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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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們都覺得這是個鐵案,只有杜成認為我們抓錯了人?!瘪樕偃A點燃了一根煙,垂著腦袋,額頭幾乎要碰到膝蓋,“其實,他是對的?!?/br> 馬健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雙眼死死地盯著駱少華,半晌,他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說什么?” “兇手另有其人?!瘪樕偃A抬起頭,臉上是混合著恐懼和絕望的神情,“而且,他回來了。” “誰是兇手?你怎么知道的?”馬健再也按捺不住,抬手揪住駱少華的衣領(lǐng),“他回來了—你什么意思?” 駱少華的身體隨著馬健的動作無力地搖晃著,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說來話長?!?/br> 1992年10月28日。 時值深秋,清晨的時候,氣溫接近零度。天色已然大亮,草葉上的霜凍卻沒有褪去。駱少華盯著泛白的綠化帶中的黑色塑膠袋,心中的石塊越來越大,越來越重。 這是東江街和延邊路交會的路口,已經(jīng)被警方用警戒線徹底封鎖。由于道路變窄,出現(xiàn)了暫時的交通擁堵情況。緩慢經(jīng)過此地的車輛都好奇地打開車窗,遠遠地向這邊張望著,試圖通過那群忙碌的警察看清綠化帶中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現(xiàn)場勘查正在進行中。中心現(xiàn)場里,勘查人員一寸寸地搜索著地面。一個法醫(yī)蹲在地上,面色凝重地盯著黑色塑膠袋。在綠化帶外緣,一個環(huán)衛(wèi)工人正在對兩個警察緊張地描述著他發(fā)現(xiàn)尸塊的經(jīng)過。 相機的閃光燈不斷亮起??辈槿藛T清晰而簡短的指令與回應(yīng)不停地傳進駱少華的耳朵里。他咂咂發(fā)干的嘴巴,小心地踩著通道踏板,走進中心現(xiàn)場。 塑膠袋在一叢灌木中,旁邊的草地有滑蹭痕,看上去,應(yīng)該是被人從道路左側(cè)扔進去的。塑膠袋的表面被灌木枝刮破,露出一塊青白色的人體皮膚。據(jù)報案人講,他當時不知道那是什么,湊近了一看,皮膚上的一顆黑痣讓他意識到那是人體。 駱少華看著袋口上纏繞的黃色膠帶,下意識地抬起頭,恰好遇到馬健陰沉的目光。 拍照固定證據(jù)完畢。法醫(yī)用鑷子小心翼翼地打開膠帶,提取后,他拉開袋口,從塑膠袋里捧出一截人體殘肢。仔細查看一番,他轉(zhuǎn)頭對馬健說道:“右大腿。” 馬健沒有說話,示意勘查人員檢查塑膠袋。后者捏住塑膠袋的提手,用勘查燈對內(nèi)部來回掃視了幾遍,又將袋子舉起,在自然光下反復觀察,最后,對馬健搖了搖頭。 “初步看,沒留下手印。我回去再仔細查查?!?/br> 馬健沉默了幾秒鐘,低聲說道:“先提取吧。” 這時,一個年輕的制服警察匆匆跑了過來,徑直沖到馬健面前:“馬隊,城建花園正門,又發(fā)現(xiàn)一個黑色塑膠袋?!?/br> 他咽了口唾沫:“好像是軀干?!?/br> 馬健緊緊地閉了一下眼睛,旋即睜開,轉(zhuǎn)身沖駱少華揮揮手:“走吧。” 被害人梁慶蕓,女,29歲,生前系本市第一百貨大樓售貨員,1992年10月27日晚九時許下班后失蹤,次日凌晨,死者的右大腿在東江街和延邊路交會的路口處被發(fā)現(xiàn),隨即,其余尸塊在本市各地區(qū)陸續(xù)被找到。死者生前被性侵,死因為機械性窒息。尸塊均由黑色塑膠袋包裹,袋口纏繞黃色膠帶?,F(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死者的衣物,也沒有提取到手印或者足跡。 “10.28強jian殺人碎尸案”的案情分析會足足開了一下午。散會后,馬健又被叫到局長辦公室,閉門密談。 半小時后,馬健一臉陰沉地走出來。在門口等候多時的駱少華急忙迎上去。 “馬隊,怎么樣?” “暫時封鎖消息,拒絕媒體的采訪要求?!?/br> “就這些?” “什么叫‘就這些’?”馬健的表情頗不耐煩,起身朝辦公室方向走去,“你還想要什么?” “是他干的?” “不是?!瘪R健否定得斬釘截鐵,目不斜視,大步向前走著。 “怎么不是?”駱少華急了,一把拽住馬健,“那手法……一模一樣??!” “不是!”馬健甩開駱少華的手,繼續(xù)向前走,“那王八蛋已經(jīng)被槍斃了?!?/br> “馬健!”駱少華快步追上他,“我們在自欺欺人!” 