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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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渲…”莫牙愧疚道,“誰知道蕭妃嘴巴漏了似的說了那么多你和穆陵的舊事…聽的我牙癢癢心里煩的慌,這才忘了提起庵堂那茬…怪我?!?/br> “也許…本來是行不通的路?!背啼值皖^道,“五哥心情不大好,就算你說服蕭妃,五哥也應(yīng)該不會跟我過去…算了?!?/br> “一定還會有別的機會?!蹦揽隙ǖ?,“人在做天在看,我不信唐曉可以得意很久。也許…日子一天天過去,蕭妃自己能看出兒子破綻也說不定…” ——“我就怕…”程渲嘆了一聲,“五哥…沒有耐心等到那時候?!?/br> 這一天,是蕭非煙蜀中母親的忌日,蕭氏本來就不多的族人都在那場大旱里餓死,蕭妃就把母親過世的日子定做了所有人的忌日,每年的這天都會悄悄出宮,來給故人上香祭拜,兒子穆陵沒有要事也多會跟來。 宮廷女眷出宮不便,即使做到了妃位,蕭妃出宮還是低調(diào)的很,不過一頂素色小轎,只帶著福朵一個貼身婢女,借著暮色的掩護從偏門出宮,在庵堂也待不過一炷香工夫。 蕭妃每年來拜祭已經(jīng)成了慣例,庵堂的老姑子早早就把內(nèi)外打掃的干干凈凈,蕭妃母子不喜歡擺場,老姑子備下素香,守在庵堂外候著皇宮來客。 深秋入夜早,申時才過,天色就已經(jīng)暗下,街上也不見行人,稀疏的腳步聲緩緩走近,老姑子抬頭張望著,看見熟悉的青色轎頂,趕忙迎了上去。 轎子停下,福朵掀開轎簾,蕭妃一身白絹素衣,發(fā)髻松松綰起,只戴了支牛角簪子,那還是她從蜀中進宮時,母親親手給她戴上的東西,這一別,就再也沒有活著相見。 ——“娘娘來了?!崩瞎米忧饲?,“師太在里面等著您?!?/br> 蕭妃頷首示意,手心搭在福朵的手肘上,邁進了庵堂的門檻。老姑子引著轎夫在街角等著,有四下看了看,小心的把門關(guān)緊。 總是閉目不動的老師太聞見蕭妃主仆的腳步聲,難得的止住動作,張開蒼老的眼睛動了動,“貧尼見過娘娘?!?/br> “師太客氣?!笔掑娎蠋熖难劬λ坪踉趯ぶ裁?,略微想了想就明白過來,“師太是見本宮的陵兒沒有過來么?陵兒才大婚沒幾天,本宮就沒有帶他一起,過會兒,本宮替他多上幾炷香便是?!?/br> ——“噢?!睅熖蛧撘宦暎爵~聲又響起。 “額?”關(guān)上門走來的老姑子疑聲道,“太子他?…”老姑子躊躇的沒有說下去。 “怎么?”福朵蹙了蹙眉,“師太怎么不說下去?” 老姑子怯怯看了眼師太,見師太敲著木魚也沒有阻止自己,老姑子頓了頓心神,道:“前天晚上,太子殿下來過這里?!?/br> ——“陵兒…前夜來過?”蕭妃錯愕的退后幾步,“大婚檔口,他還會過來這里?” 老姑子點頭道:“待了半柱香工夫,說了些話,連口熱茶都沒喝就匆匆回去了,怎么,他沒有告訴娘娘您么?” 福朵扶住蕭妃,“殿下向來有自己的主意,他進進出出也不用都和娘娘知會的?!?