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怎么岔開話題了呀，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看著收拾東西往外走的人，譚磊連忙端起可樂拿著漢堡往外追，“我還沒吃完呢?！?/br>
    劉教練改變主意喊他們來練車原因很簡單，科目三考試定下了時間，就在下月三號，而明天起他得又去帶科目二的學(xué)員，所以今天下午練練，等到二號那天再練一下，就要考試了。

    之前那個教練也是這樣安排的，夏今覺得沒什么，科目三就是手穩(wěn)然后記住打燈什么的就可以，沒什么難度的。

    正好這幾天她們也要高考填報志愿了，夏今雖然沒啥好愁的，不過能靜下心來好好研究研究也不錯。

    她回家的時候聽到她爺爺家院子里那熟悉的聲音時愣了下，她媽什么時候回來了？

    “你高考是大事，我能不回來嗎？”

    夏今聽到這話總覺得特別可笑，她高考那幾天怎么沒見她媽回來，現(xiàn)在考試結(jié)束了，她考了高分，然后就又是回來了，她怎么就覺得那么可笑，可就是笑不出來呢。

    “也沒什么事，你那邊不是忙嗎？”夏今覺得不自在，尤其是想到要是她媽最近在家，她們娘倆同一屋檐下就覺得更不自在了，“我差不多定下來了，也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br>
    她要是早知道她媽有回來的意思，說什么都要她哥攔住了。

    “你要考哪里？”夏今mama連忙問了句，“我今天下午接了個電話，是香港那邊的，說是能提供獎學(xué)金的，你想考的學(xué)校提不提供？”

    “你答應(yīng)了？”夏今斜眼看了她媽一眼，這讓夏今mama有點不滿，只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夏今就又是蹦出來一句，“你答應(yīng)了你去讀，我不去?！?/br>
    “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女兒一進門就是這愛答不理的，她不也是為了孩子的未來著想嗎？“那錢你留著我們又不要……”

    “那你知不知道去香港讀大學(xué)要花多少錢，那些獎學(xué)金根本就不夠的你知道嗎？”夏今忽然間聲音一大，夏奶奶想要勸，可是卻被老伴兒攔住了。

    “我高考是大事，可是我高考的時候你人在哪里，我整個高三你管過我問過我學(xué)習(xí)嗎？是，你是供我吃供我住供我上學(xué)，你們養(yǎng)孩子是很辛苦，可是當(dāng)初是你們非要超生的，不是我求著嚷著要求自己被生下來的。”

    從小她就聽她媽念叨，“夏今，將來你工作了，你一個月給我五百塊錢生活費養(yǎng)老。”

    后來等她上了初中，這五百塊又成了一千，到后來又漲了。

    “我現(xiàn)在挺好的，高考志愿的事不用你cao心，學(xué)費我也會自己掙的，你們掙錢養(yǎng)老就好了，等回頭我有錢了，超生罰款我會還給你的，這些年來我吃你們的住你們的，也都還給你們行了吧？”

    “囡囡！”夏爺爺一開始聽著還好，只是聽到后面有些聽不下去了，孩子是委屈，可是說的這話也太寒大人的心了。

    “爺爺，我知道我在說什么?！毕慕衲艘话褱I，“我也知道我媽為什么回來，要是我今天考得不好，她肯定不會來你信不信？”上一輩子，她考的不好，比平時考試成績還少了十多分，當(dāng)時她媽在哪里，怎么沒說女兒的高考是大事得回來呢？她爸后來怎么說她來著，“整日里玩，考砸了怨誰？”說得好像他們當(dāng)父母的苦口婆心規(guī)勸她學(xué)習(xí)了一樣。

    人都有趨利避害性，她理解也明白，可是現(xiàn)在這么做的人不是別人，是她媽呀！

    “我寒了她的心，可是她有沒有寒我的心？”夏今想要忍住不哭，可是眼淚就是止不住，“我高考之前在電話里罵我，那時候怎么就不覺得我高考是大事了？怕影響我情緒影響我高考？”

    夏爺爺聽到這話臉色有些不好看，頓時看向了兒媳婦，“你罵她干什么？”

    “爸，這事還不是她一聲不吭，當(dāng)時學(xué)校有保送什么的，她說都不說一聲，要不是聽我工友說了句，我都被她蒙在鼓里了?！毕慕駇ama覺得委屈，“我之前沒回來，不是忙著上班嗎？”

    夏爺爺也沒聽說什么保送的事情，可是他知道孫女心里有譜，起碼比兒子兒媳婦只看到眼前的風(fēng)光強多了，“那你知道了能怎么辦？是替她拿主意還是替她去上學(xué)？”