馬健突然停下腳步,低下頭,雙眼緊閉,兩頰的肌rou在突突跳動,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馬隊,”駱少華看看四周,低聲說道,“也許杜成說得對,我們真的抓錯……” “沒有!”馬健驟然大吼一聲,轉(zhuǎn)身揪住駱少華的衣領(lǐng),把他牢牢地按在墻壁上,“我們沒抓錯人,就是許明良!” “那你怎么解釋這個案子?”駱少華拼命撕扯著,臉憋得通紅,“強jian后殺人、機械性窒息、黑色塑膠袋、黃膠帶……” 幾個路過的警察聞聲向這邊望來,露出或好奇或疑惑的神色。 馬健看看他們,松開手,站在原地,不住地喘著粗氣。 “是模仿犯罪?!瘪R健的聲音中還帶著急促的呼吸,“許明良的案子被媒體渲染得太離譜了,難免有人會效仿,所以這次要封鎖消息?!?/br> 駱少華伸手撫平被弄皺的衣領(lǐng),死死地盯著馬健,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所以,我們得盡快抓住他?!瘪R健叉著腰,看著地面,既像是說給駱少華聽,又像是自言自語。 冷不防地,他又撲過來,伸手揪住駱少華剛剛撫平的衣領(lǐng)。 “你聽到?jīng)]有?我們要抓住他!盡快!”馬健的眼神仿佛一只狂暴的野獸,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抓住他,就知道我們錯沒錯了!” 同樣的黑色塑膠袋。指紋。白色廂式小貨車。車廂里的血跡。許明良的口供。 這些就是警方向檢察院移送的主要證據(jù)。如果仔細推敲的話,黑色塑膠袋乃家用常見之物;車廂里的血跡經(jīng)過清洗,并且和豬血混合在一起,雖然證明其存在,但由于受到污染,已經(jīng)沒有勘驗價值;至于許明良的口供,駱少華很清楚那是用什么樣的手段獲取的。 想來想去,除了那個指紋之外,其他的證據(jù)都不能直接將兇手指向許明良。 那么,許明良的指紋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包裹尸塊的塑膠袋上? 兩種可能:第一,兇手就是許明良;第二,兇手是和許明良有接觸的人,其中,曾購買過許明良豬rou的人嫌疑最大。 許明良所在的春陽農(nóng)貿(mào)市場毗鄰一片很大的居民區(qū),可能購買過他的豬rou的人數(shù)以千計。逐一排查所需時間難以估量,而馬健等人只有區(qū)區(qū)二十天的時間。 所以,馬健選擇了第一種可能性,而第二種可能性,在駱少華的心中,越來越大。 楊桂琴沒有出攤,站在攤床后面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正在奮力劈開一扇排骨。駱少華走上前去,問道:“楊桂琴呢?” “她沒來。”年輕人放下菜刀,“現(xiàn)在這個攤床歸我了?!?/br> “她怎么了?” “病了快一年了?!蹦贻p人好奇地打量著駱少華,“你是哪個飯店的?以后買rou就找我吧,一樣的?!?/br> 駱少華沒作聲,掏出警官證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是警察啊?!蹦贻p人垂下眼皮,重新拎起菜刀,“我哥的事兒不是都完了嗎?” “許明良是你哥?”駱少華又問道,“你是誰?” “我是楊桂琴的外甥?!蹦贻p人顯然對駱少華充滿敵意,劈砍排骨的動作也驟然加重。 駱少華看看被他砍得七扭八歪的排骨,轉(zhuǎn)身離開。 十五分鐘后,駱少華把車停在許明良家樓下。剛熄火,就看到楊桂琴搖搖晃晃地從樓道里走出來。 一年沒見,楊桂琴幾乎瘦脫了相。原本夾雜著幾根銀絲的頭發(fā)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花白,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整個人看上去老了十幾歲。雖然還沒進入冬季,楊桂琴卻已經(jīng)穿上了厚厚的羽絨服,帽子和圍巾也一應(yīng)俱全,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她的手里拎著一個布包,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東西,不過對她而言顯然是過分沉重了,以至于她不得不走幾步就把布包放在地上,歇口氣才能繼續(xù)向前。 她的目標是一個公交站。此刻,一輛公交車緩緩停靠在站臺上,幾個乘客下車后,公交車關(guān)閉車門,準備駛離。楊桂琴有些急了,奮力拎起布包,想快步去追趕公交車,不料身體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駱少華急忙跑過去扶起她。楊桂琴頗為感激地抬起頭,一看是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凝固了。 “是你?”