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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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惠輕手輕腳的進(jìn)了屋,發(fā)現(xiàn)里頭的情形和自己想象的不大一樣。左邊兩只純金的仙鶴立著,屋里陳設(shè)皆是棕紅色、棗紅色、黑紫色紫檀木、紅木的,連拴著帷幔的繩子上都包著金,流蘇上綴著金珠子。屋里沒有過多的奴才宮女伺候著,只他一人。見他并未睡在榻上,而是支了一張軟躺椅。躺在上頭,身上也并未蓋被子,只披了一件烏金披風(fēng),左手里還拿著一卷未合上的書。 自己進(jìn)屋,好像也并未吵醒他。他睡得位置正對著窗口暖陽照進(jìn)來的地方,卻又是背對著,不至于耀著眼睛。懶洋洋的,像一只悠閑的貓兒。 多數(shù)的時候,在云惠眼里,小玄子就像一只高傲的貓,趾高氣昂地抬著頭,睥睨一切,你不搭理他的時候,他總會賤兮兮地過來蹭蹭你。可當(dāng)你搭理他了,他又會把臉別開。貓靜靜呆著的時候,就是這般慵懶悠閑;可目光卻時刻盯著自己的獵物,待醒過神來,貓便成了猛虎。 他睡著呢,那她該怎么辦?是站著呢?還是坐著? 她環(huán)顧四周看了看,坐的地方倒是有。一胖就有一張軟塌,那榻上放著軟靠背,讓她這樣的身子穿花盆底鞋,一路總延禧宮走過來也算是一種折磨了。她盯著那張軟榻,看了又看,心里著實(shí)癢癢的慌。 “看什么看?跟賊似的。”玄燁低沉著聲音問道。 云惠被這低沉的聲音嚇了一跳,一見是他醒了,不由局促著立了立身子,對著玄燁跪拜了下去,“臣妾給萬歲爺請安,萬歲爺金安?!?/br> 他也不理會她,只稍稍伸了個懶腰,將那書卷隨手朝身邊的桌案上一扔,磨了磨手上的墨玉扳指。抬眼見她,一臉的局促,像個鄉(xiāng)下人進(jìn)城似的,兩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扎。就跟個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里,兩眼賊溜溜地偷偷摸摸看著這屋里的擺設(shè),還不是打量他幾眼。 玄燁在心里被她這副德行逗樂了。給她洋槍、洋鐘、洋酒……她都一副見識過的樣子,進(jìn)了他的宮室,反倒成了鄉(xiāng)下土丫頭了。一看就沒見過好東西,可見明珠家也著實(shí)不怎么樣。 見她被自己這兒鎮(zhèn)住了,玄燁心中頗有幾分得意,“沒見過吧?” 云惠搖了搖頭。 她總算知道八國聯(lián)軍進(jìn)圓明園的時候,為什么跟土匪一樣地去搶了。沒見過好東西呀,這個時候的大清國,真是遍地黃金白銀,富得流油,任誰見了都心生歹念。自己這等現(xiàn)代土包子,自是只有心癢癢的份兒。 玄燁沒有起身,仍是躺在那躺椅上。伸手隨意一指,“找個地兒坐吧?!?/br> 云惠愣了愣,有些小心翼翼地踱了過來。她看了一圈,撿了張離皇上最遠(yuǎn)的凳子,坐了下來。 玄燁看著她心里直發(fā)笑,故意皺著眉頭,嗔了她一句,“坐近點(diǎn)兒。” 她又朝前挪了挪。 玄燁這會子也清醒了,湊近了些,他才留意到云惠今兒梳著的二把頭鬢邊別著一朵新摘下來的秋海棠。不能算是一朵,三朵小的團(tuán)在了一起,粉嘟嘟的,同她今兒穿的藕荷色衣衫搭得相得益彰。 她也會打扮? 索性直接伸了手過來,剛要捏過她的臉。她卻“吸”了一聲,本能性地把脖子一縮,朝后躲了。她這是怕什么?怕他打她臉? 玄燁真是哭笑不得。要么說最弱就是這種平日里看起來趾高氣昂的紙老虎,風(fēng)一刮就倒了。他故意虎著臉,低聲道:“給我過來?!?/br> 非得掌嘴嗎?打人不打臉啊。云惠苦著臉,把臉湊了過去。待玄燁再次伸出手去,她瞇著眼睛,心里還是想躲。 “你瞧你那樣兒?!毙钕訔壍啬罅四笏呐帜槪瑀ou嘟嘟的,細(xì)膩嫩滑,手感甚是好,就是抹的胭脂有些多了,“用的什么洗臉?” ?。吭苹菀汇?,原來讓自己臉伸過來為的是這個啊?哎呦我的萬歲爺,您說話能不大喘氣嗎?容易把人嚇出病來。早說想問自己用的什么護(hù)膚品不就得了? “早上用的清水滴了兩滴白醋,再加幾滴玫瑰露。