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眾人一聽這話,才從剛才的簫聲中回味過來,見楊云瑤如此,都有些抱著打趣的心情。 若是楊云瑤不要,不僅吹簫的難度比柳煙凝低了許多,而且一會兒結(jié)果出來,必定是柳煙凝更勝一籌,這支鳳簫便歸屬于柳煙凝,對嘴而吹,只怕不雅。 可若是楊云瑤要蓋薄紗,柳煙凝那般吹簫水準(zhǔn)尚且在方才的曲調(diào)中有一些小瑕疵,何況是她,恐怕只有吹了數(shù)年的老者才能完美的駕馭簫上蓋薄紗吹奏。 廂房內(nèi)的少年,目光始終落在楊云瑤的身上,明明整個局勢對楊云瑤極為不利,可是不知怎么,他的內(nèi)心就是相信楊云瑤,相信那個面色始終平淡的少女,或許那一晚柳府宴會的事給他留下了印象,他總覺得楊云瑤不會讓他失望,倘若連這誘局都看不清,那便是他看錯了人。 ☆、勝負(fù) 云瑤眸色淺淡,接過憶靈手中的鳳簫,平淡地吐出兩個字:“有勞?!?/br> 憶靈沒見到楊云瑤為難的表情,怏怏地回到了柳煙凝的身邊,柳煙凝目光緊盯著楊云瑤,雖然明知道她會輸給自己,可是看到楊云瑤這樣的神態(tài),要不是心態(tài)太好,那就是白癡得不行,明知道結(jié)果,還要硬著頭皮和自己比賽,愚蠢! 見眾人看著楊云瑤的神情也是如此,柳煙凝心情更好,面上卻一直謙和卑恭,淺笑道:“百聞不如一見,楊大小姐,請?!?/br> 眾人神態(tài)都有些懶散,只等著楊云瑤吹奏完之后,宣布柳煙凝勝出,他們便散場去與親友說剛才柳煙凝的簫聲。 云瑤輕抬眼眸,只環(huán)視了一眼四周,目光平靜,什么也沒說,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鳳簫,拇指輕輕撫著,眼神變得溫和,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般,輕柔愛撫。 只這一動作,就叫本來昂首收斂著笑容的柳煙凝神色一變。 這動作、這神情!就跟她師傅吹簫前的動作一模一樣,不!甚至比她師父還專注,還專業(yè)! 吹簫者,必然要愛簫,把簫當(dāng)作自己的生命愛護(hù),才能吹奏出最好的音律,她師傅與她說時,她還覺得是京城里的人太過注重形式,如此矯情的動作不做也罷,所以她從不屑與簫培養(yǎng)什么感情,一把簫不過是吹奏之物,主要還是看人罷了。 柳煙凝柳眉微蹙,不會的,這定是楊云瑤不怎么會吹,拖延時間的策略而已,希望別人能看在她愛護(hù)鳳簫的樣子下給些同情分,這么一想,柳煙凝又舒起眉頭,冷眼等著楊云瑤吹奏。 廂房里,少年用手拖著太陽xue,清閑的模樣落在任何人的眼中,就像一個俊美靈氣、不諳世事之人,可細(xì)細(xì)一看,那鳳眸里蘊(yùn)含的黑耀光彩,叫人看不透、摸不著,那眼眸似乎是個無底洞,叫人越陷越深,無法自拔。 就在這時,樓下簫聲漸響,云瑤輕閉著眼,雙手搭在鳳簫上,不去理會他人,仿佛整個世界只有她和這支簫,回想起上一世的點點滴滴,再次重生,就算一切都沒有變,卻也都物是人非,一種濃烈的孤寂感油然而生,可又想到楊芷柔和寧畫枝,眼眸一睜,視線落在一旁一臉不可置信的柳煙凝身上,氣息愈穩(wěn)。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楊云瑤清麗的簫聲怔住了。那簫聲忽高忽低,低到極低之處,幾個盤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雖然如此,每個音節(jié)仍清晰可聞,漸漸低音中開始抬高,清脆短促,此伏彼起,明明是一把簫,卻似乎是用幾只簫合奏而成,是從未有過的簫聲! 憶靈驚訝地張大了嘴,愣在了原地,而柳煙凝不僅驚訝,更是怒不可遏,饒是她再壓抑,仍面有慍色,楊云瑤什么時候?qū)W的吹簫?她怎么不知道!而且吹簫的功夫還這么厲害!柳煙凝狠狠咬了咬唇,攥緊拳頭,如果今天沒扳倒楊云瑤,那出丑的便是她這個號稱蘇州第一才女的柳大小姐了。 直到簫聲漸漸平息,最終萬籟俱寂,眾人都沒有晃過神來鼓掌,神色還停留在震驚之中,誰也沒有想到,素日里沒什么才華之稱的楊府大小姐,竟然吹得一手好簫,而且就算他們不專業(yè),也聽得出是誰吹得好。 樓上,突然傳來一聲清脆有力的掌聲,這才勾回眾人的心思,一時掌聲熱烈。 柳煙凝雙眉緊蹙,憶靈陡然回神,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看著自家小姐難堪的臉色,沒有再故意挑釁楊云瑤。 一個年老長者扶著白花花的胡子走出人群,蒼老的聲音對著云瑤道:“我在蘇州吹簫近四十年,還從未聽過有人能用簫吹出‘梅花三弄’,還如此技藝嫻熟,我甘拜下風(fēng)!” 