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玉很替姑姑高興，看看被明惠帝熟練抱著的女兒，忍不住笑道：“姑姑快給皇舅舅生個公主吧，免得皇舅舅天天惦記著?！?/br>
    這話明惠帝愛聽，側(cè)目看陸筠，目光揶揄又溫柔。萬氏剛廢不久，他不能太快封陸筠為后，那樣容易讓人以為他廢掉萬氏夾帶著對陸筠的私心。所以說陸筠天生有福，這么快就又懷上了，等陸筠再度產(chǎn)子，不管兒子還是女兒，陸筠連續(xù)誕育龍子有功，加上后宮需要皇后理事，屆時封后便順理成章了。

    陸筠并不知道皇帝丈夫的想法，她靜坐在那兒，垂著眼簾，臉上紅暈未褪，還在惦記生兒生女的事。她也想生個像棠棠一樣可愛的小公主，但那又不是她說了算的。

    大人們聊著最近的家常，棠棠已經(jīng)跟六皇子重新熟稔起來，挪到暖榻里頭玩了。沒過多久，陸家眾人也進(jìn)了宮，不過只有陸明玉的母親蕭氏與祖母朱氏來看陸筠了，男人們留在乾元宮外等候。

    女人們要說貼己話，明惠帝頗為不舍地下了地，領(lǐng)著楚行去前面。楚行跟在明惠帝身后，出門時，他回頭看了一眼，仿佛心有靈犀般，陸明玉也在看他，目光相對，陸明玉柔柔一笑。

    楚行渾身熨帖，這才跨出門口。

    一更天時宮宴才結(jié)束，楚行抱著早已睡過去的女兒，默默地走在陸家眾人旁邊。陸明玉跟母親蕭氏走在一塊兒，娘倆好像有說不完的話，不知不覺就出了宮。

    “這幾天天冷，你仔細(xì)照顧棠棠。”上車了，蕭氏還不放心，挑起窗簾叮囑女兒。

    “娘放心吧，我都知道。”陸明玉笑著道。

    蕭氏還想再囑咐幾句，陸嶸看看抱著外孫女站在一旁的女婿，無奈道：“行了，初二就見面了，有話初二再說?！?/br>
    蕭氏悄悄嗔了他一眼。

    陸嶸假裝沒看見，回頭對楚行道：“這回讓阿暖她們娘倆多住幾天？”

    楚行一晚都不想妻女不在身邊，不過岳父有求，楚行馬上道：“好?！?/br>
    陸嶸很滿意，朝國公府的馬車點(diǎn)點(diǎn)頭，叫女兒女婿也去上車。

    陸明玉高高興興地跟著丈夫走了，到了車上，她才把心思從娘家人那邊收回來，抱著熟睡的女兒輕聲打趣楚行：“國公爺打算讓我們在娘家住幾晚??？”

    她懷著身孕，楚行怕她累到，先把女兒接回懷里，才看著她眼睛問：“你想住幾晚？”

    馬車出發(fā)了，陸明玉微微晃了下，只是一小下，他大手也過來扶她。陸明玉望著他倒映著燈光的鳳眼，狡黠道：“國公爺讓我住幾晚，我就住幾晚，我都聽你的?！?/br>
    楚行就笑了，俯身過來，輕輕親了親她戴著紅瑪瑙墜子的耳垂，“一晚都不許?！?/br>
    陸明玉眉峰一挑，一邊情不自禁地笑，一邊假裝生氣威脅道：“那我告訴我爹爹去，說你在他面前裝好女婿，回頭就霸道威脅我?！?/br>
    要過年了，聽著外面此起彼伏的鞭炮聲，看著妻子紅潤嬌媚的臉頰，楚行就像喝醉了酒一樣，終于卸下國公爺威嚴(yán)端肅的那一面，低聲陪妻子玩笑起來：“岳父知道也沒用，他打不過我?！?/br>
    陸明玉頓時收斂笑容，冷哼道：“那我去我祖父面前告狀?！?/br>
    楚行意味深長地笑了下，“明年再過年，他老人家要過六十大壽了吧？”

    年后陸斬五十九，明年過年，可不正好六十。楚行這話聽著是不尊敬陸斬，但誰家的女婿連妻子祖父的年齡都記得那么清楚，隨口就能準(zhǔn)確地說出來？更何況楚行本來就是在陪妻子說笑。

