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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的廠花男友在線閱讀 - 第120節(jié)

第120節(jié)

    瞧來,這里便是絕地了。

    早知如此,真該早些帶她走,興許還能闖出一線生機,如今卻夫復(fù)何言?

    既然已走到這一步,或許這便是命。

    徐少卿挑唇苦笑,忽然問道:“公主怕么?”

    “我不怕?!?/br>
    那柔細(xì)的語聲在耳畔答著,竟是斬釘截鐵,說不出的淡然。

    他不禁一愣,垂眼望過去,就見那清麗的俏臉上泛著一抹恬然的笑,果然絲毫不見懼意。

    “那幾個月不見你,我這心中難受得緊,每日里便像行尸走rou,恨不得死了倒好?,F(xiàn)下好了,就算是死,也可以和你死在一處,還怕些什么?”

    高曖緊緊攥著他的衣袍,半點也不肯放松,那澄亮的眸子在這昏天黑地中竟是說不出的清澈。

    他望著她,也是一笑,隨即張臂將她擁住,平平地躺了下來。

    彼此相知,無須多言,緊緊擁著,仿佛外面的殺伐血腥都泯于無形,唯有天穹為帳,大地為榻。

    然而他心中卻有一絲酸楚。

    蒙她傾心相愛,此生已然無憾,可這不顧一切的愛念換來了什么?自己又給過她什么?

    既然情深似海,便該還她個一世歡虞。

    可自相識以來便只有癡戀傷懷,顛沛流離,如今竟連命也不久了。

    這般的自己值得她托付終生么?

    想著想著,眼角有些泛酸,忽覺那懷中的嬌軀也自輕顫起來。

    徐少卿直起身,垂眼便見她雙目緊閉,手撫著肚腹,低低啜泣。

    終究是個女兒家,生死關(guān)頭,哪能那么容易釋懷?

    “是我不好,連累你受這等苦楚?!?/br>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卻緩緩搖了搖道:“不,我怎會怨你,我……我是心疼咱們這孩兒,人世間的歡愛一天也沒享過,卻就要……”

    他心頭針扎似的一痛,趕忙將她摟緊,強忍著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不愿叫她瞧見。

    是啊,他和她不再只是兩個人,可以海誓山盟,也可以同生赴死。

    如今已有了孩兒,這個“死”字怎可隨意輕言?

    即便自己無幸,也總要保全他們母子。

    “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聲從遠(yuǎn)處飄來,那是獫戎人準(zhǔn)備結(jié)陣沖鋒的訊號。

    此時箭雨終于停歇下來,徐少卿心中念動,扶著高曖小心地從乘輿鉆出。

    外面早已是死尸枕籍,上至那些副使高官,下至宮人仆役都已橫尸在地,那數(shù)百名黑衣黑甲的崇軍勇士也死傷大半,仍然站著的僅余二十幾人,但卻沒有任何一人棄甲逃命。

    狄鏘的玉冠不知丟去了哪里,滿頭烏發(fā)披散下來,肩腿手臂上中了四五支箭,血染青袍,卻依舊挺立在隊列最前,不見分毫傷頹之色。

    “兒郎們,我大崇自立國以來便無屈膝降敵之人,今日無幸,有死而已。你等跟隨本王這些年,四處奔波,卻沒有過幾日享樂,是本王虧欠你們。若來世還能相距,但愿上天叫咱們部分主仆,只做兄弟!”

    殘余的崇軍互相攙扶著,齊齊單膝跪地,大聲應(yīng)道:“我等愿追隨太子殿下,誓死不降!”

    狄鏘含笑點頭,回眼望見他們兩個,眉間不由一蹙,卻沒言語。

    徐少卿舉目四顧,那沙丘上影影重重,瞧不清有多少。

    此時崇軍傷亡殆盡,已成強弩之末,根本禁不起獫戎騎兵的沖擊,而狄鏘和自己又都受了傷,也撐不了多久。

    他不自禁地又垂眼去看高曖,見她手撫著肚腹,面色凝淡,眸中的眼光卻似愈加堅定。

    怎么辦?該怎么辦?