    夏爺爺向來不說自己兒媳婦的，因為大事上這大兒媳婦還是靠得住的，他也知道兒媳婦不容易，可是這次實在是把孩子逼急了。他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還考慮那么多干什么呀？要是今天不維護夏今，他和這孫女的緣分，估計著也就斷了的。

    “我……”夏今mama不知道怎么說，“可是她好歹也跟我說聲?！?/br>
    “我跟你說了有什么用？我想要的大學(xué)不要我，你能幫我進去嗎？”夏今比她媽要高上那么一點，可以看到她媽染的頭發(fā)掉了色。她知道她媽老了，不容易，很是可憐，可是可憐之人并不是沒有可恨之處。

    “當(dāng)初你會勸我保送，現(xiàn)在你又勸我去香港，你為什么從來就沒問過我，我想要做什么？”

    ☆、第55章 不破不立

    夏今mama愣在那里，她一直覺得乖巧的女兒忽然間沖著她大吼大叫，她不知道女兒這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為什么事情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

    考得那么好，不該是高興的事情嗎？為什么，為什么，她的女兒在哭訴委屈，在指責(zé)自己呢？

    婆婆在低聲安慰女兒，公公坐在那里，臉上神色復(fù)雜——意外，自責(zé)還有些埋怨……

    她一時間覺得好像自己是局外人似的，可是這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怎么就跟自己離心離德了呢？

    “夏今，你怎么能說這話，我和你爸辛辛苦苦還不是為了你和你哥？”他們一把年紀(jì)一年到頭都在忙，為的不就是這倆孩子嗎？

    夏今聽到這話想笑，當(dāng)初的十八歲相信這話，可是現(xiàn)在的她不相信！

    “那你往后可以輕松點了，因為不用再辛辛苦苦為我上班為我掙錢了?！毕慕裼X得自己刻薄，她想要是她媽今天沒回來多好，半年多的時間足夠讓那些冷言冷語都沒了影子的，到時候她寒假回來，她們還是和諧團結(jié)的一家，不會出現(xiàn)今天這局面的。

    “我往后的花銷不會花家里一分錢的。”看著她媽老淚縱橫，夏今轉(zhuǎn)過頭去，“你放心，我也不會跟我爺爺奶奶要錢，讓你在姑姑和二叔小叔那里抬不起頭，我能自己掙。”

    “囡囡?！毕哪棠搪犞鴮O女說這話覺得瘆得慌，就像是這孩子要是離開了家，就是再也不準(zhǔn)備回來了一樣。

    “媽，我今天說這些話不后悔?！彼娴牟缓蠡冢弦皇浪潦贾两K都沒說出這些話，現(xiàn)在她不想再這么憋著自己，“你覺得我沒良心狼心狗肺也好，覺得我自私也罷，不過我可以清楚的告訴你，我知道我在說什么。”她不是當(dāng)初那個十八歲的夏今，沒有反抗的力氣。

    “這些話我憋著好一段日子了，現(xiàn)在說出來也舒服多了，我沒瘋也沒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說什么，我讀什么學(xué)校將來找什么工作過什么樣的生活我自己全部負責(zé)，你們幫不了我那也別在這里給我當(dāng)軍師指手畫腳?！彼恍枰潞笾T葛亮一樣的爸媽跟她指點江山，“我會過好我的日子的，將來你們老了我也會出贍養(yǎng)費的?！彼?dāng)初就是這么打算的，家庭血緣是斬不斷的，撕破了臉皮她爸媽在這消息傳播極快的小城里會住不下去的，她不會那么傻做出這事。

    她會盡可能少的回家，該出的錢她不會少，她心涼透了，人也就這么涼薄了，“你們要是不想要我回家，我不回來也行?！?/br>
    “夏今！”夏爺爺有點傷心了，這孩子怎么說話越來越狠心呢，哪還像是她孫女呀。

    夏今覺得對不住她爺爺奶奶，兩個老人家對她是真心的好，無論是當(dāng)初還是現(xiàn)在，她不應(yīng)該在這里鬧開的，可是她控制不住她自己呀。

    “對不起爺爺?！毕慕袷强拗艹鋈サ?，她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爺爺奶奶，只能選擇逃避。

    夏奶奶手腳不利落，哪里追得上孫女，出了大門就看不到夏今人了，她氣得直沖著兒媳婦敲拐杖，“你看看你辦的事！”

