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瑞瑟瑟的點頭，又搖了搖頭。

    馮貞皺眉，“怎么又點頭又搖頭？”

    “爹說過，做人要誠實，我不能瞞著爹。而且我也不想jiejie嫁到蕭家去。他們都說蕭家不好，jiejie去了以后肯定要守寡?！?/br>
    馮瑞年紀(jì)雖然小，但是從小念書識字，加上平日里馮秀才給他講了許多人情世故，所以比同齡的孩子要成熟一些。雖然不知道守寡是個什么東西，但是一聽大伙那不懷好意的嘲笑，他就知道，這不是好事。

    馮貞上輩子是個孤兒，別說兄弟了，連爹媽都沒有。這會子看著小馮瑞這樣的為她著想，不禁心里一酸，將他摟在懷里。

    馮瑞臉紅的掙扎了一下，沒掙開，只能讓馮貞抱在懷里。過了好一會兒，馮貞松開他的時候，他已經(jīng)是滿臉通紅了。

    馮貞看著他這一副小書呆子的模樣，心里早就笑開了，臉上卻裝作嚴(yán)肅道，“做人雖然要誠實，可是你也知道，爹現(xiàn)在的身體不好，不能聽到不好的消息，你不該和爹說的。忠孝仁義禮智信，孝可是在第二位呢。你首先要孝順爹，其次才能想其他的?！?/br>
    馮瑞懵懂的點了點頭。又道，“可是姐，我不想你去蕭家，不想你去吃苦。他們說賊配軍都很壞?！?/br>
    聽到馮瑞這樣說，馮貞嚴(yán)肅起來，“瑞兒，你怎么能這么說。別人不知道，咱們作為邊民難道也不知道嗎？這里每年都有那么多蠻子來禍害咱們，要不是有這些軍人保護(hù)咱們，咱們還能過這太平日子嗎？他們都是保家衛(wèi)國的英雄，是值得我們尊敬的，咱們不能瞧不起人，知道嗎？”

    馮瑞一聽，羞愧的低下頭，“我知道了?！?/br>
    看著馮瑞這懂事的模樣，馮貞心里一軟，低著頭摸了摸他的發(fā)頂，“瑞兒，jiejie知道你是擔(dān)心jiejie過不了好日子。可是我現(xiàn)在是自愿嫁過去的。”

    “怎么會……”馮瑞不信的抬頭看她，“你之前還不想活了?！?/br>
    馮貞笑了笑，“那是之前我太糊涂了，現(xiàn)在想明白了。你想啊，那蕭山雖然是個軍人，可朝廷發(fā)的軍餉多啊，去了蕭家，jiejie就可以買布做新衣服了。聽說他們家有銀子，頓頓吃rou呢。能穿新衣服，能吃rou，這日子還不好嗎？”

    馮瑞聽的目瞪口呆，遲疑道，“真的？”

    馮貞見狀輕笑，這個時代，能吃飽穿暖，就是最好的日子了。在馮瑞這樣的小孩子眼里，能穿上新衣服，頓頓吃rou，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她點頭，“當(dāng)然是真的，你沒看著，今天來咱們家的那個蕭家嬸子，長的那么胖，就是rou吃多了。”

    馮瑞一聽，想了一下今天看到的蕭家嬸子，那腰還真是粗，再想想自家娘和jiejie這瘦瘦的，還真是這么回事。

    “姐，那你就嫁人吧，去他們家吃rou，穿新衣服?！瘪T瑞很是鄭重道。

    馮貞笑著捏了捏他的臉蛋，“放心，jiejie以后吃rou，肯定少不了你的。我要把瑞兒養(yǎng)成個下胖子。瑞兒要好好念書，以后會有出息的?！?/br>
    雖然自己要嫁給軍人，可馮貞還是不想讓瑞兒走上從軍這條路。

    這個時代，不從軍就只能從文了。

    想想自家老爹馮秀才現(xiàn)在這個境況，馮貞心里又開始擔(dān)心了。

    以后，真的能過上自己所想的那樣的日子嗎？看起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馮秀才晚上才醒過來。

