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地上的傅瀾立刻起身,垂首立在一旁,等所有人都退下了,成帝又對一旁的王慶道:“去,再給朕上一杯茶?!?/br> 王慶怎么不知道他的意思,立刻應聲退下,整個養(yǎng)心殿,就只有成帝和傅瀾了。 成帝這才睜開眼,一雙厲眸此刻盡是疲色,就像是雄鷹年邁,雖有厲色,卻不足以震懾,“你來告訴朕,太子究竟是什么情況。” 傅瀾恭順而不失本色,拱手道:“確如陸太醫(yī)所言,太子的癡呆之癥乃疫情的后遺發(fā)作?!?/br> 聽到她用了“癡呆”一詞,成帝深蹙起眉來,“朕何時聽說,太子患了癡呆之癥?” 傅瀾察覺出他的怒氣,可卻仍舊面不改色道:“太子言辭顛倒,舉動不經(jīng),或多汗,或多愁,這皆是癡呆之癥,皇上英名,心中必定了然?!?/br> 成帝眼前浮現(xiàn)方才見過安莫秦的樣子,愈加心痛,可面色上卻逐漸好轉(zhuǎn),良久才出聲道:“這便是朕為什么要留下你的原因,整個太醫(yī)院,也只有你敢這么和朕回話?!?/br> “其實太子的癡呆之癥,并非無藥石可治。太子先前患了瘟疫,體虛氣弱,病體本就毫無抵抗,如今瘟疫已除,也說明太子洪福齊天,此時以速扶正氣為主,宜七福飲或大補元煎主之,再加上皇后娘娘和皇上鴻福庇佑,悉心照料,定能痊愈?!?/br> “你有幾成把握?” 傅瀾略一猶豫,如實道:“七成?!?/br> 見成帝默了聲,傅瀾又道:“回皇上,傅瀾只有七成的把握,是因為才疏學淺,醫(yī)成尚短,可太醫(yī)院里人才輩出,陸太醫(yī)便德高望重,想必集天下名醫(yī)之力,十成把握亦不成問題。” 成帝氣色略微好轉(zhuǎn),看著她道:“那你認為,需要多長時間?” “少則三月,多則數(shù)年?!?/br> 成帝的面色霎那間訝異,繼而暗沉,雙手緊緊握成拳狀,不再說話。 之后的兩個月里,滿朝風云變化,因著安莫秦一事,紛紛上書讓成帝為大局著想,另立太子,而城中的瘟疫已全數(shù)清好,環(huán)衛(wèi)工作也落實到了每家每戶,江南一帶的干旱也在幾日前因下雨而得到了緩解。 眼看著夏天快到了,云琪即將迎來周歲,寧氏替他裁制了好些衣裳,連云瑤也刻意上街買了一些虎頭帽等物什,回府便直奔屋中,同寧氏一起逗云琪。如今的云琪已然會站著走路了,只是不太穩(wěn),口中咿咿呀呀的喚著,將整個楊府都籠罩在喜悅之中,仿佛隔離了外間的所有。 這日,云瑤依舊在屋中看著記載北岐國風俗文化的書籍,初夏正在一旁靜靜繡著刺繡,就聽香寒和妙菡嘀嘀咕咕著打簾子走進來,見到云瑤專注看書,便不敢再出聲,倒是香寒立在那里,一副憋不住的模樣。 云瑤略嘆一口氣,將書合上道:“有話你便說吧,來來回回走著,怪晃人眼睛的?!?/br> “也就小姐慣著她,真真是個沒上沒下的主兒?!背跸泥列α艘宦?,同妙菡坐到了一處。 香寒巴望著從外頭聽到的所有消息都跟云瑤說一通,也就沒去回初夏,眨著大眼睛道:“小姐,這外面可了不得了,前幾月就傳太子患了癡呆之癥,鬧著要廢太子,今兒更可怕,據(jù)說半朝以上的官員都不上朝了,跪在養(yǎng)心殿前,求皇上廢太子,重立儲君呢?!?/br> 云瑤略微一沉眉,她何嘗不知如今的局勢,若不是有皇后和她母家支撐,只怕以成帝的性子,早早就將安莫秦廢黜了,堂堂大岐國,又怎會允許一個癡呆的太子成為新君呢?就算日后真能康復,誰又能確保不會復發(fā)?如今遲遲未廢掉太子,不過是權(quán)宜之計,安莫秦和皇后的后半生,早在陸友明說出診斷結(jié)果的那一刻,就徹底毀了。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當今皇上膝下成年的皇子只有咱們的姑爺和七皇子,也因此兩人的呼聲一個比一個高,皇上都發(fā)了好幾次火了,卻不頂用,聽說璃貴妃在后宮可以一手遮天,就算是皇后也要對她禮讓三分,看如今的局面,七皇子成為新太子的可能性很高?!?/br> 香寒話才說完,那里初夏就低呼了起來:“針線倒了……” 云瑤循聲看去,就見妙菡慌了神,忙俯身收拾線盒。香寒不明所以,只得也過去幫忙,嘴里仍舊嘀咕著這些事。 云瑤何嘗不知道妙菡在擔心什么,可她聽了這話,反而稍作心安,見香寒仍舊說著這話題,為著妙菡考慮,她也不得不開口道:“好了,那些前朝之事,與咱們無關(guān),莫要亂嚼舌根,若傳出去,對誰也不好?!?/br> 香寒諾諾閉口,云瑤復又緩聲道:“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斷不可能因為臣子呼聲誰高,便擇主于誰,相反,若儲君都由不得皇上來定,這么大的威脅,皇上又豈會坐視不管?!?