    孫女向來是乖巧聽話的，從小就是那么乖，乖乖的幫忙擇菜打水，吃完飯就是刷碗掃地，學(xué)習(xí)上又從來不讓大人擔(dān)心，誰不說他們家囡囡好？

    那么好的一孩子，心里得有多委屈，今天才會說出這狠心的話來，就差跟她媽斷絕母女關(guān)系了。她和老頭向來不跟兒子住，雖然午飯都是一塊吃的，可是很多事也不清楚。

    她要是早知道兒媳婦回來會鬧成這樣，說什么都要把她趕回去。

    “你還不去找孩子！”夏奶奶氣得頭暈，她大兒媳婦向來利落，怎么這時候就那么不開竅呢！

    夏今mama不知道去哪里找孩子，她抹了抹眼淚，生怕是讓外人看到丟人，家丑不可外揚，她是回來慶賀女兒考了好成績的，不是讓外人看笑話的。

    她一直打電話，不過沒人接。無奈之下，她只能給兒子打電話，夏凱跟夏今關(guān)系向來不錯，說不定能知道他打電話過去，夏今會接呢。

    夏凱聽說了原委后頭疼，“媽，你怎么就這么糊涂呀？”夏今想要的是雪中送炭，你是雪上加霜，她不想要錦上添花，你偏生要去湊熱鬧，你這不是不嫌事大嗎？

    “我也是想要讓她高高興興的，你大舅打電話跟我說，他出錢熱熱鬧鬧的辦一場慶功宴?！毕慕駇ama覺得委屈，她也是想要女兒高興高興，這是揚眉吐氣的事情，不是嗎？

    夏凱傻了眼了，“媽，你，我怎么說你好。夏今高考考好了關(guān)他什么事兒？他請客是給他自己長臉炫耀他有個狀元外甥女，拉著夏今去給他長臉，虧得你也敢答應(yīng)?！?/br>
    “小凱，你舅這是好心?！?/br>
    “好心個屁?！毕膭P覺得跟他媽說理真的頭疼，“他好心，要是夏今考得一般，你看他還有沒有這個好心了，當(dāng)年我高考后他怎么就沒這么好心？”

    他不是不知道他大舅什么心思，可是……到底一家人，他向來也是脾氣好點，所以也就忍著了，可是這次他大舅為了給自己長臉，害得他家里鬧了起來，夏凱不能忍這口氣，“我知道你為啥回去，不就是大舅一直看不起咱們家，所以你堵著一口氣嗎？想要拿夏今炫耀，可是就你那脾氣，你想想看真要是辦什么慶功宴你看是誰炫耀?！?/br>
    夏今mama也不是傻，兒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還能聽不懂？

    “那我，我怎么辦呀？我都回來了?！?/br>
    “明天買車票回來。”夏凱當(dāng)機立斷，“我過會兒給夏今打電話，讓她回家，你們好好談?wù)劇！?/br>
    “可是，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毕膭P異常堅決，“媽，將來給你養(yǎng)老的是我和夏今，不是我大舅，你管他干嘛？一年到頭能見上幾次面？他是你親哥不假，可是他什么時候向著你了？從小欺負你還不夠嗎？你都有兒有女孩子這么大了還要聽他的？你今天要么聽我的話，回去之后跟夏今好好談?wù)?，要么你就回大舅家得了，你這么聽他的話?！?/br>
    “小凱……”夏今mama沒想到兒子這么說，她有些無力。

    “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先打電話給夏今，過會兒看情況再跟你聯(lián)系，你也別找了，先回家等著?！毕膭P掛斷了電話，他是根本不知道他媽回家的消息，不然說什么也不會讓她回去的。

    夏今當(dāng)時電話里委屈成那樣，這次他媽還有大舅又鬧了這么一出，這一下子當(dāng)面爆發(fā)出來，是得多憋屈呀。

    他連忙打電話，聽到電話那頭夏今聲音很是冷靜的時候還有點不能相信。

    “哥，我沒事的?！逼鋵嵳f出來就舒服多了，不破不立，她只做到了前半部分，后面的就算了。

    “夏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媽糊涂，別跟她生氣，不值當(dāng)?shù)摹！?/br>
    夏今側(cè)著頭夾著手機，大概是情緒爆發(fā)后反倒是有利于她進行情節(jié)渲染，這一段她覺得自己寫得很滿意。從她爺爺家跑出去后夏今才發(fā)現(xiàn)自己都沒地方去，她一直堅持自己買房就是為了將來能有自己的棲身之所，不至于吵了架之后連個能放聲哭的地方都沒有。

    渾渾噩噩地回了家里，夏今反鎖了臥室的門，看著手里的高考志愿填報指南，卻是前所未有的無力。

    她不該鬧這一場，因為還有爺爺奶奶在，她那話是傷了老人家的心的?？墒侨滩蛔×?，現(xiàn)在后悔也沒用。

    坐在床上，夏今不知道該做什么是好，到最后還是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她手機沒關(guān)機，所以一直在那里嗡嗡的響，不打算接電話，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直到夏凱打來了電話。

