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有些不敢相信，沉默了許久，才輕輕道：

    “宋清銘，你……應該一直都是知道我母親她……以前在櫻之服裝廠工作的吧?！?/br>
    “不，也不對……準確的說……應該是……從你突然給我過什么一周年紀念日的那天，知道的吧?！?/br>
    姜曼璐咬了咬唇，心里忽而很疼，像被刀子陡然間劃過。

    她望著宋清銘漆黑的眼眸，心里微微嘆息——他實在是太不會騙人了，雖然他沒有張口說話，可那個表情分明便是默認了。

    姜曼璐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接著道：

    “宋清銘……其實……哪里有什么一周年，我們根本就沒有過什么正式的表白……認識以后，你對我的確是很曖昧，送花送奢侈品送包包……但是，卻每一次都是讓老趙來接送我，與其說是像男友，倒更像是金主?！?/br>
    她輕輕地揉了揉眉心，像陷入了回憶中，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低低道：

    “但是突然有一天，你變了……你竟然莫名其妙地對我好了起來。你還說什么一周年，你開始對我花心思，去哪兒都陪著我，才真正有了戀愛的樣子?！?/br>
    “你轉(zhuǎn)變的那么快，簡直可以說是措手不及，我雖然心里懷疑過，但是……卻太開心了，根本想不了那么多?！?/br>
    姜曼璐忽而說不下去，她當時的確很奇怪，還以為鐵樹終于開花，日久果然生情了呢……

    “后來，你陪我找徐嘉藝，路過櫻之服裝廠時，維真師兄很驚訝我母親在那里工作，你卻神色淡然……”

    “還有我跟你說我母親去世的時候……你也是如此……”

    姜曼璐低垂著頭，緩緩道。

    她當時覺得，以宋清銘的性格，肯定是調(diào)查過她的家世背景，所以也沒有覺得太奇怪。

    “曼璐……”

    宋清銘忽而道，將她摟到了懷里，似乎想要解釋什么，卻沒有說出口。

    “宋清銘?！?/br>
    姜曼璐將他的手臂推開，抬起眸來，定定地望著他。

    “宋清銘，我母親她的離世……其實……是和祺風集團……有關(guān)嗎？”

    姜曼璐忽然鼓起勇氣問道。

    母親她雖然有哮喘，但一直都很輕微，而去世時廠里給的說法卻是“哮喘病發(fā)作猝死?！笨扇缃裣雭怼赣H她怎么會在櫻之廠剛被祺風收購還不到半年的時間……就突然間哮喘病發(fā)作離世了呢……

    父親和她也曾懷疑過，可廠方堅持這個說法，甚至還責怪母親隱瞞病情……

    可是……除了這個死因，的確再找不到別的說法，他們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至于唐依寄來的那些“死人衣”，說過的什么血汗工廠，以及“死人做的衣服”，舊報紙上的“櫻之被收購”的新聞……應該就是在暗示這個吧……

    她的指尖忍不住微微顫抖。

    以唐依的為人，抄襲之事沒弄好，必定會打聽清楚她的具體家世背景，調(diào)查時發(fā)現(xiàn)這件事后，憑借唐依的財力以及好奇心，一點點挖出了所有的脈絡(luò)并不意外。

    與此同時，宋母必然也察覺到了，怕唐依再繼續(xù)深查追究，干脆趁此提出解約。

    而唐依這邊，與其說是對抄襲的愧疚，不是說是怕這件事像個□□一般，萬一某天暴露后讓她新品牌的利益跟著縮水，干脆也爽快地同意了。

    ……

    姜曼璐望著面前沉默的宋清銘……忽而想起，自己和宋母在咖啡廳的那次單獨見面——

    宋母臨走時忽而說了一句“清銘他對服裝廠之類的一竅不通?！?/br>
    她當初便覺得有些奇怪，似乎別有深意所指——還以為宋母是想讓自己幫他多了解工廠之類，而如今想來，其實應該就是指……宋清銘不了解這些工廠，當年的那件事與他無關(guān)吧。

    宋母或許早就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抬眸望著一直不說話宋清銘，他的神色黯然，臉色蒼白，眉頭緊緊顰起。

    “宋清銘，我母親突然的離世，真的是和你們祺風集團有關(guān)嗎？”

    她雙手握拳，又一次，一字一頓地問道。

    ☆、chapter 50

    “宋清銘，我母親突然的離世，真的是和你們祺風集團有關(guān)嗎？”

    她雙手握拳，又一次，一字一頓地問道。

    宋清銘坐在她的身旁，沉默地望著她。

    片刻，他忽而伸出手來，小心翼翼地將她垂下的一縷頭發(fā)撂到了耳后。

    “曼璐，我現(xiàn)在說什么話，你還會相信嗎？”

    姜曼璐抬眸，她承認……自己的確已經(jīng)不相信他了。

    可是這件事，她卻還是想聽他親口來說。

    無論到底是什么原因。

    宋清銘見此，低嘆了口氣，忽而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聲音竟是出奇的沙啞，低低地喚了一聲：“曼璐?！?/br>
    姜曼璐頓時皺了皺眉，下意識地想將他溫暖的大手扯開。

    “宋清銘，我想聽實話?！彼J真地望著他，輕聲道。

    宋清銘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或許……是算的吧?！?/br>
    “或許？”

