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他不敢說一定沒有這樣的煩惱,農(nóng)村本來就是人情社會,誰要是發(fā)達(dá)了,找上門托關(guān)系找門路的老鄉(xiāng)親戚是不可避免的,他二哥不早就有攀附燕臻的想法了么。完全回絕也是不可能的,那么不近人情,回去就是讓人戳脊梁骨。 但是陳湛這種大少爺怎么會這么清楚? 陳湛看他露出一絲心虛的模樣,抱起手臂鄙夷地斜睨著他。 “那點(diǎn)門道不只我清楚,燕臻比我更清楚。他對你們這種人可是避之惟恐不及。你要是還想耍些不上臺面的花招,我勸你省省吧,不過是自取其辱。你好歹救過燕臻一命,我也不為難你。盡管開個價,我絕無二話。” “我、我不要錢?!绷种輬猿值?,但是卻沒有了剛才的強(qiáng)硬氣焰。 他是心虛的,因為陳湛說的那些事。他也不可能為了跟燕臻在一起就六親不認(rèn)。 他來自那個祖祖輩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小山村,他們貧窮辛勞,早已習(xí)慣了互幫互助不分彼此。譬如他和兩個哥哥都離開了家鄉(xiāng),到了農(nóng)忙的時候,必然是老鄉(xiāng)鄰里們幫著家里老人打理莊稼。所以他們需要幫忙的時候,他也不能撒手不管,不然他成個什么人了。 他的出身就是如此,這是永遠(yuǎn)無法改變的。 可是讓他放棄燕臻,這也是不可能的。 林州有些僵硬地靠著沙發(fā)站著。陳湛的嗤笑聲響在耳邊。他等著這個嘴毒不客氣的男人更多的奚落,可是他現(xiàn)在無法理直氣壯地反擊回去。 陳湛正要開口,燕臻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你們在干什么?!?/br> 林州連忙扭頭,燕臻站在客廳中間,也正在溫和地看著他。 “哥……”林州喃喃地喚了一聲,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燕臻看向陳湛,目光不善:“陳湛,你不要總跟林州過不去?!?/br> “我冤枉死了我,我哪敢跟他過不去啊?!标愓坷溧鸵宦?,“我抽個煙人家都盯著不放,生怕我燒了他的沙發(fā)要我賠呢,這是我跟他過不去嗎。” 燕臻不搭理陳湛的叫屈,只是低頭看著林州。 “林州,沒事吧?不用管他說什么,你別搭理他就是?!?/br> 林州心里一暖,搖了搖頭:“沒有,陳總沒說什么。哥,你們談?wù)掳?,我先回房了。?/br> 燕臻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br> 陳湛翹腿坐在沙發(fā)上,看著林州的背影慢慢上樓進(jìn)了客房,他才轉(zhuǎn)頭看向燕臻。 “燕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扶貧扶上癮了吧,怎么凈招些這種人呢?你給我交個底成不?!我真是怕了你了?!?/br> “你知道的?!毖嗾樵谏嘲l(fā)上坐下,端起茶水慢慢啜了一口。 “我知道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标愓恐匦曼c(diǎn)起一根煙,“你給個準(zhǔn)話,我懶得猜?!?/br> 燕臻看向二樓緊閉的客房門扇。 “他……畢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此時林州正坐在床邊,手里翻著從家里帶來的小電話簿,翻到二哥林成的那一頁,猶豫躊躇了大半晌,最終輕嘆一聲,拿起手機(jī)開始不甚熟練地打字。 “二哥,我的手機(jī)號碼,你記一下?!?/br> 一個短信發(fā)過去,幾乎沒等幾秒鐘手機(jī)就響了。林州瞪著手機(jī),鈴聲不屈不撓地一直響著,不知道響了多久終于停下來,還沒停上一會兒就又響起來。 林州認(rèn)命地接通,放到耳邊。 “二哥,是我,州兒?!?/br> 第十四章 林成打電話過來,果然第一句話就是問他有沒有跟燕臻說起幫他提升職位的事。 林州嘆了一口氣:“二哥,臻哥又不管那些的,就算是他們家的公司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我聽說他的大哥才是藍(lán)擎的頭頭,你別老想著這個?!?/br> 林成很不高興:“咋了州兒,上次不是說好的么?你別拿話糊弄你哥,這對他們這些富二代公子哥兒來說就是一句話的事,這點(diǎn)事也不愿意幫忙啊?那你當(dāng)初還不如救個棒槌。” “怎么說話呢二哥!”林州急了,“你再這樣以后我都不跟你打電話了。” 林成忙哄他:“好好好,是二哥說錯話了。唉呀,不就是開個玩笑嗎,看把你急得。