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一家三口意見不一,一旁沉默的江沅輕聲道:“我吃完了,你們慢聊。” 她擱下碗筷上樓,餐廳里常老太太原本看著兒子笑臉盈盈,可一瞅媳婦就沒好氣,“你啊,別一天到晚想著那些沒用的東西,有那心,還不如看看自己肚皮!這么多年一點動靜都沒有……” 上樓的江沅抿了抿唇,最后什么都沒說。 飯后,江沅原本打算問問常郁青競拍地皮的事,沒想到常郁青壓根沒到房里來,他吃過飯便接到哥們的電話,又去赴牌局了。 此后常郁青通宵沒回,江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里不斷想起公公晚飯時提及常家地皮的古怪表情,似乎那塊地皮有什么問題。 這一夜就在心緒煩亂中熬過去了。 而數(shù)里之外的商務(wù)大廈,夜半的微光中,有人迎著風露而立。 高闊空曠的露臺,城市燈火如繁星點綴,映出男人頎長挺拔的身姿,修長的手指端著一杯酒,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酒香,是淳冽的白蘭地。 他目視前方,慢慢抿了一口酒,沾著酒液的薄唇在夜色中半啟,非常漂亮的唇形。 他身后立著兩排人,都以微微欠身的姿態(tài)恭敬守候。而他慢條斯理品著酒,不言不語,卻有無形的氣場籠罩左右。 須臾,有人快步走了過來,沖男人躬身道:“宋總,常氏那邊果然來電話了,他們說……”下屬附過去,在宋昱庭耳邊一陣低語。 宋昱庭輕壓下巴,“很好,就這么做。” 很輕的一句話,卻仿有千鈞力道,以至于下屬需要重重點頭,才能表示自己的重視與決心。 下屬走后,露臺有風吹來,四十多層的高度俯瞰城市,不夜城的霓虹連綿無盡,仿佛銀河投影。宋昱庭居高臨下看著萬家燈光,一聲輕笑,滿滿勢在必得。 “七年了……屬于我的,該要回來了?!?/br> ☆、chapter 17解脫 夜色如墨汁濃郁,天上無星也無月,汽車疾馳在道路上,北風掠過車身呼嘯作響。 車內(nèi)的人不住張望車外,路畔風景如快鏡頭般閃過,忽地,一個清瘦窈窕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前方十字路口,拖著行李箱,似乎在等待著什么。車內(nèi)人深邃的瞳仁一亮,腳下一踩,車子“嗤”地停下,他伸手去擰車門。 下一刻,他的手頓住。 巷子口那邊也出現(xiàn)了一輛車,車里走出一個女孩,圓臉大眼睛,正是季薇,她快步過去幫江沅接過了箱子,然后兩人進了車。 對畔的車子啟動,在夜色中一閃,很快絕塵而去。 宋昱庭發(fā)動車子,跟了上去,直到跟進季薇小區(qū),看著兩個女人上了樓。 宋昱庭卻沒有追出來,只將車停在樓下。 二樓的燈很快亮了起來,因著樓層低,屋里的動靜便漏出一絲半點,一會似乎是季薇滿屋找跌打藥給江沅,一會廚房外的抽油煙機轉(zhuǎn)了起來,有飯菜的油香隨著夜風飄了出來,似乎是季薇在做夜宵。 確定她安全無恙后,樓下車內(nèi)的宋昱庭沒再出來,一直仰頭看著二樓的窗戶,點了一支煙,就那么靜靜地看,看那朦朧的薄紗簾子后,偶爾會出現(xiàn)那個人的身影。 煙霧裊裊,一根接著一根,也不知抽到了第幾根,手機鈴聲驀地響起,宋昱庭接了起來,那邊張濤的聲音傳來,“宋啊,我剛才從陳秘書那聽說了,你怎樣?找到她了嗎?” 宋昱庭目光仍注視著二樓窗戶,“她來季薇這了,我正在季薇樓下守著?!?/br> “你守著干嘛,擔心的要死就進去找她?。》凑钦l離了!” 宋昱庭抽了一口煙,緩了好久才說:“本來想找的,但一想這節(jié)骨眼上,她應(yīng)該不好受,我還是讓她先緩沖幾天吧。” 張濤笑:“你還真是體貼周到,我要是女人,我也想嫁給你……” 宋昱庭:“……” ※ 這一晚,宋昱庭便在冬日風寒露重的小區(qū)里守了一宿。而江沅毫不知情,接下來的兩天,她安靜地呆在季薇家,就等著周一辦手續(xù)。 這邊時光寧靜,而常氏那邊卻焦頭爛額。 