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她趁機揶揄他,“你是不想死得太早?!壁w晉揚沒脾氣地點頭,連聲道:“是是是,你說得對?!?/br> 不想沒過多久,雷毅果然找上來了,可這會卻讓許連雅去一個叫老廚房的飯館。 許連雅把手機從耳邊拿開,特意看了看號碼,是她爸的沒錯,聲音也不見有異。 “有什么好事慶祝?”許連雅問,除了讀書時父女倆是在外頭碰面,她工作后雷毅更偏愛來她的住處,大概是一種對家的眷戀。 “每次都是你做飯,老爸請你吃頓飯就那么難么?”說這么說,雷毅并無怒氣。 “我媽叫什么名字?”許連雅冷不丁地問。 那邊靜了一下,一口氣傾吐出來,聲音也大了幾分:“你媽、我前妻,叫許彤。你還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叫何銳,正在上小學(xué)六年級。要不要我告訴你他上什么小學(xué)?” 許連雅笑了,“這些誰都能知道?!?/br> “你媽不知道去哪給你弄了一串佛珠戴,最近拿去那什么送修了?!?/br> “是護理?!?nbsp;許連雅說得真像那么一回事。 雷毅嘆了一聲,“保持警惕是好事。老爸我啊,真就是想請你吃個飯,這么簡單?!?/br> 許連雅不依不撓,“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就我們倆還開個包廂?!?/br> 雷毅賣關(guān)子,“你來了不就知道了?!?/br> “是哪位阿姨?” 回答她的只有嘿嘿笑。 “是庭姨嗎?” 許連雅知道的就鄒蕓庭和雷毅關(guān)系較近,又是難得的單身。 不自然的一聲咳嗽,“飯店地址、包廂號記得,老爸等你啊。” 腦子里浮想聯(lián)翩,許連雅掛電話的時候輕輕笑了。 雷毅一個人漂了十來年,也該有個人相伴晚年。 許連雅設(shè)好導(dǎo)航開車出去,等紅綠燈的間隙腦海里忽然蹦進一個念頭。 在后方車子的催促下,她開出了停止線,走了一段才找了路邊空位停車。 許連雅撥下了趙晉揚的電話,心里的催促還沒傳達出去,那頭傳來冰冷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不在服務(wù)區(qū)?!彼衷嚵艘槐?,提示依舊。許連雅把手機塞回包里,繼續(xù)開車上路。 也有可能是出任務(wù)了。許連雅抱了一絲僥幸。 哪怕真的是“鴻門宴”,她也得如期赴約。 老廚房藏得有點門路,七拐八繞的,門口停的都是還不錯的車。 許連雅在門童的指引下停了車,跟著引導(dǎo)員亦步亦趨往飯店深處走。 引導(dǎo)員在一扇除了包廂名看不出區(qū)別的門前停下,敲了敲門后推開,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 許連雅確認了包廂號,剛到門口便見雷毅正好坐在門對面,一扇落了百葉簾的窗戶開在背后的墻上。 許連雅往里走,雷毅右手邊剛被門擋住的位置也進入視線,許連雅和位置上的人視線對上了,雙方都是掩飾不了的愣怔。 許連雅在身后的關(guān)門聲中回過神,那人也和她錯開眼神。 雷毅的笑容帶著長輩慣有的慈和,甚至像是錯過了兩人臉上一閃而過的訝然,“愣著干什么,坐啊?!?/br> 許連雅琢磨了下,坐到雷毅的另一邊。 雷毅交替看看左右二人,說:“你們看——我來給你們介紹呢,還是你們互相介紹一下?!?/br> 第49章 第二十四章 事到如今許連雅也知沒法再裝下去,“爸,你都知道了?!?/br> 雷毅看不膩兩人表情似的又望了一遭,“嗯?