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她的母親姜琬是一名大學老師,生活細致,種養(yǎng)了很多植物花卉。 她不是女強人,沒有大抱負,舉止談吐溫柔似水,學生對她的評價一律是淑靜端慧、和藹可親。 父親寧云生是電視臺編導,同時也是美食節(jié)目主持人。 他對飲食特別有研究,出過書,寫過專欄,可惜反響都不高,沒什么名氣。 原本一家人的生活不咸不淡,過得十分安穩(wěn)舒心,每天都可以坐在一起開心地吃晚餐。 直到寧夏12歲那年,寧云生抓住一個難得一遇的機會,成為一檔全球美食探索節(jié)目的制片人,并自己擔任主持,帶領(lǐng)團隊滿世界飛,深入記錄各方水土鮮為人知的飲食傳統(tǒng)與風俗。 節(jié)目采用先錄后播的方式,歷時三年,期間寧云生只回過兩次家,時常十天半個月電話打不通。 姜琬怨過,寧夏也怨過,可年少的她和母親的怨畢竟是不一樣的。 她怨沒有父親的陪伴,姜琬卻怨自己有丈夫等于沒丈夫,什么事都得一個人擔。換燈泡、通下水道這類還只是小事,當她被行為不軌的男人言行挑逗時,她多希望有他在身邊,多希望回到家里就有一個溫暖結(jié)實的懷抱可以時刻為她撐腰。 可是沒有,就連打電話傾訴都無從著落。他要么很忙,要么不在服務區(qū)。 寧云生永遠都在說:“琬琬,我有預感,這次我一定可以成功。你等我回來?!?/br> 好,她等。 可就在節(jié)目錄制即將進入尾聲的時候,姜琬出事了。 那天,寧夏重感冒發(fā)高燒,整個人攤在床上,渾身都疼。姜琬開車帶她去醫(yī)院,路上和一面包車相撞,一死二傷。 死的是姜琬,傷的是面包車司機和寧夏。 尸檢報告上標注酒精含量百分之三十一,姜琬酒駕,事故原因是闖紅燈。 可即便如此不理智,在最后一刻,她向右猛打方向盤,及時保護了寧夏。 *** “……血,全是血,我想上去抱她,可我腿被車卡住了動不了,只能努力伸長手去靠近……” 寧夏說不下去,她覺得車內(nèi)的空氣悶得快要窒息。 她將車窗全部降下,外面雨勢并未完全中止,沒一會臉頰就被雨水打濕。 在此之前,她從未真正怨恨過寧云生。哪怕在姜琬一身是血地呼喚“云生、云生”的時候,她也沒有責怪他一絲一毫。 可當她們一同被送去醫(yī)院,姜熠然打不通寧云生電話的時候; 當姜琬沒能平安推出手術(shù)室,她被送去重癥監(jiān)護室,姜熠然依舊打不通寧云生電話的時候; 當姜琬火化下葬,她哭得嗓子都發(fā)不出聲也要出院送行,姜熠然還是打不通寧云生電話的時候; 當姜琬入土為安的第八天,姜熠然終于打通寧云生電話的時候,她躺在普通病房的病床上,心底一片漠然。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將姜琬的死歸咎于自己身上。如果她不發(fā)燒,不嬌氣地哼哼身上痛,姜琬就不會在喝酒的情況下開車出門。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恐懼任何車輛,拒絕坐副駕駛,拒絕看到駕駛室,哪怕后來通過心理治療選擇忘卻,至今依然不肯考駕照學開車。 寧夏:“葉昭覺,你知道在黑暗中行走是什么滋味么?我是mama養(yǎng)護的一株植物,唯一的太陽被上帝帶走了,再也無法進行光合作用?!?/br> ... 第51章 chapter51 寧夏始終面向窗外,葉昭覺看不見她的神情,他能感覺到她在哭,以一種無聲無息的方式宣泄長久以來隱忍在心頭的痛。 他右手伸過去握住她的,掌心包裹下的一雙手冰冰涼,正用力地絞在一起。 他在前方的下匝口駛出高架,尋找到一個露天停車場滯留。他們在一個不合宜的時間提及往事,接下來必須選擇一個合宜的地點促膝長談。 副駕的玻璃窗緩緩升起,只余留一絲透風的窄縫。 他掰過她的臉,濕痕遍布,已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他用隨身攜帶的藍格手帕輕柔地擦拭,而她紅著眼眶乖巧安靜地看著他。 兩人都未開口說話,他深黑的眼眸靜謐無波,好似所有言語都不必說,他都懂。 寧夏輕咬嘴唇內(nèi)壁,抬手,手心貼著他的手背,按住。一開口,嗓音略帶喑?。骸皩Σ黄穑谝淮我娔慵胰藨撻_開心心才對。” “說什么傻話。”葉昭覺心疼地伸出另一只手貼在她的臉頰一側(cè),扯起嘴角溫柔地笑,“總是想太多,不累么?” 大概是因為情緒已在崩潰邊緣,寧夏心底一酸,頓時一陣水意奔涌而出:“累,特別累??晌遗拢皆诤踉胶ε隆?/br> 他替她擦淚,她阻止,傾身摟他脖子緊緊抱住,像擁抱失而復得的太陽,舍不得松手,“葉昭覺……”她哽咽,“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么?” 他撫摸她的頭發(fā),擲地有聲:“對,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br> 他任她趴在肩頭小聲啜泣,她憋了太久,是時候毫無保留地發(fā)泄一次。靜靜抱著她,如同靜靜擁著一個世界,他不是這個世界的旁觀者,而是現(xiàn)在和未來的參與者。 等她哭夠了,他微微退開,雙手捧著她濕黏的臉頰。 她吸著鼻子,垂眸小聲說:“我想要紙巾?!?/br> 他一手抽了張紙巾,她要接,可他卻不理,直接按在她的鼻翼兩端,像對待孩子一樣,低聲說:“擤。” 寧夏耳垂一熱,羞窘難當,愣了足有三秒才秀氣地皺皺鼻子照做。他一點都不嫌棄,看上去還好像十分愿意效勞。寧夏心湖極不平靜,怔怔看著他,不知該說什么。 她剛哭過,眼睛是腫的,臉色素白,眼神又呆,葉昭覺淺淺一笑,蹭著她的鼻尖親昵地貼過來,“別這樣看我,看得我想親你?!?/br> 鼻息相聞,他溫熱的掌心完全罩在她的臉頰兩側(cè),寧夏懷疑自己正在發(fā)燒,可又不確定,也許只是被他的熱度傳染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