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約莫是旅館老板本身也有見不得光的事,所以家屬沒有報警,而是找了當(dāng)?shù)氐闹伟猜?lián)防隊解決,因著當(dāng)晚是用江沅身份證開的房,所以聯(lián)防隊找到了江沅,江沅沉默了會,編了一套說辭后便只有一句話,“是我一個人干的?!?/br> 聯(lián)防隊對江沅“獨自投宿,單人作案”的說法半信半疑,他們猜測應(yīng)該還有同伙作案,無奈沒有實證。這個看似簡單的傷人案,卻比尋常的案件更棘手——旅館是家庭式的小旅館,只有老板一個人守著,如今老板這最直接的當(dāng)事人死了,無法還原事情經(jīng)過。而旅館周圍都是城中村的老居民樓,環(huán)境簡陋沒有監(jiān)控,案發(fā)時處于半夜,當(dāng)夜又沒什么客人入店,沒有目擊證人,再加上小旅館的一樓,即發(fā)生打斗的地方是個小賣部,平日進出人多,指紋腳印都非常雜亂,一時無法清理出有效物證。 末了聯(lián)防隊只有再從江沅那下手,加大審訊力度,甚至采取種種強硬措施。 若是帶到警方那,正規(guī)審訊程序下江沅的處境會好得多,如今落在了治安聯(lián)防隊,這群游離在編制外、以村委會自發(fā)性的民眾組織隊伍,審訊起來動用私刑再常見不過,更何況聯(lián)防隊長還是店老板大侄子。 陰暗的審訊小屋內(nèi),江沅被反銬著綁在鐵欄桿上,因為不肯交代太多,她的臉在耳光的重擊下不斷左右翻來覆去,嘴角出血,臉部淤青,耳膜被打得嗡嗡作響,一度聽不清外界的聲音。 不僅如此,他們連續(xù)幾天幾夜高壓審訊,不給喝水,不給進食,也不讓一秒鐘合眼,江沅幾次體力不支暈過去,可沒昏多久,一盆盆涼水就兜面而來,潑醒后接著又是殘酷的下一輪。 潮濕的角落,江沅蜷在冰冷的地上,發(fā)絲凌亂,面無血色,被澆得濕漉漉的衣服下是累累傷痕,那聯(lián)防隊長一手揪著她的衣領(lǐng),一手扯著她的頭發(fā),像扯著一只將死的雞仔,猙獰地怒吼:“老實交代!有沒有同伙!” 然而就是這樣毫無人性的審訊,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柔弱清瘦的女孩,無論遭受怎樣的折磨,永遠只有一句話。 “沒有同伙!” “沒有同伙??!” “沒有同伙?。?!” . 最終江沅是被警方解救的——審訊室隔壁的副食店老板娘實在看不過去,偷偷報了警。 被解救出時江沅已奄奄一息,警方的解救也意味著她即將被正式拘捕——旅館命案被捅破了,警方的介入,她這個犯罪嫌疑人無法再逃脫。 最終她沒有進去,因為那個下午常郁青來了。 他說:“江沅,警方已經(jīng)立案了,你這過失致人死亡得判好幾年。你跟了我,我?guī)湍銛[平?!?/br> 江沅搖頭。 常郁青冷冷一笑,“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我知道你是為了誰……那天,宋昱庭也在對不對?” 他緩緩貼近她,“呵,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事情過了這么久,物證都消失了,警方即便介入也查不出什么,你硬氣點死不松口,就沒人知道宋昱庭也參與了,這事就以你頂包了結(jié)了是嗎?” “呵,你真以為這么簡單?警察沒找到人證,我就沒找到嗎?”