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惠帝嗯了聲，最后叮囑道：“朕幫你牽線了，接下來能不能成，得看你自己的，若是娶不到盈盈，以后朕不會再管你。”

    廖守知道好賴，撩起衣擺跪了下去，高聲道謝：“謝皇上隆恩！”

    明惠帝看看他，該說的都說了，打發(fā)他下去。

    廖守卻跪著沒動，搓搓大手，腆著臉道：“皇上，二姑娘那幅畫她帶走了嗎？若沒帶走，皇上也賞了臣吧？”他看不懂字畫，但他喜歡她的畫，真能把畫討過來，回家他就掛在床里面，每晚都看幾遍。

    明惠帝行事有分寸，若是楚、廖兩家已經(jīng)正式結(jié)親，他會讓廖守如愿以償，現(xiàn)在八字還沒一撇，他怎么能把一個大家閨秀的親筆字畫賞給一個臣子？萬一親事沒成，廖守再不小心走漏風(fēng)聲，楚盈的名聲就受損了。

    瞪了廖守一眼，明惠帝冷聲道：“回去抄五遍《女戒》，明早交給朕。”

    廖守傻了，他被皇上收留后才開始讀書認(rèn)字，但從沒看過《女戒》，那是什么東西？

    沒討到心上人的畫，反而被罰抄東西，廖守垂頭喪氣地走了。

    那邊回國公府的路上，陸明玉輕聲給小姑子講笑話，“皇上問廖大人你的畫值多少錢，廖大人張口就說一百兩，可見他也覺得盈盈畫的好呢，盈盈以后不許再自謙了。”

    楚盈小臉都紅透了。她作畫只是因?yàn)橄矚g，為了打發(fā)時間，長輩們夸好是鼓勵她，真掛到外面去，能賣十幾兩都是好的。先前她還懷疑明惠帝說廖守不懂字畫只是隨便說說，現(xiàn)在看來，廖守果然是不懂。那也就是說，他當(dāng)時真的是為了看她才湊過去的。

    他一個大男人，看她，是，喜歡她了嗎？

    楚盈心怦怦的越跳越快。她平時很少出門，沒見過幾個外男，今年開始很多人來家里提親，為的肯定是她國公府姑娘的身份，畢竟那些男子沒見過她，廖守算是她知道的，第一個可能喜歡她這個人的男子。

    只是廖守冷冰冰的，似乎比大哥還冷，他也會喜歡人嗎？

    “盈盈，你覺得廖大人如何？”陸明玉盯著小姑子看了一會兒，見楚盈臉蛋慢慢恢復(fù)白皙，她好奇地問。

    楚盈明白嫂子的意思，微微抿唇，垂眸道：“只聽大哥提過他幾次，為人如何并不了解?！?/br>
    這話說得十分閨秀，陸明玉笑了笑，沒再追問，至少在廖守有所表示之前，她都不打算探小姑子的口風(fēng)了，免得最后廖守沒有任何行動，小姑子卻亂了心。

    ~

    十一月底，楚行在南中一座荒山里抓到了淮南王李符，即刻押送進(jìn)京。隨著捷報傳回京城的，還有楚行寫給陸明玉的一封家書，信上只力透紙背地寫了短短一句話：等我回來，生兒育女。

    陸明玉看了信，半邊身子都軟了。生兒育女，其實(shí)就是生兒女的意思，但“育”字還有教養(yǎng)、撫養(yǎng)之解，他們夫妻倆有棠棠了，養(yǎng)女兒就行，那前面的“生兒”，是否別有深意？

    若是換成剛成親的時候，陸明玉絕不會那么想楚行，但夫妻這么久，楚行夜里花樣越來越多，陸明玉還真懷疑楚行這幾個字確實(shí)不懷好意。

    但不管楚行怎么想的，陸明玉都盼著丈夫快點(diǎn)回來。無奈南中與京城千里迢迢，楚行押送淮南王無法騎馬快行，恐怕要年底才能回京，楚行信里寫的也是盡量趕在除夕前歸。

    而京城進(jìn)了臘月，各家各府都忙碌了起來，開始年底核算賬目，準(zhǔn)備年貨。

    這時候，越是家底殷實(shí)的人家，門口出入的莊頭、鋪面掌柜就越多。楚國公府，陸明玉要見打理自己嫁妝、亡故婆母嫁妝的管事們，還要見國公府各處的莊頭管事，幾乎才送走一個就又來一個，忙得她都沒時間想楚行了。

    終于快到吃飯的時候了，進(jìn)京拜謁的管事們識趣地沒在這會兒登門，陸明玉松口氣，回到后院就趴到了床上。這幾天她都是這么過來的，采桑、攬月熟練地上前替她揉胳膊捶腿。