/br> “這樣…”老姑子若有所思,回憶著道,“殿下前夜一身黑色便服,對了…”老姑子看向擺著牌位的案桌,指著長明燈道,“殿下走后我才發(fā)現(xiàn),殿下把修兒的牌位…帶走了。” ——“修兒…”蕭妃一步一步緩慢的走向前,綠色的眼睛滲出哀色,“陵兒真是放不下她…” 福朵趕忙道:“娘娘,殿下在大婚檔口帶走修兒的牌位,這該是打算放下才對?!?/br> ——“是么…”蕭妃周身涌出一股從沒有過的寒意,“可為什么…本宮有些害怕…” 福朵看向老姑子,替自己主子問道,“殿下來時,說了些什么沒有?神色,可有異樣?” ——“這…”老姑子布衣出身,忽然被宮里的人多問幾句還是有些慌的,“師太,殿下是和師太聊了幾句。” 老師太敲著木魚沒有停下,枯唇微動,低緩道:“太子問貧尼,伊人不在身邊,自己又要失盡一切…該如何釋懷?” ——“伊人不在,失盡一切?”蕭妃臉色微白,“修兒雖然不在了,但他怎么會失去一切?他還有本宮,還有本宮…就算不做儲君,他也不會失去所有…” 老姑子眼睛動了動,道:“殿下收起修兒姑娘的牌位,便匆匆離開…那晚的殿下,看著是有些奇怪吶…” 蕭妃繞過地上的蒲團,走向放著牌位的案桌,綠眼睛深望著母親的牌位,修長的手指試著摸去。福朵看出主子的心思,轉(zhuǎn)身對老姑子使了個眼色,老姑子會意,趕忙背身離開去忙乎其他,給這主仆二人騰出地方。 蕭妃輕輕拂拭著牌位上的字跡,口中低嚀著卻不是看見的字樣。 ——“愿吾兒離苦得福,往生極樂” ☆、120.機智臉 蕭妃輕輕拂拭著牌位上的字跡,口中低嚀著卻不是看見的字樣。 ——“愿吾兒離苦得福,往生極樂” 岳陽,長街 莫牙今天不用在宮里當(dāng)值,早早的就在司天監(jiān)外等著程渲,昨兒沒辦成的事讓莫牙心存愧疚,他大早出了雙倍價錢在永熙酒樓奪下今天的一例紅燜肘子,程渲吃的不多,莫牙打算自己也少吃幾口,打包帶去給藏匿在舊宅的穆陵嘗嘗,舊宅不易開伙做飯,最重要的是,穆陵皇子出身,給他鍋勺他也不會吶。 穆陵吃了好幾天的餅子干糧,也該吃些好的補補——莫牙心里總有些愧意不是。 深秋入夜早,程渲出來的時候,司天監(jiān)的下人正在大門口掌燈,嫣紅的燈火恰恰照在程渲的臉上,雖然她對莫牙笑著,但莫牙還是可以看見她藏著的愁緒。 ——“今天我訂了紅燜肘子。”莫牙低笑,“趕緊去吃熱乎的?!?/br> 掌燈的下人聽見肘子二字,喉嚨咽了咽,眼前這兩位一個是司天監(jiān)卦師,一個是太醫(yī)院太醫(yī),那可是朝廷雙職工,一個月俸祿少說也有小幾十兩,肘子爾爾,自然是不在話下。 ——真是羨慕死人。 程渲靠著莫牙走進永熙酒樓,步履沉緩,隱隱有著心事一般。 “程渲?!蹦缞A起肘子最好的那塊旋rou放進程渲碗里,“你吃吶?;仡^再給你五哥帶些好菜回去,放心,我點了不少好東西…程渲?” 程渲盯著案桌上的筷子筒眼睛眨也不眨,莫牙順著看去,筒子里也不過就是一把竹筷子,永熙是大酒樓,竹筷不似尋常布衣家用的細竹,每一根都是上好的翠竹桿所制…這有啥好看的? 程渲抽出一把翠竹筷,手心緊握閉目想著什么。 程渲不會做沒有來由的事,莫牙不再出聲,托腮看著程渲若有所思的模樣。自己金針引路制成的這張臉,真是鬼斧神工,笑時好看,惱時也好看,一言不發(fā)面無表情的時候更是好看。 程渲忽的睜眼,莫牙趕忙瞥了黑亮的眼睛做望天狀。