常郁青得意的笑,“那個旅館是有老板娘的,只是當(dāng)夜她出門打麻將了,半夜三更她回時,你們倆傷完人正往外逃,她親眼看到了你跟他的身影……雖然沒看到面容,但你倆的對話她聽見了……前幾天她沒說,因為她傷心過度暈過去了……現(xiàn)在她清醒了,隨時隨地都可能把這個線索說出去?!?/br> 江沅眼里浮起戒備,“你想干嘛?” “沒干嘛,只是告訴你,這個老板娘被我接到了我家……如果我心情好,沒準(zhǔn)愿意幫你私了,我要是心情不好呢,就將這老板娘帶到公安局,不僅將這線索捅出來,還再添添油加加醋,比如讓老板娘一口咬定那人就是宋昱庭……” “哦,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你家出事了,你外公的學(xué)校不知是食堂安全不過關(guān),還是遭人蓄意投毒,爆發(fā)大面積學(xué)生食物中毒事件,上百名師生緊急送醫(yī),現(xiàn)已轟動全國,學(xué)校將面臨過百萬的醫(yī)療費以及高達上千萬的師生事故賠償金……你覺得你們家出得起這個錢嗎?” “還有,你那快八十的外婆承受不住這個打擊,突發(fā)腦溢血,送到醫(yī)院急救,也等著用錢?!?/br> 夏末的傍晚,常郁青立在光影里,滿滿居高臨下的逼迫感,“江沅,你沒得選!你的家面臨崩塌,你的親人命懸一線,而你中意的那個窮酸,如果我將這件事抖出去,別說什么出國留學(xué)出人頭地了,他會被逮回來坐牢,背上殺人犯的名聲,這一輩子都完了!” . 三個月后,h市人民法院。 審判臺旁,那個曾有著無限前途的年輕女大學(xué)生,此刻戴著腳鏈看向高臺。法錘高高落下,法官宣判的聲音冷而嚴峻地回蕩在法庭,世界一霎蒼白靜止。 “江沅,犯過失致人死亡罪,處兩年六個月有期徒刑,緩期三年執(zhí)行?!?/br> …… 窗外大雪飛揚,火車在皚皚原野上穿梭,似一條長龍蜿蜒前進。臥鋪車廂里的人全都睡去了,玻璃窗上暈出淡淡的白霧。江沅的夢境在這搖晃的列車中,定格在七年前的法庭。 而h市的小區(qū)二樓,季薇的講述還未結(jié)束。 “江沅最終判了刑,畢竟出了人命,再怎樣也不可能全免責(zé),常郁青活動關(guān)系的結(jié)果就是緩刑輕判。緩刑讓江沅不用像普通囚犯一樣坐牢,而是在警方的監(jiān)視下居住服刑。雖然沒有真進監(jiān)獄,但刑事犯罪這個污點,江沅一生都得背著了。也因著這事,原本被保研的她,被剝奪了研究生資格,更開除了學(xué)籍。” “作為與常郁青的交易,江沅結(jié)婚了?;楹蟪跗诔S羟啾憩F(xiàn)尚可,可時間一長,他就膩了江沅,在外吃喝嫖賭夜夜笙歌。常家公婆原本就瞧不起江沅,加上江沅沒有生育小孩,所以態(tài)度更加刻薄。” “豪門的苛刻還不止如此,除了圈內(nèi)的應(yīng)酬外,他們不允許兒媳婦拋頭露面,不讓她去工作,不讓她唱昆曲……你知道江沅有多愛昆曲,她努力了二十多年,做夢都想當(dāng)一個戲曲家,可嫁進常家,就不行了?!?/br> 殘茶已冷,季薇起身倒了一杯熱的,問茶幾對面的宋昱庭,“你要嗎?” 宋昱庭抿了抿唇,只道:“你繼續(xù)講?!彼挠行乃己炔?,他的茶杯直到冷卻,茶也未少一滴。 季薇喝了口熱茶,繼續(xù)道:“這種日子讓江沅很壓抑,有一段時間她甚至得了抑郁癥,每天就站在房間露臺前看太陽,從日出到日落,從九十多斤暴瘦到七十多斤……可常郁青反認為她沒有良心,給了她優(yōu)越的物質(zhì)還不知足,加上常家老太太總是挑唆,所以常郁青常與江沅吵架。