    看著馮李氏在床邊坐著，又開始發(fā)脾氣了。

    馮秀才的脾氣一直很好，可自從生病之后，脾氣就變的古怪了，有些像孩子一樣的。這次馮李氏瞞著他給女兒定親的事情，讓他覺得很不受尊重。這若是在他身體康健的時候，絕對是要休妻的。

    馮李氏也知道自己一時糊涂犯了大錯，這會子也任由著馮秀才發(fā)火，自己在邊上好言認(rèn)錯。

    馮貞端著一碗賣粥從外面進(jìn)來，看著境況，趕緊把碗筷放到了桌上，跑過去坐在床邊安撫馮秀才，“爹，你可別發(fā)脾氣了，要不然又暈過去了。”

    馮秀才看著馮貞，一雙眼睛流出老淚，“我的兒啊，爹沒用，讓這個婦人給害了你了。”

    馮李氏在邊上聽著，也跟著流淚，心里又是后悔，又是委屈的。

    嘴里吱吱嗚嗚的，半天也不知道怎么解釋。這事情說來說去，她確實是有錯的。對不起丈夫也對不起女兒。

    馮貞見著這兩人都哭，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樣子，頓時頭疼的不得了。趕緊耐著性子哄著馮秀才，“爹，這事情不怪娘，你之前一直病著，娘想找你商量，可也找不到機(jī)會啊。而且這婚事一直沒定，今天晌午才定下來的，這不下午瑞兒就給你說了嗎？”

    馮秀才一聽自己閨女這么解釋，心情果然好了一些，瞪了眼馮李氏，又道，“可怎么給你找了個軍戶人家，咱們家好歹也是書香人家，你祖爺爺也是中過舉人的?！?/br>
    這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馮貞撫了撫額頭，干巴巴的笑了笑，“爹，咱是書香人家不假，可咱家這是在邊城啊，這里能找著幾家讀書人家啊。這門當(dāng)戶對的不好找。再說了，這蕭家雖然是軍戶人家，可是家境很是不錯，聽說住的也是大瓦房呢，女兒嫁過去了也不吃苦。再說了，那蕭山從了這么多年的軍了，這還好好的呢，說不準(zhǔn)是個有福氣的，以后萬一謀個一官半職的，女兒這不也是官太太了嗎？”

    “話雖如此，我這心里還是不甘心啊?！瘪T秀才長嘆一口氣。他也知道閨女說的是實情，不說蕭山以后會不會謀個一官半職的，可她閨女有一句話說對了，這地兒讀書人實在太少了。

    邊民邊民，整天都忙著保命，誰還念著讀書識字啊。要不然他開個私塾，也不會沒有學(xué)生來了。

    馮貞看馮秀才已經(jīng)不像剛剛那樣排斥了，知道他心里已經(jīng)是認(rèn)可了，只是還有些想不開罷了。便笑著道，“爹放心吧，女兒好歹也是被爹教養(yǎng)的知書達(dá)理的，等去了蕭家，我就好好的相夫教子，以后蕭家郎君有了一官半職的，我還得拉一把咱們家瑞兒呢?！?/br>
    馮秀才聞言，看向了一邊站著的馮瑞。看著他這小身板，一臉的稚嫩，心里不禁悲從中來。

    世道如此，他就是再不甘心，也沒有辦法給女兒找個更好的人家了。

    “哎……”

    馮李氏聽到這聲嘆息，心里松了老大一口氣，忙端著碗筷過去，“相公，我扶你吃點東西吧。”

