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第76章 碧遙山 高曖只覺一股熱血直沖到腦中,整個人悶悶的,把頭深深埋在胸口,恨不得立時找個地縫鉆進去。 這話問得出口,可還顧及自己的顏面么? 從那口氣中,她聽得出他生氣了。 但也不能直眉楞眼的這般問自己啊,這可叫她怎生是好? 明明是翠兒那丫頭無端端地嚼舌根被聽到了,到頭來卻要她在這里頂缸受罪,這算怎么一回事。 徐少卿見她含羞不語,凜著眉又挨近了些,問道:“公主是不想答,還會不愿?” 天啊,還不依不饒了。 高曖扭向一邊,身子朝里廂躲。 他也不含糊,跟著她往里挪,沒幾下就將那嬌弱的身子擠在了旮旯處,避無可避了。 “廠臣,你別這么……” “公主還未答復(fù)臣呢?!彼谷慌c她貼在一起,渾不將那局促之態(tài)放在心上。 高曖閉著眼,雙手緊緊攥著衣角,只覺快要抵受不住他這般“逼迫”了。 兩人共同經(jīng)歷了那么多,又有過那么多親昵之行,早已相知相念,傾心已知,她又怎會不愿與他在一起? 然而這種事,不都是心照不宣么,又何必定要說出來? 尤其是還用上“對食”這個稱謂,就好像疑心自己信了那丫頭的話,忌恨起來,非要自己剖明心跡似的。 可怎么就不想想,縱然是喜歡他,可這種話又如何能說得出口,豈不是活活的羞煞人? 她滿面通紅,低低地應(yīng)了聲:“廠臣自重,莫要……莫要這般欺我?!?/br> 徐少卿雙手扶住香肩,慢慢將她身子扳轉(zhuǎn)過來,俯頭凝著那雙清亮柔美的眸子。 “臣怎會欺辱公主,臣不過想讓公主誠心答一句而已,莫非公主嫌臣是個奴婢,辱沒了自己,連句真心話都不愿答么?” “不,不是!我……”高曖猛地抬起頭,甫一抬頭,卻又頓住了。 他湊到她耳邊問:“公主方才想說什么?” 一股溫?zé)釃娫趥?cè)臉上,她縮了縮脖子,面上更紅了,那顆心像要從腔子里跳出來,內(nèi)中躊躇,只覺要說的是這一生中最艱難的一句話。 可若是不說,他定會繼續(xù)追問,不肯善罷甘休。 況且此刻自己心中也有個怪念頭,隱隱總覺得,若是不答復(fù)他,便好像犯了什么大錯似的,無論如何也過意不去。 心中掙扎半晌,終于下定決心道:“廠臣莫要誤會,方才是翠兒不知輕重,實則不是廠臣想的那般?!?/br> 他偏偏唇,蹙眉道:“臣管那小妮子作甚,臣是要聽公主說。” 她身子一顫,那股熱血又開始向腦中涌,不覺有種微醺的眩暈感,咬咬唇,紅著臉道:“若是廠臣不棄,我……咱們便一處作個伴也好,只求廠臣莫要再說什么‘對食’,沒得讓人……讓人……” 她說到最后已是聲如細蚊,無論如何也說不下去。 不曾想,卻見他沉著臉,搖了搖頭:“一處作伴不好,公主與那小婢也是一處作伴,那與臣還有何區(qū)別?” 她登時怔住了,話都說到這般份上了,還要如何? “那廠臣要怎樣?” “臣不想要什么,就是身邊缺個知冷知熱的人疼惜。” 高曖只覺臉上火一般的灼人,緊接著整個身子都像燒了起來。 他這話,是說想和自己相伴終身,像夫妻那樣么? 回頭看看,見他那副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像是今天被翠兒那番話一激,便什么都豁出去了,已不容自己不答應(yīng)。 想想從前,自己還曾想過以后是否有機會嫁做人婦,當(dāng)時只覺是種奢望,可如今這福氣已擺在眼前,怎能不動心? 縱然他是個奴婢,并非真正的男人,無法像真正的夫妻那般相處,可總是自己歡喜的人,如此相伴一生,比起那小小的遺憾,也算不得什么。 她羞怯漸去,心頭滿是情愫,垂眼點頭道:“怎么說都好,我……我什么都聽廠臣的?!?/br> 短短的兩句話,卻像將全身的力氣都掏空了,她向前一撲,伏在他胸口,低低地喘息起來。 他也是心花怒放,只覺渾身暖氣充盈,說不出的舒泰,從后攬住纖腰,在她背上輕撫著,那手卻也不自禁的抖了。 發(fā)間馨香,他忍不住吻了又吻。 忽又俯下唇去,雨點般的落在她螓額、秀鼻和雙頰,最后將那淡紅的雙唇吻住。 她“嚶”的一聲,便沒再掙扎,任他由淺而深,重溫著昨夜那動人心魄的滋味…… 良久唇分,高曖已有些沉迷失神,伏在他肩頭,腦中幾乎一片空白。 徐少卿緊擁著她,一手輕撫著那垂瀑青絲,玉白的俊臉洋溢著從未有過的暢快。 “公主會后悔么?”沉默良久,他突然問道。 高曖愣了一下,在他懷中輕輕搖頭:“我既然答應(yīng)了,就絕不會后悔?!?/br> 他唇角一挑:“可是臣領(lǐng)著司禮監(jiān)和東廠,也算得上位高權(quán)重,朝中上下不少人都恨臣入骨,這些年抓過多少,殺過多少,早已記不清了,唉,想想的確不是什么好人,公主難道不怕么?” 