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韓云牧只輕輕一推,蕭羽彥便一個趔趄倒在地上。他揪著沁弦的衣領(lǐng):“將金印交出來,否則今日宮中便要再添一具尸體?!?/br> 沁弦咬牙道:“我賤命一條死不足惜,你要?dú)⒈銡?!?/br> 韓云牧另一只手按在了腰間的劍上,刀刃緩緩抽出。忽然沁弦瞪大了眼睛,叫道:“陛下——”韓云牧的手一頓,轉(zhuǎn)頭去看蕭羽彥。只見她痛苦地蜷縮成了一團(tuán),血腥味彌漫開來。 韓云牧丟下沁弦,俯身去扶她。蕭羽彥攥住了他的衣襟,痛得說不出話來。滿頭都是大汗,臉色慘白。韓云牧吼道:“還愣著做什么?!快去傳御醫(yī)!” 沁弦像是才回過神來,立刻拔腿就跑。韓云牧俯身抱起了她一路跑回了未央宮。蕭羽彥咬緊了牙,驚慌道:“我——我的孩子——” 韓云牧也是手足無措,只能握緊了她的手:“沒事的。御醫(yī)馬上就到?!?/br> 不一會兒,御醫(yī)便被沁弦拖拽著一路跑了過來,連氣都沒喘上一口就前來診脈。蕭羽彥已經(jīng)痛得暈了過去。御醫(yī)診了脈,立刻為她施針。 沁弦站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倒是韓云牧,一直忙前忙后在為她端熱水,聽太醫(yī)的吩咐取他需要的東西。 許久,御醫(y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停了下來。韓云牧急忙問道:“如何?” 御醫(yī)起身拱了拱手:“大司馬,陛下……陛下是今日受到太多刺激,致使胎兒不穩(wěn)。臣已經(jīng)施針暫時控制住了病情。只是接下來若要施針,很可能會致使胎兒不保??扇羰遣皇┽?,陛下便會留下后遺癥。極有可能導(dǎo)致難產(chǎn)。” 韓云牧揮了揮手,毫不猶豫道:“施針!”這個孩子,不要也罷。 御醫(yī)領(lǐng)了命,便取出了一根長針來。忽然,韓云牧感覺袍角動了動,他低下頭。發(fā)現(xiàn)蕭羽彥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醒來,她虛弱地伸出手指,雙唇翕動:“不要……不要傷害我的……我的孩子……” 韓云牧怒道:“都什么時候了!當(dāng)然是保住你的命要緊!” 蕭羽彥焦急地掙扎著要起來,韓云牧按住了她的手,對御醫(yī)道:“如有可能,盡力保證她們母子平安?!?/br> 御醫(yī)鄭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蕭羽彥眼中含了淚。她已經(jīng)疼的說不出話來,御醫(yī)一針扎下去。她眼前一黑,便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這一次,她暈了許久。一切的疼痛從身體抽離,恍惚間,蕭羽彥仿佛看到了一絲溫暖的光。耳邊響起了脆生生的叫聲:“娘——” 她的心止不住掙扎了起來,她要活下去。她還要等穆頃白回來,回來找到她!到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就可以永遠(yuǎn)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蕭羽彥猛地睜開了眼睛,耀目的白色晃了晃她的眼睛。她抬起手遮擋著,良久才適應(yīng)了那光芒。但是耳邊傳來了嚶嚶的哭泣聲。 她吃力地轉(zhuǎn)過頭,看著沁弦哭紅了眼睛。有那么一瞬間,蕭羽彥希望自己永遠(yuǎn)不要醒來。她顫抖著聲音喚道:“小弦子,我……我的孩子……” 沁弦聽到聲音,連忙撲了過來,眼淚也來不及擦:“陛下……陛下,孩子沒事……” 這一句話,讓蕭羽彥覺得自己仿佛又活了過來。她的手輕輕覆蓋在小腹上,隱約覺得小腹微微有些隆起。雖然還不明顯。她嗔怪道:“那你哭什么?” “金印……金印被大司馬拿走了。” 蕭羽彥忽然笑了起來:“拿走就拿走吧,都不重要了?!?