    馮秀才瞪了她一眼，到底也沒再發(fā)火，坐起來安安靜靜的喝粥。

    山南村是在邊境地區(qū)，也沒有中原那些繁瑣的禮節(jié)。

    到了下聘的日子，蕭家人就弄了一只燒雞過來納吉下聘。王媒婆作為中間人，笑呵呵的給兩邊換了八字，定了迎親的日子。

    接下來，馮貞就開始給自己準(zhǔn)備嫁妝待嫁了。

    日子定在下月初八，沒法子，蕭山難得從軍營回來一次，下次回來還指不定什么時候呢，自然是要趕緊的把這親事給辦了，也好安了兩家人的心。

    馮貞以為自己已經(jīng)想開了，甭管找個什么樣的人都行，可現(xiàn)在日子一定，心里也免不了有些忐忑和期待了。

    這蕭山是個什么品性的人，長的什么樣，會不會是個歪瓜裂棗？

    ☆、第3章 蕭山回歸

    第3章

    宿州城外鎮(zhèn)北軍軍營。

    此時正是晌午休息時間。兵士們吃了東西后，便都坐在一處吹牛打屁，說著家常話。不過陷陣營這邊的營帳外正是熱鬧的時候。

    其他營里的看著那邊熱鬧，也不敢過去。沒法子，不敢過去啊。陷陣營那群人可不簡單啊。誰讓人家是陷陣營，每次都是沖鋒在最前面的，要么就死了，活下來的那都是橫的要命的，走出來都帶著一股子殺氣的。

    “鐵牛，加牛，把給山子給干趴下?！?/br>
    陷陣營這邊一陣陣的吼著。

    他們圍成一圈，圈里，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角斗。

    這兩人身材差不多，都是牛一般的見狀。其中一個滿臉橫rou，缺了一只眼睛。另外一個方方正正的臉，不過臉上卻留著一道刀疤。

    獨(dú)眼的大個子咧著嘴笑了笑，“山子，你可小心了。”

    蕭山呵呵一笑，“那可說不準(zhǔn)?！闭f完一腳往前面一伸，對著對方的腳就是一踢。

    “嗯？”鐵牛皺眉，“你小子，來這么一招啊，”

    說起來，鐵牛的力氣也不比蕭山小，不過他有一點不好，就是身體太胖，有些不靈活。這會子蕭山攻擊他的下盤，便沒法子像之前那么穩(wěn)如泰山了。

    鐵牛心一橫，干脆就像打仗的時候那樣不要命，直接抱著蕭山一起往地上一倒。兩人同時落地。

    “哈哈哈，鐵牛，真有你的，什么時候都有咱們陷陣營的精神?！币粋€鐵甲小將走過來鼓掌大笑。

    蕭山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對著鐵牛就是一腳，“你個龜兒子，來這一招?！?/br>
    鐵牛哈哈一笑，“反正咱都沒討著好。”

    蕭山懶得理他，走到一邊接過兵士旁邊的碗，對著嘴里就咕嚕嚕的大口喝了起來。

    鐵甲小將走了過來，“蕭山，過幾天你就要回去了，聽說是家里給說了親了啊。”

    蕭山一聽，國字臉頓時有些紅了，連右臉上的那道刀疤都顯得有幾分可愛。旁邊的陷陣營的兵士們也跟著笑起來。陷陣營的士兵都不大識字，來了信件都是校尉張定楠幫著念的，所以誰家什么大事小事的，都逃不過張校尉的法眼。

    蕭山摸了摸紅紅的耳朵，愣愣道，“張校尉，這事情還沒譜呢。上次我娘來信，不是說準(zhǔn)備相看嗎，誰知道能不能成。咱這模樣，又是在刀口上過日子的，可不好找媳婦?！?/br>
    “這話說的我可不愛聽?！睆埗想m然是世家子出身，可跟著這些大兵們待的時間長了，也沒那么多規(guī)矩，勾著蕭山的脖子笑道，“咱雖然是刀口上過日子，可也是保家衛(wèi)國是不？再說了，咱們粗是粗了，可咱疼媳婦，你們說對不對？”

    “對！”一群漢子大聲附和。

    這可說的都是心里話，常年在外的，真是難得討個媳婦。真要是有了媳婦，給你暖被窩，給你生兒子留后，誰還不當(dāng)著菩薩供著啊。說句難聽的，他們這常年在外的，哪天回去突然多個野種兒子，那也得捏著鼻子認(rèn)了。

    張定南拍拍蕭山的肩膀，笑道，“回去拿出咱們陷陣營的本事來，找個好媳婦，明年抱上大小子。到時候我給你們弄酒來慶祝?！?/br>
    蕭山是陷陣營的老人，雖然不夠聰明，可是很是勇猛，要是在歷練歷練，張定南不介意培養(yǎng)一下心腹。不過前提是這蕭山以后得活下來，得有進(jìn)步。當(dāng)然，這是后話，不過此時作為陷陣營的長官，拉攏一下自己的心腹士兵還是很有必要的。

