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楚行頓時想到了中毒。 他牽住韁繩,盯著魏騰問:“伺候二爺用飯的丫鬟都關(guān)起來了?” 魏騰肅容道:“閑云堂的下人都跪在跨院等候?qū)弳?,國公府各處角門緊閉,只許進(jìn)不能出?!?/br> 楚行沒再說話,翻身上馬,直奔國公府。剛下馬,國公府正院總管就迎了上來,面色沉重地拿出一封信給他:“國公爺,有人往我家里送了一封信,敲完門就走了,信留在門口。信上著名讓您親啟,我家里剛剛送來,您看?!?/br> 二爺病了,這封信來的蹊蹺,會不會與二爺?shù)牟∮嘘P(guān)? 楚行皺眉,接過信,邊往里走邊看,看到一半,他臉色鐵青。 閑云堂中,除了尚未歸來的楚行,楚家主子們都聚到了閑云堂,看喬老為楚隨把脈。太夫人占了床邊的位置,楚二夫人、萬姝、楚湘、潤哥兒緊張地守在旁邊,跟著是看起來還算鎮(zhèn)定的楚二老爺。 陸明玉牽著小姑子楚盈,站在最外圈。對她比親哥哥還好的堂哥病了,楚盈急得已經(jīng)哭了一次,這會兒眼圈紅紅的,小手冰涼。陸明玉透過前面的幾道人影,看著楚隨仿佛安睡的俊美臉龐,心中思緒萬千。 楚隨病得突然,太像中毒了。 上輩子這時候的她已經(jīng)死了,楚隨從山西回來后經(jīng)歷了什么,她一事不知。莫非那六指兇手果然與楚隨有仇,前世害完她也對楚隨下手了,只因這輩子她嫁的是楚行,對方便只毒害楚隨? 但對方是怎么下的毒?如果真能神不知鬼不覺,為何非要等到今日? 亦或者,楚隨只是普通的昏迷? 各種猜測在腦海里交織,陸明玉煩躁又不安,兇手到底是誰?他與楚隨究竟有什么仇怨,楚隨會不會出事……縱使她早就對楚隨斷了情,陸明玉也不希望楚隨就這么被人害死。 “國公爺回來了!”外面阿貴揚聲通傳道。 陸明玉第一個扭頭往門口看,恰好看到自己身姿挺拔的丈夫走進(jìn)來,四目相對,陸明玉正想在楚行眼里尋求一分慰藉,楚行卻馬上移開視線,看向了親meimei。 楚盈見到兄長,眼淚又落下來了,“大哥,二哥病了……” 信里的字,meimei的眼淚,合起來就像一把刀扎在楚行胸口,先是疼,再是滔天的憤怒,恨不得立即抓住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一刀一刀凌遲處死。祖母、二弟、meimei,一個親手將他養(yǎng)大,一個是手足兄弟,一個是他同母所出的血親meimei,任何一個出了閃失,都無異于在他心頭割rou。 摸摸meimei腦袋,再與妻子對視一眼,楚行壓下千言萬語,先去看堂弟。 這時候一家人都在盼喬老開口,誰也無心說話。 喬老額頭漸漸冒汗,拿出帕子擦擦手,不信邪地繼續(xù)替楚隨號脈。太夫人信任她,楚行想起喬老曾斷言妻子不能生,加上知道堂弟中了毒,如今喬老分明如信上小人所說那般診斷不出,楚行便回頭吩咐屋里的丫鬟,“讓管家去宮里請?zhí)t(yī)?!?/br> 那丫鬟正是萬姝的大丫鬟知夏,聞言先看向主子萬姝。 萬姝氣得,差點沒沖過去打她一巴掌,“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啊!” 蠢貨,該在楚隨面前幫她的時候不幫,這會兒楚行為了丈夫好,她竟然還要看她臉色,還是當(dāng)著楚家眾人的面,難道堂堂國公爺?shù)姆愿?,還不如她一個二房媳婦管用? 看出主子眼里的怒火,知夏慌不迭跑出去安排了。 萬姝再次看向喬老。 喬老老臉通紅,楚行派人去請?zhí)t(yī),就像一個巴掌打在了他臉上。不過他確實診斷不出楚隨的病情,嘆口氣,喬老羞愧地同太夫人道:“二爺病得蹊蹺,脈象正常不似有疾,指間放血血色無異,也不像中毒,請諸位恕老夫無能?!?