/br> 其余三人皆懵懂地點點頭,卻不等她們再開口,外頭就來了一個小廝通傳,說是楊政剛剛回府,叫云瑤立刻去書房見他。 云瑤心下了然,面色也凝重了起來,沒有帶任何人,便直接去了楊政的書房。 楊政早已吩咐好人在書房外看著,她一進去,門就被人從外頭掩上,顯然楊政是有正事要同她說。 云瑤先行了禮,然后開口道:“爹喚云瑤來,可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楊政沉著聲,面色不太好看,“太子被廢了?!?/br> 饒是鎮(zhèn)定如云瑤,此刻的臉色也變了變,即使是心中早有的答案,卻仍舊不免唏噓一番。 “今日早朝上,皇上剛下的圣旨,恐怕明日就會傳遍大街小巷,這場風波咱們楊府注定逃不開了。”楊政頓聲道:“我只是覺得,你有必要知道下。如今朝堂上七皇子的呼聲最高,就連右相和撫清真人也都支持皇上立七皇子為新太子,只怕四皇子討不得好?!?/br> “撫清真人?”腦中浮現(xiàn)出沐水的樣子,云瑤有些驚訝,轉(zhuǎn)念一想,才松了口氣,面上卻不好向楊政表露,只道:“如何抉擇,都是皇上的事,爹能保持中立,才是最緊要的?!?/br> 楊政點點頭,“我知你是個懂事的,雖然四皇子和七皇子皆不是嫡子或長子,如今的局面更是有幾分逼迫的意味在,可朝堂之中哪分什么正庶,勝者自然為正。如今皇后失勢,后宮中璃貴妃一人獨大,宸妃雖有右相,但看右相的態(tài)度,似乎站在了七皇子這邊,前朝后宮恐怕都已成定局了。若這幾日宸妃有叫你進宮,自己便當心些,后宮的那些手腕遠比爹想象得還可怕。” 聽楊政這么說,云瑤忍不住問:“是傅老爺子的事有進展了?” “事情到底才過去兩年,當初參與璃貴妃保胎的人中,除了傅老爺子,還有三個人,可惜不是死了就是被貶出宮去。輾轉(zhuǎn)打聽了許久,方從一個太監(jiān)的口中問出了些眉目。這是他從太醫(yī)院中抄出的記錄,和他自己所述的一些事。因兩年前他還是個打雜的,后來璃貴妃出事那天,他正巧鬧了肚子,沒參與其中,所以倒相安無事?!?/br> 云瑤聽了楊政這話,知道他也是懷疑了,便將紙張細細看了一遍,不經(jīng)愕然道:“傅老爺子根本診不到喜脈?” ☆、依米花 此|文|晉|江|原|創(chuàng)|網(wǎng)|首|發(fā)|請|支|持|正|版 “不錯,根據(jù)太醫(yī)院的記錄,當年給璃貴妃保胎的人,一直是陸友明,可后來他突染重寒,不得已跟換了其他太醫(yī)為璃貴妃保胎,原本也不是傅勃生,偏偏一日璃貴妃跟成帝一起時,傅勃生來請平安脈,這才號不到喜脈,卻也奇怪,自那日起,璃貴妃主動要求更換成傅勃生來為自己保胎,誰料沒過幾日,胎就滑了,皇上大怒,又為了安撫璃貴妃,便聽了她的意思,處決了傅勃生。而這太監(jiān),是如今唯一一個知道傅勃生當年號不到喜脈的人了?!?/br> 云瑤拿著紙的手忍不住抖了下,盡管她重生一世,看淡也看清了許多,像楊芷柔、寧畫枝那樣的人,已經(jīng)激不起她的任何憐憫與手軟,捫心自問這一世,她足夠狠,也足夠冷靜,卻與璃貴妃等人相比,顯得如此不堪一擊,又或說楊芷柔、寧畫枝與璃貴妃相比,更是冰山一角。 她想助安子翩上位,保住他和整個楊府的平安,手段若不再果決而狠斷,是絕不能與璃貴妃等人抗衡的。深宮中的女子,比她甚至她所想的,還要叫人生怯。 回到自己的屋中時,云瑤的面色便不太好,初夏等人識趣的沒說話。想起方才楊政的話,云瑤腦海中就浮現(xiàn)出了傅瀾的身影,倘若她知道了真相,知道了自己的爺爺根本不是弄錯了藥,而是被璃貴妃栽贓嫁禍,為了保密而滅口,以她的性子,必定誓死也要替傅勃生討回公道,如此一來,就會動搖到璃貴妃和安耀臣的地位,如今又是非常時期,這是唯一也最有效打壓他們的方法了。 可若真的這樣,傅瀾的性命便岌岌可危,甚至整個傅家都有可能絕后,她如何狠得下心,讓傅瀾去冒這樣的險。 云瑤眉頭深蹙,不自覺將指甲掐入掌心rou,留下一排月牙狀。 此時,香寒從外頭進來,迎著一個人,對云瑤笑道:“小姐,傅姑娘來了。” 云瑤立即和緩了面色,略牽了牽嘴角,“你怎么來了?” “有件事,我思來想去,覺得還得同你說說?!备禐憯恐?,開門見山的模樣叫云瑤也斂下了面色,她吩咐香寒等人去外頭候著,便讓傅瀾坐下來,“可是宮中有何異變?” “你可記得兩個月前太子忽然得了癡呆之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