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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節(jié)

    白雪川要么就不搞事,要么就搞一票大的,現(xiàn)在西秦早已蠢蠢欲動,帶呼延翎回到匈奴之后也會呼應他的請戰(zhàn),而東楚這邊外防疲弱,內(nèi)亂未斷,若橫遭兩國夾擊,必死無疑!

    “阿離,你在無法阻止殷焱篡位的時候,就已經(jīng)失去了九成的機會,現(xiàn)在可還覺得手中有幾分勝算?”

    事兒都是真的,一國之主因內(nèi)斗篡位而找他國求援,本來就是前朝先例,于情于理都無可挑剔。而白雪川完全有自信這件事會如他預料一般發(fā)生,以至于根本就不需要對衛(wèi)將離保密。

    衛(wèi)將離擰眉想了片刻,道:“不可能,國書若無玉璽加蓋,不可能生效,在哪兒都是這個道理?!?/br>
    “阿離說得對,那么,話說回來?!卑籽┐ê谜韵镜厍昧饲米烂妫冻鲂渥酉碌镍P眼菩提珠,看著衛(wèi)將離道:“萬事俱備,只欠傳國玉璽,阿離,告訴我它在哪兒?”

    ——她怎么就那么手賤,拿走傳國玉璽也就算了,干嘛非得把菩提珠扔里面去?

    衛(wèi)將離和他對視了片刻,扭頭就往外躥,被他早有預料地像拎貓一樣伸手捏住后領,翻身按在車里。

    白雪川低頭看著她,道:“你想自己交出來,還是我親手來找?”

    ……

    拾翠殿外這幾日每至中夜便會傳來板車拖行的轆轆聲,有時一輛接著一輛,有時又稀稀落落。待到次日清晨時,拾翠殿的宮人出門灑掃,便會看見門前發(fā)黑的血跡。

    這是一種震懾。

    宮里每天都在死人,或是因為清洗,或是因為宮里最近出現(xiàn)的江湖人作祟。

    那些江湖人兇戾殘暴,雖然不敢明著闖進后宮中,卻會時不時地擄劫落單的巡夜宮女,往往次日便會被發(fā)現(xiàn)宮女已冷的尸體。

    龍光殿的新主人對此不聞不問。

    翁玥瑚知道他并不是沒有能力管,而是不在乎原主人女人們的死活,甚至于十分厭惡。

    也許在他看來,這些女人都有可能是逼死元后的兇手。

    好在拾翠殿靠近扶鸞宮,太子也因衛(wèi)將離之故,對此地多有照顧,慢慢地,殷焱也對這里放松了監(jiān)視,那些江湖妖人并不敢輕易靠近。

    可如今心慌的是其他宮苑的后妃們。

    在這樣的政變面前,她們的爭寵手段、言辭爭鋒幾乎已經(jīng)起不到什么作用——“新皇”根本就沒有到后宮來過一次,家族為新皇送來的貴女們毫無用武之地。

    “……我早已與那幾姓的嬪妃們說過,這些都無用,男人們的爭斗,你便是想攙和,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分量?!?/br>
    在這種嬪妃連宮門都不敢出的時候,只有江貴妃一反常態(tài),臉上再無半分先前病怏怏的神色,往翁玥瑚這里跑得最勤。

    事到如今,連江貴妃這種深宮婦人也看出來了宮里的西秦人多半是要成為砧板上待宰的rou了,殷磊不在,也再沒什么勾心斗角的理由,有些話便挑明了說。

    “東楚世家都慌了?”

    “可不是么,本來儲位就輪不上那些前朝世家指手畫腳,就算再換了一個,所思所想也都掌握在太后手中,太子還是太子,豈不是氣壞了他們?你看,武妃宮里的碎瓷片都拉出來兩車了。”

    當朝的士族階層分為兩方,一方是隨著太上皇打天下、以軍功和建國之功立身的新貴,另一方是隨著當年太后下嫁,依附于太后的傳世世家。

    這些世家從大唐時便權(quán)傾天下,自標為百年顯貴,就算改朝換代,也自認為高人一等,向來瞧不起新貴。而殷磊所娶的元后盧云娘正是新貴出身,他們唯恐殷戰(zhàn)登基后,扶植新貴而徹底消滅世家,又逢太后暗中支持江都王李代桃僵,便以為這回是天賜的死中求生之局,傾全力輔佐殷焱上位,企圖通過聯(lián)姻來穩(wěn)固與皇室的聯(lián)系。

    哪知事與愿違,殷焱一不接受他們送來的女兒,二不廢太子,甚至還要以各種方式穩(wěn)固太子的地位,這一下就讓世家們徹底明白他們是押錯寶了。

    “你難道就不害怕?”翁玥瑚疑惑道,“你江氏掌握二十萬虎門衛(wèi)兵符,若再不表態(tài),江都王怕是要對你下手?!?/br>
    “我怕什么?”江貴妃寒聲道,“左右不過一死罷了,我早讓太后毀了身子,膝下無甚拖累,雙親又遠在封地,走也能痛痛快快地走。”

    翁玥瑚道:“你就從未指望過陛下?”

