣勢和教導(dǎo)主任有得一拼，其實內(nèi)心還是一個可愛的男孩紙，悶了一肚子沒有笑點的冷笑話。

    照他的原話來說，讓他帶光電唯一的女生排，他內(nèi)心是拒絕的，但誰叫所有教官里他最黑，就算臉紅也看不出，這個差使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他身上了。

    算起來，黑大壯也不比他們大多少，指揮學(xué)院大四的學(xué)生罷了。

    大伙也就擦著邊調(diào)侃調(diào)侃他。

    顧辛夷這通左右轉(zhuǎn)的歪理說出口后，就聽得教官悠悠地冒了句話：“那你為什么不黑？”

    他這個問題帶有明顯的哀怨，和他那張黑黢黢的臉即為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