這時,一些文人才俊才反應(yīng)過來,立刻贊嘆道:“以前也聽過‘梅花三弄’,卻是凄清哀怨得不行,楊大小姐用簫卻吹出了梅花的高潔,一點也聽不出幽怨的氣息,可見簫藝了得??!” “是啊,這真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的簫聲!” “都說蘇州城的第一才女是柳大小姐,我看哪,至少在吹簫這一方面,當(dāng)屬楊大小姐啊……” “這場比賽,非楊大小姐勝出不可!” 柳煙凝雙目都瞪大,好看的娟帕已被她攪爛,盡管她沒料到結(jié)果會是這樣,可無論如何,她終究不會像柳絮馨那般發(fā)泄出來,她在意她的才女稱呼和淑女氣質(zhì)。 一邊的云瑤,既沒有高興,也沒有謙和,放下鳳簫,清涼開口:“柳大小姐,承讓?!?/br> 柳煙凝憋著怒氣,隱忍著發(fā)笑道:“沒想到楊大小姐簫藝如此了得,倒從未聽人說過楊大小姐會吹簫?!?/br> 云瑤垂下眼皮,不想與柳煙凝多說這個話題,其實她曾想過,到底要不要在人前顯露出來,倘若如此,那么楊政和寧氏必定知道,不說他們,就是貼身伺候自己的初夏和香寒她們,也必定都是驚訝萬分的,若個個都要她解釋,她如何說的過來。 只是不給柳煙凝一個教訓(xùn),柳府的人終究不會安生。 上一世,她因杜喬宇的事名聲掃地,始終呆在閨閣之中,楊政怕她憋壞了,就專門請了個女樂器師傅,她當(dāng)時便選了簫,大概是她有些天賦,又或是實在無事可做,三年下來,技藝突進(jìn),后來嫁給沈青御去了京城,她在侯府有些無聊,便請了京城專門吹簫的師傅學(xué)習(xí),當(dāng)時沈青御已是朝廷大官,自然請得來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吹簫師傅,便是這一年,又讓她的簫藝提高了許多,就連沈青御也會夸她吹的簫只應(yīng)天上有。 想起當(dāng)初剛嫁給沈青御時,他是那樣的花言巧語,不到一年,卻露出了真面目。 想到此,她面色一寒,只想快點離開雅墨齋,找到傅瀾買下來便回府,不愿與這些人過多糾纏。 那個年老長者轉(zhuǎn)而對向眾人,“依老朽之見,這一場比賽,當(dāng)屬楊大小姐獲勝,諸位覺得如何?” 眾人隨聲附和,看向楊云瑤的目光里都多了些崇拜,再看向一旁的柳煙凝,就覺得有些不恥了,技藝相同,自然眾人又都會偏向低調(diào)的一方,柳煙凝自詡是蘇州第一才女,可不過是比個簫,卻輸給了什么名聲也沒有的楊云瑤,不是楊云瑤太強(qiáng),那就是柳煙凝徒有虛名而已。 一直在后頭不敢出聲的雅墨齋的管事男子,立刻拿著鳳簫上前道:“既然如此,這只鳳簫就贈與楊大小姐了,在下這就去包裝。” 見比賽結(jié)束,勝者也定,眾人皆哄散開來,都想著要第一個告訴不在場的親友聽,不多時,雅墨齋又恢復(fù)了素日的安靜。 柳煙凝幾乎氣得不行,倘若再待下去,她更是顏面無存,也無法再與楊云瑤做面上的關(guān)系,氣鼓鼓地哼了一聲,就帶著憶靈離開了。 云瑤看著柳煙凝不復(fù)來時的氣度,心里頭也頗無奈,希望今日之事別傳入楊府,否則她不僅要小心楊芷柔,還要瞞住寧氏與初夏她們,也有些頭疼。 這時,她察覺到樓上有一抹視線盯著自己,不禁又抬頭看了上去。這種感覺,從她步入雅墨齋開始,就一直伴隨著,只是剛才人多,她辨別不出是誰一直在看著她。 樓上的廂房始終被紗幔遮著,外人無法瞧清里面,可是那抹視線,她確定是從這個廂房投在自己身上的,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她卻也說不出。 男子把鳳簫包好,就拿來遞給她,笑瞇瞇地道:“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方才楊大小姐吹奏的曲子當(dāng)真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聽的簫聲了。” 云瑤微笑道:“過獎了,既然比賽結(jié)束,我也該走了,替我向你們老板道謝,這些銀票正好五十兩,算我買的。” 男子忙擺手道:“不不,我們老板說這是送給獲勝者的” “平白無故,不收饋贈?!痹片幍哪抗庥制诚驇浚曇舨淮?,卻覺得樓上的人能聽得到,“還有,如果你們老板想看這樣的比賽,不妨日后就由雅墨齋出面舉辦,像今日這般挑釁之事還是莫推波助瀾得好,告辭。” 說罷,云瑤就拿著鳳簫轉(zhuǎn)頭出了雅墨齋,徒留下男子疑惑地站在原地,而廂房內(nèi),卻傳來一陣淺淺的笑聲。 直到離開了雅墨齋,那抹緊盯著自己的視線才消失,她松了松肩部,又回頭看了眼雅墨齋。 雅墨齋的老板,無疑就是廂房上的那個一直盯著自己的人,至于為何,她不清楚,也不愿清楚。 之前她就下定決心,除了四大家族的事,其他她什么也不想插手,只想守護(hù)自己愛的人平平安安度過這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