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里面沒有問題，他第一個不信！

    “父皇呢？父皇沒有懷疑？”

    “有太醫(yī)脈案為證，皇貴妃娘娘確實是病逝。陛下因皇貴妃薨逝罷朝一月，且大病一場，之后再無人敢多提一句?！?/br>
    朱玨怔怔，消化著這些信息。

    難道陳氏真的是因病而亡？因為流產(chǎn)處理不當(dāng)留下了后遺癥？或者……有人在她流產(chǎn)的時候做了手腳導(dǎo)致她得??？

    如果背后那個人確實是愨妃，那就極有可能會這么做。

    “之后呢？令嬪不用說，愨妃如何？”

    “愨妃……”周珽朝臨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愨妃在陛下壽宴隔日病逝?！?/br>
    隔日病逝？！

    朱玨微愣，腦中思緒紛轉(zhuǎn)，唯有一個念頭極為清晰，是愨妃沒錯，對玉珠小公主跟二皇子下手的絕對是愨妃沒錯！

    因為自己時日無多，所以孤注一擲！

    正在這時，周珽一拉韁繩停住了馬。

    朱玨回過神來，發(fā)覺竟到了擷芳殿，他擋住周珽要扶他下馬的手臂：“去臨照殿?！?/br>
    周珽沒有理會，手腕一轉(zhuǎn)，直接單臂攬住他下了馬，將他放到地上，看了眼守在宮門口的侍衛(wèi)，微微俯身，湊近：“公主年幼，剩下的事交由陛下跟大皇子處理便好，無需再多出面?！?/br>
    頓了頓：“壽王之事，只能說世事無常，公主節(jié)哀，我亦想保壽王一命，卻未料到事情會提前發(fā)生。公主幫我解決了令嬪，算我欠公主一個人情，日后定當(dāng)報答?！?/br>
    說完頷首行禮，轉(zhuǎn)身進殿。

    朱玨微怔。

    “周珽說得對，主播暫時不要參與這件事了，令嬪跟愨妃已經(jīng)暴露，皇帝肯定不會放過她們，主播已經(jīng)盡自己全力為二皇子報仇了?！?/br>
    “沒錯，主播之前做的事已經(jīng)有些過了，不適合再去臨照殿跑一趟，或許皇帝現(xiàn)在不會計較，但等這一陣過去，萬一回過味來對主播生出懷疑或者芥蒂就不好了。”

    “主播之前在尚刑局沖動了，大皇子和蘇公公這會想不到，等回去反應(yīng)過來，肯定會好奇主播當(dāng)時怎么一口咬定令嬪的，愨妃的事就交給周珽去，看他的樣子，肯定想好了怎么應(yīng)對。”

    “周珽這一次沒有說謊，他說想救二皇子只怕是真的?！?/br>
    “確實是真的，依我的分析，他肯定是覺得，他一個外臣一時半會沒有辦法對付令嬪，不如先保住二皇子跟皇貴妃，有皇貴妃在，令嬪想崛起也沒有那么容易，最好日后能讓兩人斗起來，皇后跟大皇子則坐收漁翁之利?！?/br>
    “如果未來得勢的是令嬪，那么她肯定也生下了皇子，說不定未來跟大皇子有一爭的，就是她的兒子。并且極有可能大皇子吃了大虧，嚴(yán)重一點，甚至被拉了下來！”

    “所以，他想救二皇子是真，但目的不純，還有一點，說明他重生的時間不長，否則完全可以提前動手阻止令嬪進宮！”

    “主播別忘了皇貴妃，二皇子已經(jīng)沒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可一定不能再流掉了！”

    ……

    朱玨望著漆紅的宮墻，心頭漸漸浮起一片茫然。

    是啊，兇手抓到了，二皇子的仇基本已經(jīng)報了，已經(jīng)不需要他再做什么了。

    他沿著宮墻一步一步走回關(guān)雎宮，接連陰沉了好幾日，今天的天氣卻出奇的好，時近中午，秋陽高照，暖而不灼，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

    朱玨卻莫名覺得陰冷。

    一墻之隔，二皇子現(xiàn)在就睡在里面，他卻不敢去多看一眼。

    想起二皇子忐忑不安遞給他點心時的樣子，別別扭扭又小心翼翼討好他的樣子，跟三皇子四皇子肆意玩耍時的飛揚模樣，甚至熊鬧欺負(fù)人的惡劣模樣。

    忽然就紅了眼圈。

    他忍住涌上喉頭的哽咽，心里下意識跟觀眾解釋：“放心，我沒有想哭，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就是有點難過而已……”

    “畢竟相處了幾個月，熊孩子說沒就沒了……看來之前的生日禮物也是白送了，本都收不回來，說好明年送我大禮的，小孩子的話果然不能信，呵……”