    “端茶……”身體舒服了，陸明玉又口渴了。

    采?？觳饺ザ瞬?，回來笑著道：“這是咱們國公府家大業(yè)大，旁人家的管家夫人想忙都沒有莊子鋪?zhàn)咏o她們施展，夫人想想那些銀子就不累了?！毙睦餆o比地羨慕，她也想銀子多到懶得管。

    陸明玉兩輩子都沒過過窮日子，這話安慰不了她，喝了一碗茶水，陸明玉站到地上舒展舒展腰身，想女兒了，派人去接女兒過來。棠棠一上午都乖乖跟乳母玩呢，終于看到娘親，乳母才進(jìn)門，小丫頭就高興地朝娘親伸手要抱，嘴里呀呀地喚著，不知道是不是在喊娘。

    “棠棠越來越重了，等你爹爹回來，讓他天天抱你?！标懨饔裼H親女兒，去外間暖榻上用飯。小丫頭九個月了，可以吃輔食了，乖乖地坐在娘親腿上，一口一口吃的特別香。

    飯后陸明玉哄女兒睡覺，她忙慣了反而閑不下來，讓采桑把今天上午收到的幾家年禮單子拿過來，現(xiàn)在多看幾份，歇完晌就能輕松幾份。

    采桑很快就取了禮單來。

    陸明玉靠在床頭看，有外公莊王府的，有承恩侯府的……

    看到廖府的，陸明玉心中一動，一條一條地逐個看?？赐炅?，陸明玉有些恍惚，又讓采桑去找廖府去年過年的禮單。這次采桑去的比較久，拿了一張泛舊的禮單給她，陸明玉兩相對比，果然發(fā)現(xiàn)今年廖守多添了兩成禮。

    再看那多添的兩成，居然有幾盆菊花。

    陸明玉笑了，看來廖守對小姑子很滿意啊。

    心情愉悅，陸明玉收好禮單，再親親早就睡著的女兒，安心睡去。

    下午起來，安排自家送出去的年禮時，給廖府的，陸明玉讓管事照舊。

    忙著忙著，年底越來越近，臘月二十三過小年，楚行還沒有回府，不過已經(jīng)到冀州了，肯定能趕上過年。丈夫不在家，夜里陸明玉依然跟女兒一起睡，小丫頭暖呼呼的，貼在懷里比湯婆子管用多了。

    睡得沉沉的，臉上忽然一涼。

    陸明玉陡然驚醒，就見床前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黑影！

    陸明玉最怕晚上的黑影，嚇得就要喊叫，可她才張開嘴，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阿暖，是我。”

    那黑影俯下來，低低地對她說，聲音是她熟悉的溫柔，卻又多了幾分急切。

    陸明玉尚未出口的驚呼先是被他擋住，緊跟著又被她自己吞了回去。她呆呆地躺著，那手慢慢松開了，她也沒有動，直到他的身影晃了晃，仿佛要走似的，陸明玉才倏地抬手抱住他脖子，哭著往他懷里鉆。

    其實(shí)光靠她自己的力氣是完不成這個動作的，但她手才碰到他脖子，男人就像知道她會這樣一般，大手幾乎同時托住她肩膀?qū)⑺龘У綉牙?，低頭就去親她。

    寒冬臘月，他剛從外面進(jìn)來，帶著一身寒氣，臉龐嘴唇甚至抱著她的大手都是冷的，可陸明玉不在乎，她緊緊地盤著他脖子，不去想本該在冀州的丈夫?yàn)楹翁崆盎貋砹?，不去想他是怎么悄無聲息進(jìn)來的，陸明玉雙手抓緊他，不顧一切地回應(yīng)。

    闊別半年，再度抱住她嬌嬌軟軟的身子，再度聞到她身上的讓他魂?duì)繅艨M的玫瑰清香，楚行也忘了去看女兒在不在床上，忘了顧忌她會不會冷到，他急切地扯她中衣，被寒夜侵襲的高大身體轉(zhuǎn)瞬就著了火。

    他山岳般朝她壓來。

    他忘了問女兒，陸明玉卻記起躺在里面的小丫頭，忙呼吸不穩(wěn)地提醒他，“棠棠在里面……”

    楚行這座山立即又立了回去，一雙結(jié)實(shí)的手臂也將她撈到懷里。陸明玉中衣已經(jīng)被他扯走了，但貼著他熾熱的胸膛，她沒覺得冷，只低低地問他：“要不，你先看看棠棠？”離開那么久，他肯定想女兒了，特別是小丫頭幾乎一天一變樣。