江沅無法忍受的時候也想過離開,可是常郁青這人,哪怕不喜歡也要占著,他一貫的手段就是拿那個胡老婆子威脅江沅,哦,胡老婆子就是當(dāng)年那旅店老板娘,也就是看到你是犯案同伙的目擊證人。” 宋昱庭一直默默聽著,表情如初,但握杯的手卻在不知不覺用力,似乎在按捺著激蕩的情緒。 “對這點江沅是忌憚的,這案子雖由她一個人頂了包,但若旅店老板娘爆出新的證據(jù),隨時隨地都可以翻案,一旦翻案,你就算躲過了七年還是得繼續(xù)坐牢。不止如此,胡老婆子手上還有一樣證據(jù),連常郁青都不知道的關(guān)鍵證據(jù)。那是一卷錄音帶,你們犯案的那晚,旅店椅子上放著一個錄音機,扭打中不知誰碰到了錄音鍵,你們打斗的聲音全被錄下來,這將是翻案重審的最有利證據(jù)?!?/br> “江沅想拿回那個錄音帶,老婆子怎么會肯,先前她就不同意私了,但她貪財?shù)呐畠号鍪樟顺<揖蘅?,還簽下了不泄露機密的保證書,老婆子迫于常家yin威才作罷。此后老婆子還是對丈夫的死憤恨不平,擔(dān)心老婆子還會翻供,也擔(dān)心哪天常郁青發(fā)怒帶著老婆子捅出舊案,江沅私底下找老婆子,什么法都想了,道歉、解釋、甚至苦苦哀求,老婆子不為所動,最后刁難說,如果你能給我家老頭連續(xù)七年披麻戴孝下跪磕頭行大禮,我就考慮原諒你?!?/br> “江沅就真這么做了,連著七年,都去給那個旅店老板跪墳燒紙磕頭,有一年忌日下了好大雪,還是雨夾雪,老婆子刁難她,讓她跪在墓碑前雪地里,那么冷的天,零下幾度,江沅渾身都被雨雪淋濕透了,凍得嘴唇發(fā)烏,差點厥過去……” 宋昱庭自始至終沒有說話,只有那握杯的手,繃得指節(jié)發(fā)白。 “江沅的態(tài)度最終感動了老婆子,今年忌日老婆子說原諒過去的事,移民國外……還承諾以后即便常郁青找她,她也不會再作證,而且把錄音帶燒了……江沅心底的石頭這才落了地,以后再沒有人能威脅你了。” 季薇說完這段,抬頭看宋昱庭,“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一定在痛恨自己,不該誤會她這么多年,更不該對這一切一無所知?!?/br> 宋昱庭垂下眼簾,終于了開口,“最初我也不信她會負我,回國找她,可她什么都不說?!?/br> 季薇道:“她說了能怎么樣?是,傷人的是你,頂罪的卻是她,這些年受苦的也是她,可你明白這一切又能怎樣?從國外退學(xué),毀掉前程,跟她一起坐牢?或者跟常郁青搶婚?那會的你搶得過嗎?而常郁青那性格會怎么對你?你搶不過,沖動之下會不會跟常郁青玉石俱焚?這一切可能都不好說……每一個可能江沅都害怕,她只能對你說狠話,希望你死心離去,她寧愿你恨她,也要你平安無憂?!?/br> “我知道,她曾打過你一巴掌,你也許對這一巴掌銘記在心,但真相是,聽到你割腕的那瞬,江沅瘋了一樣往醫(yī)院沖……而那一巴掌,無非是打醒你,讓你振作。另外你不知道,也因為這事,江沅那夜被常郁青打了,常郁青下手很重?!?/br> 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宋昱庭嘴唇微顫,“讓她吃那么多苦……是我的錯?!?/br> 季薇道:“其實也不能全怪你,這件事由多方面構(gòu)成。