    陸明玉心里暖暖的，抱住楚行右臂靠了過去，細(xì)聲道：“就你小氣?！?/br>
    楚行低頭蹭她腦頂，啞聲道：“今晚給我，讓你住三晚?！?/br>
    陸明玉嘴角瞬間翹了起來。

    于是今年初二回娘家，陸明玉心滿意足地在陸家住了三晚，初五晌午用過飯，楚行才來接她。見妻子容光煥發(fā)明艷更勝之前，再想想自己前三晚的輾轉(zhuǎn)反側(cè)，進(jìn)了馬車，楚行就把陸明玉壓到馬車角落，狠狠地親。

    陸明玉擔(dān)心女兒從坐榻上摔下去，努力偏頭一瞧，楚行居然抬著一條腿給女兒當(dāng)護(hù)欄呢，這也幸虧他人高腿長，換個人恐怕就不行了。但既然女兒安全無虞，陸明玉便閉上眼睛，溫柔地安撫被她冷落三日的丈夫。

    棠棠乖乖地坐在窄榻另一頭，一開始被爹爹的大長腿吸引了，摸摸爹爹的靴子再摸摸爹爹的褲子，但很快就注意到爹爹壓著娘親，好像在喂娘親吃東西。棠棠立即不干了，順著坐榻爬過去。

    女兒小手按到了自己腿上，陸明玉大吃一驚，連忙推楚行。

    楚行這才松開，鳳眼猶自盯著她櫻桃般紅艷的嘴唇。棠棠也望著娘親的嘴，試圖在里面找到好吃的。父女倆都這么看她，陸明玉惱羞成怒，一把推開楚行，抱起女兒去另一頭坐。

    楚行沒去纏她，閉著眼睛先平復(fù)腦海里瘋狂的念想。

    “爹爹睡覺?！碧奶谋晨磕镉H坐著，盯著爹爹瞧了會兒，扭頭告訴娘親。

    陸明玉撲哧笑了。

    楚行不得不睜開眼睛，棠棠見爹爹“睡醒”了，高興地往那邊爬。楚行抱起女兒，下面用手托著，因?yàn)榕畠嚎蓯?，夫妻倆漸漸忘了方才的小尷尬，說起這幾日赴席見聞來。

    回了國公府，一家三口去三秋堂給太夫人請安。

    太夫人可想棠棠了，摟著棠棠跟陸明玉念叨：“你跟棠棠回娘家了，姝兒也回去了，說是初八才回來，你二嬸忙著帶湘湘出去赴宴，要不是盈盈過來住了兩晚，我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br>
    陸明玉連忙說好話哄太夫人，心里卻吃了一驚，萬姝竟然要在娘家住到初八才回？不過轉(zhuǎn)念一想，楚隨與萬姝過得并不恩愛，萬姝在娘家待著可能更舒心，自然不想太早回來。

    ~

    承恩侯府，知道今日父母兄長們都要出去做客，萬姝故意選在昨日派心腹送了一封信去莊子上?？斓接梦顼埖臅r候，段忠如約來了承恩侯府，手里提著一籃年貨，當(dāng)進(jìn)府拜見的理由。

    萬姝在廳堂見的他，知夏在門外守著，房門大開。

    “二奶奶有事？”段忠低頭斂目問道。

    這件事萬姝不想讓第三個人知曉，防著知夏聽到只言片語，萬姝從袖中拿出另一封信，低聲對段忠道：“我讓你做的都寫在里面，你看完之后，什么都不用問，只回答我行與不行?！?/br>
    她說的太鄭重，段忠抬眼看她。

    萬姝露出一個苦笑，將信紙遞了過去。

    段忠一邊思索她為何苦笑，一邊接過信紙，低頭看信：

    “城西衛(wèi)氏之女阿桃乃二爺骨rou，二爺常去私會衛(wèi)氏，我心煎熬，無可奈何想出一計(jì)，望你于上元夜借燈放火，確保衛(wèi)氏母女無法逃脫。此計(jì)狠毒，但我別無他法，唯你可信，唯你可托?！?/br>
    段忠雙手抖了下，驚駭?shù)靥痤^。