常氏豪宅內(nèi),連著打了兩個小時的電話后,常郁青頹然握著手機,無力地歪靠在沙發(fā)上,常老太太看著就急,不住追問情況。 常郁青表情有些絕望,頭仰在靠枕上,說:“銀行不肯貸款?!?/br> 自從常老爺子進去以后,圈里人唯恐惹禍上身,別說借錢,多過的接觸都不敢有。而銀行那邊更是堅決,似乎每家銀行都認為常氏已經(jīng)衰敗到不可挽回,所以連客套話都沒有,齊刷刷一口拒絕。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沒了,常老太太腿軟了軟,坐倒在沙發(fā)上,問:“郁青,如果再借不到錢,我們常家是不是就壞了?” 常郁青沒答話,就在剛才他從別人口中聽到了一件事。他呆那想了很久,終于對于自己的“流年不順”驀然頓悟。他胸膛不住起伏,猛地站起身來,一腳踹飛了足下矮凳,吼道:“去你媽的宋昱庭!原來都是你!給我等著!” ※※ 這一夜,江沅的眼皮老是跳。 江沅一貫是個直覺特別準的人,她坐起身來,抱著膝蓋在床頭想了片刻。床那側(cè)季薇迷迷糊糊看她一眼,“你干嘛不睡?” 幽幽暗暗的壁燈光線里頭,江沅若有所思地說:“我感覺事情有變?!?/br> “變?怎么變?” “我擔心常郁青明天要變卦,萬一他不肯離婚呢?” 季薇睡眼惺忪地想了會,道:“不排除有這個可能,常郁青這人的性格還真不好說?!?/br> 江沅道:“不行,我必須有十足十的把握離婚?!彼破鸨蛔悠鹕?,穿好衣服后急匆匆朝外面走去。 季薇云里霧里看著她的背影,“你干嘛去?” 江沅道:“我去找證據(jù)?!?/br> ※ 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茶樓內(nèi),最角落里的包廂,兩個女人相對而坐。 左邊女人長發(fā)輕挽,著一襲白色繡花呢子大衣,極素凈的一張臉,全身沒有任何首飾,只在大衣胸襟處別了枚翡翠胸針,秀氣的設(shè)計,碧綠的色澤,盈滿含蓄的優(yōu)雅。 右邊女人截然相反,蓬松的皮草,手上戴著粗厚黃金鐲子,脖頸、耳墜上則掛著鉆石首飾,那亮晶璀璨在燈下直晃人的眼,混搭的珠寶風透著暴發(fā)戶的招搖。她的口氣不怎么好,“江女士來找我,是后悔離婚想把我勸退呢,還是離婚沒拿贍養(yǎng)費心有不甘?” 江沅一雙眼墨玉般烏黑透徹,她攪著手中奶茶,口吻清清淡淡,“我來,是為了跟你做個交易?!?/br> 艾莉揚起下巴,在常家哭哭啼啼扮柔弱的模樣一去不復(fù)返,“一個下堂妻配跟我談什么條件?” 下一刻,江沅的一個動作止住了她的輕蔑。 江沅盯著艾莉微隆的小腹,慢條斯理說:“我知道你這里的秘密?!?/br> 艾莉臉色微變,不敢置信地看著江沅,兩個女人久久對峙,江沅的眸子清冽澄澈,仿佛早就洞穿了一切,最終艾莉敗下陣來,問:“你想怎么合作?” ※※※ 翌日,江沅一大早就趕到了民政局。 情況果然如她所想,常郁青變卦了。 常郁青起先是姍姍來遲,讓江沅從八點等到十點半,而等到他來的時候,臉色陰云密布,仿佛一肚子怒火無處發(fā)泄。 民政局人性化的安排了一個小茶水間,似乎是專為離婚夫妻設(shè)置的協(xié)調(diào)室。只有兩人的空間里,常郁青冷冷道:“江沅,我改變主意了。你就算再想離也沒用,老子一口咬定夫妻感情未破裂,法院就不會輕易判離。” 他低頭附在江沅耳邊陰狠一笑,“我為什么要成全你跟宋昱庭這對狗男女?宋昱庭不讓老子好過,老子也不讓他好過!” 他不住謾罵,江沅的反應(yīng)卻很平靜,“常郁青,你以為這事由得你嗎?你出軌在先,家暴在后,如今還對我進行人身侮辱,這樣的婚姻早就破裂了,只要我起訴,十拿九穩(wěn)離定了?!?/br> 常郁青嗤然,“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我出軌?我可以說我根本不認識艾莉!” 江沅從容不迫將包里的東西往外掏——常郁青與艾莉的床照、通話記錄、微信截圖、銀行打款流水……當所有東西展現(xiàn)在常郁青面前時,常郁青的臉變色了。 證據(jù)確鑿,他賴不了。 