    說到殷磊,江貴妃閉了閉眼,道:“我嫁來殷氏已有八年,陛下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心里有數(shù),從不知癡愛為何的人,怎么暖都暖不熱的,非要拿炭火去燙他,他才能入眼。與其拿他當丈夫,不如當個家人,心里好受些。”

    翁玥瑚沉默了片刻,知道江貴妃這是在點化她,親手為她點了新茶略表謝意,道:“既然陛下有心江山,為何現(xiàn)在還不回朝?”

    江貴妃是通透人,一下便能了解殷磊那邊的企圖,道:“因為朝廷現(xiàn)在還不夠慘?!?/br>
    翁玥瑚了然,朝廷上下一直對殷磊蓋以昏君之名,仿佛是一天不罵他,便難以體現(xiàn)出自己作為諍臣的優(yōu)越感,現(xiàn)在殷焱執(zhí)政,大換血之下,平衡被破壞,往常那些罵殷磊罵得最多的大臣此時也都慌了神。

    殷磊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你們不是要換新君嗎?新君來了,現(xiàn)在你們臉可疼?

    治國和治流氓一樣,你只給他甜棗吃,他不一定會買賬,得用大棒打得他知道疼了,才會感恩戴德。

    施恩不望報?那是說給小孩聽的。

    “但陛下總在外面,會不會已經(jīng)失了朝中根基?”

    “誰知道……”

    翁玥瑚嘆了口氣,她心里也有些不安,所謂虎狼窩這下真的變成了虎狼窩,也不知如何是好。

    待剛剛送走了江貴妃,回到院落里來時,忽然房檐上落下一道輕身身影,手里提著一個血淋淋的布包,一句話也沒說,便退到院落里的一個角落,拔起花盆里的山茶把那布包塞了進去。

    翁玥瑚:……那是她剛種好的名品山茶。

    似乎是怕嚇著翁玥瑚,突然出現(xiàn)的閑飲低頭看了一眼滿手血污,背到身后道:“抱歉,我沒別的地方能放了,只能先藏到這里來,我馬上就走,不會打擾你的?!?/br>
    見他要走,翁玥瑚出聲道:“既然是為了保護我而殺的那些賊子,又何必要避著我?來了就吃頓便飯吧?!?/br>
    閑飲在飲食上基本和衛(wèi)將離一個德性,喜道:“不會太麻煩嗎?”

    翁玥瑚涼涼道:“不麻煩,今天以為衛(wèi)將離還在,中午做多了,剩下不少,喂貓可惜,就都交給你了?!?/br>
    閑飲:?????

    ☆、第75章 城

    第七十六章寧為玉碎

    “師兄,老實說,我之前輸給你的那四百六十七回并不是因為我打不過你,是因為的惦記你眼神不好,每次打架的時候我都目中無人,這才輸?shù)?。?/br>
    “哦,那多謝阿離往日手下留情?!?/br>
    “不謝,你看我們都這么大的人了,做事要文明點,就算你想要玉璽,也請用迂回一點的方式。我出來打架的,身上怎么可能帶塊玉璽來?你在這兒壓著我也沒用不是?”

    “那可說不準?!?/br>
    “有什么用?”

    “嚴刑逼供?!?/br>
    ——你一個修佛道的,說話這么容易讓人往奇怪的地方想,佛祖知道嗎?

    人在和人保持一臂遠時會很放松,如果有陌生人超過這個距離,就會本能地警惕起來;就算是親近之人,若是靠得有小臂那么近,也會精神緊張。白雪川就算有個這樣不太好的習慣,因為從前書看太多,眼神不太好,想看衛(wèi)將離時,人總會貼得特別近。

    縱然糙如衛(wèi)將離,有時候也會被弄得不知道往哪兒看。

    她只能暫時轉(zhuǎn)移話題:“話說回來,之前律藏大明王說的……你修了無明滅相,可是當真?”

    大日如來印雖為密宗功法,卻是佛門正派之學,比她的速成訣正了不知道多少,就是這么正直的功法都拯救不了白雪川的三觀,可見他得難搞成什么樣。

    “阿離在意這個?”

    “當然,師父總說你心性不穩(wěn),萬一哪天我非得上哪個癔瘋大夫家里撈你,我總得知道你的病根兒在哪兒,好對癥下藥?!?/br>
    “師父多慮了,藥自然是有的,只是……”手指撫過衛(wèi)將離耳側(cè)的發(fā)絲,白雪川垂眸道:“藥太甜,舍不得吃?!?/br>
    衛(wèi)將離語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他,卻聞白雪川一嘆,說道:“彼時我總想著你長大了,總算學會咬人,不至于被別人欺負了去,又唯恐你你咬了別人,被別人牽走了?!?/br>
    “……這又是從何說起?”