一方面,江沅本身就刻意瞞著你,另一方面,我猜你在傷人后也沒料到那個旅店老板會死,所以你根本沒往刑事案上去想,所以即便疑惑江沅的突然轉(zhuǎn)變,也不會往公檢法那方向去查……另外,常家又將這事壓了下來,當(dāng)年知情的老師校長同學(xué),都在常家的軟硬兼施下守口如瓶,所以你的人三番兩次要查,都沒查出有效線索?!?/br> 一陣緘默后,季薇吁了一口氣,“把這些年的話都說出來了,真好?!彼聪蛩侮磐?,“過去的事我都說了,江沅從沒對不起你,她為你做的,世上任何一個人都無法相提并論?!?/br> 宋昱庭不說話,他低著頭,重疊的光影中,季薇似乎看到宋昱庭眼角有水光一閃。 那一霎季薇的眼睛也紅了,她想起那一日墓園,胡老婆子在離別時刻問江沅的話,“姑娘,其實這幾年,你也很苦吧?!?/br> 寒風(fēng)瑟瑟的墓園中,草木料峭,江沅靜默不語,最后說了兩個字,“還好?!?/br> 那一刻站在一旁的季薇想,哪里好了,怎么會好呢? 曾經(jīng)的江沅多么優(yōu)秀耀眼,靈氣逼人,作為三代世傳的昆山腔傳人,作為國家戲劇大師欽點的入門弟子,江沅曾有無限風(fēng)光的前途。她立志做一位戲曲家,立在舞臺中央,將昆曲的美向世人展示,待心愿達成,就跟自己最愛的宋昱庭夫唱婦隨,從此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如果說年少的江沅曾有一雙翅膀,那么,左邊是愛情,右邊是夢想。 可后來,一切美好的憧憬都碎了,為了心愛的男人,她折斷雙翼,舍棄前程,攬下所有重罪,以一己弱質(zhì)之身,受盡毒打背上污名,從天之驕女淪為階下囚。整整七年,被囚在毫無天日的牢籠,放棄自由,夭折信仰,擱淺夢想,忍受著夫家的冷眼刻薄,丈夫的暴戾折磨,煎熬兩千多個日夜,凌遲自己所有的青春。 且,無怨無悔。 “江沅啊……”季薇感嘆著,雙手捂住了臉,聲音都有些哽咽,“人人都說,宋昱庭栽在了江沅身上,其實不是,是江沅栽在了宋昱庭身上?!?/br> 茶幾那端久久無語,宋昱庭猛地端起手中杯子,將冰冷的茶一口灌了下去,殘茶下肚,澀如苦酒,宋昱庭一甩杯子,低低說了聲,“沅沅……”大步向外跨去。 季薇仰頭看他,“你去哪?” 宋昱庭人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找她!” . 冬夜陰寒,北風(fēng)料峭,雨越落越大,天氣惡劣到極點。 大雨啪啪地落在車窗,宋昱庭毫不理會,車子加到最高馬力飛馳,車燈劈開茫茫夜色,宛若一道奔雷。 快到近乎風(fēng)馳電掣的速度中,宋昱庭的心上似也有滾雷攜卷著千鈞力道轟然而下,每一聲都是那兩個字。 江沅!江沅??!江沅?。?! ☆、chapter 21淚吻 江沅是凌晨到的家,江父江母一起去火車站接她的,四點鐘的天還未亮,寒冷的氣溫讓人呵出團團白霧。 江沅好些年沒回家了,到家后自是感嘆萬千,一家三口對視不到三秒都眼淚婆娑,最后江母抱著江沅哭得淚都止不住,說來道去最多的話就是:“沅沅……這些年苦了你了……” 當(dāng)年江沅嫁到常家,一半為了宋昱庭,一半也是為了江家,這些年家里對女兒的愧疚可想而知。 與父母的痛哭流涕相比,江沅倒是鎮(zhèn)靜的,反過來還安慰父母,“我還好的?!?/br> 她替父母擦眼淚,然后左右看看,問:“外公外婆呢?” 