    “下輩子可千萬別再投胎到皇家了，最好去現(xiàn)代，有一對嚴(yán)父慈母，不對，是嚴(yán)父嚴(yán)母，這回就是想熊也熊不起來，哈……應(yīng)該有輪回吧，反正連穿越重生都有了，有投胎也不稀奇……”

    “哎呀，其實真的沒什么好難過的，熊孩子走了也好，以后再也不用擔(dān)心被炮灰了，皇貴妃肚子里那個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個皇子，等長大黃花菜都涼了……”

    “……突然想起來忘了給熊孩子他最喜歡的奶糖，早知道之前就該偷偷塞一個到他嘴里，反正也救不了了，帶著滿嘴甜味閉眼總比血腥味好……”

    “算了，還是等他投胎到現(xiàn)代自己去買好了，還能給我省幾個聲望……”

    “我去，大家干嘛滿屏哭臉，小心表情包被屏蔽……我真的沒傷心，不過是個才相處幾個月的小屁孩，還是個熊孩子，有什么可傷心的，好吧，雖然后來變好了一點……”

    “喂喂，你們別惹我啊，老子二十了，不是六歲小孩，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我絕對不會哭……我也就是稍微有點難過，靠！你們夠了，老子……”

    朱玨再也壓不住喉頭的哽咽，眼淚蜂擁而出。

    第50章 賀禮

    《殷史》載：壽王常治，仁宗二子，陳皇貴妃所生，帝鐘愛，延昌十四年十月初四薨，年六歲，謚曰純。

    ·

    二皇子的事波及極大，事發(fā)后前朝后宮都進行了一次大動蕩，后宮不用說，設(shè)計動手的令嬪和愨妃全都被揪了出來，愨妃當(dāng)日便逝世臨照殿，因她而崛起的家族瞬間抄家滅族，煙消云散。

    令嬪被發(fā)配冷宮，定罪后白綾賜死，令嬪一家罷官抄家，流放遼東。

    所有有牽連的宮人全部處死。

    皇后被斥責(zé)，禁足三月，太后以為二皇子誦經(jīng)為由關(guān)閉太福殿，不見外人。闔宮上下全部戰(zhàn)戰(zhàn)兢兢，噤若寒蟬。

    延昌帝罷朝半月，復(fù)朝后，吏部尚書劉延敬遭刑部尚書魏東陽等眾多大臣聯(lián)合彈劾，述其貪贓枉法，結(jié)黨營私，緊接著戶部尚書張廷玉并大理寺卿蔣建儒等聯(lián)合彈劾衛(wèi)國公周璁，縱子行兇，以權(quán)謀私濫用職權(quán)等等。

    前朝迎來了延昌帝繼位后至今最大的一次朝堂之爭。

    動蕩持續(xù)將近一月，最后弘文閣大學(xué)士兼吏部尚書劉延敬被撤職關(guān)押，后斬首，家人抄家流放，衛(wèi)國公周璁革退大學(xué)士、兵部尚書職，仍襲一等公，革其三子兵部侍郎職，仍襲一等伯。

    同時伴有數(shù)名官員被查辦撤職調(diào)遷等，一直到年底朝堂氣氛才緩和下來。

    前朝后宮一片壓抑，即使新年也沒有熱鬧起來，一切從簡，直到冬去春來，三月中旬，陳皇貴妃產(chǎn)下一子，終于迎來破冰的喜氣。

    六皇子身體健壯，延昌帝十分喜愛，賜名常淳，

    朱玨哄著六皇子睡著，小心翼翼將他放到嬰兒床上，腳步放輕出了暖閣，到外間看了眼陳氏，見她也已經(jīng)睡去，出了寢室。

    “母妃今日如何？”一直到了正廳，才開口詢問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來的白尚宮。

    白尚宮躬身彎腰，語帶安撫：“娘娘今早起來喝了一碗粥一碗湯，食欲比昨日好了許多，奴婢眼瞧著氣色也好了一些，公主無需太過擔(dān)憂，太醫(yī)也說過娘娘這一月來恢復(fù)的極好，如此下去，三月內(nèi)必會好起來，日后再加以調(diào)養(yǎng)，總會痊愈?！?/br>
    朱玨微松了口氣，總算沒白費他每天花大半時間來陪她，只為了讓云木香珠在她身上起到作用。

    當(dāng)初他怕陳氏知道二皇子的事跟周珽所說前世一樣流產(chǎn)，專門將云木香珠從系統(tǒng)里取出來戴在身上，日日陪她，總算保住了這個孩子且平安懷孕到了生產(chǎn)。

    然而不知是歷史慣性還是別的，陳氏生產(chǎn)時仍然傷了身體，雖然及時被救了回來，但還是造成了損傷，出了月子也無法下床，直到這幾日才漸漸有了起色。

    “午膳我可能會在紫宸殿用，勞尚宮照顧好母妃跟六皇子，晚膳前我會帶父皇一起過來?！?/br>
    之前cao心陳氏跟六皇子，他已經(jīng)許久沒有去紫宸殿了。剛出事的前半個月，延昌帝專門罷朝陪伴陳氏，小心吐露二皇子的事，等陳氏接受后，全心投入了朝堂，已經(jīng)半年沒有怎么踏入后宮了，唯幾次也是來看看陳氏便匆匆而走。