    萬姝別開眼，臉頰蒼白，紅唇緊抿。她沒有把握，擔(dān)心段忠知曉她心腸歹毒后不再喜歡她，不愿意幫她，可萬姝真的找不到別人了，只有段忠有殺人放火再全身而退的能耐，只有段忠癡情于她，最不可能去楚隨面前告密。

    “二奶奶……”

    漫長的沉默后，段忠心情復(fù)雜地開口，萬姝只聽他喊二奶奶的語氣，就猜到段忠八成是要婉拒。心慌害怕，萬姝終于轉(zhuǎn)向段忠，兩行清淚無聲而落，“段忠，我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只要你幫我，事后無論你想要什么，我都給你。”

    其實(shí)萬姝容貌艷麗，雖不及陸明玉，但也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剛嫁給楚隨時，楚隨不少同僚都打趣楚隨說他艷福不淺。因?yàn)楦鞣N原因，如今楚隨看萬姝哭就頭疼厭煩，可萬姝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落到段忠眼里，便是我見猶憐了。

    癡情一個女子，又怎舍得見她哭。

    想到自己昏倒在河邊前，想的是今日命絕于此，然而再度睜開眼睛，卻遇見一個仙女似的姑娘，是她救了他的命，是她讓他體會到另一種又甜又酸又苦的感情。

    再酸再苦，看她一眼就變成甜了，再酸再苦，都比空落落地活著強(qiáng)。

    段忠慢慢走到萬姝身前，把信還給她。

    萬姝憋住眼淚，伸手去接，扯了一下，沒扯動，她錯愕地仰起頭。

    段忠第一次毫無保留地看著她的眼睛，平靜道：“我會幫你，我不用你給我任何東西，我只希望此事之后，你能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別為了一個男人繼續(xù)錯下去?！?/br>
    他說的語重心長，萬姝卻只聽到了前面那句。

    段忠愿意幫她對付衛(wèi)氏母女了！

    萬姝欣喜若狂，高興地不知所措，等她意識到自己該感激段忠時，段忠卻徑自轉(zhuǎn)身，毫不遲疑地大步走了。萬姝怔了一會兒，直到聽到知夏的腳步聲，她才迅速藏好那封信，飛快擦掉眼淚。

    這一晚，萬姝睡得無比踏實(shí)，翌日母親又催她早點(diǎn)回國公府，既然大事已經(jīng)解決，萬姝就沒再給母親添堵，收拾東西領(lǐng)著丫鬟回了夫家。傍晚楚隨做客回來，萬姝繼續(xù)去端茶倒水獻(xiàn)殷勤，免得十五事發(fā)，楚隨懷疑她。

    經(jīng)過萬姝懷疑阿桃是他女兒一事，楚隨對萬姝徹底死心，已經(jīng)懶得再分辨萬姝此時的討好是真心還是假意，敷衍過后，夫妻繼續(xù)分房睡。

    正月酒席不斷，一天天過得飛快，仿佛一眨眼就到了十五上元節(jié)。

    陸明玉肚子四個月了，漸漸顯懷，加上要哄女兒，這次就沒有去外面賞燈，楚行讓人在定風(fēng)堂掛滿了從宋家燈樓訂做的五彩花燈，他一手抱著女兒，一手牽著妻子，沿著走廊賞燈猜燈謎。

    “這個燈謎棠棠猜?！眮淼揭槐K花燈前，楚行笑著逗女兒。

    棠棠興奮地看燈，好像真認(rèn)識上面的字似的。

    楚行認(rèn)識，念出來的卻與花燈上的燈謎風(fēng)馬牛不相及，“外祖父的眼睛大，還是曾外祖父的眼睛大？”

    他拿自家父親、祖父打趣，陸明玉笑著掐了他一下。

    棠棠靠在爹爹肩頭，對著花燈認(rèn)真地想，然后笑道：“曾外祖父！”

    楚行獎勵地親了女兒一口，再讓陸明玉賞女兒。陸明玉手里拎著一個荷包，里面裝的都是金錁子，在女兒大眼睛的注視下，拿出一顆塞到女兒胸前掛著的小荷包中，還假裝拍了拍，“裝好了，別掉出來”