    “喲，山子，張校尉說這話了，你可要加把勁兒了。老子的兒子可都能拿弓射箭了?！毙扈F牛一腳提到蕭山的屁股上面，一臉得意道。

    徐鐵牛和蕭山一樣，都是陷陣營的老人了。作為敢死隊一樣的陷陣營，能活下來都不容易。所以希望兄弟們都能留下一男半女的傳宗接代。特別是蕭山還挺年輕的，連個婆娘都沒討過，這死了可太不值得了。

    蕭山自己卻心里有些打鼓，他是個粗人，總覺得自己這條件，肯定討不找媳婦的。

    誰家好姑娘，會嫁給他一個軍戶啊。

    話雖如此，到了假期這日，蕭山還是收拾了東西屁顛屁顛的往家里趕路。

    雖然爹娘比較疼二弟三弟還有小妹，可他還是惦記家里的。

    蕭山回到村里，一路上村里人都笑著打招呼，“山子回來娶媳婦的吧，可真是恭喜了。”

    蕭山一愣，“這媳婦說好了？”

    還沒來得及問，那人已經(jīng)笑嘻嘻的走了。

    蕭山心里這個著急啊，趕緊火急火燎的往家里狂奔。

    馮貞自然不知道蕭山已經(jīng)回來了。在待嫁的這段時間，她也沒有干坐著，而是請了她娘馮李氏去外面打聽了一下山下村蕭家的事情。

    作為邊民，很多人都是從外面遷來的。所以馮貞所在的山南村村民，對于蕭家的事情很多都不是很清楚。這次定親也只不過知道家里的一些外在情況，，但是要知道一些蕭家內(nèi)里的事情，那可就困難了。

    馮貞一向都是秉承著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的想法，即將嫁入蕭家，自然也要把自己的婆家給打探清楚了。

    馮李氏也不好明著打聽，就請了媒人王大娘來家里吃酒，話里話外的問著蕭家的事情。

    王大娘雖然是個媒人，不過對于馮貞這漂亮姑娘還是很喜歡的，再加上現(xiàn)在婚事已經(jīng)定了，馮家也不可能退親了，對于蕭家的事情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馮李氏聽完后，臉上慘白，心里更是一陣陣的發(fā)寒。

    之前以為自己閨女嫁過去受委屈，如今看來，前途堪憂啊。

    原來這蕭山雖然如今已經(jīng)是個伍長了，但是所在的軍營是陷陣營，也是大伙說的前鋒營，打起仗來可是跑最前面的。這也就意味著，自己閨女這時時刻刻的都得準(zhǔn)備做寡婦了。

    另外一方面，蕭家的情況也很復(fù)雜。

    蕭家是在十五年前蕭家老父蕭老叔在邊關(guān)打仗，因著朝廷對邊軍分軍田和各種優(yōu)撫政策，所以從關(guān)北搬過來的，可沒幾年蕭老叔就因為斷了腿而退伍，由著他的大兒子蕭山給接替了位置，繼續(xù)從軍。當(dāng)然也是從大頭兵做起了。長子繼承父親的責(zé)任，這也無可厚非。

    但是，在山下村與蕭家人親近的那些人傳出一些謠言，說是蕭家從老到小，已經(jīng)把蕭山這長房視為軍戶綿延下去了。也就是說，蕭山在蕭家這邊的任務(wù)就是活著打仗，然后生兒子繼續(xù)去打仗。以免讓其他兩房的子弟去從軍。

    蕭老叔和蕭吳氏這一招可謂是太過狠心了。雖然軍戶確實是綿延不絕的，子子孫孫都要去從軍，可是蕭家這樣把蕭山一房當(dāng)做炮灰擋在前頭，早早的就把他排除在蕭家之外，但是卻理所當(dāng)然的占據(jù)他為家族掙來的餉銀和作為軍戶的福利，這事情很讓外人不齒。

    蕭家人自然也不糊涂，知道這事情說出來丟人，所以都把這些黑心思藏在心里，連蕭山都不知道。只不過是他的兩個妯娌進(jìn)門后，和別的媳婦說起話來沒遮攔的時候，稍微露出的那點子想法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