/br> 經(jīng)歷過一番生死,再也沒有什么比她腹中的孩子更重要的了。至于權(quán)力,本來就與她無關(guān)了,拋棄也就拋棄了。這一年來在高高的帝位上,所有種種都讓她無比疲憊。金印在誰的手里又與她何干呢? “還有……大司馬下令嚴(yán)禁陛下走出宮門一步?!?/br> 蕭羽彥卻絲毫不為所動,她揉了揉沁弦的頭,淡然道:“沒關(guān)系,有你照顧我,就足夠了?!?/br> 沁弦鼻子一酸,又紅了眼眶。 接下來的時光里,果然如沁弦所說,韓云牧封了未央宮。除了他自己和小葵,其他人等都不得隨意出入。但蕭羽彥卻出奇的平靜,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她毫無瓜葛。 他每日都會來陪她用膳,命人親自嘗過飲食之后,才敢讓她食用。只是無論他再跟她說什么,她都沒什么反應(yīng)。朝政大事,似乎也漠不關(guān)心。 唯獨(dú)是如今的戰(zhàn)況,和那個人的名字。只有提及這兩件事,她才會有所反應(yīng)。 蕭羽彥只能從韓云牧口中得到只言片語。楚國和姜國聯(lián)軍雙面夾擊齊國,齊國節(jié)節(jié)敗退。公子恪戰(zhàn)死沙場,穆頃白臨危受命。 齊國半壁江山盡失,人人都說這將是公子頃白人生中第一次失敗,也將會是最慘烈的一次。蕭羽彥對此嗤之以鼻,楚國能人將才眾多。但熊紹這個人卻剛愎自用,又野心極大。 兩國聯(lián)軍,此刻看起來堅(jiān)若磐石,可內(nèi)里卻有著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果然,墨門的人一招反間計(jì),讓兩國開始互相猜疑。攻打齊國的進(jìn)城慢了下來。 蕭羽彥喝著木瓜雪蛤,她的肚子一日日隆起。韓云牧看著她如今圓滾滾的臉蛋,恍惚間又響起了小時候。 “如今五國國君人人寢食難安,你倒好,吃的好,睡得好。連害喜都不曾有?!?/br> 蕭羽彥捏了捏自己的臉蛋,滿不在乎道:“小白白說,我吃胖些才好。” “少吃一些。御醫(yī)說了,并不是吃得越多越好生?!表n云牧撤了蕭羽彥其他的美味,“隨我去外面走走?!?/br> 如今已經(jīng)是春日,暖融融的陽光照著。蕭羽彥平日里只能在未央宮走走,說是不在乎,其實(shí)也待的膩味了。便站起身隨他走了出去。 御花園的花都次第綻開。蕭羽彥負(fù)手走在花叢中,心情也頗為不錯。最近穆頃白打了不少勝仗,齊國人心大振。照著這個速度,他很快就能回來看她了。 蕭羽彥走了幾步,忽然有一名侍衛(wèi)匆匆趕來。他見了蕭羽彥,不由得一怔。但還是單膝跪地,稟報(bào)道:“將軍,末將有軍情稟報(bào)?!?/br> 大司馬瞧了蕭羽彥一眼,她立刻背著手道:“那邊的牡丹開了,我去看看?!闭f著便毫不在意地走了。 但是走了沒幾步,一些只言片語還是落入了耳中。蕭羽彥頓時停下了腳步,假裝去摘一朵花,其實(shí)是在聽那人所說的話。 原來,韓云牧竟然調(diào)動了黎國的兵馬,打算和楚國聯(lián)軍。三軍齊下,一起攻打齊國! 蕭羽彥眉頭緊皺,黎國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為什么韓云牧要這么做?他這樣,一定會害死穆頃白的! 第97章 加長版大結(jié)局 那侍衛(wèi)稟報(bào)完畢便離去了。蕭羽彥將那朵花默默碾碎了,拍了拍手:“真是無趣,逛個御花園都要聽這些煩心的事情。”說著便往未央宮走去。 韓云牧還有要務(wù)要處理,便命人護(hù)送她回去。蕭羽彥回到宮中,越想越覺得不對。可是此時此刻,她什么都做不了。 蕭羽彥思前想后,終于下定了決心。她已經(jīng)袖手旁觀多時,這一次已經(jīng)是危急關(guān)頭,她必須出手了。還好,她還有最后一手保命的牌。 翌日,韓云牧如常前來探望她。蕭羽彥換了一身女子的裝束。師父曾說過,一個男人面對另一個男人的時候或許不會手下留情,但面對女人,往往會有所猶豫。所以這樣的打扮,或許會讓他少一些戒心。 