    ……這是什么模棱兩可的說法，姜曼璐微微地顰起了眉。

    “曼璐，這件事情說來比較復雜?！彼吻邈憘?cè)眸，有些不忍地望著她。

    姜曼璐咬了咬唇，比了一個“你說便是”的手勢，靜靜地聽他道。

    宋清銘揉了揉眉心，似乎思索了一會兒，才緩緩道：

    “曼璐，大概是四年前吧……祺風集團收購了櫻之服裝廠。我母親……也就是朱董事長，親自過去巡查了一次?！?/br>
    “結(jié)果她發(fā)覺——當時的櫻之服裝廠有很多問題，特別是車縫車間，大量的布屑、微小的線頭近乎到處都是，粉塵量非常大?！?/br>
    姜曼璐輕輕地點了點頭，她小時候去過母親工作的地方——的確是如此，縱使工人們再注意，但一個月上萬件的衣服做下來，也不可避免的有很多碎布屑。

    她記得當時，她每次才在車間外頭站一小會兒，就會被巨大的“嗡嗡”電機聲和空氣中可怕的碎屑轟了出去。

    宋清銘皺了皺眉，繼續(xù)道：“所以……我母親提出了一個要求——讓所有的車縫女工，上班時分必須佩戴專業(yè)的口罩?！?/br>
    姜曼璐指間一頓，有些不解地凝望著他。

    “口罩？”她微微歪過了頭：“等一下，宋清銘。”

    “嗯？”他側(cè)眸望著她。

    “那個……你四年前在祺風么，還是這些都是……后來你打聽到的？”

    宋清銘思索了片刻，似乎好半天才領(lǐng)會了她言語中的意思，淡淡道：“嗯，那時我剛回國，只隱約知道這件事兒，卻并不知曉細節(jié)?！?/br>
    “這是母親后來轉(zhuǎn)述給我的，你信不信都好……還是先聽下去吧?！彼谅暤?。

    姜曼璐輕輕地“嗯”了一聲，不做聲了。

    “曼璐，我母親下了這一要求后，給櫻之服裝廠特意撥了一筆款子，用以購買一次性防塵口罩?！?/br>
    “但沒想到那批口罩買了之后，事情就接連而來。”他說道這里，神情忽而嚴肅了幾分。

    “收購不過半年的時間，就有不少女工在工作接連暈倒。而最嚴重的，則有三例車縫女工猝死事件……”

    姜曼璐臉色陡然一變，頓時站了起來，大冬天里額間竟冒出了許多細密冷汗。

    “那些口罩……是有什么問題嗎？”她的聲音中有著抑制不住的顫抖，緩緩問道。

    “母親說——起初她也是不清楚……雖說是收購了，但先前的廠長等一批領(lǐng)導都沒有換。按理說和先前是沒有太多變化的?！?/br>
    “……”姜曼璐咬了咬唇，頓時沉默。

    “加上當時天氣十分炎熱，所以母親和老廠長猜測，車間沒有空調(diào)、風扇，很可能是中暑所致?！?/br>
    “一直到后來，暈倒的人過多，漸漸有女工反應工作時頭暈、惡心、喘不過氣來，這才有人懷疑到了口罩身上。”

    “其實那些口罩……根本就是質(zhì)檢不合格的劣質(zhì)產(chǎn)品，戴上后口罩本身的纖維可能會隨著喘氣進入呼吸道，非常容易引起感染、呼吸不暢等等……”

    姜曼璐聽到這里頓時呆住。

    她母親原本就有哮喘病，雖然很輕微……如果宋清銘說的屬實——那么母親帶上那種劣質(zhì)口罩之后……夏季的車間炎熱，工作又非常辛苦……姜曼璐渾身上下都忍不住瑟瑟發(fā)抖……難怪她母親會……

    姜曼璐再也不敢想不下去，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宋清銘也握緊了拳頭，并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他才沉聲道：“曼璐，對不起。那時——我的母親的確是好心做了這個決定，卻根本沒有考慮到工廠當時的情況，也沒有跟進……”

    姜曼璐陡然間抬頭，似乎突然間從他的話中明白了什么——

    當時宋母撥出的那筆款子的數(shù)額一定不小，至少對于差點倒閉、近乎發(fā)不出工資的櫻之服裝廠來說，太有吸引力，所以——才會讓負責購買口罩的那個人一時利欲熏心，去買了廉價口罩，將剩下的錢中飽私囊。

    “宋清銘，當初的那些口罩……是誰負責采買的？”她強忍住聲音中的恨意，一字一頓道。

    還不等宋清銘開口，姜曼璐說著說著——突然發(fā)覺有些不對。

    為什么關(guān)于那些“口罩”的事她從來都沒聽說過，甚至那些猝死女工的傳聞，廠方給的也都是什么“過勞”“中暑”等等。

    她忽然想起了大名鼎鼎的“富士康十連跳”，被媒體報道出來后，這個“富士康”可以說是名聲掃地。

    難道……祺風是怕名譽受損，所以才將這件事壓了下來……連他們家屬都不知道……可那樣的話，也就是說……這個人……很可能根本就沒有受到任何制裁？

    宋清銘皺了皺眉，這才低聲道：“曼璐，負責買那批口罩的人是櫻之當時的副廠長?！?/br>
    “我們想追究責任的時候——發(fā)覺他已去世了?！?/br>
    “去世了？”姜曼璐陡然一愣。

    “我聽母親說，他是咽喉癌晚期，訂完那批口罩后沒幾天便被查了出來，不到半個月就離世了?！?/br>
    姜曼璐皺了皺眉，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感覺。

    大概那位副廠長是想貪一筆退隱，卻壓根沒想到……生活卻是這么諷刺，拿到錢還沒幾天，就去世了。

    而且，竟然還是咽喉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