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我?或者根本不打算說?” “沒打算不說,還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痹S連雅應(yīng)道,出口才覺得狡辯的意味。 趁雷毅望向那邊的間隙,許連雅輕輕搖了搖頭,想讓他不要說話,由她來搞定,也不知那人是否看懂了,擱在桌上的手忽然點了點手指。 父親式的審問還沒結(jié)束,“你們認識多久了?” 怕被搶先似的,許連雅應(yīng):“十個月?!?/br> 那人抬起眼,眼神稍變,不知在驚訝她的速度還是記憶力。 “交往多久?” “十個月?!?/br> 許連雅從雷毅的冷笑里感到長輩對晚輩慣有的一種質(zhì)疑。 敲門聲響起,服務(wù)員端菜進來,許連雅得以松了一口氣??吹胶竺婺欠?wù)員托盤上的兩瓶白酒,許連雅那口氣又提了起來。一上一下,顛得人心瘆。 雷毅把酒轉(zhuǎn)過來,先倒了一杯給那邊。 那人終于開口,語氣畢恭畢敬,“謝謝老大?!?/br> 雷毅斜了他一眼,“阿揚,你還客氣起來了啊。” 趙晉揚:“……” 雷毅給自己滿上,許連雅也將杯子遞過去。 雷毅皺眉,“你喝什么喝,開車來了一會怎么回去?!?/br> “一會叫代駕就是了?!?/br> 雷毅把瓶蓋擰上,“女孩子能不喝酒就別喝。再說,一會你還得照顧照顧人?!彼w晉揚那邊晃了下手,倒進她杯里的成了茶水。 雷毅動了筷子,許連雅和趙晉揚才跟上。 才幾筷子下去,雷毅就端起酒杯,朝趙晉揚那邊,“來。” 白酒燒下肚,雷毅勁頭攢足了似的,又要開始“審問”了。 其實平日里雷毅算得上慈父,只是到了這關(guān)頭,一邊是自己的獨女,一邊是自己的愛徒,一切舉動都自然而然顯得威嚴化。 “交往十個月了?” 雷毅這話對著菜盤子說的,一開始許連雅和趙晉揚都沒應(yīng)聲,靜默的尷尬里兩人對視了一眼,又不約而同地“嗯”了一下。 雷毅看向女兒,“怎么認識的?” 許連雅說:“偶然認識的。” “十個月你了解他多少?他以前的事你都清楚嗎?” “都清楚?!?/br> 許連雅的回答讓雷毅停了一下。 許連雅盯著那雙與自己相似的眼睛說:“爸,阿揚以前做過的事我都清楚?!?/br> 原本并不活絡(luò)的空氣因為她的答案更滯澀。 “你是怎么看的?”雷毅問。 趙晉揚的事不能簡單地說“都過去了”,踏過泥巴地帶出的一腳泥,表面上沖洗干凈了,也許泥沙還夾在鞋底縫隙里。 “阿揚,你別怪我話說得難聽?!崩滓阏f,“我們現(xiàn)在的工作,原本就比常人的要危險,再加上你之前的事——雖然現(xiàn)在你擺脫了,但你應(yīng)該知道,碰過跟沒碰過再接觸那些東西完全兩回事——你比其他人更容易迷路?!?/br> “老大——”趙晉揚長久的沉默不知是聽從了許連雅的暗示,還是無話可說,他端起酒杯往雷毅那邊碰了一下,“你說的我都明白,歸隊之前你也不止和我說過一次。你給了我機會,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以后要真出了岔子,我自己負責。” 許連雅看著他干了大半,仿佛也感到白酒燒過食道的熱辣,也嘗到那略苦的味道。 “老大,我今年三十歲了,一般人到這個年齡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找女朋友也不是想玩玩而已。我知道自己的斤兩,能碰見個真心愿意跟我在一起的不容易。我對連雅——您的女兒——是真的很喜歡……也打算和她一塊過下去?!?/br> 進門后許連雅和趙晉揚一直沒停過的眼神交流,這會像被他的話劈開了一道鴻溝,兩廂斷了。 許連雅是聽不得正經(jīng)表白的人,總覺煽情而不真實。