江沅好整以暇地指指一系列證據(jù),“常郁青,與其讓我把這些證據(jù)送上去,撕破臉皮毀掉你的形象,為什么不好聚好散?再說了,我真把這些呈上,你是過錯方,我大可以借機分割夫妻財產(chǎn)……即便常氏不行了,你常郁青房產(chǎn)豪車珠寶古董等老底還是不少,我要分,可就是一半?!?/br> 她停頓了一下,總結(jié)般道:“這賠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你確定要做?” 常郁青緊緊盯著她,像不認識她一般,須臾他緩緩道:“江沅,我真小看了你?!?/br> 小看,可不是么。 當他恍然頓悟宋昱庭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憤恨下去找胡老婆子,恨不能與宋氏魚死網(wǎng)破之時,卻發(fā)現(xiàn)胡老婆子一家早就人去樓空。 也是那時他才查出,這七年來,一位苗條秀麗的太太,經(jīng)常打扮隱秘地去看胡老婆子。這個人,正是江沅。 她用七年隱忍,清洗他所有底牌。 他憤然抬眸,絕望里透著不甘,“所以這七年,你所有的溫順安靜忍氣吞聲都只是表象!你就在等著這一天是不是!” 江沅端坐在那,連影子都端莊清秀,日頭從窗外照過來,映出她瞳如秋水唇色如櫻,她看著常郁青,神情鎮(zhèn)定而語氣清晰。 “常郁青,從你用我所有至親要挾我的時候,你就該知道會有這么一天?!?/br> …… 這婚終是離了,簽下字后,江沅輕松拎包而去。薄薄的冬陽沐在她身上,暈出一圈微光。 她走了,面向陽光的方向,頭也不回。而她身后常郁青,坐在簽字的地方怔然良久。 須臾他站起身,腳步虛晃地向外走,手機叮咚叮咚響著,他沒看,反正要么就是工程項目的各供應(yīng)商催款,要么就是圈內(nèi)人拒絕借款的回音…… 心情糟糕到極點,連著陽光都刺眼起來,常郁青拽開了車門,正要坐進去,就見一輛車也停在民政局門口,車內(nèi)一高大身影倚靠在車窗,指尖夾著一根煙,似乎正在看著江沅的背影出神。 媽的,宋昱庭! 這罪魁禍首讓常郁青壓抑許久的火終于爆發(fā),顧不得人來人往,他猛地沖過去,舉起拳頭。 ☆、chapter 18交鋒 這架,終究沒有打起來。 宋氏的人太多,常郁青不是對手,而且宋昱庭顯然沒有在大庭廣眾下公然露面的意思。 最后兩個男人,迎著風站到了世貿(mào)中心頂樓,在俯瞰城市的高度,冷眼相對。 露臺空曠,樓層高聳,仿佛手可摘星辰。而蒼穹之下兩個男人卻完全沒有賞景之意,左側(cè)常郁青咬牙切齒道:“宋昱庭,別以為這樣就贏了!” 宋昱庭指尖夾著一根煙,裊裊煙氣散在風中,他的臉隱在煙霧后頭,神色一如既往風輕云淡,“哪有什么輸贏,宋某不過是在跟??傁卤P棋而已?!?/br> 他越是淡然,常郁青的臉色越是難看。 下棋,是啊,從回國之初,宋昱庭的棋局就已設(shè)好,看似是雙方的博弈,不過是在等君入甕。 而他懵然不知,從毒土地開始,便落入了宋昱庭的局,輕敵大意自作聰明,開場便輸給宋氏五億違約金。而在老胡威爾斯一干人的唆使下,為了跟宋氏競爭,他逞能強拍地王,便進入了下一個局,結(jié)果地王沒拍到反被政府扣了二十億保證金。喪失賬上流動資金處于被動地位的他,便落入第三個局,為了拿回資金高調(diào)動用裙帶關(guān)系,卻導(dǎo)致*被查東窗事發(fā),將常家老爺子送去牢里,而到第四個局時,他已軍心大亂,為了工程的資金鏈不中斷,鋌而走險賤賣藥廠……再虧了六七億后他再次跌入下一個局,在宋氏的不斷cao作下,銀行不肯借貸,工程再次面對后續(xù)資金不足的結(jié)局,而一旦擱淺爛尾,前期幾十億大多就打了水漂,這一趟算下來,常家大半老本都賠進去了。 這一系列流程環(huán)環(huán)相套天.衣無縫,而可笑的是,他落入敵手,步步深陷,卻曾在戰(zhàn)爭之初不僅洋洋得意,以為自己在給對方設(shè)局,更自詡?cè)嗣}深遠家底雄厚,擊敗新興而起的宋氏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