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安安安。你是宛寧吧？”玄燁俯身笑道。

    宛如一臉委屈地道：“皇姑父認(rèn)錯(cuò)了，我是宛如。”

    “哦?！毙顚擂涡πΓ盎使酶复笄逶绲钠饋?，還睡迷瞪了。宛如，嗯。”忽然身后又鉆出一個(gè)，對著他盈盈一拜，請安道：“給皇姑父請安，皇姑父吉祥，?；使酶干眢w康健，?；使酶傅哪棠桃采眢w康健，祝皇姑父和皇姑姑百年好合?！?/br>
    “嘿，這小嘴兒甜的哎。你姑姑怎么就不像你呢！”說著，玄燁忍不住逗了逗小格格的小臉蛋，“這月兒就是會說話。像你阿瑪明珠?！?/br>
    只見小丫頭也不高興地撅起嘴來，“皇姑父，我不是宛月，我是宛寧。宛月是大伯家的，我阿瑪才是明珠?！?/br>
    玄燁：= =

    怎么長得都一個(gè)樣兒？

    忽聞背后惠兒的腳步聲，玄燁覺得自己撈到了救命稻草，“惠兒啊，你快來，你這些侄女，我一個(gè)都記不住?！?/br>
    云惠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道：“昨兒晚上也不知是誰還說呢，說什么‘哎呀，要多生幾個(gè)格格，長得跟花骨朵兒似的’?！?/br>
    “是呀，是長得跟花骨朵兒似的。這都是花兒，連個(gè)像樹葉子的都沒有，我哪兒分得清是哪朵兒??？”

    云惠被他逗得一樂，“花兒就沒有不一樣的啦？這花兒還分桃花、杏花、荷花、牡丹花兒呢。我看你宮里那么多妃嬪，也把誰是誰分得很清楚嘛！”說著還故意看了他一眼。

    哪知他卻滿不在乎，“誰說的，大部分的確是分不清。但是你，我分得清。比旁人胖出好幾圈兒呢。哎，你記不記得一年前在索尼家，你穿著個(gè)粉衣裳，朝那兒那么一站，嚯！本來他們是想讓朕留意到赫舍里的，結(jié)果你在那兒，都不用打扮，光是這身段兒，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是不是啊玉兒？”

    說著，玄燁摸了摸“宛玉”的小劉海。

    云惠沒好氣道：“又認(rèn)錯(cuò)了，那才是宛月。宛玉在我這邊兒呢。”

    “又錯(cuò)了？朕決定了，以后宮里甭管誰生了格格，一律起名兒花兒，叫什么花兒，旗頭上就戴什么花兒，朕準(zhǔn)不會認(rèn)錯(cuò)閨女！”

    云惠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問宛寧道：“你哥哥呢？”

    宛寧想了想道：“姑姑問的是哪個(gè)哥哥？揆敘哥哥早就在流芳亭讀書了，揆芳哥哥還沒起呢；容若哥哥一大早就去珍兒jiejie的蘭軒了?！?/br>
    “珍兒jiejie？哪個(gè)珍兒jiejie？”云惠疑惑道。

    “就是二姨媽家的女兒。”

    云惠隱約想起之前有一回覺羅氏進(jìn)宮來，跟自己說起過，來了個(gè)族妹家的女兒。那姨媽之前好似嫁了舒穆祿家，也算是和美日子。之前偶爾帶著女兒來小住，原主同她好像玩不大來，不過好像聽說那舒穆祿海寧之前站錯(cuò)了隊(duì)，站在了鰲拜麾下，之后受了牽累，姨媽身子本來就弱，不久便去了。二人膝下唯有一女，便是宛寧口中的這個(gè)蘭珍。

    這容若一大早的去人家姑娘家的院子，這成何體統(tǒng)？雖說清初漢人文化還沒有完全傳入滿人家中，滿蒙的女子也大多豪放，敢愛敢恨，可也都老大不小的了。再說了，表哥表妹的，很容易就發(fā)展出啥啥啥來。那容若又是個(gè)多情種子。不行，自己這個(gè)做小姑的，得去盡（純）盡（屬）義（八）務(wù)（卦）。

    她想起身后還有這么個(gè)累贅，實(shí)在是不想帶他過去礙手礙腳，于是低頭對宛寧道：“寧兒，姑姑想去看看蘭珍meimei，教給你一件事，若你能辦好了，姑姑回來給你宮里的珠花戴?！?/br>
    小姑娘一聽，頓時(shí)眼睛瞇成了月牙兒。

    “你去哄你皇姑父給你講故事?！?/br>
    “好?！毙」媚镱D時(shí)心領(lǐng)神會，走過去對玄燁甜甜一笑，“皇姑父，皇姑父，寧兒想聽你講抓鰲拜的故事?！?/br>
    “好！”沒有哪個(gè)男人能拒絕如此一個(gè)小蘿莉來給她講自己的英雄事跡。聽宛寧這么一說，其他幾個(gè)女孩兒不樂意了，紛紛要求她也要聽。四個(gè)格格把玄燁圍成一團(tuán)，云惠心中暗自偷笑，出了院子。