    到六皇子出生這一個多月，才開始重新出入后宮。

    然而陳氏身體狀況如此，延昌帝只能隔著屏風(fēng)問候幾句，不能久待，漸漸便來的少了。

    在聽聞張寶林被升為張美人時，朱玨知道不能再這樣龜縮下去了，因為他的疏忽已經(jīng)走了一個二皇子，絕不能讓陳氏跟六皇子再出事。

    延昌帝已經(jīng)不能繼續(xù)成為關(guān)雎宮的依靠，他必須立起來，將這偌大的宮殿重新?lián)纹饋怼?/br>
    回到寢殿，姜尚宮跟琉璃已經(jīng)捧著準(zhǔn)備好的東西等著他。

    半年多過去，滾滾也長大了二倍，朱玨已經(jīng)抱不動它了，它看到朱玨迅速噠噠噠過來，靠著他的腿蹭了蹭。

    “今天不能陪你，自己在家玩，要聽琉璃她們的話，不能隨便亂跑，知道嗎？”他揉了揉滾滾胖乎乎的臉頰。

    滾滾蹲坐下來，嗚得叫了一聲，小眼珠眨巴兩下，兩只前爪搭在他的胳膊上，似乎不怎么樂意，要他陪它玩。

    朱玨從桌上拿了鞠球塞到它懷里，拍了拍它越來越圓的腦袋：“聽話?！?/br>
    趁著滾滾去玩球，抽回手，朝琉璃示意，琉璃過來哄著滾滾將它抱走，他帶著姜尚宮進了里間。

    他叫姜尚宮跟琉璃準(zhǔn)備的是一套大紅繡龍紋騎射服，束腰箭袖，包括鞋襪發(fā)扣，明顯的男裝款式，這一套原本是要給二皇子的，他也有一套相似的，不過是女式。

    這身原本是準(zhǔn)備在延昌帝壽宴上表演劍舞時穿的，然而——

    事發(fā)后壽宴取消，這套衣服也被收了起來。

    而今天，他卻需要這套衣服幫忙。

    朱玨張開手，姜尚宮幫他將脫下原來的裙衫，換上這套騎射福，又拆開雙髻，將頭發(fā)編起，從后往前，從下往上，最后用玉扣扣住。

    耳環(huán)被取下，修得精細(xì)的眉毛用眉墨重新描粗，一轉(zhuǎn)身，穿衣鏡里顯出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朱玨怔了怔，對著鏡子微微揚了揚下巴，露出一個肆意歡暢的笑。

    “公主……”姜尚宮似乎有點受到驚嚇，等見朱玨收斂了笑容，才緩了口氣，“公主確定要這般去見陛下？”

    “嗯。”朱玨伸手戳了戳鏡子里的人。

    “可、可是……”姜尚宮神色猶豫，吞吞吐吐。

    朱玨明白她在猶豫什么，無非是以為他不知道自己是男孩，擔(dān)心他這樣被發(fā)現(xiàn)。他撫了撫上揚的眉尾：“我知道。”

    姜尚宮頓時一臉驚疑。

    朱玨對上穿衣鏡里她的視線：“尚宮不必?fù)?dān)心，你知道的，母妃知道的，我知道，父皇也知道?！闭f完也不管姜尚宮多震驚多慌亂，直接拿了佩劍離去。

    他沒有帶任何一個宮人，獨自去了紫宸殿。

    到了殿門口正好碰上出來的大皇子跟周珽和宋駿德。

    衛(wèi)國公的倒臺似乎并沒有影響到他什么，雖然立太子的事不了了之，周家也被打壓，但大皇子并未受到什么影響，甚至被延昌帝日日宣召，開始參與學(xué)習(xí)國事。

    大皇子看到他神色明顯恍惚了一下。

    朱玨朝他行禮：“大皇兄?！弊藙輳呐佣Y變成了男子禮。

    大皇子微嘆了口氣：“我近來忙于瑣事，甚少出入后宮，珠珠近來可好？還有皇貴妃娘娘與六皇弟，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珠珠只管開口。”

    “皇兄放心，如有需要，我定不會客氣。”朱玨看出他的真心，干脆應(yīng)下。

    又寒暄了幾句，互相別過，臨擦身而過前，他跟周珽兩人互視一眼，彼此頷首算打了個招呼。

    進了書房，雖然已經(jīng)有宮人通報過，但延昌帝顯然沒想到他會這幅打扮，跟大皇子一樣愣了愣，神色恍惚。

    “父皇?！敝飓k抱劍行禮。

    延昌帝怔了怔，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嘆了口氣，朝他招招手：“珠珠過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