韓云牧瞧見她這一身打扮,不由得愣住了:“你——你這是做什么?” “我現(xiàn)在穿男子的衣服,總要束腰,不太方便。還是這樣舒服些?!笔捰饛┨骓n云牧斟了杯酒,“這些時日,黎國的事情辛苦你了。這杯酒,我敬你?!?/br> 韓云牧按住了她的手腕:“你如今不便喝酒?!彼舆^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蕭羽彥又替他滿上,溫聲道:“其實(shí)我總覺得這些年來,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沒有解開。” “誤會?”韓云牧看著她,“我們之間有何誤會?”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你很討厭我。打心眼里瞧不起我是個女子,所以并不肯真心輔佐我。如今想來,你其實(shí)是因?yàn)槲夷赣H的緣故,所以一直在暗中保護(hù)我吧?” 韓云牧呷了一口酒,并沒有回應(yīng)。蕭羽彥心中沒了底氣,只是一杯又一杯為他斟酒。韓云牧忽然停了下來,一雙眼睛里隱約遍布著血絲。 “忘憂公主是師父的主人,也就是我的主人。當(dāng)年我走投無路,是師父救了我?!表n云牧忽然提起了舊日的往事,“你是師父要保護(hù)的人,也就是我要保護(hù)的人。但我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卻并不是因?yàn)槟愕哪赣H?!?/br> “那……那是為什么?” 韓云牧抬眼看著她:“因?yàn)槟??!?/br> 蕭羽彥滿眼不解,但對上韓云牧的目光,卻有些心虛:“我怎么了?” 他苦笑了一聲:“你從來都不曾知曉,因?yàn)槟愕难劬镏挥心马暟住!表n云牧緩緩拉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胸前大片的紅疹,“我在軍中從不喝酒,不是因?yàn)槲覈?yán)于律己。是因?yàn)槲乙徽淳票銜喩沓稣睿窗W難當(dāng)。那一日你去迎接我凱旋,那是我喝的第一杯酒。” 蕭羽彥倒吸了一口涼氣,心猛地一顫。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你不要再說了……” “我為什么不說?你今日想灌醉我,不就想給穆頃白遞個消息?!表n云牧走到她面前,酒氣撲在她的臉上,“可你想過沒有。從頭到尾,究竟是誰在保護(hù)你?只有我!因?yàn)椤彼笞×怂南掳?,“因?yàn)檫@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你?!?/br> 他的手指慢慢摩挲著她的臉,呢喃道:“沒有人像我一樣,愛你的一切。包括你腹中的孩子。為什么你眼中只有他?只要他死了,我保證整個黎國都是你的。從今往后再也沒有人傷害你。我可以永遠(yuǎn)這樣守護(hù)你?!?/br> 蕭羽彥被這突如其來的剖白,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她從來沒有想過,韓云牧竟然對她存著這樣一份心思。她曾經(jīng)敬他如長輩,也曾經(jīng)崇拜過他,也曾怕過他。卻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一日。 她慌忙抽身躲閃了開來,連連后退:“你不要過來,我……我不想黎國。你……你怎么會……怎么會……” “怎么會愛上你?”韓云牧苦笑了一聲,想要走過去抱一抱她。可她不住后退,他怕她傷了自己,只好站在原地,“我若是知道,也不會這般痛苦。我每次想到穆頃白與你朝夕相對的那些時日,就恨不得將他剝皮抽骨,碎尸萬段?!?/br> 蕭羽彥搖著頭,忍著恐懼上前來,兩只手攥住了他的胳膊:“收手吧。你為什么非要和他拼個你死我活?穆頃白不會害我的?!?/br> “你還不明白么?只有我才能保護(hù)你?!表n云牧慢慢撥開了她的手,“你不要在等他了,他不會回來的?!?/br> 蕭羽彥的手緩緩垂了下去,目送著韓云牧大步走開。