她甩開駱少華的手,“人也死了,錢也賠了,你還來找我干什么?” 駱少華無語,拎起地上的布包,發(fā)現(xiàn)里面是幾本書。 “你這是干嗎去?” “不用你管?!睏罟鹎賷Z過布包,轉(zhuǎn)身就走。然而只走出幾步,又氣喘連連。駱少華見狀,快步追上去,一手拿過布包,一手攙住她的胳膊。 “我送你吧?!彼麕е鴹罟鹎僮呦蚵愤?,“你這個樣子,恐怕走到半路就得趴下?!?/br> 楊桂琴還在掙扎。駱少華不由分說,一直把她拽到車里。關(guān)上車門,替她系好安全帶后,楊桂琴才放棄了反抗,一臉不情愿地坐在副駕駛座上。 “你要去哪里?”駱少華發(fā)動汽車,扭頭問道。 “我兒子的老師家。”楊桂琴目視前方,語氣冷淡,“他有幾本書落在我家了,我整理明良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的?!?/br> 駱少華看看那個鼓鼓囊囊的布袋:“這么重,你一個人怎么拎得動?” “再重也得還給人家!”老婦扭頭看向窗外,“我們家不欠別人東西!”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四名被害人家屬同時提出了刑事附帶民事訴訟,要求賠償?shù)慕痤~達十幾萬。楊桂琴拿出了全部積蓄,變賣了小貨車,才勉強還清。 駱少華看看她一臉倔強的樣子,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踩下了油門。 目的地距離許明良家不遠,同在鐵東區(qū)之內(nèi)。駱少華一邊開車,一邊瞄著楊桂琴。老婦始終一言不發(fā),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瘦削的臉藏在帽子和圍巾后,看不到她的表情。 “許明良平時和什么人接觸比較多?” 楊桂琴沒有回答。 “經(jīng)常去rou攤買rou的人,你能記得多少?” 老婦轉(zhuǎn)頭看看他,又扭過臉去。 “你問這個干嗎?” 這次輪到駱少華無言以對了。想了想,他又問道:“你的外甥—就是接手rou攤的那個人—和許明良的感情怎么樣?” “你去找我外甥了?”楊桂琴突然爆發(fā),“明良已經(jīng)償命了,你們還想怎么樣?株連九族嗎?” 駱少華不再發(fā)問,專心開車。經(jīng)營rou攤的年輕人的確有替表哥繼續(xù)報復社會的動機和可能,但是,即使駱少華不了解他和許明良的關(guān)系如何,仍然覺得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從年輕人劈砍排骨的手法來看,完成分尸對他而言太難了。另外,也是更為重要的一點,在他的眼睛里,駱少華看不到那種深不見底的邪惡。 十分鐘后,兩個人來到綠竹苑小區(qū)。這里是綠竹味精廠的家屬區(qū),住戶自然多是工廠的員工。駱少華正在揣摩這個所謂“老師”的身份,老婦已經(jīng)拉開車門下車,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駱少華急忙也跳下車,追上楊桂琴,不由分說就奪過她手上沉重的布包。楊桂琴大概已經(jīng)領(lǐng)教了駱少華的固執(zhí),倒也沒有過多糾纏,只是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 在她的指示下,駱少華走到22棟4單元樓下,楊桂琴還在幾十米開外一步步地挪過來。說實話,這個裝滿書的布包分量不輕。別說是年老體衰的楊桂琴,駱少華拎著它都覺得吃力。他想把布包放在地上,緩一緩酸麻的手,又怕弄臟了布包,惹得楊桂琴不高興。左右瞧瞧,樓下停著一輛白色東風牌皮卡車。駱少華把布包放進車廂里,斜靠在車身上,等楊桂琴走過來。 皮卡車的駕駛座突然開了門,一個中年男人探出頭來,皺著眉頭看向駱少華。 “暫時放一下?!瘪樕偃A指指楊桂琴,“等等這老太太?!?/br> 中年男人哦了一聲,縮回頭去。 好不容易等到楊桂琴走到樓下,得知她要去5樓之后,駱少華又從車廂里取回布包,大步向樓上走去。 501室的鐵門緊鎖。駱少華在門上敲了幾下,卻毫無回應(yīng)。他扭頭看看正艱難地爬上來的楊桂琴:“家里沒人?!?/br> “有人?!睏罟鹎僖呀?jīng)氣喘吁吁,滿臉都是汗水,“我來之前打電話了?!?/br> 她挪到門前,抬手敲門,邊敲邊說:“趙師父,我是明良的mama?!?/br> 門忽然開了,一個老婦露出半個身子,神色頗為警惕。 “桂琴,快進來?!崩蠇D看到楊桂琴身后的駱少華,愣了一下,“這位是?” “送我來的?!睏罟鹎亠@然已經(jīng)沒有多余力氣解釋,轉(zhuǎn)身指示駱少華,“幫我拎進來吧?!?/br> 進入室內(nèi),老婦的情緒顯然放松了許多。她攙著楊桂琴坐在沙發(fā)上,忙活著幫她掛衣服、倒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