他的心意即便在求婚的時候也沒有像樣的說辭,她也是懂得的,這會在第三個人面前坦坦蕩蕩攤開,說不觸動是假的,耳廓都燒紅了??梢廊涣藷o實際感,她感到坐在旁邊的不僅僅是她的父親、他的上司,更像是他們的見證人,牧師一般的存在。 而另一方面她又在擔心,趙晉揚像往灶堂里加了一把干柴,把她打算溫水煮青蛙的節(jié)奏擾亂了。她是不怕雷毅的反對,可也不愿意和她爸爭執(zhí)。 雷毅沒有碰那杯酒,連筷子也擱下了。他手指輕輕點了點桌面,像極了會議上斟酌發(fā)言的領(lǐng)導(dǎo)。 “阿揚,我不懷疑你的感情。但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作為一個父親的心情,我就這么一個女兒。雖然我常年在外,沒怎么盡到父親的責任……” 缺席的家庭責任是他心頭的一根倒刺,無論留著還是拔出,都是不輕的折磨。每回提到這個,雷毅再強硬的語氣都會不知不覺軟下來,連趙晉揚也感覺到了。 “但她畢竟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希望她能有個好的、穩(wěn)定的歸宿,而不是像我一樣……” 這么一瞬間,趙晉揚感覺吃了一記耳光,他的表白如擦過手的紙巾,被揉成一團隨意丟棄。他和雷毅幾乎朝夕相處,話題進入不同往常的范疇,他摸不透雷毅的心思,甚至比當初他做好準備接受處罰時更為迷惘。 “爸,阿揚是什么樣的人我心里有數(shù)?!痹S連雅也嗅到危機,打斷道,“以后要過什么樣的人生活我也有心理準備?!?/br> 潛臺詞明擺著“我的事用不著你管”,雷毅眉頭蹙出深深的溝壑,終是女大不中留讓他自嘲地搖了搖頭。 這回可不是豬把小白菜拱了,而是小白菜成精,長腿跟豬跑了。 “我有說一句不同意嗎?” 雷毅可將許連雅問倒了。 他接著說:“從你進來我就沒說過一句不同意。倒是你們倆,一個個要跳起來掐死我一樣。” 許連雅和趙晉揚想低頭又想交換意見,抬眼垂眼間,無措極了。 “那……你是同意了?”許連雅小心又大膽地問。 雷毅:“……” “謝謝老爸!”局面扭轉(zhuǎn)迅速,許連雅趕不及地說,像怕他下一秒又變調(diào)。 雷毅笑了兩聲,轉(zhuǎn)而對趙晉揚說:“阿揚,警察也是人,同樣需要一個安穩(wěn)的家庭——當然我是個特例,你們都別學(xué)我——你是我親手帶過來的,可以說除了你媽,我最清楚你是個什么人——”他朝許連雅示意一下,“甚至比你清楚多了,你也不要不服。阿揚,你聽好了——” 也許是職業(yè)習慣,趙晉揚像聆聽任務(wù)般挺直了腰桿。 “如果你再復(fù)吸——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控制不住也好,任務(wù)也好——請你給我離開警隊,”短暫的停頓似乎是為了攢足力氣將警告牌的釘子錘得更深,“還有離開我女兒。” 雷毅感覺到兩邊的目光同時射來,起初的一絲混沌淡去,那是一種復(fù)雜的敬畏。 許連雅的眼神漸漸沉淀下來,這是對她父親沉默的認可。 被人以假設(shè)的話題提起,趙晉揚起初不是沒感到不被相信的憋屈。這片陰云撥開,雷毅的愛女之心昭然可見。而許連雅冷靜的認可,讓他多少撿回幾分清醒。她的愛終究不是盲目而瘋狂,他甚至可以設(shè)想到,到那樣的一天,她結(jié)束的決絕會比她開始的主動來得更為利索。 他也難免有些失望,人在失足掉落時總會渴望有人能拉住自己。他希望那個人會是她,也只能是她,他的依賴讓她擁有這樣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