宮門闔上,沁弦擠了進(jìn)來,準(zhǔn)備伺候她更衣就寢。蕭羽彥沉吟了良久,終于是緩步走到窗口。她從袖中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竹管,對著一輪明月,緩緩拉動了引線。剎那間,一朵煙花在未央宮的上空綻開。 隔著重重宮門,蕭若水聽到了這一聲信號,連忙起身推開了窗戶。那朵煙花緩緩熄滅,蕭若水蹙起了眉頭,轉(zhuǎn)身回到宮中。然后大步走向了自己的床榻旁,她蹲下身摸索著夠到了一個機(jī)關(guān)…… 韓云牧依舊如常來探望蕭羽彥。除了那一日她放了煙花之外,其余時間她都只是照舊吃喝,沒有任何變化。對他的態(tài)度也是像尋常的家人一般。這一點(diǎn)讓他有些不適應(yīng)。 蕭羽彥得不到外面的消息,心中不無焦慮。但是每每想到孩子,便又強(qiáng)迫自己平心靜氣。 只是轉(zhuǎn)眼間,到了臨盆的時候。穆頃白依舊沒能回來。外面的戰(zhàn)局已經(jīng)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別以為只是小范圍的戰(zhàn)爭,卻沒想到戰(zhàn)火蔓延到了五國,甚至周王室也參與到了其中。 原本黎國和陳國聯(lián)手,想要一同吞并齊國。但關(guān)鍵時刻,周王室忽然站了出來,支持穆頃白。雖然他們提供的兵力有限,但給了齊國士兵莫大的鼓舞。 戰(zhàn)爭打得艱難,戰(zhàn)局卻在一點(diǎn)點(diǎn)扭轉(zhuǎn)。 蕭羽彥將養(yǎng)得好,等到穆頃白的兵馬開始壯大的時候。孩子出世了,沒有經(jīng)歷過太大的痛苦,便順利來到了人世間。 當(dāng)她第一次抱到自己的孩子的時候,蕭羽彥忽然感受到了穆頃白所說的,好像抱著整個世界。他嘹亮的哭聲也是如此悅耳。 沁弦喜極而泣,小聲道:“陛下,小世子該叫什么名字好?” 蕭羽彥想了想:“還是等他的爹爹回來取吧。我給他取個小名,就叫君桓吧?!卑櫚桶偷膵雰喝嘀劬?,哭鬧不止。蕭羽彥抱著他輕輕哄他睡去。 外面戰(zhàn)火紛飛,但這里卻沉寂一如往昔。蕭羽彥每日忙著照顧君桓,根本無心理會外面的爭斗。只是忽然有一日,太后宮中來了個嬤嬤。 蕭羽彥正抱著君桓,給他唱歌。沁弦一面痛苦地捂著耳朵,一面覺得這畫面十分溫馨。只是苦了小世子了。 那嬤嬤走了進(jìn)來,福身道:“奴婢參見陛下?!?/br> 蕭羽彥瞥了她一眼:“有何事么?” “太后娘娘她——她想見小世子一面?!?/br> 蕭羽彥抱著君桓轉(zhuǎn)身向屋子里走去:“外面風(fēng)大,世子還小。不方便見?!?/br> “陛下就這么狠心,連最后一面都不肯讓太后娘娘見了么?” 她頓住了,轉(zhuǎn)頭看著她,瞪圓了眼睛:“你說什么?!” 那嬤嬤擦著眼角的淚:“從去年起,娘娘便染了風(fēng)寒。之后一直沒好,如今是越發(fā)重了。太醫(yī)說,可能……可能就在這幾日了。” 話音剛落,蕭羽彥便抱著君桓大步出了未央宮。最近韓云牧已經(jīng)不再阻攔她,雖然會派人跟著,卻可以自由出入。 蕭羽彥飛快趕到了太后的寢宮之中,宮中傳來了濃重的藥味。她掀開簾幕走了進(jìn)去,只見太后臉色蠟黃,枯瘦地一小把躺在被褥中。蕭羽彥鼻子一酸,過往種種的齟齬早已經(jīng)煙消云散。 她走了過去,緩緩蹲下身,喚了一聲:“母后……” 太后睜開眼睛,眼中閃著微弱的光芒,仿佛隨時會熄滅:“羽兒……是你么?” 蕭羽彥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母后,是我?!?/br> 她艱難地?cái)D出了一絲笑容:“你……還肯認(rèn)我……真好……” “都過去了?!笔捰饛┖鋈挥行┬幕牛丫副ё谒拿媲?,“你看,這是你的孫兒。母后,你還沒抱過他呢。” 太后看著他,緩緩伸出手來。君桓忽然咯咯笑了起來。平日里他總是板著一張小臉,今日難得展顏。還沖太后伸出了rou呼呼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