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既然吃好了,你也回屋去,陪著你姨娘吧?!敝x三老爺發(fā)話,語氣稍稍軟和了些。 “是,父親?!敝x靜音起身,朝著父母行了一禮,然后轉(zhuǎn)身出去,身邊跟著丫鬟秋菊和春桃兩個。 待得高姨娘母女離開后,謝三太太也擱下筷子來,用帕子擦了擦嘴,然后哄兒子道:“衡兒,讓奶娘抱著你去院子里消消食,好不好?” “jiejie一起去。”謝玉衡倒是懂事,知道父母有話要說,乖乖應(yīng)了,然后伸手夠jiejie。 謝靜寶起身,歡歡喜喜牽起弟弟軟白的小手,跟父母告了安,也下去了。 “看樣子,老爺跟高姨娘,都不希望我來?!敝x三太太歲數(shù)不大,才三十出頭,生得極為艷麗,比起高姨娘那種天生的媚勁兒來,她要顯得端莊大方許多。名門出身,跟謝三老爺門當(dāng)戶對,又是打小就算是認(rèn)識的,很多方面自然更默契更聊得來。對高姨娘,不過是一份寵愛,但是對發(fā)妻裴氏,自然是萬般疼寵跟倚重。 “夫人說得什么話,三年前,若不是夫人剛生了衡兒不久身子需要調(diào)理,我也不會忍心把你丟下?!敝x知州說的倒是真心話,他跟妻子少年夫妻,情深義重,“好在即將三年任滿,你我夫妻,往后也無需再受分離之苦。至于高氏,侍奉我二十多年了,無功勞自有苦勞,你不在,有些時候我也只是睜只眼閉只眼?!?/br> 謝三太太拿捏得住分寸,見自家老爺退了一步,她索性靠了過去。 “給唐家發(fā)請?zhí)?,是子默來求我的。他結(jié)識了唐家父子,與其投緣,又說唐家母女都有一雙巧手,做出來的發(fā)簪很好看。老爺許是不知,現(xiàn)在京城里,不少大戶人家親自在民間擇了擅做簪子的妙手娘子,親自到府上教姑娘們做簪子。”謝三太太說,“不但如此,宮里頭也是,上到太后娘娘,下至只有七品位份的常在,都好這個?!?/br> “夫人是想請?zhí)萍胰诉M(jìn)府教兩個丫頭做發(fā)簪?”溫香軟玉在懷,謝知州呼吸漸重,語氣也輕柔了許多。 “我有這個意思。”謝三太太伏在男人懷里,看懂了男人心思,輕嗔一聲,臉頰紅了起來,“家里之前老太太給姑娘們選了兩個,不過若是這位唐姑娘手藝真是好,再多一個也無妨。何況,子默這孩子頗為看重唐家父子,我這樣做,也算是給了子默面子?!?/br> “夫人思慮周全,為夫欣慰?!敝x知州笑著垂眸,然后把人抱起,往內(nèi)室去。 ~ 九月初四這日,唐妧早早便醒了,自己梳洗打扮好后,幫meimei阿滿穿衣洗臉梳辮子。阿滿知道今兒要出門做客,昨兒晚上激動了一晚上,鬧騰到很久才睡著。今兒一早就蔫了,覺沒有睡好,一點精氣神沒有,只軟趴趴縮在jiejie懷里,拼命打哈欠。唐妧給meimei梳好辮子,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還沒有醒?”唐妧抱著meimei,故意說,“那阿滿在家繼續(xù)睡,jiejie一個人去?!?/br> “jiejie!”阿滿一抖,瞬間就醒了,賴皮地緊緊抱住jiejie腰肢,仰起小臉兒來,“jiejie帶我去,去玩兒?!?/br> “好了,jiejie不會丟下你的?!碧茒€起身,牽著meimei小手,兩人一道往陳氏屋里去。 一家人坐在一起用了早餐,陳氏又叮囑幾句,然后父子兄妹四人駕車去知州府拜壽。唐家有輛馬車,唐錦榮坐在前頭駕車,唐妧姐妹跟著父親坐在車內(nèi)。 唐家馬車才將行駛到知州府門口,沈銘峪母子兄妹三人也到了,沈家特地雇了輛牛車,也是為了撐一撐面子。 見到沈家人,唐元森父子自然十分高興,親自過去打招呼。沈夫人倒是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唐家人,因而笑容有瞬間不自然,但很快就好了。 沈夫人知道,知州府給自家發(fā)請?zhí)?,完全是看在阿峪的面子上。