我說真的州兒,你不能太老實(shí),咱又不是要他白養(yǎng)著,托點(diǎn)關(guān)系安排工作多正常啊,不然認(rèn)識這么一個大老板擺著好看啊。也就是我知道你,隨便你撒脾氣。咱村幾個叔伯家的兄弟也正準(zhǔn)備往s市來呢。你到時候可別跟人家甩臉子,讓人覺得你自己發(fā)達(dá)了就看不上窮親戚了,太寒心,家里還指望著叔伯幫忙呢?!?/br> 林州如何不知道,可是想到剛才陳湛的那番刻薄,想著茫茫然不知?dú)w處的以后,本來滿懷著憧憬追尋燕臻而來,現(xiàn)在那些憧憬卻盡數(shù)拴上沉重的枷鎖,讓他舉步維艱。 最開心的時光永遠(yuǎn)停留在了三年前的那個小山村里,現(xiàn)在似乎怎么都找不到那個時候的感覺了。 林州紅了眼眶,咬著嘴唇哽咽。 林成在那邊等了許久聽不到林州的回音,開始催促著:“州兒,咋啦?信號不好?聽到了嗎?” 林州哽了一聲:“我聽著呢二哥?!?/br> 林成正要說話,手機(jī)突然被搶走了。 林成媳婦肖翠瞪了他一眼,舉著手機(jī)走到窗邊跟林州說話。 “州兒,是二嫂?!?/br> 林州忙應(yīng)了一聲,肖翠道:“別聽你二哥胡咧咧。嫂子知道你也難,有錢人是那么好相處的么。燕家給咱們村捐了不少錢,咱們也不能老拿著恩情說事,不然人家也要煩的。燕總現(xiàn)在這么幫襯你就是還記你的恩,州兒你跟人家好好處,別管你二哥說什么。你現(xiàn)在也考上大學(xué)了,燕總又幫你,以后還愁沒有前途么。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我跟你二哥在廠子里干得挺好的,每個月都能存起兩千塊錢給家寄去呢,你就別cao心了,啊。” 林州摸著身上那件快兩千的t恤衫,哽咽得更厲害了。 肖翠又安慰了他半晌,才掛了電話,回頭就瞪著林成。 “有你這么當(dāng)哥的嗎?聽不見州兒都哭了啊,你老為難他干什么?!咱州兒是個老實(shí)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為都跟你似的二皮臉,他開得了那個口嗎?!?/br> 林成光著膀子坐在出租屋里的凳子上,呼擼著亂糟糟的頭發(fā)。 “我這不是教他么,抱著個金山也不知道使點(diǎn)力,人家手指頭縫里漏出來一點(diǎn)都夠咱們干大半輩子的。他占著恩人的大義,我就不信那姓燕的敢不認(rèn),州兒就是太木訥?!?/br> 肖翠把手機(jī)甩給他:“反正你以后少為難州兒,老實(shí)干活還怕賺不著錢。州兒要不是這副性子,他能救得下那燕少爺?哪個不要命了半夜跑到山里從狼嘴里搶人?現(xiàn)在又嫌他性子木了,他要是跟你這么油滑燕少爺早死山里了,你還想著燕家的金山?美得你?!?/br> 肖翠教訓(xùn)著丈夫,林州坐在自己的房間里愣了大半日,最后把身上的新衣裳脫下來放好,換回自己的衣裳。 他出門下樓的時候陳湛已經(jīng)不在了,燕臻正坐在客廳里看新聞,聽到樓上的聲響轉(zhuǎn)頭看他,眉頭微微蹙起。 “為什么換回去了?” 林州慢慢地蹭下樓梯,發(fā)紅的眼眶就更遮不住了。 “哥,我做飯去?!闭f完就要往廚房里鉆。 燕臻起身走到他面前,攔住他的去路。 “怎么哭了?”他抬起手來,似乎想摸摸他的眼睛,在半空一頓,放到了林州的肩膀上,安慰地?fù)崃藫帷?/br> “別理陳湛的話,這人向來嘴賤,以后我不讓他來家里了?!毖嗾榈穆曇魩е矒帷?/br> 林州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聽著燕臻的話又覺得感動。 “是我自己的事,跟他沒關(guān)系。”林州忙道,“哥不要跟朋友壞了交情?!?/br> 燕臻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fā)。 “好?!?/br> 陳湛的一席話,也讓林州從風(fēng)花雪月的憧憬里醒了過來。無憂無慮地快活了這么多天,該面對的現(xiàn)實(shí)終要面對。 他不能一直窩在這個豪華寬大的家里等著燕臻回來。燕臻自然養(yǎng)得起他,而且似乎毫無怨言,但是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不然豈不是成了陳湛口中的那種攀附燕臻而活的人? 他在林家村的時候,種地是最好的,打獵是最好的,讀書也是最好的,這些都是林州的驕傲,他從來沒有想過攀附著誰而活。 第二天燕臻去上班之后,林州就從家里出來,拿著昨晚在網(wǎng)上查來的求職信息挨個面試去了。 他也不好高騖遠(yuǎn),他現(xiàn)在只有高中學(xué)歷,找的都是些很普通的體力工作,連跑了幾家面試都因為他只是個暑期兼職就把他pass了,最后終于找到一個送外賣的活兒,新開的外賣配送站急需人手,工資按天結(jié)算,林州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找到了工作又跑到二哥工作的地方去看他。