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王玨依然面無表情，大臣們神情閃爍，李世民雖納悶卻忍不住繼續(xù)說著肺腑之言，“朕原想著怕你走到封無可封那一日，一直壓著不給你升爵。前些日子突有所悟，朕平生所為，未嘗有不可對人言者。朕是李世民，不是那刻薄寡恩的劉邦，如何保不住大才者？南山王玨國之棟梁，朕必以國士待之?！?/br>
    平生所為，未嘗有不可對人言者。這么一句光明磊落的話從李世民嘴里說出來讓眾人很是詫異，若從另一個方向理解倒也說得通，我既然敢做就不怕別人的閑言碎語。用現(xiàn)代名言可以恰如其分的解釋他話中意思，走自己的路讓別人黑去吧！

    王玨從內(nèi)心充滿怒火到心平氣和聽他演講再內(nèi)心居然有些感動，這是一個看不見的心路歷程。見李世民講完后眼巴巴地看著她，大臣們對她狂拋媚眼，小蘿卜頭們的星星眼里充滿崇拜之情，王玨起身走到殿前表態(tài)。

    王玨從未這么真心的給李世民拜過禮，亦激動著躬身作長揖道：“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報之。”

    “好！此當共飲三大碗！”程咬金激動得直拍大熊掌，他憋著氣拿起酒碗三連干，最后還沖著眾人倒了倒空碗。

    有人暗道程妖精反應快懂得討好人，也有那酒量不好的暗罵他多事。不管別人怎么想，李世民先向老程投去贊許的眼神，然后才拿起碗對著眾人說道：“我敬王縣子，諸君與我共飲?！?/br>
    三碗酒下肚，由于喝得急，眾人面色微醺。氣氛被炒熱，咱們進行下個環(huán)節(jié)秦王破陣樂走起。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br>
    “主圣開昌歷，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王玨品美酒欣賞著這出名留歷史的大型宮廷樂舞，龜茲音調(diào)奏起，鼓聲震天傳至百里之外，大臣們禁不住跟著樂聲高喝，如程咬金者已經(jīng)手舞足蹈地加入表演隊。城內(nèi)百姓亦是為這氣勢雄渾感天動地的樂聲駐足停留，爭相詠唱。

    就在君王、大臣、百姓們同賀之時，有人借著此曲真的在破陣。

    守城門的小將邊揮動著武器邊喊話，“有話好好說，你等且先停下容我前去稟報?！?/br>
    “等不得，你沒聽到秦王破陣樂已響起嗎？我等就是要趕在這個時辰前去送賀禮，若你耽誤我們行事，事后有你好看?！?/br>
    小將快哭了，但凡有門路的誰會留在今日守城門呀，又不是戰(zhàn)時。老大悠哉的跑去陪圣上過年，他們在城門口喝西北風不說，還倒霉運趕上煞星臨門，日子沒法過了！

    這煞星明明在無禮攪三分，竟好意思張口閉口說著耽誤他們行事，問題是拼武力自己這邊又比不過，這可如何是好……

    小將拼著被擒拿的危險，幫著一個士兵擋住攻擊，使得士兵能跑回去報信。為著讓那報信的成功離去，這些個作掩護的比他們預想中更早被擊敗。

    孟襄今日穿了一身黑色勁裝，外著王玨贈送的大批風外套，斗篷被凜冽的寒風吹的沙沙響，他一揮手端的氣勢十足，“把他們都給我綁起來?！?/br>
    除了僥幸逃脫的那個，今日這班城門衛(wèi)一個沒落，都被綁得跟粽子似的扔在一旁。見土匪們推來工程器械開始破壞城門，他們皆是絕望的閉上眼睛，完了?。。?/br>
    現(xiàn)在他們心中都在向上天祈禱同一件事情，但愿這些人真如他們所說，是代表墨家來給圣上送賀禮的。

    看著漸漸產(chǎn)生裂痕的城墻，墨云不屑地撇撇嘴，果然如長老們所說，城墻忒不結實該換了。

    再說那跑進城報信的士兵，他撒丫子跑一路喊一路，“有人攻城！有人攻城??！”