那么,給唐家發(fā)請?zhí)鞘裁匆馑迹?/br> 唐家雖然說行商做生意有些錢,但并非大富大貴,實在是不值得知州府這般抬舉。沈夫人心思重,凡事都喜歡想得透徹,此番事情出乎她意料,她心中有些懷疑,是不是唐妧這丫頭從中做了什么手腳。那日親自去了一趟簪花坊,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跟她說得清楚了,原以為她對阿峪早已死了心,沒有想到…… 沈夫人一心想兒子娶高門貴女,而此刻卻有市井小民一直覬覦兒子,她自然不會開心。 因而連帶著,對唐家父子的態(tài)度也冷卻了下去,只客氣寒暄幾句,便轉(zhuǎn)身進(jìn)了知州府。 沈銘峪抬眸看唐妧,唐妧卻避開他目光,只垂著眼眸看meimei阿滿。自從那日他與母親說了要娶阿妧meimei為妻后,母親便不許他再踏足唐家半步。 甚至,都說出了以死相逼的話來。 沈銘峪沒有辦法,只能暫時妥協(xié),想著等有機會,再重提此事。 “阿峪。”見兒子沒有上來,沈夫人心中越發(fā)不舒坦,轉(zhuǎn)身喊了一聲。 但是顧及著唐家父子在,沈夫人不好直接撕破臉,只淡淡笑著。但那眼神卻有些嚇人,目光冷如冰刀,陰森森的,冷冷掃了唐妧一眼,然后輕輕落在自己兒子身上。 趙騁與表弟謝玉松站在知州府門外接應(yīng)客人,他本就是有心在這里等人,所以剛剛那一幕,自是瞧在了眼里。 跟表弟謝玉松打了聲招呼,趙騁負(fù)手踱步朝唐家父子走過去,給足了面子道:“唐老爺,唐兄?!弊叩教萍胰烁?,趙騁難得地面帶微笑,朝唐家父子引手道,“幾位是貴客,里面請。” 唐老爺哪里敢當(dāng),連忙大笑著回禮,然后昂首挺胸,闊步往里面去。 趙騁轉(zhuǎn)身朝沈家人看去,目光一一掠過每個人的臉,隨后在沈夫人臉上定了片刻。 沈夫人最懂察言觀色,無端吃了一記,嚇得不輕。但是反應(yīng)過來后,卻見那個年輕的后生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以至于她自己都覺得剛剛那莫名的心驚是自己多慮了。 只是她不明白,這唐家人,何時跟知州府的人交上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相信很多妹紙已經(jīng)看出來了接下來的走向,我們妧姑娘,是要進(jìn)京城的,唐家父子也是會飛黃騰達(dá)的。 唐妧:我要努力迎娶高富帥。 趙騁:還有比我更高更富更帥的? ☆、掌中寶十五、 十五、 趙騁親自引手請?zhí)萍腋缸舆M(jìn)去,唐妧牽著meimei小手,緊緊跟在后面。她略微低垂著腦袋,只看得見眼前那巴掌大的一方地。唐妧步子已經(jīng)很慢了,偏那個人像是故意似的,步子也慢得很,唐妧都能夠清晰瞧見他被風(fēng)刮起的淺灰色袍角上以銀線勾勒出來的云紋。輕輕飄起,又落下,時不時露出里面玄色中褲跟皂靴。 唐妧一愣,頓時滿面羞紅,隨即趕緊別開眼睛,望向別處。 稍稍抬眸的瞬間,她目光不經(jīng)意與他撞上,唐妧覺得別扭尷尬,扭頭錯開了。 這個男人,闖過她閨房,抱過她,也跟她說過輕薄的話。瞧著沉默寡言不茍言笑,本以為是個極為嚴(yán)肅守禮的人,沒有想到不但舉止輕浮,拉攏人也很有一套,糊弄得父兄都覺得他是正人君子,為人仗義。 其實呢?就是個輕狂之徒! 趙騁親自送唐家父子到門口,就沒有再進(jìn)去,立在門邊,唐妧經(jīng)過的時候,他目光輕輕掠過她。 他今天算是有所克制,目光不敢過于熾熱,淡淡掃過,再艱難挪開。待得她走遠(yuǎn)了,他又舍不得,目光追隨了過去,卻只瞧見蜿蜒小道拐角處她被風(fēng)吹得飄起的裙角。 靜靜收回目光,又想起那日她趴在桌子上哭得梨花帶雨的場景,莫名又心疼起來。 心疼,又莫名酸楚,甚至在想,如果這個女人以一顆真心待他,他是絕對不會讓她這般難受。