    許久不住府里，加上院子擴(kuò)建過，路也不大熟悉了。云惠找了個(gè)丫鬟帶路，好容易才走到蘭軒。原來這蘭軒之前也不過是府中一個(gè)避暑的院子，臨湖而建，四圍有樹和竹林，夏天映日荷塘，風(fēng)景倒是一等的好。只可惜在府邸比較偏的地方，可見覺羅氏并沒有把自己這個(gè)嫡親的外甥女放在心上。

    也是，中國人最“講究”個(gè)人走茶涼。阿瑪額娘都不在了，一個(gè)小小孤女，給你口飯吃就不錯(cuò)了，哪能照顧得周全?？墒歉鶕?jù)古言定律，但凡這種身世背景的孤女，大都長了一張傾國傾城的顏、琴棋書畫的技能、病怏怏如弱柳的身子骨。

    家有兩房，長子不得寵、次子為官；有一投親青梅竹馬的表妹；家有姑母嫁了皇帝。后來情路不順，抑郁而死，也有說離家出走的；父親后被免官……如果不是有曹寅這個(gè)歷史正主在，云惠真覺得納蘭家才像《紅樓夢》的賈家。

    邁過小橋，跨進(jìn)蘭軒，四圍桃花杏花掩映，頗有幾分世外桃源的意味。

    小軒窗開著，二人正坐在窗前說著體己話。忽見那邊拐進(jìn)來兩個(gè)人，見是云惠，容若才有些詫異。

    不過府里的事情，哪有能瞞得過她的耳朵的？

    “這便是我常跟你提的惠姑姑?！比萑魧κ婺碌撌系?。

    惠姑姑？一個(gè)惠字加前綴，聽得云惠頓時(shí)覺得自己歲數(shù)上去了至少二十?！皶粫f人話？宮里叫惠姑姑的，都是那些老嬤嬤了。你老姑我風(fēng)華正茂、二八芳齡的，怎么能叫惠姑姑？叫惠兒姑姑。”

    那舒穆祿氏對云惠笑道：“常聽容若說起姑姑，蘭珍是外人，昨兒便也沒跟著出來見。還望姑姑莫要怪罪?！?/br>
    她長得明眸皓齒，五官算不上絕色，典型的滿族女子露出光潔額頭、鵝蛋臉，一身書卷氣，不驚艷但勝在看著舒服。和云惠腦海中勾勒出來的“林meimei般”的樣子大相徑庭。

    她說昨兒沒跟著出來見，但凡是有點(diǎn)心思的人，誰不想出來見見皇上、貴人？估摸著本來女眷也沒什么資格出來，覺羅氏特意安排了大房和自己的庶女來現(xiàn)一番，那舒穆祿氏又跟自己沒什么干系，索性也就不讓她出來了。

    說了幾句話，云惠倒覺得她性子親和，說話干脆，同自己有幾分相像。實(shí)在不是個(gè)矯揉造作，扮溫柔討人眼淚的角色。

    聊了幾句，便有丫鬟來傳話，說是過去和老爺他們一道用膳，要啟程了。那容若便叮囑了舒穆祿氏幾句，大體是自己不在家，若有人欺負(fù)，便去告訴他的乳母李氏。

    本來就無依無靠，又不姓納蘭，自己的姨母都不庇佑著自己，又能指望誰對她另眼相看？舒穆祿氏只笑笑，“你只管去你的，我橫豎少出這個(gè)院子，旁人都忙著呢，哪里有閑工夫來找我麻煩？左不過宛月同我親近些，來陪我說說話。我一個(gè)人看看書，你也就回來了?！?/br>
    容若有些戀戀不舍地出了院子。

    瞧他那個(gè)多情種子的樣兒！云惠輕哼一聲，“呦，某些人不是一向標(biāo)榜自己瀟灑恣意、不為名利所累、不為情愛所困，快活似神仙么？能告訴我這草屋里藏的嬌兒是怎么會子事兒？”

    容若白了她一眼，“你不懂。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越是尋常的情分，越能見真情?！?/br>
    云惠翻了個(gè)更大的白眼，更不服氣道：“我不懂？你一個(gè)為成親的毛孩子，同我有夫的人來說這個(gè)，你害不害臊？我是曉得這是尋常情分，可你有覺得你阿瑪額娘能允許她進(jìn)門嗎？”

    容若沒有做聲。

    云惠“切”了一聲，不屑道：“生平最煩沒有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若不能給她座金屋，就不要把她藏在草堂。說什么二人只要有草堂就能只羨鴛鴦不羨仙，那你倒是能給個(gè)草堂啊！喏，這草堂也是你阿瑪?shù)?，瞧著，你也老大不小了，你阿瑪定已替你尋了好親事?！?/br>
    容若暗暗攥緊了拳頭，“大不了去跟皇上請命?！?/br>
    “對嘍，還記得自己有個(gè)當(dāng)貴人的姑媽就行，怕什么？你老姑父一句話的事兒?！痹苹轁M不在乎地拍了拍容若。

    容若看了她一眼，合著她早就這么想了，美名曰還替他著想。也不知這心眼子怎么長的。不過不是壞心眼，容若有些感激地笑笑，“謝你?！?/br>
    云惠啞然，“謝什么？我好像忘了點(diǎn)什么事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