江父江母斂住了哭,表情有些怪,最終江母吸了吸鼻子道:“你外婆回了鎮(zhèn)外老屋,你外公……” 江母躊躇了會,眼圈忽地又紅了,江父迅速接過話頭,“你外公也在……”他說著推推女兒,道:“坐車累了一天,再去躺著休息會,等天亮了再去看你外公外婆。” 江沅家曾跟外公外婆一起住在鎮(zhèn)上,后來因為“校園中毒事件”,外公被開除了職位,心灰意冷就不再那么留戀鎮(zhèn)上,偶爾會回鄉(xiāng)下老屋居住。 江沅點頭,只能這么著了。 洗浴過后,江沅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躺在熟悉的小床上,江沅環(huán)視著自己少女時期的閨房,桌上放著她曾經(jīng)的文具與書,墻上貼著她追過的明星海報,柜子上放著過去心愛的絹紗娃娃……即便多年未回家,父母仍將她的一切完好無損的保留著。 這就是至親之愛啊,江沅心底暖意如潮,彎唇淡淡笑了笑,闔眼睡去了,期待天亮以后去看思念已久的外公外婆。 她不知道的是,另一個房間,江母語氣沉重地問江父:“一會孩子知道了真相,可怎么辦?” 江父拍拍她的背,“那也沒辦法,總要面對的……總之先讓孩子休息會吧,她太累了?!?/br> . 數(shù)小時后天終于大亮,江沅裹著羽絨服跟父母一起回了老宅。 可她千算萬算也沒料到,等待她的會是那樣一幕——陳舊的老屋,衰敗的荒草,簌簌大雪還在飛舞,蒼茫雪地里一柸孤零零的墳冢。 江沅不敢置信地上下看了那墓碑?dāng)?shù)遍,確認這個名字是屬于她外公的,她愣了數(shù)秒鐘,還未走上前,人已經(jīng)跪倒在雪地中,哽咽得泣不成聲。 江母在身后扶住了女兒,跟著哭道:“你外公年初走的,老人家年紀大了,身體撐不住……他走后,我們本來要告訴你,但想著你在常家的日子本來就難過,就沒說……” 江沅跌跌撞撞奔過去,抱住墓碑,想要流淚痛哭,背后卻有個人輕拍了一下她的肩,“沅沅……是沅沅嗎?” 江沅的淚含在眼里,一扭頭卻看到那顫巍巍的身影,拄著拐杖裹著小腳,一臉驚喜地看著江沅,可不是她的外婆。 外婆拉著她的手,像沒看到那墓碑似的,不住驚喜地笑:“哎呀,我沅沅回了!我沅沅回了!”她不由分說將江沅往老屋里拉,“沅沅,你可放假了,外婆想死你了,走,回屋去,外婆給你做好吃的!”她笑著,臉上皺紋擠成了花,又沖屋里喊,“老頭子!沅沅回了!你今兒就別帶徒弟了,去剁點rou,我給沅沅做rou元子!” 江沅訥訥看著老人家,一時不知是哭還是悲——這個幾年前得了腦溢血的外婆,救回來沒一年又患上了老年癡呆,這回已經(jīng)忘了老伴走了,還以為是十幾年前的光景。 看外婆那高興勁,江沅便是心里再痛,也不敢流露,她擦了眼淚,跟老人家去了屋內(nèi)。 下午拜別完外公的墓,江沅回鎮(zhèn)上了,好說歹說從舅舅家接了外婆一起回——這個固執(zhí)的老人家,還以為老伴是出門去教徒弟了,非要坐在門檻上等。 車開在路上,雪花的紛飛中,江沅看到曾經(jīng)的學(xué)?!莻€外公一手創(chuàng)立的戲曲學(xué)校,說是學(xué)校,不如說是民間少兒昆曲培訓(xùn)團,隨著曾經(jīng)的中毒事件敗落了,如今人去樓空,只剩殘破的大門在風(fēng)中黯然。 江沅隔著車窗遠遠張望,想起那些年在這里度過的年華,心隨著回憶一抽抽地痛,身后傳來她父親的嘆息。 “哎,多好的學(xué)校,多好的藝術(shù)團,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