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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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么?”首領(lǐng)又追問了句,“賢王要是不肯幫您…” 穆陵拔出短劍,身下的汗血馬似乎可以感受到主人滿腔的怒火,揚(yáng)起前蹄嘶鳴著,“賢王要是不肯幫我,那便用我的劍,逼到他答應(yīng)?!?/br> ——“殿下早該下這個(gè)狠心?!笔最I(lǐng)高聲喝道,“賢王齋戒不會帶許多人馬,憑屬下這些人,足夠震懾。” ——“駕!” 蒼茫的天地間,馬隊(duì)腳力驚人,朝著朦朧的皇陵疾馳而去。 ☆、第149章 亢龍悔 穆陵拔出短劍,身下的汗血馬似乎可以感受到主人滿腔的怒火,揚(yáng)起前蹄嘶鳴著,“賢王要是不肯幫我,那便用我的劍,逼到他答應(yīng)?!?/br> ——“殿下早該下這個(gè)狠心。”首領(lǐng)高聲喝道,“賢王齋戒不會帶許多人馬,憑屬下這些人,足夠震懾。” ——“駕!” 蒼茫的天地間,馬隊(duì)腳力驚人,朝著朦朧的皇陵疾馳而去。 司天監(jiān) 自打?qū)O無雙離開,本就無聊的司天監(jiān)對程渲而言更是無趣,原本以為守著卦檔還能覺察些有用的東西,暗格的密卦一無所獲,機(jī)敏老練的孫無雙也是在這里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磥恚x父早已經(jīng)毀去密卦,除了八字卦辭,便是什么都不剩了。 茶水已經(jīng)喝了三泡,味道由濃郁變作無味,程渲喘了口氣,打算起身重泡一壺。 ——“太子妃駕到?!?/br> 周玥兒?程渲收住起身的動(dòng)作——她來做什么? 眼前的周玥兒一身雍容,她原本就長的美麗,華服披上更是尊貴奪目,美艷不可方物。但如果說大婚前她的眉間是對前途不可預(yù)知的忐忑,今日站在程渲身前的這位太子妃,滿目只有深深的憂慮,還有…恐懼。 ——“太子妃要替蕭妃娘娘占卜?!敝荛L安對程渲道,“程渲,焚骨是你所長,你去卜這一卦?!?/br> “我?”程渲咋舌,上回給武帝占卜該是惹了殿下不快,還會用上自己? “太子妃指名讓你焚骨?!敝荛L安有些不大高興,“即刻隨我入焚室。” ——“爹。”周玥兒冷淡發(fā)聲,“只有我和程渲,爹不必進(jìn)去?!?/br> “娘娘…”周長安有些錯(cuò)愕。 周玥兒水袖輕搖不再說話,落寞的身姿朝焚室飄然而去。程渲隱隱看出什么,稍許拾掇便在卜官的引導(dǎo)下也跟了去。 焚室里 一只腳邁進(jìn)焚室,程渲就暗叫不好,不等眼睛看去,程渲已經(jīng)嗅到了一股子血腥氣,果不其然,周玥兒盤膝坐在矮桌前,桌上放著一塊漆黑的龜骨,手里執(zhí)著一把鋒利的袖刀,劃破自己的手腕,大滴大滴的鮮血落在龜骨上,滲進(jìn)曲折彎繞的紋路里,變作一塊觸目驚心的血骨。 ——何為血骨?歃血為誓也。 卦師靠泄露天機(jī)謀生,天機(jī)可以告訴一人,也可以告訴世人,卦師多是漏嘴,靠錢堵上也是不保險(xiǎn),古時(shí)為了讓卦師死守秘密,就是用歃血為誓的法子。 卦師和求卦者用自己的血祭奠龜骨,便是立下彼此的誓約,所求卦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有泄露,天誅地滅,不得善終。 周玥兒要卜什么?難道不是卜蕭妃娘娘的平安么? 周玥兒放下染血的袖刀,注視著染血的龜骨,幽聲道:“瞎子多靈敏,你的鼻子一定很靈,程渲,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嗎?” ——“血?!背啼中崃诵岜亲樱疤渝窍虢o蕭妃娘娘求平安卦嗎?” 周玥兒茫然搖頭,“平安卦?又有什么用。五殿下遇險(xiǎn)那夜,我卜了整宿的平安卦,手腕都要被刀子剮爛…何來平安,何來平安?騙子,都是騙子!” 程渲一步一步走近周玥兒,她神色激動(dòng),眸子里溢滿不甘的憤怒,還有…深深的仇恨。 