程渲抽出一支竹筷夾在指尖,把余下的竹筷分做兩堆,四支四支分出,撥弄著心算著什么。 莫牙終是好奇,忍不住撇臉偷偷去看。輕聲道:“筷子是用來吃飯的,也可以算卦?程渲,你怎么什么都會?” 程渲淺笑,“我就是靠算卦吃飯,我也只會這個了?!?/br> 程渲抬眼看了看莫牙,繼續(xù)道:“竹筷占卜,用的是大衍法,正統(tǒng)的大衍用的是蓍草,又叫做大衍筮法。蓍草手邊不是隨時可以找到,也可以用竹簽子和筷子替代,我一眼看到這把竹筷,就想卜上一卦…” ——“哦?”莫牙疑道,“你要卜什么?” 程渲黠氣一笑,“你很會就會知道?!?/br> 程渲把數(shù)出來的筷子按少陰,少陽默默記下,每三次得一爻,連得六爻,本卦既成。 莫牙見程渲只是看著,都沒做記錄,驚道:“神婆子,剛剛你連演十八次,你都記在心里?不會記錯?” 程渲沒有抬頭:“人身上那么多xue位,你不也記得一清二楚,閉著眼睛也不會出錯?” ——“這倒是?!蹦缆冻鲂⌒〉牡靡?,“八百多個xue位,我倒著都能背出來…” ——“我卜到了一個鼎卦?!背啼执驍嗟馈?/br> “鼎卦?鼎卦是什么?”莫牙眨了眨眼。 “離久必合,巽下離上,就是鼎卦?!背啼质掌鹱郎系闹窨辏百闶秋L(fēng),往西南去。蕭氏的祠堂就在岳陽的西南角…是不是?” “是…”莫牙點頭,“你剛剛卜的是…” “我卜的是五哥能不能母子重逢?!背啼职阎窨暌还赡X塞進筒子里,“卦象意指西南,呈離久必合的態(tài)勢。莫牙,今晚…蕭妃應(yīng)該就在那里?!?/br> ——“???”莫牙咂舌,“我沒和她說起…怎么會?” 程渲捶了捶莫牙的手肘,“你絕世聰明,也許是無意中哪句話觸到了蕭妃心上,你沒有察覺,但她卻聽了進去…不然怎么說你厲害呢?!?/br> 這話莫牙愛聽,身子飄飄然好似要升天。莫牙忽的從九霄驚醒,一拍大腿道:“可是,天都黑了,宮里的人在外頭也待不了很久…還來得及帶你五哥過去么?” ——“所以…”程渲站起身,“吃不了肘子了,我去庵堂留下蕭妃,你…把五哥帶去那里…” “啊?”莫牙虎軀一震,“為什么不倒過來?我怎么勸得了那頭犟驢?他是你五哥,得程渲你去吶…” ——“因為你…聰明絕頂!” 見程渲已經(jīng)揮舞著手臂走出去老遠,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倆為搶吃肘子吵翻棄桌離開。莫牙追出去幾步,吼叫著店小二,“幫我把這肘子包起來,回頭我來取啊…” 酒樓外,程渲已經(jīng)借著夜色的掩護拐進小巷,莫牙惱恨的跺著腳,穆陵不愿意驚動母親,自己總不能把一個威武的練家子打暈拖過半個岳陽城…難,實在太難。 眼見時候不早,莫牙忿忿扭頭,撒腿就往舊宅奔去。 岳陽城,庵堂 見自己主子撫著母親的牌位口中低念有詞,福朵也是沒有靠近,她謙順的站在蕭妃半丈外,這個在深宮待了幾十年的婢女也知道些主子的故事,蜀女一夜恩寵,懷上龍嗣…福朵也是蜀人,身份微賤,入宮多年都在辛者庫當(dāng)差,做的是最苦最磨人的活計,蕭采女艱難誕下皇子,武帝垂憐,選了些得力的蜀籍宮人去珠翠宮服侍,蜀奴一夜覓得生機,都是歡呼雀躍。 