    只見因解開宵禁而熱鬧的街市瞬間變得異?；靵y，打翻東西的攤販、跌倒踩踏的人群，聽得這種消息，百姓們只想跑回家中緊閉門戶。

    終于跑到宮門口，士兵已經(jīng)累得快暈過去，他用最后的力氣抓住宮門守衛(wèi)的袖口又說一遍，“有人攻城……”

    呆滯幾秒后，守衛(wèi)們連忙入宮稟報，另給看守另外幾個大門的隊友報信。

    “有人攻城！”

    報信者嗷一嗓子叫滅樂聲，殿內(nèi)眾人如被點了xue般頓住不動，酒碗落地的聲音接連響起。

    李世民氣得漲紅著臉拍案而起，沖著守衛(wèi)大喝道：“誰敢來攻城？！”

    就是呀，誰敢來攻城？就算有人造反也沒本事不聲不響就打來長安呀。難道…路上一眾文武關卡都被打通了？臥槽，不能再想，心臟病快犯了。

    “不知是何人，城門士兵報完信就暈過去了。”

    眾人沒想到士兵是跑馬拉松跑累暈的，都以為他是浴血奮戰(zhàn)跑出來的呢。

    李世民聞言直接掀桌，轉(zhuǎn)身拿起武器就要出門干架。大臣們見他那瘋狂的架勢連忙出言勸阻，只有王玨和孔穎達二人隱晦地用眼神交流著什么，不會是他們猜測的那樣吧？

    “圣上請三思，勿因怒火讓宵小得逞，俺去看看情況再回。”秦瓊傷好后成天找機會動武，遇到這事他第一個跳起來要求參戰(zhàn)。

    李世民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他對著秦瓊叮囑道：“快去快回，多帶點人。”

    舞者和樂師們早就有眼色的退去，如今殿內(nèi)只剩滿地狼藉。君臣皆是面色嚴肅，暗自思考著是哪撥人這么有本事。

    頭號懷疑對象太上皇，李世民與長孫皇后對視，長孫皇后沉穩(wěn)地起身帶人向后宮走去。看看爹是不是在飲酒造娃，可有什么與往日不同之處。

    二號懷疑對象先太子余黨，按說這些人已經(jīng)被他們殺的殺、捉的捉、策反的策反，哪會有如此通天的本領？那些守衛(wèi)關卡的人又不傻，不會這么容易方行，難道他們飛進來的？

    想到李建成，眾人皆把視線移向魏征，這位可是先太子心腹謀臣。

    老魏冷哼一聲挨個瞪回去，我什么也沒做，身正不怕影子斜。

    除非他演技已入出神入化的門檻，不然應該不是他。就在武將們準備浴血奮戰(zhàn)，部分文官準備以死殉國，部分世家子思量著若戰(zhàn)敗如何在新勢力中得到位置時，秦瓊在去城門的路上與一群笑鬧的百姓相遇。

    作者有話要說：

    第81章 12.06

    秦瓊和他帶著的一隊侍衛(wèi)有點傻眼，按說圣上在民眾心中的形象應該有所扭轉(zhuǎn)才對，百姓們用不用這么早就爭相慶賀呀？！這攻城的一方不知如何了，他們還沒交手呢，咋就好像已經(jīng)輸了一般？

    一個大漢颼颼從秦瓊的馬旁跑過，他自己跑著還不忘招呼同伴，“快走快走，墨家已經(jīng)鑿壞城門把賀禮帶進來了！”

    等會，墨家？！秦瓊想喊住人的時候，大漢已經(jīng)跑沒了。

    又一個大漢颼颼從秦瓊的馬旁跑過，這回跟方才的大漢是反方向，“墨家人說要到宮門口才掀開紅布，過去圍觀也沒用，還是去宮門那等著吧！”

    你也等會，又是墨家？??！秦瓊一回頭，此大漢也跑沒了。

    秦瓊撇撇嘴，感嘆長安百姓體格好，居然沒人停下來歇會兒。求人不如求己，秦瓊一揚手，身后的侍衛(wèi)們跟他一起策馬狂奔向城外而去。

    吱，急剎車。不對，應該是急剎馬。

    一隊人剛攢起氣勢奔出幾百米，就看到一群黑色勁裝的郎君推著三個用紅布包裹住的大物迎面走來，他們身后遠遠地跟著一群探頭探腦準備看熱鬧的百姓們。

    秦瓊提起武器大喝：“來者何人？！”