程渲細(xì)細(xì)想著——這仇恨,應(yīng)該和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吧。 ——“歃血為誓。程渲,你敢不敢?”周玥兒敲了敲面前的血骨,用一種挑釁的口吻試探著。 程渲淺笑,“太子妃是怕我的嘴巴不夠嚴(yán)實(shí)?歃血誓?求個(gè)平安要付出那么大代價(jià)么?我可以說不嗎?” “不可以?!敝塬h兒冷冷喝住,“從你走進(jìn)焚室,你已經(jīng)沒有選擇?!?/br> 程渲吐舌,“既然如此,那太子妃又問我做什么?歃血就歃血,我卜盡天下奇卦,歃血還是第一次。” 周玥兒把袖刀塞進(jìn)程渲手里,死死盯著她的動(dòng)作。程渲抹了抹刀刃,“太子妃的東西,一定夠快?!痹捳Z間,刀刃已經(jīng)劃向手肘,血珠子涌出,恰好滴落在桌上的龜骨上,兩股血流匯聚到一處,染盡了漆黑的龜骨。 ——“今天的占卜,如有泄露,你我都不得好死。程渲,你記住?!敝塬h兒眼含熱淚,沒了昔日在瞎子面前的跋扈,“我求你用盡畢生所學(xué),替我卜這一卦。” “你說?!背啼峙跗瘕敼?,觸著黏膩的血水,心里也是一沉。 周玥兒正襟危坐,緩緩閉上眼睛,“我要你卜…五殿下,真正的五殿下…是生是死,人在何處?!?/br> 程渲耳邊如驚雷乍響,轟轟的回蕩聲撞擊著她的耳膜。 ——“娘娘…”程渲半張紅唇。 “卦師只卜卦,不多問。程渲,你照著去卜就是,其余不該你知道的,咽下去?!敝塬h兒沉寂道。 程渲腦中憶起許多往日的情形——每當(dāng)她和穆陵獨(dú)處的時(shí)候,她敏銳的聽覺總是能感受到一絲異樣的腳步聲,不遠(yuǎn)不近的跟著她倆,若即若離,還有那壓抑著的羞澀心跳,追隨著穆陵,穆陵在哪里,心跳也跟在哪里。 程渲沒有和穆陵提起,都是一起長大的卦女,就算周玥兒討厭自己,但她也沒有做錯(cuò)什么,守著仰慕的人,是一種只有自己知道的快樂,程渲不想毀了她的快樂。 ——“你告訴我,我該怎么…和太子好好相處?” —— “一輩子的夫妻,也是一輩子的朋友,太子是您的君上,更是您的夫君,如果當(dāng)朋友處之,就算哪一天淡了情意,總還有一份義氣在。” ——“太子寡言清冷,這樣的朋友,又該怎么去交?” 唯一可以讓周玥兒低頭服軟的,也只有穆陵,真正的穆陵。 程渲曾經(jīng)以為,就算有一天,周玥兒驚覺自己枕邊的夫君不是真正的穆陵,她也會為了周家,為了自己,暗暗忍下。畢竟她已經(jīng)是齊國的太子妃,和她大婚的是誰,她的榮辱就和那個(gè)人捆綁在一起。 卻沒有想到,她跋扈囂艷的外表下,有一顆不輸任何人的固執(zhí)心腸。她只喜歡穆陵,她說的不錯(cuò),她愿意為穆陵付出一切,死也甘愿。 程渲有些動(dòng)容,清淡的眸子閃爍著晶瑩的淚光,周玥兒恍然抬頭,見對面的盲女眼角含淚,她豎起指尖貼住程渲抖動(dòng)的唇,低聲道:“我從沒求過人,這一次,我求你…沒有人會知道今天的事…程渲…” 程渲差點(diǎn)就要告訴她——穆陵還活著。但程渲不敢,她不敢拿那么多人的性命去賭,如果,如果周玥兒已經(jīng)成了唐曉的棋子,她會不會是唐曉派來試探自己的… 程渲低嚀著把血染的龜骨放進(jìn)焚爐,嘶嘶的灼燒聲回蕩在空曠寂靜的焚室,掩住了兩個(gè)女人的起伏心跳。 ——“程渲?!敝塬h兒抬起眉梢,望著這個(gè)自己從沒有過好感的盲女,“你有多喜歡莫牙?” “他是我生命里的光。”程渲端坐著,“沒有他,我活著也沒有意思?!?/br> 周玥兒看向焚燒的爐子,“五殿下是我的一切。” ——“他要是死了…”程渲低問。 “我會追隨而去。”周玥兒拾起袖刀,言辭炙熱。 ——“如果他還活著…”程渲追問。 周玥兒把袖刀按進(jìn)桌面,皓齒咬唇露出一種堅(jiān)韌,“我會幫他…” 程渲還想說些什么,周玥兒拂袖搖頭,像是已經(jīng)沒有心力說話,她像是閉目睡去,又像是,在籌謀著什么。 半個(gè)時(shí)辰過去,程渲起身夾起龜骨,正要等待龜骨冷卻,周玥兒忽的睜開眼睛,輕聲道:“沒有多少時(shí)間了,程渲,龜骨染血,你用白絹拓下紋路,再卜卦就是?!?