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家里人給她那樣的侮辱。 沈銘峪或許待她是真心,但卻非她的良配,心里有她,卻護(hù)不住,只會害她萬般痛楚。 “表兄,在想什么呢?”謝玉松招呼前來拜壽的客人,這個時候正是人多的時候,忙得不可開交,一扭頭,見自己表兄愣愣站著出神,他就老大不高興了,白凈的俊臉一沉,故意道,“小心回頭我告訴三叔,你做事不老實?!?/br> 謝玉松是璟國公府二房之子,這回來湖州,是護(hù)送自己三嬸過來,并且給三叔拜壽的。 年紀(jì)到底輕,性子還有浮,行事也不夠穩(wěn)重。自己總想著要偷懶,一扭頭見別人偷懶,他就不愿意了。 “沒想什么?!壁w騁淡淡應(yīng)一聲,繼而收斂了些心思,開始忙起來。 ~ 進(jìn)了知州府,男眷跟女眷要分開,沈銘峪隨唐家父子一道跟著家丁去給謝知州賀壽。唐妧隨沈家母女一道,則有府內(nèi)丫鬟引領(lǐng)著,往內(nèi)院去,自是要給謝三太太請安。 唐妧本來牽著meimei阿滿小手,慢慢跟在沈夫人身后的,沈夫人有話要說,放慢了步子來。 “唐姑娘,那日該說的話,都與你說了。你是聰明的人,應(yīng)該能夠感覺得出來,我自始至終都是不愿你做我的兒媳婦的。我知道,在沈家困難的時候,你父親有幫過忙。我不是忘恩負(fù)義之人,對你父親的慷慨解難,我心中感激。你放心,你們家的恩情,沈家來日會報答。不過,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并非一定要結(jié)為兒女親家。你若是真對阿峪情根難斷,非他不嫁,正妻你是做不了的,你要是愿意做妾,我也不反對?!?/br> 沈夫人心里知道,唐妧是不會愿意做妾的,她這樣說,也是故意的。 她不同意兒子娶一個市井小民之女,奈何兒子對這個女子情根深種,她言語上有所侮辱,也是想讓對方因激憤而生怒。她怒了,就算自己兒子再糾纏,這緣分,也算是盡了。她也不忍心做到這個份上,但是為了兒子,為了沈家,為了自己娘家人,她不得不這么做。說到底,也是她半點不在乎唐家,心中知道,就算因此惹怒唐家,也奈何不了她。 唐家父子,成不了氣候,一輩子也只是發(fā)點小財?shù)拿?/br> 唐妧從來都還沒有受到過這樣的侮辱,即便是上回沈夫人去簪花坊找她,言語也沒有帶著這樣的侮辱性跟攻擊性。她當(dāng)時難過得哭了一場,可是此刻,她卻不想哭。她從來都不是為了自己可以不顧及家人感受的人,要是父兄跟母親知道,她在外面這樣被人欺辱,他們肯定會難過的。 她不愿意家里人難過,所以,這些天發(fā)生的一切,她會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包括沈銘峪,她會當(dāng)做他從來都沒有在自己生命里出現(xiàn)過。 她作踐過自己一次,絕對不會再作踐自己第二回。 “夫人不必一再提點阿妧,也不必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來,阿妧也不會去高攀?!碧茒€沒有哭,心中也沒有委屈的情緒,她只是覺得有些惡心,只是生氣,因而說話也不再客氣,“但愿能如沈夫人所愿,沈公子能夠娶得高門貴妻,光耀沈家門楣。也希望沈夫人與未來兒媳婦,能夠和睦相處,婆慈媳孝?!?/br> 沈夫人冷著一張面孔,臉上沒有什么表情,目光在唐妧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仿若唐妧此刻的反應(yīng),根本不在她的意料之內(nèi),她應(yīng)該哭,應(yīng)該難過,就是不該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沈夫人只覺得唐妧此番言行實在沒有教養(yǎng),但是嘴上什么也沒有說,轉(zhuǎn)身就走了。 “jiejie……”阿滿有些呆,也不懂大人間說的那些話的意思,jiejie說話的時候,她只仰著腦袋看jiejie,她雖然聽不懂jiejie話中的意思,不過,她看得出來jiejie不高興,所以等只剩下姐妹兩個的時候,阿滿就用小rou手揪jiejie衣裳,“jiejie不生氣,阿滿會很乖的,聽jiejie的話,再不調(diào)皮了?!?/br> “jiejie沒有生氣啊,阿滿怎么這么說呢。”唐妧在meimei跟前蹲下來,見meimei皺著團(tuán)子小臉,她心疼地抱起meimei來。 “那jiejie要笑?!卑M聽jiejie說沒有生氣沒有難過,立馬就歡喜得撲騰起來,鬧騰夠了就趴在jiejie肩膀上直喘氣。 ~ 唐妧去給謝三太太請安,自報了家門,謝三太太朝她們姐妹招手,讓她們到跟前來。唐妧沒有抬頭,牽著meimei小手就去了。 唐家只是小門小戶,家里有幾間鋪子,算不上多有錢。家里祖上往上數(shù)好幾代,都是莊稼人,跟仕途官運半點邊沾不上。像這樣的人家,平頭百姓家辦個什么喜事邀請就算了,怎么知州府也…… 今兒來知州府拜壽的,差不離都是以前跟知州府有來有往的,以前都沒有聽過謝家跟唐家有過走動。 坐下堂下的,三兩個一起,交頭接耳,都在猜測著緣由。謝三太太權(quán)當(dāng)沒有瞧見,面上微微含笑,待得唐妧姐妹走得近了,她輕聲道:“抬起頭來,讓我瞧瞧?!?/br> 聞聲,唐妧這才緩緩把頭抬起來。 縱是謝三太太平素見多了美人兒,但是唐妧輕輕抬起頭來那一刻,她眼里還是閃過一抹驚艷的。 小門小戶家的閨女,能夠養(yǎng)成這樣,實在是難得。 瞧著剛剛翩然走過來的樣子,端莊大方,半點小女兒家的矯揉造作也無。若是不曉得身份的,道她是那個大戶人家的千金,也不算為過。 “讓我看看你的手?!敝x三太太看夠了人,繼而目光落在那雙纖纖玉手上。 唐妧心中拿捏不準(zhǔn)謝三太太的意思,但是不敢不聽,把手伸了過去。謝三太太攥在掌心看了看,見她雖然十指如嫩蔥般根根白凈細(xì)長,但是十指指腹卻是長了繭子的,想來是平時做發(fā)簪的緣故。不由得又抬眸打量起人來,正是妙齡好年華,如花貌美的,身姿亭亭玉立,一襲綠裙,像是夏日開得正好的青蓮一般。 這樣的女子,若是生在大戶人家,想來必是千人疼萬人寵的,只可惜…… “我聽高姨娘說了,你有一雙妙手,看你年紀(jì)不大,技藝卻那般好,真是難得?!敝x三太太惜才,抓著唐妧手說了幾句,就讓她坐下了。 她之所以這般抬舉唐妧,不是沒有原因的。 一來,唐妧不論是長相還是言行,都入了她的眼。二來,是看在她外甥趙騁的面子上。 子默雖說是親外甥,可親父子兄弟為著利益尚且還會隔著一層呢,何況是甥舅。論公,子默自十四歲以來,屢立軍功,威名赫赫,十分得陛下器重,他喜歡做的,她自然會投其所好。論私,她不但是他舅母,她與他母親也是閨中密友,這孩子母親走得早,她關(guān)心一些,也是應(yīng)該的。 再說,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唐家將來,未必不能飛黃騰達(dá)。 她現(xiàn)在給足唐家面子,唐家若是將來真富貴了,也算是提前交一份好。 謝三太太心中有自己的打算,那邊高姨娘,心中自然也是打著自己的小算盤。 高姨娘見謝三太太只把注意力放在唐家姐妹身上,怕她會忘了自己閨女靜音的親事,便笑著道:“太太,這位便是沈夫人,是沈解元的母親。沈家雖然如今清寒了些,但是祖上一直都是有人做官的,如今沈解元能有這般出息,想來也是沈夫人教導(dǎo)有方?!?/br> 在坐諸位對唐家人沒有興趣,但是對沈家,是絕對的感興趣。 因而高姨娘話題一拋,大家三言兩語,就都議論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