/br> 太夫人老臉早就白了,尤不死心地問:“那時謙何時能醒?” 喬老還是搖頭,低著頭告辭。 楚二夫人再也忍不住,拿起帕子嗚嗚哭了出來,“我的時謙啊,怎么這么命苦,好端端的遭了這無妄之災(zāi)……” “二嬸先別著急,太醫(yī)馬上到了,也許能治好二弟?!背虚_口勸道。 楚二夫人深深地抽了口氣,轉(zhuǎn)過身,默默地哭。 楚行目光落到祖母臉上,雙手攥緊。 明惠帝送了兩位太醫(yī)過來,一番望聞問切,楚隨早上用過的一切飯菜、茶水也都查驗過,得出的結(jié)論與喬老一樣,都說楚隨應(yīng)該是得了一種怪病,他們前所未聞,要回宮與其他太醫(yī)商量對策。 國公府又請了京城其他幾位名醫(yī),也都束手無策。 楚二夫人、萬姝、楚湘哭成了淚人,潤哥兒也一直哭。楚行掃視一圈眾人,先去囑咐妻子,低聲在妻子耳邊道:“你帶盈盈先回定風(fēng)堂,如果盈盈也突然昏倒,你別慌,也不要讓大丫鬟以外的下人知曉。” 陸明玉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看向那邊默默垂淚的小姑子。 “先去吧?!背杏昧δ罅四笃拮拥氖帧?/br> 陸明玉兩輩子遇到的事情太多,短暫的驚慌后,她看眼丈夫,然后走到楚盈身邊,輕聲一陣安撫,順順利利地帶走了小姑子。妻子走后,楚行看眼床上昏睡的堂弟,示意叔父隨他去書房。 到了書房,楚行命魏騰在外守著,他拿出那封信請叔父過目。 楚二老爺疑惑地展開信紙。 信上內(nèi)容言簡意賅,稱楚隨中了毒,只有解藥可解,其他人無法醫(yī)治,還說太夫人、楚盈也中毒了,最遲今晚就會昏倒,勸國公府最好對外隱瞞太夫人、楚盈的病情,免得一連三人病倒惹人懷疑。最后寫信人給他們一天的時間尋醫(yī)問藥,如果楚行尋醫(yī)無果,又不想親人暴斃,就請晚上到京城北面一處涼亭赴約。 赴約做什么,信上沒說,但顯然是想用解藥威脅楚行。 母親、侄女也病了,楚二老爺驚駭?shù)赝蛑蹲樱笆乐?jǐn),世謹(jǐn)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仇家?”問完了,楚二老爺想了想,又沉重地?fù)u搖頭,“不對,他是跟咱們整個國公府有仇?!?/br> 如果只是針對侄子,那用侄媳婦娘倆威脅,比用他的兒子更管用。 猜測無用,楚行道:“今晚我去見他,在咱們弄清楚對方所圖之前,二叔暫且保密,此事不要對任何人提及。盈盈有她嫂子照顧,祖母那邊,我會派人守好三秋堂,稱祖母身體虛弱不許人探望,如果嬸母問起,還請二叔幫忙圓過去。” 楚二老爺點點頭,卻擔(dān)心地提醒侄子,“萬一他們只想誘你上鉤,趁你赴約對你下手怎么辦?” 楚行自有打算,“二叔不用擔(dān)心,我一定會平安回來?!?/br> 楚二老爺心煩意亂,又幫不上忙,只能希望下午能找到名醫(yī)治好兒子了。 他先去哄太夫人回三秋堂,楚行趕去安撫妻子,但他沒有提及晚上去赴約的事,只說祖母三人被人下了毒,背后之人要等明天才告知他們意圖。 陸明玉立即想到了葛神醫(yī),“或許葛神醫(yī)能治。” 楚行當(dāng)然記得葛神醫(yī),看著妻子道:“對方此時肯定在暗處盯著咱們府上的一舉一動,他們篤定京城名醫(yī)無法解毒,咱們請名醫(yī)、太醫(yī)過來,他們不會懷疑什么,但這節(jié)骨眼請一個無名之人來府上,他們多半會生疑。天黑之后,我再安排人接葛神醫(yī)進(jìn)府,我另有事情要做,府里就交給你了?!?/br> “你去做什么?”陸明玉緊張地問。 楚行笑了下,握住她手道:“我也要設(shè)套抓人,阿暖放心,不會有危險的。” 