/br> 程渲點(diǎn)頭,摸出一塊白帕,蓋在焚燒后的龜骨上。鮮血被灼燒成血沫,輕輕拓上就印出清晰的紋路,程渲撣了撣白帕,閉目按上手心。 周玥兒前傾身體,屏住呼吸道:“卦象怎么說?” ——“亢龍有悔,紫微星歸。”程渲吐出卦辭,神情閃爍。 “亢龍有悔…”周玥兒低語發(fā)聲,“乾卦第六爻,亢龍高飛,無法回頭,喻義盛極生衰,動(dòng)而生悔。程渲,是不是?” “是?!背啼贮c(diǎn)頭,“凡是有度,過而不及??糊堄谢冢衔⑿菤w…紫微星是帝王星,你要卜的,是一個(gè)吉卦。其中意思…你懂?!?/br> 周玥兒潸然一笑,心緒的悸動(dòng)讓她止住血的刀口又綻裂開來,滲出大顆的血珠,“他還活著,他會安好的回來…一定是這樣?!?/br> 程渲攥住白帕,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 ——“總要有人為殿下引路。”周玥兒緩緩支起身,抽出程渲攥著的白帕,扔進(jìn)了還在焚燒的銅爐里,瞬間化作灰燼,“程渲,五殿下對你有知遇之恩,以后,你一定要好好輔佐他,五殿下看人從不會出錯(cuò),就好像冥冥中他選你進(jìn)司天監(jiān)…” 周玥兒一步步走向屋門,唇角蘊(yùn)著寬慰的笑容,“我還記得,甄選卦師那天,你搖出的那支簽文——渺渺前途事可疑,骨中藏玉誰可知,一朝良匠分明剖,始覺其中碧玉奇。程渲,我記得對么?” “對?!背啼謴?qiáng)忍著哽咽,“上靈簽,我搖到了一支好簽?!?/br> 屋門咯吱關(guān)上,像是一道生死門,一邊是生,一邊,是死。 程渲走向焚爐,白絹燒成的碎片從爐口飄出,落在了冰冷的地上,程渲俯身觸上,那碎片即刻化作黑灰,散在了半空中。 程渲指尖半頓,若有所思——“程渲,龜骨染血,你用白絹拓下紋路,再卜卦就是?!?/br> ——拓下紋路…拓下紋路?拓下,紋路! 程渲忽然想起孫無雙的話——“程卦師,你擅龜骨,敢問你一句,你記得焚骨后的每一個(gè)卦象么?” ——“初時(shí)會記得,過陣子…也就忘了。該是不會有人刻意去記這些吧?” ——“非也非也。程卦師不會刻意記下,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會?!?/br> 你不會刻意記下,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會…義父,義父會! 白絹可以被毀去,什么樣的卦象不會被人力所毀,或者說,不會被常人發(fā)覺…連孫無雙這樣精明的人都難以發(fā)現(xiàn)? ——“真正的密卦,是不會留下卦辭的…而是…會保留著當(dāng)時(shí)卜出的象…等待重見天日的一天?” ——“還得遇上個(gè)有大本事的人。密卦泄露,可是滅頂災(zāi)禍,誅了卦師九族也說不定。那卦象必須就算讓人大大方方瞧見,不懂的人看上千萬遍也洞悉不了,可這懂行的…看上一眼…就會恍然大悟?!?/br> 義父,費(fèi)著心思把自己引向卦檔的暗格所在,可是那個(gè)暗格,程渲一一翻看過,并沒有什么了不得的密卦…孫無雙也進(jìn)過卦檔,他也說沒有什么異樣… 在哪里,到底義父要指引自己去尋找什么?義父憑什么覺得自己一定可以洞悉,他如何有把握自己可以做到? ——那卦象必須就算讓人大大方方瞧見,不懂的人看上千萬遍也洞悉不了,可這懂行的…看上一眼…就會恍然大悟。 瞧見——程渲忽的悟出什么:自己,是瞎的。義父知道他收養(yǎng)的孤女眼盲…哪里看得見東西。 懂行的會恍然大悟,不懂的…看上千萬遍也洞悉不了。 程渲閉上眼睛,她想起自己初盲時(shí),義父把自己的手按在了鎏龜骨上——“修兒,你感覺到了么?” 原來如此。程渲嘎然頓悟——義父留給自己的密卦,就在卦檔的暗格處。 魏玉一切盡在心中,唯一沒有算到的,就是他盲眼的義女,會雙目復(fù)明,不再是一個(gè)瞎子。 ☆、第150章 天與地 程渲閉上眼睛,她想起自己初盲時(shí),義父把自己的手按在了鎏龜骨上——“修兒,你感覺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