林成工作的電子配件廠在郊區(qū),他在附近租了個合租屋,二十個人住一間四室一廳,他和肖翠多出了點(diǎn)房租,獨(dú)占了一個小次臥,林成和肖翠已經(jīng)覺得很不錯了,林州看著卻一陣鼻酸,對林成的那點(diǎn)怨忿也都消散了。 肖翠熱情地招呼他到床上坐,拿著水壺去廚房燒水去了,留哥倆在房里說話。 林州道:“二哥,我考上大學(xué)了,t大。” 林成咧嘴笑著:“我知道,媽都打電話跟我說了。好小子,你以后也是大學(xué)生了?!?/br> 林州點(diǎn)頭恩了一聲,想著以后的日子,心里也覺得干勁十足。 “哥,我也找了個工作,也能貼補(bǔ)家里,你和嫂子別太累了?!?/br> 林成一聽雙眼就亮了:“燕總給安排的?” 林州一臉窘迫:“我自己找的,這點(diǎn)小事不用麻煩臻哥的。哥,我會好好學(xué)習(xí)的,以后畢業(yè)了也能幫襯家里,我們不用靠別人?!?/br> “現(xiàn)在大學(xué)生遍地跑……”林成不屑地道,被肖翠警告地瞪了一眼,連忙閉上嘴巴不說了。 林州沒有留在二哥那里吃飯,早早地趕回去給燕臻做晚飯。 燕臻現(xiàn)在很習(xí)慣吃他做的飯,除了中午不能回來,早晚飯都按時在家吃,后來中午飯林州也做好了放在保溫飯盒里給他拎上,跟照顧小學(xué)生似的。燕臻也不覺得有什么,坦然地接受了,每天左手拎著公文包右手拎著飯盒包進(jìn)出公司,讓員工們好一陣稀奇。 陳湛經(jīng)常來找燕臻。他是個無所事事的,他那個娛樂公司本來就是開來玩票的,也是正趕上了好時候,撞大運(yùn)似地連紅了三部影視劇,紅得發(fā)紫全網(wǎng)轟動,很快他這個公司就成了陳氏旗下所有企業(yè)里最能賺錢的公司之一。董事集團(tuán)的老狐貍們看出風(fēng)向,加大注資,很快就把這所公司捧成了業(yè)內(nèi)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公司,陳湛也因此上了不少娛樂頭條財經(jīng)雜志。 他每次來找燕臻身后都能綴一群狗仔,他也不在意,卻把燕臻給帶出了名,人人都知道游戲花叢的陳大少有一個嚴(yán)肅正經(jīng)的朋友,最近燕臻拎著保溫包的形象也屢屢見諸八卦新聞,惹得網(wǎng)友議論紛紛,這個從不沾花惹草的燕家二少難道是有主了? 林州騎著小電動車,沒單的時候就在樹蔭底下刷拉刷拉地搜新聞,關(guān)鍵詞全是燕臻,那句有主了大大地取悅了林州,心里甜絲絲地忍不住地嘴角上揚(yáng)。 燕臻可不是有主了么,就是他嘛。 陳湛也跟著燕臻吃了一回林州做的愛心盒飯,不同于任何昂貴菜系,也跟某些滿網(wǎng)吹噓的所謂農(nóng)家菜完全不同的鮮美風(fēng)味,倒讓遍嘗珍饈的陳大少也不由得食指大動,一邊吃一邊笑看著燕臻。 “都說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那個土包子還是挺懂此道的嘛。小模樣挺老實(shí),勾引男人的把戲倒是一套一套的,不比我公司里那些小妖精差?!?/br> 燕臻從他手里奪回飯盒:“廢話那么多,不想吃別吃了?!?/br> 陳湛一把搶回去,直往嘴里塞:“誰說我不吃了!我今天吃,我以后還要吃,讓你家小土包下次多做點(diǎn)?!?/br> “你敢吃人家做的飯?你就不怕他勾著你?!”燕臻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哈,我是誰?。?!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千年的妖精我也見識過了,那個土包子火侯不到!” 陳湛一直等到燕臻下班,硬拉著他去望月公館。 “走走走,別整天過得跟得道高僧似的。今天就約了方維和陳渠,沒別人,還找了小影后小天后一堆后來作陪,你可得給哥一個面子?!?/br> 燕臻不愛應(yīng)酬,但是方維和陳渠都是和陳湛一樣的發(fā)小,不能不給這個面子。他坐上陳湛的車,給林州發(fā)了個短信,告訴他晚上不回去吃了。 平??偸腔鹚倩貜?fù)的林州這一次卻久久沒有動靜,燕臻蹙眉看了看手機(jī),正是下午四點(diǎn)多鐘的時間,難道林州出去買菜了? 陳湛把車開得飛快,漸漸晚高峰來了,他再高性能的豪車也只能開得跟個小綿羊似的,眼睜睜地看著道旁的自行車吱吱啞啞地超過他們。 陳湛狂摁了幾下喇叭,百無聊賴地朝兩邊看。 一張有些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陳湛瞇起眼睛打量了半晌,直到后面的車子也摁起喇叭催促,他才把車子往前挪了幾米,又堵住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