    孟襄不緩不慢地走上前，雖仰視秦瓊但氣勢卻毫不輸人，“我等乃是墨家人，今日特來給圣上送賀禮?！?/br>
    自聽說墨家人在王玨的收徒考試上露面，李世民隔三差五就要念叨一遍。原因無它，雜家一脈給送龍袍，墨家是不是得送點豪禮才好意思出來？群臣都在惦記著這事，尤其是因出海一事與王玨關系緩和的世家們，都等著墨家來造新船呢。

    雖然著急，秦瓊還是雙手抱拳，有禮地詢問道：“侍衛(wèi)傳有人攻城，你們進來時可看到攻城之人？”

    孟襄挪開身子讓身后的禮物漏出來，見秦瓊無反應，他只能出言解釋道：“城門太窄，我們的禮物運不進來。我說先把城墻鑿開一塊，那守衛(wèi)不干，所以我們只能自己動手了?！?/br>
    墨云隔老遠喊話道：“城墻太不結實，便是我們不鑿也該重新休整。”

    孟襄繼續(xù)，“守衛(wèi)一個沒傷，都被我們綁起來扔在城門口。不是跑了個士兵回去報信嗎？這位將軍沒接到他的消息？”

    大烏龍，丟人的大烏龍。

    秦瓊現(xiàn)在只有一個想法，回去看看那暈過去的士兵死沒死，沒死他再補兩刀。這事頗為讓人為難，想想在宮中處于暴怒中的李世民，還有正在進行無數(shù)心里活動下各種決心的大臣們，秦瓊腦仁嗡嗡疼。

    通過這么一會兒接觸，他也算看出來了。別管是真是假，墨家人在明面上的處事方式類似武官，俗稱直腸子。人家的想法很簡單，我的禮物進不去，先鑿開讓我辦完事再給你修。

    這事他沒權利做決定，墨家人會受到什么對待，取決于他們那大板輪上運著的三個是什么東西。為了不讓事情往更奇怪的方向發(fā)展，秦瓊希望能盡快回去稟報。

    人家還沒被定罪呢，咱得客氣點，秦瓊再次抱拳道：“這中間有誤會，你們先慢慢往皇宮走，我現(xiàn)在就回去說明情況?！?/br>
    “有勞這位將軍?！?/br>
    秦瓊又是一揚手，一隊人馬原路返回。非常時期行非常事，秦瓊一路騎馬回到大殿。

    見殿內(nèi)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著他，每個人的表情與眼神各不相同，秦瓊沒忍住居然笑場了。

    看他還能笑得出來，眾人提起的心反而落了下來，李世民開口問道：“可是……有什么誤會？”

    “正是。無人攻城，是墨家人來給圣上送禮，因禮物進不來遂先鑿壞部分城墻?！毕肓讼耄丨倹Q定投資一下提前賣好，“他們說回頭給修個更結實的?！?/br>
    聽完秦瓊的回答，大部分人再次僵硬，內(nèi)心集體吐槽：這特么是什么邏輯？！只有王玨與孔穎達隱晦地對視，果然如此。

    李世民臉上有了笑模樣，他起身急急問道：“他們送的什么禮物？”

    呵呵噠，眾人今日經(jīng)歷的風波太多，如今已經(jīng)無力吐槽。只能說不愧是圣上，非常人也，他居然只關注禮物。

    “三個同樣大小的物件用紅布包住，微臣不知那內(nèi)里是何物。然，微臣知道那些物件的寬度也進不來宮門?！?/br>
    “噗！！”悠哉喝酒的孔穎達一口就噴了出去，宮門也要不保？

    “咳，人家遠道而來，咱們還是出去瞧一瞧吧。”大過年的，要是宮門也壞了得多寒磣。偽土豪最聽不得關于出錢的事情，還是趕緊去阻止下個災難吧。

    何時都不忘拍馬屁的程咬金叫喚道：“圣上英明！”