    “想看，怕你凍著。”楚行胸口起伏，屋里太黑，隱約看到床里面有團(tuán)小小的影子，楚行知道那是他的女兒，他很想，但女兒睡著了，一會兒再看也行，此時此刻，他更想懷里的妻子，想到片刻都不想浪費(fèi)。

    “阿暖，你忍忍?！北饗蓩尚⌒〉钠拮樱兄北純舴?，臨走時沒忘了替她披上中衣。

    陸明玉一點(diǎn)都不冷，依賴地靠著他，嘴角悄悄翹了起來。

    她喜歡他猴急，因?yàn)樗锛薄?/br>
    凈房里同樣燒著地龍，但今晚的地龍似乎特別旺，陸明玉進(jìn)來沒一會兒就熱得出了一身的汗。楚行也熱，熱得他除了“阿暖”什么話都沒說，沒有告訴妻子他這個月是怎么熬過來的，沒有告訴妻子他想她想到冒險提前回來，很快還得摸黑趕回冀州。

    他不想浪費(fèi)功夫說話，更喜歡身體力行。

    陸明玉終究沒忍住，指縫里傳出幾聲破碎的音。

    先是聲音，最后人也堅持不住，幾欲跌倒，楚行察覺到了，一把抱起她，讓她靠著墻。

    “冷……”陸明玉小聲地抱怨，墻太涼了。

    楚行連忙又抱著她往旁邊走，轉(zhuǎn)了一圈也找不到暖和的地方給她靠，索性就一直抱著她。

    陸明玉擔(dān)心他累著，蚊吶似的讓他快點(diǎn)。

    楚行卻以為她還是冷，雖然不舍得，還是如她所愿，鳴鼓收兵。

    陸明玉渾身無力，連攀他肩膀的力氣都沒有了，是被楚行抱孩子似的抱回暖帳的。

    楚行想先幫她收拾，陸明玉搖搖頭，艱難地往里面挪挪，讓楚行先躺進(jìn)來暖和暖和，怕他忽冷忽熱地生病。妻子溫柔體貼，楚行點(diǎn)點(diǎn)頭，跟她一起躺了下來，躺好了，習(xí)慣地把人摟到懷里，親她額頭，“阿暖，想死我了?！?/br>
    “瘦了?！标懨饔褫p輕地貪婪地?fù)崴橗嫞床磺宄?，但她感覺地出來，剛說完，在他眼角摸到一塊兒疤，陸明玉瞬間眼淚決堤，哽咽著問他：“怎么弄的？還疼嗎？”傷處離眼睛這么近，當(dāng)時的情形得多驚險？

    “樹枝劃的，早好了，就是可能會一直留疤?！背姓Z氣輕松地道。他常常上戰(zhàn)場，這點(diǎn)小傷對他來說不算什么。

    陸明玉卻后怕極了，埋到他懷里，哭著道：“以后不許你再丟下我們娘倆……”

    第196章 196

    冬夜黑如濃墨，楚行披上外袍去點(diǎn)燈，點(diǎn)了一盞放到屏風(fēng)這邊，他便迫不及待扔了外袍，重新鉆進(jìn)暖帳。燈光昏黃而溫暖，陸明玉仰面躺著等他，剛剛被滋潤過的臉龐紅潤潤的，明艷嫵媚。

    楚行撐在她身上，鳳眼將她從眉梢到下巴來回打量。

    “你看我瘦了還是胖了？”陸明玉嬌嬌地縮在他懷里，也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自己的丈夫。分開半年，楚行瘦了，也黑了，臉上跟胸膛差了好幾層顏色，但這樣臉龐微黑的楚行，看著更冷，也更令人癡迷，此時再回味剛剛的瘋狂，陸明玉心跳地更快。

    “臉好像沒太大變化，身上瘦了。”楚行回憶了下，視線挪到妻子被錦被遮掩的胸前。

    陸明玉立即抬頭咬了他一口。他離開時她剛出月子不久，那兒肯定還虛著，斷奶后自然收了回去，他特意指出那里瘦了，是嫌棄她變小了嗎？陸明玉可還記得當(dāng)初他說喜歡她胖的。

    楚行看看肩頭的一圈小牙印，笑著親她：“沒事，以后我每天都督促你多吃一碗。”他回來了，妻子不用再擔(dān)心，他也要努力把她養(yǎng)胖起來。

    “我才不吃?！标懨饔顸c(diǎn)點(diǎn)他胸膛，然后朝里側(cè)歪歪腦袋，輕聲道：“快看看咱們女兒吧，再不回來，棠棠都該會走了?！?/br>
    楚行喉頭一緊，立即看向旁邊。