    “可能病得久了,耐性也差了?!卑籽┐ǖ皖^像是要去咬衛(wèi)將離的脖頸一樣,在她耳根下說道:“若是有朝一日我遏制不住嫉恨,出手殺了殷磊,你當如何?”

    “我欠你一條命,不能如何,至多出于朋友之義,在東楚留上十年,輔佐他后人坐穩(wěn)東楚?!?/br>
    這就是衛(wèi)將離的處事方式,就像她當年誤殺義士,也不會終身愧疚,而是去了義士家鄉(xiāng),蕩平其家鄉(xiāng)周圍方圓百里十余賊寨,還其家鄉(xiāng)之人太平,再去義士陵前跪三天,全了愧疚之心,這才將一切揭過。

    她就是一旦欠了別人什么,嘴上不會說什么,轉(zhuǎn)頭就一定會去用行動來說話。

    衛(wèi)將離隱約有些不安,從律藏大明王說白雪川要入無明滅相之境時,白雪川的狀態(tài)就越來越奇怪。她看不到白雪川的神情,卻能感覺到對方伏在自己身上的胸腔在震,像是在笑。

    耳畔一字一頓地傳來一句她最怕聽到的話。

    “你對得起天下人,何以獨負情……何以,獨負我?”

    天下人欠了衛(wèi)將離,衛(wèi)將離又欠了他,他若不想去找衛(wèi)將離償債,就只能去找天下人的麻煩了。

    因果循環(huán),不外如是。

    衛(wèi)將離看不到的地方,白雪川那雙澄澈空明的墨眼,此時正暗色籠罩,像是隨時要擇人而噬。

    “皇后娘娘可在?您叫我保管的東西要不要——”

    怎么這個時候來?!

    衛(wèi)將離是躺在車上的,一聽到外人聲音,便覺不妙,抬手一肘擊碎身后車板,靈活地從車板下尋釁脫身,一抬頭,卻見原地只剩下一面飄飛的車幔。

    ——真是不能更壞了。

    天隱涯一門若是有什么特別的絕學,那多半就是“閑庭步”了,一旦動身,便形同幽魅,神鬼難察。

    待衛(wèi)將離發(fā)力猛地追過去時,那讓她交代寄存東西的人已經(jīng)生死不明地倒下了,旁邊白雪川正拿著一方玉白印璽察看,忽然眼中微凝,手指微微發(fā)力,那玉璽竟就此四分五裂。

    “玉璽此等重要之物,你怎會交給他人?阿離,真的在何處?”

    ……馬婕妤家的手藝連兩息都沒蒙得過,真是無良商家。

    衛(wèi)將離已經(jīng)顧不得思考個中細節(jié)了,見障眼不成,轉(zhuǎn)身就跑,這次用上了十足的力氣——她知道那玉璽讓她在系統(tǒng)里找了個芥子袋裝著,以白雪川的精明,再讓他找到,那什么都完了。

    豈料這林子地勢復雜,繞了兩圈,白雪川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衛(wèi)將離便知道又陷入蘭亭鬼客的迷宮里了。

    ——難怪呢,他倆會湊在一處,多半是篤定她身上有玉璽。

    蘭亭鬼客自一處巨樹后繞出,道:“事已至此,已無挽回余地,天下交兵在即,衛(wèi)盟主還是好生順應大勢吧?!?/br>
    “是嗎?”

    衛(wèi)將離回頭看了一眼已經(jīng)走過來的白雪川,把玉璽拿在手上,挑眉道:“我倒是不敢茍同。”

    “你還有何退路?這場江山斗局,是你輸了。”

    “看來我還真是蠢……不過蠢歸蠢,我到底是比你們狠的。”

    衛(wèi)將離一咬牙,在白雪川察覺到她的意圖前,五指發(fā)力,前朝傳國玉璽,基座上出現(xiàn)了絲絲裂紋隨著一聲崩裂,“傳國玉璽”四個字,就此四分五裂。

    ……

    “好一個衛(wèi)盟主。”

    蘭亭鬼客把玩著手里的碎玉,道:“換了世間任一人,都不會如此果決。傳國玉璽鎮(zhèn)一國氣運,有無璽則無國之說,玉璽一毀,真正的天下大亂即將來臨。

    “世人所謂口口相傳,不過是為自己爭權(quán)奪利尋個借口而已,便是沒了傳國玉璽,他日又指不定會冒出些傳國帝冕、傳國寶劍云云?!?/br>
    蘭亭鬼客道:“只是如此一來,匈奴那處的人得不到諭旨,怕是不會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