福朵出身巴蜀蠻地,祖上也有蠻夷血統(tǒng),蕭妃因這個對她很是倚重,選了她做自己的貼身婢女,蜀人堅韌忠誠,福朵除了忠誠,辛者庫多年更是修煉了一副玲瓏心腸,主仆二人相互扶持,在珠翠宮陪著穆陵長大。 蕭妃對福朵而言,是主子,更是親人。福朵知道,蜀人在齊國帝位卑賤,如果不是做了蕭妃的婢女,自己怕是早已經(jīng)累死在不見天日的辛者庫里。 宮里這么多年,福朵也聽過少許雙生子的傳聞,但她從未放在心上,更不會去在主子口中探尋什么,侍奉蕭妃這些年,她的綠色眼睛里總是藏著哀愁,哪怕是兒子做了儲君,她眼里的憂傷都沒有淡去許多。 大旱那年,蜀中受災(zāi)最重,蕭妃得到族人就要餓死的消息,托內(nèi)侍變賣首飾換成錢銀往老家送,但那時的蕭妃被德妃狠狠壓制,就算福朵機敏,從中斡旋照找門路,也沒有幾個內(nèi)侍敢?guī)椭榇鋵m。幾經(jīng)周轉(zhuǎn),銀兩送去蜀中時,已經(jīng)是一族的黃土… 自此蕭非煙,就只剩下…獨子穆陵這個親人。 見蕭妃拂拭著牌位不舍放下,福朵幾次回望天色,催促的話都到了嘴邊還是咬唇咽下。終于月上云間,戌時就要到,過了戌時回宮就難免驚動旁人,蕭妃今時今日的地位也無須擔(dān)憂許多,但福朵知道低調(diào)成事的道理。 福朵又等了少許,上前低聲道:“娘娘,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宮…” 蕭妃念念不舍的把手里的牌位放回原處,恍惚著道:“太子悄悄取走修兒的牌位,是不是已經(jīng)決意放下?他是最最懂事得當(dāng)?shù)暮⒆?,一直都是…?/br> “是,當(dāng)然是?!备6浞鲎∈掑氖滞蟾胶偷?,“奴婢看著太子長大,他面冷心熱,重情意,知大體,太子已經(jīng)決意放下過去,娘娘您…也要放下那些舊事,心寬,才能體健。您守得月開見月明,往后都是快活的日子?!?/br> “真是這樣?”蕭妃回頭又看了眼搖曳著燭火的案臺,“福朵,真的是這樣?” 庵堂外 小庵堂外的墻角,程渲扶著墻不住的喘著氣。 姑子勤儉,這里又只是個私家祠堂,入夜沒人進出,庵堂外是不會掌燈的,今夜,木門外卻亮著兩盞燈籠,搖搖晃晃映著倒影。 程渲走近幾步,隱約看見幾個轎夫窩在巷子里歇息,一頂青色小轎棲在角落里露出小半截。 ——蕭妃,蕭妃果然來了這里。 程渲吁出一口氣,再回頭看看寂靜的岳陽街,也不知道莫牙能不能把穆陵帶來。 ——成敗,就在今夜。程渲按了按懷里的鎏龜骨,要是莫牙帶不來穆陵,程渲已經(jīng)想好,向蕭妃袒露自己是未死的修兒,與她告知一切就是。 舊宅里 穆陵沒有點燈,只有自己一個人待著的地方,又哪里需要看得見別的。穆陵摸出從庵堂帶走的修兒牌位,借著清冷的月色怔怔看著。 屋門忽的被人轟轟敲著,伴著莫牙粗粗的喘氣聲。穆陵收起牌位,抽出門栓打開屋門,“莫大夫?” ——“原本想請你吃肘子的,這會兒怕是吃不上了?!蹦姥柿讼潞韲?,“走,跟我走。” “去哪里?”穆陵看著天色遲疑了下。 “賣不了你?!蹦莱断麻T邊的斗笠戴在穆陵頭上,又把斗沿壓低了些,“程渲…你妹子程渲…” ——“程渲怎么了?”穆陵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