    小丫頭穿著淡粉色的中衣，也是仰面躺著，兩只小胖手憨憨地舉了起來，像一個小小的“山”字。九個月的女娃，眉眼都長開了，閉著眼睛特別像陸明玉，嫩豆腐似的臉蛋白里透紅，小嘴兒微微張著。

    楚行都快認(rèn)不出來了，他走的時候，女兒才剛剛會翻身。

    楚行情不自禁地挪到女兒里面，讓女兒睡在夫妻倆中間，然后他趴著待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女兒，大手緊張地去摸女兒的小臉蛋。他擅長射箭，指腹有厚厚的繭子，輕輕地搭在女娃嫩嫩的臉蛋上，猶如硬石與花瓣。

    棠棠皺了皺小眉頭。

    楚行立即拿開手。

    陸明玉柔聲道：“摸吧，醒了也沒事，棠棠現(xiàn)在很好哄?！睕]準(zhǔn)醒了還能跟爹爹玩會兒呢。

    楚行卻舍不得弄醒女兒，只一動不動地看小丫頭，記起妻子說女兒長了四顆小乳牙，楚行還輕輕撥開女兒的小嘴兒看牙。睡得香香地被人亂動，棠棠更不舒服了，小手摸摸嘴角，往娘親那邊轉(zhuǎn)身。

    陸明玉及時扶住小丫頭，然后慢慢地把女兒轉(zhuǎn)向楚行那邊。

    棠棠喜歡抱著人，碰到光著胸膛的爹爹，酣睡的小丫頭沒發(fā)現(xiàn)這個懷抱比娘親的又寬闊又結(jié)實(shí)，她只覺得懷抱很暖，就滿足地靠了過去，小胖手習(xí)慣地往“娘親”胸口摸。

    眼看著女兒有模有樣地抓了兩下，陸明玉差點(diǎn)笑出聲。

    楚行抱著女兒小小的身子，只覺得整個人都要化了，可惜棠棠終究還是不喜歡抱這樣硬邦邦的“娘親”，在爹爹懷了拱了會兒，又往娘親那邊轉(zhuǎn)，這次陸明玉沒有使壞，溫柔地將女兒摟了過來。

    娘親懷抱暖暖的香香的，棠棠重新睡熟了。

    “辛苦你了?！背袑⒛飩z都抱到懷里，親陸明玉額頭，“這半年，家里還好嗎？”無論祖母還是妻子，家書上都只報喜不報憂，但過日子怎么可能一帆風(fēng)順，楚行想知道他離開這么久，妻子有沒有遇到什么煩惱。

    “都挺好的，就是想你，想的難受。”兩人中間隔著女兒，陸明玉腿也伸過去纏著他，手在他胳膊上來回摩，“好幾次半夜夢到你出事，一連幾天都過得膽戰(zhàn)心驚。”

    楚行舉起她手親，“淮南王解決了，現(xiàn)在邊疆太平，應(yīng)該不會再有大的戰(zhàn)事，阿暖放心，以后我會一直陪在你跟棠棠身邊?！?/br>
    他目光專注，說的也很情意綿綿，陸明玉卻忍不住總?cè)タ此劢堑陌毯郏瑒傊浪軅麜r她后怕，現(xiàn)在看那疤卻覺得好笑，“回頭讓葛先生幫你看看，這樣真丑。”

    “丑也是你丈夫?！背蟹磉^來，重新壓住了她。

    ~

    翌日早上，陸明玉容光煥發(fā)，雖然還是有很多事情忙碌，她卻一句累都沒喊過，身邊的丫鬟以為主子在為國公爺即將歸家高興，殊不知夫妻倆昨晚早就幾度春風(fēng)。

    臘月二十九，楚行親自押解前淮南王李符進(jìn)京。

    他要進(jìn)宮面圣，國公府已經(jīng)開始熱鬧起來，眾人齊聚三秋堂，一起等候一家之主。陸明玉抱著女兒，與小姑子楚盈最先到的三秋堂，就見太夫人換了一身寶藍(lán)色繡五蝠捧壽的新衣裳，滿臉喜色坐在主座，這一高興，瞧著精神了很多。

    見到陸明玉，太夫人喜色稍斂，但還是更高興長孫歸來，太夫人笑著朝棠棠拍手：“一會兒爹爹就要回來了，棠棠想不想爹爹??？”

    棠棠早不記得爹爹是什么了，她也不喜歡太夫人，丹鳳眼盯著太夫人蒼老的手瞧了會兒，忽然扭頭，靠到了娘親懷里。陸明玉瞥眼太夫人瞬間繃起來的臉，暗暗著急，低頭哄女兒：“棠棠乖，曾祖母稀罕你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