    棠棠連忙捂住小荷包，美美地笑。

    繞著走廊逛了一圈，棠棠困了，楚行要送女兒去乳母那邊，陸明玉有點(diǎn)不舍，“今晚讓棠棠跟咱們睡吧？”這幾天都是一家三口同睡的，左右她現(xiàn)在大著肚子，夫妻倆隔陣子才能來一次。

    “今晚不行?！背杏挠牡氐?。

    陸明玉不由地瞪了他一眼，以為今晚楚行要開葷。

    結(jié)果在暖帳內(nèi)躺了半晌，楚行始終規(guī)規(guī)矩矩的，沒有任何要“欺負(fù)”她的征兆。陸明玉并不是特別貪那個，但楚行給了暗示，她情不自禁地就有了一點(diǎn)渴望，此時楚行不給，陸明玉當(dāng)然不高興了。

    “我想棠棠?！睙o法直言，陸明玉沒好氣地戳楚行胸膛。早知道他沒有那種打算，她就抱女兒過來了。

    楚行失笑，想想現(xiàn)在夜未深，那邊可能要等等，楚行便摟住欲求不滿的妻子，啞聲在她耳邊問：“真的想棠棠，還是想我？”

    他越來越壞，陸明玉咬他。

    楚行老老實(shí)實(shí)給她咬，然后小心翼翼地服侍起來。

    結(jié)束了，陸明玉從里到外地舒坦，也不知道為什么，平時都會犯困，今晚竟然越躺越精神，忍不住依偎在楚行懷里，輕聲細(xì)語地說話。楚行一心兩用，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陸明玉終于犯困，外面總算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出事了。”楚行低聲提醒妻子。

    陸明玉也聽到魏騰叫采桑喊他們的聲音了，睡意頓消，魏騰半夜來叫門，絕對不是小事。

    楚行扶她坐起來，讓她裹著被子，他下地披上外袍，然后一邊穿衣一邊聽內(nèi)室門外魏騰稟報(bào)，“國公爺，巡夜城衛(wèi)在城西抓到一歹人欲縱火行兇，因?yàn)樗鈭D謀害的是二爺子嗣，城衛(wèi)便派人來稟報(bào)咱們府上?！?/br>
    陸明玉大驚，有人要害潤哥兒？

    “還有其他消息嗎？”楚行鎮(zhèn)定地問。

    魏騰補(bǔ)充道：“城衛(wèi)抓獲歹人時，對方正在廂房外面灑桐油，被發(fā)現(xiàn)后立即放火逃竄，萬幸城衛(wèi)發(fā)現(xiàn)的及時，里面小公子乳母娘倆只是吸了迷藥，并未受傷。歹人武功高強(qiáng)，連傷多名城衛(wèi)，被抓獲時自盡未果，對了，那個歹人左手居然是六指。”

    楚行已經(jīng)坐到了床邊，眼睛對著屏風(fēng)，長眉微鎖，似是在揣度歹人的身份，想了會兒，他扭頭對妻子道：“我去看看，你……”卻見陸明玉臉色發(fā)白，正瑟瑟發(fā)抖。

    “阿暖？”楚行翻身上榻，穩(wěn)穩(wěn)地抱住妻子，“嚇到了？”

    陸明玉不是害怕，她只是沒想到，就在她快要忘了那個六指兇手時，對方竟然以同樣的方式出現(xiàn)了，迷藥、放火，與上輩子唯一的不同，是他的目標(biāo)變成了衛(wèi)氏母女。

    為何要?dú)⑿l(wèi)氏？

    誰上輩子恨她，這輩子又同樣恨衛(wèi)氏？

    陸明玉渾身發(fā)冷，她不怕，她只是不敢相信，萬姝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我沒事，你快去看看吧?！崩潇o下來后，陸明玉神色凝重地對楚行道，眼里有她不自覺的憤怒，“這人帶著桐油又武功高強(qiáng)，絕非普通殺人掠財(cái)?shù)谋I匪，你一定要仔細(xì)審問?！?/br>
    “阿暖放心，他敢害國公府的人，我絕不會輕饒?！背邪矒岬赜H親她臉龐，捧著她臉，聲音堅(jiān)定地道。上輩子萬姝害死了妻子，這輩子，他要萬姝身敗名裂。

    這也是他送妻子的上元禮物，抓出所有害過她的人，從今以后，讓她安枕無憂。

    第221章 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