    時間剛剛好，李世民帶著群臣到宮門口時，墨家人和百姓們也剛好達到。見李世民他們出來相迎，百姓們皆是遺憾地看了眼宮門。

    孟襄帶著墨家眾人先給李世民規(guī)矩的拜禮，誰也沒想到他會一開口就坦然地歪曲事情，“本想著在秦王破陣曲音落的時候把禮物獻于圣上，沒成想城門守衛(wèi)竟不配合還傳遞錯消息，可惜了我們的一番設想?！?/br>
    李世民琢磨了一下居然贊同的點頭了？此舉刷新大片人是非觀，他們差點開始懷疑人生。李老板是這么想的，若是禮物真的了得，按墨家人的設想可不又是一段佳話嘛。

    見老板面露急色，高管長孫無忌插話問道：“敢問孟郎君，那紅布包著的是何禮物？老夫年歲大了，好奇心卻不減，慚愧慚愧?！?/br>
    孟襄轉(zhuǎn)頭看向墨家眾，得到示意后他們拆掉捆綁禮物的粗麻繩，一齊掀開三個禮物。

    嘶

    無論群臣還是百姓，大家被禮物震驚得齊齊吸氣，只有王玨微笑著與孟襄對視。

    “大船！居然是大船！”

    “我家臨海，然而我從未見過如見堅固華麗的船！”

    這會兒別說鑿城墻，就是把他寢宮墻鑿開李世民都不介意。原本因為受到驚嚇而對墨家人心懷怨念的大臣們此刻也不怨了，他們?nèi)账家瓜敕磸推诖臇|西就這么毫無準備的出現(xiàn)在眼前。

    好船=可以遠航=有機會登上未知大陸=可能得到新的土地和黃金，思及此處，眾人又看向王玨。

    王玨出言表態(tài)，“恭喜圣上！還記得臣在翠微山上與您的對話嗎？咱們可以進行第一步了?！?/br>
    哪會不記得？做夢都忘不了，那可是天下之主！

    李世民面色漲紅，哪怕他極力控制著情緒不讓自己失態(tài)，依然能看出他激動得顫抖和渾身迸發(fā)出獨屬于王者的強烈企圖心。

    “好！墨家果真廣出良才，只有內(nèi)心膽怯者才會害怕打壓這樣的人。朕與他們不同，你等安心在大唐自由行走，再不用受到不平對待。”李世民情緒嗨起來，仍然不忘踩著別人抬高自己。

    自由行走的意思就是如承諾般召百家出世，如果他們有才能可以為官，如果志不在此可以公開收徒。這些在戰(zhàn)國時期對大家來說習以為常的事情，在武帝后居然成了眾人努力的目標，提起來免不得唏噓與心酸。

    有些墨家門徒已經(jīng)開始掩面抹淚，個中心酸只有經(jīng)歷者才能深深體會得到。

    場面感人，連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而來的百姓們，也忍不住隨著事情的發(fā)展波動情緒。圣上豪邁，亦讓他們看到了更美好的未來。

    孟襄也很激動，他帶頭拜大禮，“墨家眾謝圣上！”

    墨家來人亦跟著大喊：“我等謝圣上！”

    有一人比黑衣墨家眾更引人注意，那就是站立于大臣中間的工部尚書段綸。墨家人跪拜謝恩時，這貨居然也跟著下跪。隨著他這么一跪，眾人也快被嚇跪了。

    只聽說有些學派依然有組織的存在著，甚至能有人隱藏身份入朝做到高官。原本只是聽說，只是猜測而已的事情，如今竟然發(fā)生在眼前。都虧讓這些人出世，不然幾世人累計的不滿頃刻間爆發(fā)也夠當權者喝一壺的。

    段綸有背景、有身份、有地位，人家自曝馬甲就是代表信任的意思，再說唐朝也沒律法規(guī)定不準墨家人在工部任職，因此大家也只是驚嘆、吐槽而已。

    李世民心情好，又有了繼續(xù)擺宴的心思，他對秦瓊吩咐道：“再派隊人去守城門，把被綁住那些人松開?！?/br>
    原本不怪罪墨家但心里仍不是滋味的大臣們終于找到了發(fā)泄點，這些個辦事不力的得好好整頓，尤其是暈過去的那位。

    大家謙讓著走進宮門準備繼續(xù)開宴，李世民恨不得墨家真的把宮門也毀了，這樣他就能隨時看到自己的大船，不放在眼前怎么總覺得不安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