    “我知道你委屈，可是夏今，你能不考慮爸媽，你總得考慮爺爺奶奶，他們都一把年紀(jì)了，總不能還為咱們小一輩的cao碎了心?！毕膭P覺得自己挺卑鄙的，因為倆老人家是夏今的軟肋，割舍不去的。這幾年爸媽照顧不到夏今，可是倆老人對她的疼愛那絕對不摻水。

    “你要是真的斷絕父女關(guān)系母女關(guān)系也沒事，可是你還要不要爺爺奶奶了？”夏凱循循善誘，“說句難聽的將來老人家去世了，你不想回家沒事，家里有我擔(dān)著，你在外面過得好就行?？墒乾F(xiàn)在，你得……”

    “哥，你別說了?！毕慕衲闷鹆耸謾C，“我知道了。”

    老一輩的安土重遷，他們不會離開這里的，而且就算是老人家同意，她姑姑和叔叔們也不會同意的。

    這就是一個死局，沒辦法破解。

    大概今天這一場鬧劇似的爭吵，唯一的收獲就是她媽徹底明白這個女兒指望不住吧。

    夏今笑了笑，她站起身來，她覺得自己真失敗。

    夏今mama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夏今正從廚房里往外端碗，“媽，我就做了個雞蛋面條，你湊合著吃點吧?！彼F(xiàn)在基本上三餐都在她爺爺家蹭飯，家里除了一些水果，米面之類的都沒有。

    “夏今?！毕慕駇ama喊住了女兒，“你怎么不吃？”她想要把這一頁翻篇，可是腦中都是夏今眼淚唰唰往下掉，沖著自己吼的情形，像是刻在腦子里似的，沖洗不掉。

    “我減肥，晚上不吃?！毕慕褶D(zhuǎn)過頭去，她不想讓人看到自己的眼淚。

    答應(yīng)了夏凱的，可是她不知道該說什么，該怎么說。

    外面天黑了下來，樓下的鄰居家在吵吵嚷嚷聽不分明，可是夏今能聽到客廳里她媽沉重的腳步聲，好像是灌了鉛似的。

    “夏今，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你大舅一攛掇我就沒考慮你的感受，這件事是我不對，你要是生我氣我不怪你?！彼驼驹陂T外，“平日里我和你爸忙，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你們兄妹倆，可是光為了掙錢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這個當(dāng)媽的不合格，你怨我我沒怨言?！?/br>
    “你出息了，自己上進，考得也好，這些都是你自己的，將來找到好工作過好日子是你自己的本事?！毕慕駇ama坐在地上，倚著門，“我和你爸沒本事，也幫不了你什么，將來你只能靠你自己了。你自己有主意往后就自己拿主意好了，我不會再說什么的。”她這一輩子，小時候聽爸媽的話沒繼續(xù)讀書，后來聽爸媽的話相親結(jié)婚，嫁了人之后聽丈夫的話為家里忙前忙后，忙忙碌碌維持生計。

    大概唯一得意的就是這倆孩子了，夏凱雖然學(xué)習(xí)不好，可是脾氣好，孝順；而夏今從小就是學(xué)習(xí)好聽話。在鄉(xiāng)下的時候誰不羨慕她兒女雙全孩子都聽話？

    女兒能活得有底氣一點，她應(yīng)該高興才是，起碼不會是另一個自己了。

    “我明天上午就回去，你開學(xué)的時候要是想要我或者你爸送你去，那就打個電話，不想的話就算了。等我回去，我把學(xué)費打你卡里，你回頭一個人在外面上學(xué)，注意著點身體?！?/br>
    她不知道自己當(dāng)時為什么就那么魔怔，聽了她哥的話就回來。小凱說得對，傻了的不是夏今，是她才是。

    “你早點睡吧……”

    夏今趴在枕頭上，她怕自己哭出聲來，她想要忍住，可是越是想要忍著可越是忍不住。

    她獨立她自主她學(xué)了那么多所以學(xué)會了為自己吶喊，可是她媽活了大半輩子，始終還是那樣。

    就像是千千萬萬的普通的婦女一樣，為了丈夫為了孩子活著，可是獨獨沒有為自己。

    夏今打開門去，看到側(cè)對著的房間是黑漆漆的一片，她想要敲門，可是卻始終抬不起手來。

    她光著腳走到沙發(fā)上，怔怔的看著那張全家福，窗外折射進來的光照在那全家福上，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