晚上用鮮奶……” “頭上這朵花兒是誰給你掐的?”很顯然玄燁并不想聽她在這方面多廢話,云惠老老實(shí)實(shí)地道,“來的時候,出院子時看見了,叫三元給掐了一朵下來?!?/br> “打扮給朕看的?”他就這么順著問了下去。 “嗯。”云惠老老實(shí)實(shí)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今天她是犯錯誤之人,是戴罪之人,沒有發(fā)言權(quán),問什么就答什么,讓她干啥就干啥。好容易有回求情示好的機(jī)會,不得裝扮裝扮自己,留個好印象?聽說男人都喜歡化妝的女人,她便特意抹了胭脂…… 玄燁把捏著她臉的手放了下來,“把花兒摘了,丑死了;把臉洗了去,跟猴兒腚似的?!?/br> 云惠起身,乖乖地照做了。 玄燁忽然發(fā)現(xiàn)一個拎她的好法子:原來她欺軟怕硬??! 錯了,他錯了,他的套路一直都是錯的。原先尋思自己得來軟的,待她好一些,給她好吃好喝好玩兒哄著,她就能小羊羔似的。后來發(fā)現(xiàn)還是高冷的套路對她管用!今兒她犯錯了,說錯了話,她自己可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什么都聽他的。 這回可以好好替自己“出出往日的氣”。 他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將那披風(fēng)向下移了移,只用一角蓋了肚子。開始使喚她,“惠兒,給朕剝個石榴?!?/br> “哦,臣妾遵命?!痹苹菘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誰讓自己上午說禿嚕嘴了。這個教訓(xùn)告訴我們,不要亂說話,否則真的會有報應(yīng)的。 “惠兒,給朕剝個貢桔。” “惠兒,給朕嗑個瓜子?!?/br> “惠兒,給朕換一件軟和些的墊子來!” …… “惠兒,講《鹿鼎記》給朕聽?!?/br> “嚶嚶嚶~” “怎……怎么了?怎么了?”玄燁正躺著,享受著皇帝待遇,忽聞一陣啜泣聲,抬眼一看,那丫頭不知什么時候竟然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用袖子抹著。他從小就最怕女人哭了?!斑线线希趺戳??抬頭給朕看看,誰欺負(fù)我們惠兒了?”(不就是你嗎?) 他有些慌了爪子,自己就是想“欺負(fù)欺負(fù)”她而已,沒想怎么著啊。 哪曉得這回云惠是真的委屈上了,一邊抽抽一邊道:“臣妾是真不是故意要說您笨的,可您也太不會打了,曹寅他們兩個也可惡,一點(diǎn)都看不懂我遞過去的眼色。上午您來說的時候,臣妾就說不打不好玩,您不信,您偏要玩。這下好了,說禿嚕嘴了,您又記恨我了。我踩過您的腳,可我哪兒知道您站在我后頭???您還非要跟我一起打秋千,臣妾這比一袋大米都重;喝醉了還打過您一拳……臣妾知道自己不討您喜歡,可臣妾是真心把皇上當(dāng)小伙伴……” “誰說你不討喜歡了?討喜討喜呢?!毙顝奶梢紊献似饋恚半蕖掊e了,哎!朕給你剝個菱角怎么樣?” “皇上!”李德全從外頭興沖沖地提著拂塵進(jìn)來了,依著惠小主的吩咐,自己帶著一隊人馬在護(hù)城河邊上撈了半天紅蝦,別說還真撈著不少。剛要過來回稟,一進(jìn)屋看見這情形,不由傻了,呦,這唱的是哪出???惠貴人怎么哭上了?皇上還邊給擦淚,邊給喂貢桔。 玄燁一見是李德全,不由氣不打一處來,“誰讓你進(jìn)來的?瞅什么?滾?!?/br> 李德全點(diǎn)了點(diǎn)頭,"喳,奴才這就滾。" 那邊哄了半天,二人和好了。一下午,除了云惠又給講了幾回《鹿鼎記》,康熙笑罵了幾句,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混混也能當(dāng)上爵爺,還妻妾七個。二人對其中七個女子做了一番點(diǎn)評,講了一會兒,似乎是覺得有些沒意思??滴醣汩_始手把手地教云惠作畫,教完了,他就開始批奏折,她照著屋里的擺設(shè)畫畫。 云惠馬馬虎虎畫好以后,拿過去給康熙看看。畫什么不好,偏偏畫個石榴,還畫得不像,活像個咧嘴笑的猴兒。 “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