陸明玉怎么可能放心,但楚行不肯再多說,她也只能提心吊膽地等消息。 ~ 夜幕降臨,楚行一身黑衣,悄無聲息出了京城,與八個暗衛(wèi)碰頭后,快馬朝城北六里外的涼亭趕去。月初天黑,到了涼亭附近,楚行騎在馬上,隱約辨認(rèn)出涼亭里有道身影,而涼亭四周空曠,并不適合埋伏。 楚行低聲吩咐了一番。 兩個暗衛(wèi)直奔涼亭,四個暗衛(wèi)去檢查附近是否有埋伏。一盞茶的功夫后,涼亭里的兩個暗衛(wèi)最先回來,朝楚行回稟道:“國公爺,亭中只有一蒙面男人,他身上沒有兵器,亭子各處屬下搜查過了,并無異樣?!?/br> 楚行嗯了聲。 不多時,另外四名暗衛(wèi)也回來復(fù)命。 確認(rèn)沒有危險,楚行單獨去赴約,八個暗衛(wèi)分成兩圈圍住涼亭,距離較遠(yuǎn),聽不到亭中談話。 “早就聽聞楚國公威名,今晚得見,周某榮幸之至。國公爺只帶幾個暗衛(wèi)來赴小人之約,果然膽量過人?!敝苁逭驹跊鐾だ锩妫牭匠械哪_步聲,他慢慢轉(zhuǎn)過來,彬彬有禮地道。 夜色深沉,他不蒙臉楚行也看不清他的模樣,不想浪費時間寒暄,楚行直接道:“你費盡心思送潤哥兒進(jìn)國公府,又指使他下毒,到底想做什么?” 周叔驚訝地挑眉,“國公爺如何知道是潤哥兒所為?” 楚行冷哼。 他早就懷疑董月兒母子平安進(jìn)京一事有蹊蹺,屬下也查到了董月兒的葬身之處,雖然震驚祖母出手之狠,但董月兒人死了,楚行便只派人盯著潤哥兒。國公府里沒有問題,潤哥兒也只隨堂弟去看了一次戲,堂弟帶潤哥兒看戲是臨時起意,屬下跟在后面沒發(fā)現(xiàn)什么,楚行就沒懷疑。 但事實證明,潤哥兒一定是在戲園凈房見了誰,又被人哄著連續(xù)下了毒,祖母、meimei都喝過潤哥兒親手端的茶水,這就是證據(jù)。 白天楚行觀察過潤哥兒的表現(xiàn),那孩子顯然不知他父親病得有多重,雖然哭,卻不見害怕。潤哥兒只是被人利用了,抓起來也沒什么用,楚行就只讓人貼身看著潤哥兒,等事情水落石出,再交給二房親自處置。 周叔并不指望潤哥兒下完毒還能安然無恙,不過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潤哥兒結(jié)果如何,周叔并不在乎。走到亭中石桌旁,周叔請楚行落座,楚行巋然不動,周叔笑了笑,自己坐下,悠悠道:“國公爺,其實周某有一事相求,只要國公爺肯配合,事成之后,周某定會奉上三份解藥,保管藥到病除?!?/br> 楚行冷聲問:“何事?” 周叔卻是沉默,良久才道:“國公爺負(fù)責(zé)京城守衛(wèi),聽聞淮南王府外面的侍衛(wèi)也是國公爺安排的,我想請國公爺稍微松松手,讓周某接王妃、世子出京?!?/br> 楚行眼神陡變,這才知道,面前的男人,竟然是淮南王的手下。 “若我不答應(yīng),你又如何?”楚行坐到男人對面,聲音平靜。 周叔笑,直視他道:“國公爺先別著急做決定,您不答應(yīng),無非是怕皇上責(zé)罰。其實不然,行事當(dāng)晚,我會準(zhǔn)備好一對兒母子,屆時只要放一把火,稱淮南王母子葬身火海,國公爺最多落個失職之罪,以皇上對您的看重,不會過深追究的。” 第187章 187 先帝初登基時,朝局動蕩,北方匈奴臨境,南方蠻人也趁機舉兵偷襲,以雷霆之勢攻克南中九郡,兵臨川蜀。當(dāng)時大齊良將難求,先帝憂愁國事徹夜難眠,御前侍衛(wèi)李恪心中不忍,主動請纓領(lǐng)兵出征。 李恪曾救過先帝性命,先帝與其關(guān)系十分親厚,李恪出征前,為鼓勵士氣,先帝揚言,若李恪凱旋,便封其異姓王,世襲罔替,駐守南中九郡。最后李恪不負(fù)先帝厚望,果然大敗蠻人,一舉為大齊揚名。