    正在惶急之際,斜側(cè)的沙丘上忽然響起一聲呼哨。

    那大片黑影隨即發(fā)出“嗷嗷”的怪叫,如浪頭一般從四面八方猛沖過來。

    這里地勢平坦,毫無阻隔,最利騎兵沖擊,根本無須拼斗,只須策馬踏過,頃刻間便能將這些殘存的人踩為rou泥。

    狄鏘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只朗聲吩咐列陣。

    雖然明知是徒勞,但那二十余名傷殘的崇軍立時按之前的樣子,絲毫不亂地擺好了陣勢,面上也不見半點懼色。

    狄鏘轉(zhuǎn)回頭,望著徐少卿微微點了點。

    徐少卿陡然想起前話,已明其意,便也頷首回應(yīng),拉著高曖退到一旁,背靠著乘輿,自己則擋在她身前。

    “噠噠噠”馬蹄聲近,踏在砂礫上,仿佛連大地都在震顫。

    轉(zhuǎn)眼間獫戎騎兵已沖到了數(shù)十步內(nèi),漸漸已能瞧見那一張張如餓狼般貪婪兇殘的嘴臉。

    他緊握著她的手,竟似能感到那脈間的顫抖,自己心頭也在砰跳。

    再回眼時,數(shù)不清的獫戎騎兵已沖到了近前。

    狄鏘突然一聲呼喝,凝立的身子向前疾躥,雙掌平平推出,勁力排山倒海似的猛擊過去,當(dāng)先的幾騎人馬俱碎,殘肢斷臂四散飛濺,將臨近的獫戎騎兵也擊倒了一片,正面的沖鋒之勢當(dāng)即緩了下來。

    徐少卿輕輕放脫她的手,縱身躍起,雙臂飛擲,鋼針如漫花天雨般攢射而出,但聽陣陣哀嚎,又有十幾名獫戎騎兵中招,翻鞍落馬。

    僥幸未死的也不及閃避,被身后疾馳而過的馬蹄碾過,登時踏為rou泥。

    幾乎與此同時,那二十余名僅存的崇軍也一躍而起,飛奔向前,挺著手中的尖矛長、槍將獫戎騎兵挑落馬下。

    不過是一群身負(fù)重傷的殘兵敗將,居然不閉目待死,竟還有膽氣反沖過來。

    獫戎騎兵哪料到會有這等事,竟有些懵然不知所措。

    卻見狄鏘雙掌如風(fēng),所到之處便是人馬披靡,慘呼連連。

    然而他卻沒有戀戰(zhàn),看準(zhǔn)機會躍上一匹失了主的戰(zhàn)馬,就提韁往回跑,途中有牽住另一匹,幾步奔近乘輿,高聲大叫:“快上馬!”

    徐少卿早有準(zhǔn)備,抱起高曖縱身躍上馬背,與他并騎朝斜側(cè)沖去。

    正面受阻后,那邊的獫戎騎兵正繞行趕來增援,陣勢一下子松散起來。

    可沒曾想有人奪了馬,瞧樣子竟要突圍逃走,趕忙又紛紛折回頭去攔截。

    狄鏘單騎在前,依舊揮掌猛擊,將奔近的獫戎騎兵震落馬下,但勁力卻越來越小,像是已近極限。

    而徐少卿則一邊擲著飛針,一邊護著高曖,沒命的催馬向前飛馳。

    當(dāng)鋼針用盡時,兩騎駿馬終于突出重圍,翻上了對面的沙丘。

    徐少卿瞥眼望見狄鏘面色煞白,額頭青筋鼓脹,便知他內(nèi)力損耗過度,已然受了極重的內(nèi)傷,再加上重箭后血流過多,現(xiàn)下真的已是強弩之末。

    耳聽得身后喊殺聲又近,他牙關(guān)一咬,沉聲道:“在下去擋著他們,公主便托付于太子殿下,請殿下無論如何要護她母子周全?!?/br>
    話音未落,高曖便在身前一顫,回眼望著他,失聲叫道:“不!你要留下,我也跟著你留下!”