高曖羞得一埋頭。 方才剛剛逼著自己答應(yīng)他,現(xiàn)下卻又拿翠兒的話來撩撥,這人究竟是怎么了? “朝堂上的事我不懂,若是知道做得不對……嗯,知錯能改也就是了,我卻怕什么?!?/br> 她低聲細氣,答非所問,偷眼向上瞧,果然見他唇角撇下來,帶著些不滿道:“臣領(lǐng)著東廠稽查天下,治用重典,乃是為陛下分憂,保社稷平安,只求問心無愧,不過擔(dān)些罵名而已,又改它做什么?臣的意思是,朝堂上那些文官的嘴厲害得緊,平日里在后宮伺候也是瞧著各宮主子的臉色,難免有個不順心的時候,若是一時沒忍住,夜里對公主有些不敬……” “……” 高曖只聽到半截,便連脖子也紅透了。 這人到底怎么了?明明是個奴婢,卻偏偏老拿這種事來說笑,好像半點都不在意自己的出身,連她都替他難為情。 轉(zhuǎn)念又想,或許他正是借此提醒自己,夫妻之禮,畢竟是天道人倫,缺少便不完滿,現(xiàn)在需想清楚些,省得到時后悔。 可她歷來是個淡泊的人,這種事慢說渴望,便是想也沒想過,又怎會介懷,只要能與他在一起,知心知意也就是了。 “廠臣莫要說笑,你是至誠君子,斷不會那般?!?/br> 說出這話,暗地里又是一陣耳熱心跳,似是連自己都不信。 現(xiàn)在已然這樣,以后與他相處還不知會做出什么逾禮無形的事來,但想想,左不過也就是吻一吻,抱一抱,他一個奴婢家還能做什么? 尤其他平日在外面奔忙,應(yīng)付朝堂和后宮諸事,也著實不易,自己正該知冷知熱,好生慰藉,莫讓他傷心才是。 這般想著,也就不覺如何羞怯了。 徐少卿卻也沒說話,垂眼看著她微紅的俏臉上帶著幾分羞喜,顯然并沒聽懂自己話中之意,但那單純的笑意卻令人怦然心動,忍不住要好好憐惜一番。 他將雙臂又緊了緊,將她緊緊擁在懷中,仿佛生怕這一刻的幸福突然從手邊消逝。 微風(fēng)撩起窗簾,融暖的陽光透進來,落在兩人身上,泛起一層柔潤的熒色。 …… 秣城與京師永安相隔千里,這一路繞行,長途跋涉,翻山越嶺,日行不過二三十里,直走了月余,方才到了京畿地界。 當(dāng)初走時正是盛夏時節(jié),如今回來卻已是深秋。 天地間已不見萬物茂盛之景,但那漫山遍野的黃櫨樹卻如赤焰一般,無邊無際,官道上落滿了紅葉,如同鋪了一條赤錦織就的地毯。 正是夏盡秋來時節(jié)至,片片緋葉紅勝火。 高曖這一路心中歡愉,此時伏在窗邊,望著眼前如詩如畫的美景,鼻中嗅著那清新淡薄的馨香,只覺更是愜意,仿佛連那不愿踏入的京城也不如何討厭了。 又走了約莫兩個時辰,正午時分,車隊便到了城北正門。 徐少卿命手下心腹檔頭帶人護送高曖先行回去歇息,又吩咐東廠其他人自回衙門領(lǐng)職,自己則入宮復(fù)命。 高曖雖有些擔(dān)心和不舍,卻也不敢多言,只得惴惴地跟隨車馬去了。 徐少卿目送她的馬車沒入人群,輕嘆一聲,策馬徑至五鳳樓外,早有幾名司禮監(jiān)內(nèi)侍候在那里。 他翻身下馬,立刻便有人上前接了馬鞭,又替將墨色流云披風(fēng)披在他身上。 “陛下如今人在哪里?” 一名年輕內(nèi)侍躬身應(yīng)道:“回二祖宗話,陛下一早都在坤寧宮,這會兒只怕是又去內(nèi)苑靜閉了?!?/br> 他劍眉一蹙:“靜閉?” “是,陛下這半月來,除了每日去坤寧宮外,便是在內(nèi)苑素心齋靜閉,已許久未上朝了,連咱們司禮監(jiān)和內(nèi)閣幾位閣老都不見?!?/br> “備轎,去內(nèi)苑,本督要求見陛下?!?/br> “是。” 幾名內(nèi)侍哪敢怠慢,急忙招呼著抬了一頂小轎過來。 他上去坐好,從券門而入,經(jīng)奉天門,一路向北,又過了后花園折向西南,來到一處僻靜的庭院。 下得轎來,只見門口立著幾個金盔金甲的衛(wèi)士,一名持拂塵的中年內(nèi)侍立在一旁,見他來到,趕忙迎了上去。 “奴婢參見徐秉筆?!?/br> “去報知陛下,就說本督返京,要面圣復(fù)命?!?/br> “這……陛下早已吩咐過,任何人都不見,還請徐秉筆不要為難老奴。” “哦,那本督便自己進去好了?!?/br> “徐秉筆息怒!這……好,老奴這就去通稟?!?/br> 徐少卿哼了一聲,不再去瞧他。 那內(nèi)侍抹了把冷汗,匆忙躬身入內(nèi),不多時便又轉(zhuǎn)了回來,抬手向門內(nèi)一比:“陛下召見,徐秉筆請隨老奴來?!?/br> “不必了?!?/br> 徐少卿解了斗篷,扔在他手中,便快步走了進去。 院落并不大,入門右手邊那一片翠竹掩映的便是靜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