先帝一言九鼎,下旨封其淮南王。 李恪忠心耿耿,其子也還算忠心,輪到其孫李符繼承王位,狼子野心便漸漸顯露了出來。楚行是天子近臣,明惠帝曾經(jīng)狀似無意地跟他評點過先帝功績,唯一欠妥當(dāng)?shù)谋闶欠饫钽橥?,楚行便知道,明惠帝有意撤藩,只是淮南王是先帝封的,李符明面上行事挑不出大錯,明惠帝一直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理由而已。 但淮南王李符的野心遠(yuǎn)遠(yuǎn)勝過其耐心,上輩子他自詡兵精糧足,挑了黃道吉日毅然造反,這輩子如果不是明惠帝先把淮南王妃、世子弄到了京城,淮南王恐怕早就反了,而且著急造反當(dāng)皇帝,淮南王這不就派人來救王妃、世子了? 楚行在回想淮南王的為人,那邊周叔等了片刻,笑著問:“我剛剛的計劃,國公爺可否滿意?” 楚行一言不發(fā)。 周叔笑容淡了下來,好話說盡,他偏首望向遠(yuǎn)處的黑暗,“國公爺,太夫人他們中的毒,如果五日內(nèi)不能服用解藥,三人將會氣絕而亡,我再給國公爺一天時間考慮,明晚此地此時,恭候佳音?!?/br> 言罷起身,施施然出了涼亭。 楚行依然在亭中坐著,暗衛(wèi)們圍了過來,詢問要不要去跟蹤對方。楚行點點頭,吩咐兩個暗衛(wèi)道:“你們跟上去,既要隱匿,也要讓對方察覺?!彼?,對方不會傻到真的大搖大擺回他們一黨的據(jù)點,但楚行要做出忌憚對方的樣子,如此對方才會確信他沒有反敗為勝的把握。 ~ 夜深人靜,葛神醫(yī)被魏騰恭恭敬敬地請到了定風(fēng)堂。 楚盈已經(jīng)昏過去了,陸明玉又心疼又著急,人命關(guān)天,誰也不能保證葛神醫(yī)一定有辦法。但葛神醫(yī)是她現(xiàn)在唯一能指望的,晚飯都沒用,一直在定風(fēng)堂前院堂屋等著,看到葛神醫(yī),陸明玉立即迎了出去,低聲向葛神醫(yī)解釋小姑子的病情。 葛神醫(yī)聽說國公府相繼病了三人,便不想再計較楚行屬下請他過來時的霸道無禮,讓陸明玉先帶他去見病者。 陸明玉把小姑子藏到了東跨院,只留采桑照顧。葛神醫(yī)來了,采桑才飛快點亮屋內(nèi)所有燈盞,然后她與魏騰退到外間守著。葛神醫(yī)走到床邊,就見床上躺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容貌嬌美,恍似安睡。 葛神醫(yī)對美人并不感興趣,陸明玉那么美他也只是初見時驚艷了下。徑自坐到床邊,葛神醫(yī)盯著楚盈看了會兒,低聲問陸明玉:“她昏迷前用過什么,東西可在?” 陸明玉聽楚行分析過小姑子三人是怎么中毒的,心情復(fù)雜地道:“毒是初一那日誤服的,茶具都已清洗,查不出了?!?/br> 葛神醫(yī)詫異地轉(zhuǎn)向她,“也就是說,她們這兩天表現(xiàn)與平時無異,今天才突然發(fā)作?”大多數(shù)毒藥都是服用后馬上見效,有了這個線索,便能縮小懷疑范圍了。 陸明玉點頭。 葛神醫(yī)又問楚盈身上可有毒斑之類的痕跡,見陸明玉否認(rèn),葛神醫(yī)略微思忖片刻,開始替楚盈診斷,撥開楚盈眼簾看眼睛,然后掐住小姑娘下巴迫使其張嘴,葛神醫(yī)湊近了聞聞口氣,跟著才扣住楚盈手腕。 陸明玉緊張地看著,大氣不敢出。 大概一刻鐘后,葛神醫(yī)命她拿個干凈無味的碗來,陸明玉立即吩咐采桑去找碗,很快就送來一個從未用過的白瓷碗。葛神醫(yī)這邊匕首也準(zhǔn)備好了,刀尖兒刺破楚盈左手小拇指,往白瓷碗里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