    他眉間一蹙,但此刻形勢危急,無暇與她多說,正要用強,卻聽狄鏘在旁邊呵然一笑,隨即勒馬停下了步子。

    徐少卿不明所以,也趕忙停了下來。

    “你聽到了么?若是你留下,就算她真活下來了,又能如何?本王可不愿天天見她尋死覓活,以淚洗面?!?/br>
    “太子殿下……”

    “莫要多說了!”

    狄鏘將手一抬,微微喘息道:“本來就是要讓你們二人安然離去,本王向來言出必行,絕不會食言,快走吧。”

    徐少卿大驚,策馬奔近一步,皺眉道:“不可!太子殿下內(nèi)力已然耗盡,又重傷在身,如何擋得住追兵?為今之計,只有我留下?lián)踝∷麄?,你們才有逃脫之機?!?/br>
    “呵,居然敢在本王面前大言不慚,傷重又如何?能不能對付這幫蠻夷,本王自己心里有數(shù),不用你多管。”

    狄鏘頓了頓,笑嘆道:“方才你也聽見了,我大崇自來沒有降者,更不會有一個逃兵,剛剛那些將士已說過要追隨本王,從容赴死,本王又怎可失信于他們?”

    他說得慷慨,絲毫不見偽飾。

    夜風(fēng)驟起,拂動著那身血染的青袍,令人不禁為之動容。

    高曖眼眶又有些潮,思緒飄蕩,說不上清晰還是模糊,忽然發(fā)覺眼前這個人竟也不像從前所想的那般討厭,有心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馬踏轟響,獫戎騎兵已從背后沙丘上翻過,揮舞著手中的彎刀,嚎叫著追了上來。

    狄鏘凝著她,那傲然的神色忽然變得溫情脈脈。

    “該走了,這會兒想到如何稱呼本王了么?”

    高曖眼中含淚,終于咬唇道:“大哥……”

    狄鏘眉間一挑,仰天大笑,撥轉(zhuǎn)馬頭向潮水般涌來的獫戎騎兵沖去,口中兀自叫著:“徐少卿,你是本王難得瞧上的人,可好生對我妹子,莫叫本王瞧不起你!”

    “大哥!大哥……”

    高曖長聲呼喊著,那青色的背影卻已頭也不回的絕塵而去,轉(zhuǎn)瞬間便淹沒在那迎面奔來的洪流中。

    “走吧?!?/br>
    徐少卿面上抽動,唇齒間硬擠出這兩個字,雙腿猛夾,那馬吃痛,長嘶一聲,便甩開四蹄,向前疾馳而去。

    高曖轉(zhuǎn)回頭,卻抑制不住心痛,垂目流淚。

    見慣了宮中的爾虞我詐,爭斗不休,親情在她心目中早已淡然如水。

    為了旁人,甘心舍卻自己的性命。

    在她想來,或許只在父母孩兒和傾心愛戀的人之間才有,就像自己為了他,為了這腹中的孩兒,絕不會有半分猶豫。

    可那個幾乎素昧平生,也從未好言好語說上一句的人,卻也為她這樣做了,這算作是怎么一回事?

    或許緣之因果,本就不像心中所想的那么簡單,自己枉然修佛那么多年,終究還是淺薄之極。

    神傷之余,只覺渾身乏力,腦中也是昏昏的,不自禁地靠在他懷中喘息。

    徐少卿催馬疾行,卻不忘騰出一只手來攬住她腰腹,那唇在秀發(fā)間輕吻,卻沒言語。

    就這般向前疾奔,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后的喊殺聲漸漸聽不到了,唯有天上一輪明月彎彎,傾灑著迷離的光。

    他怕她受不住顛簸,稍稍勒住馬,放慢了些步子。

    高曖只覺腹中有些絞痛,揪著袍角暗自忍耐,嘴上問道:“咱們?nèi)ツ???/br>
    “眼下還不知道,若想重返中原,現(xiàn)下卻還不行,只能……”

    他話說到半截卻忽然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