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也罷,轉頭兩天這小精怪又要一個人睡,到時候少不了眼淚,何必急于這一時讓他流呢?沈淮伸手撐著阿元的胳肢窩,將他高高舉起來。阿元咯咯咯的笑出聲,雙手雙腳揮動不停,活脫脫一只小烏龜樣,“父親,高,高?!?/br> 沈淮如了他的愿,兩個高拋后在他的臉頰上狠狠的親了一口,軟脂豆腐一般的嫩rou給他親的擠扁到一邊,“小傻子!”沈淮咬著牙,臉上卻不由自主的跟著阿元笑了出來。 季蕭聽著他們父子兩個聲音遠去,自己睡在床里抱著被子也寬心不已,現(xiàn)下的日子真每天都好似活在夢里。 從杭城回來,婚禮的日子便選定了,后頭又因照顧著季蕭的肚子往前推了推?;槎Y過去便有了正式的冊封,季蕭是這平王府另一半的男主人,阿元因嫡長子的身份,則會順利成為世子。 因著婚禮在即,這兩日平王府的上上下下忙成一團,幾個宮里派來的老嬤嬤腳不沾地的到處指揮著采買與整理。從內外家具到擺設規(guī)制,從仆役的訓導到規(guī)矩的確立。整個平王府只留了主院一塊清凈地,外頭來來回回均是急促繁忙。各類金銀器具古玩墨寶,在外院堆了個遍。 皇帝與藺羨走前讓人送了不少東西過來,又有上次秋獵各家送來的東西,一樣樣都是千金之寶,足以要將平王府的庫房弄得堆不下。 季蕭不用一樣樣的自己去整理,然而最后的賬本還是要由他過目。每一本都對賬過去,實在也是一件頗費心神的事情。 不過日子對于季蕭來說已經(jīng)過分輕松,平王府雖是高門府邸,然而沒有公婆為難侍奉,沒有妾室要他周折打點,三個人一起如同最尋常的小家一般,舒心愜意。 小丫頭們私下里圍在一處說話,講的也都是與之相關的艷羨。 “我娘從前和我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窮有窮的花花心思,富有富的一肚子壞水兒,”小丫頭捏著手里的繡活飛針走線,語氣輕快的道,“可現(xiàn)在看了王爺,才知道也有好的呢。” 此話一出旁邊的人都跟著嘻嘻笑鬧起來。 有說,“你個黃毛小丫頭倒是一夜之間懂得男人了?” 一句話逗得那小丫頭臉紅不已,少得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夫人雖然是個男子,然而王爺對他卻情深義重,這樣還不夠好嗎?” “也是,有了正妻的身份,縱使后頭王爺再娶個二三十個妾室又如何,分位上加起來也比不過。” “王爺才不會再娶二三十個小妾呢,夫人那樣好,誰比的上?”小丫頭低聲反駁,卻再度被眾人的哄笑壓了下去。 這邊正說笑的熱鬧,卻忽然聽見一陣高亢的嬰孩啼哭聲劃破天際。眾人皆是一愣而后有兩個小丫頭打頭走了出來邊走邊問,“這是哪兒來的孩子?” 哭聲顯然不是阿元,聲音又尖又亮此刻正從廚房里傳過來。 兒茶從主屋里探出半個身子,皺著眉頭道,“怎么回事,莫要擾了夫人?!?/br> 一看見她,原本神色還算輕松的幾個小丫頭嚇得臉色慘白,連忙屈膝行禮道,“兒茶jiejie,我們正要去看,我們也不知道這孩子的哭聲是哪里來的,” 照理說王府怎么會有另外一個孩子的哭聲?若非此刻青天白日,眾人說不定都要怕的不敢去看。 眾人走到廚房里頭,眼見其中空無一人等尋著聲音走到草垛后面,才發(fā)現(xiàn)茅草堆里躺著一個半大的奶娃娃,瞧著年紀大小興許比阿元還大些。奶娃娃頭上扎著一個小辮子,用紅繩綁著,顯然是個姑娘家。 “這里怎么會有一個孩子,”有人走過去將那女娃娃抱起來,四下看了看,又皺起眉頭道,“怎么這廚房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興許是今天來的一個幫手,夫人這兩天胃口不好,又想吃辣,便找了個蜀地來的廚娘,今晨到的,卻不知還帶著個孩子?” 說話間兒茶已經(jīng)跟著走進了廚房,一瞧見那哭的直抽抽的小女娃也驚訝不已。 “孩子的母親呢?”她語氣不善,“怎么這般不知事情輕重,將一個孩子扔在廚房里?!?/br> “剛才外院說來了一車新鮮的食材,似乎都去搬運食材了……” “這也不該將孩子一個人留在這里?!?/br> 外頭響動一時不消,季蕭放下手里的賬本,也跟著走到了外間。 “外頭怎么了,有人在哭?” 丁香見他出來,連忙拿了一件外衣迎上去要給季蕭披上。季蕭抬手示意不用,她便道,“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變故,廚房那里興許哪個廚娘燙了手吧?!?/br> 季蕭往外走,她也便跟在后頭。 等季蕭的腳步停在廚房門口,恰見一個小丫頭慌慌張張的伸手要去捂住那女娃娃的嘴。 “別悶著她,”季蕭連忙跨過門檻走進廚房里頭,見那小女娃娃哭的厲害,那幾個小丫頭又不知道怎么哄才好,于是伸手道,“給我吧。” 前頭那個要捂嘴的小丫頭被季蕭嚇得夠嗆,軟著腿跪到地上認錯。 季蕭將女娃娃抱到懷里,輕輕的拍著她的后背,又親親她柔軟的面頰,后才抬頭道,“這是誰的孩子?” 眾人面面相覷,說不出話。 女娃娃驟然在陌生的地方醒來,又見不到自己的娘親,這才哭的哇哇大叫。此刻在季蕭的懷里得了安慰,哭聲便漸漸緩和下來。只緊緊地抓著季蕭的衣襟不肯松手。 季蕭心頭軟,也真還抱著她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展露了笑顏。 眾人不敢勸阻,只全都噤聲站在一邊。 后頭才知道,這果然是一個今天新來的廚娘的孩子。 等那廚娘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等著將自己孩子領走時,阿元已經(jīng)從練武場回來,略帶好奇的看著主屋里多出來的小女娃。 “誰?”他通身帶著些寒氣,只不過臉蛋紅紅,顯得精神氣十足,與那小女娃怏怏的神色形成反差。 小女娃生性膽怯,一見生人立刻縮到了季蕭的身后不敢出來。阿元便跟著追過去,一把摟住小女娃的腰,鼓著臉道,“不,不跑!” 他人小力氣卻大,小女娃被他束縛的動彈不得,要哭不哭的抬眼看著季蕭,向他求救。 季蕭從一旁取了兒茶遞過來的熱手絹,彎下腰為阿元擦了擦臉,笑道,“這是小jiejie,第一回見,你怎么好怎么抱著人家?” 阿元將小臉仰得高高的,拉著季蕭的手讓他給自己多擦兩下。他從小見到的同齡孩子不多,一起玩的更是沒有,此刻見了小女娃便整張臉綻出笑意來,拉著人家的手不放,也不管她是笑是哭。 丁香從外間走來,屈膝道,“爺,這孩子的母親在外面候著,” 說話間沈淮也從外頭跟著走進屋里,卻見一個小女娃在,跟著走過去摟住季蕭低聲笑道,“怎么我一個早上不在,阿蕭已經(jīng)將女兒生了出來?” 小女娃本就有些怕阿元這莽撞孩子,如今又見了通身泛著涼意的山一樣的沈淮,立時憋不住了,哇的一聲重新哭起來。 外間等著的廚娘聽到這里,急的恨不得往里沖。 季蕭也跟著沒辦法,他只好轉頭對丁香道,“讓她的母親進來吧。” 沈淮站在屏風后頭換外衣,一邊對季蕭道,“溫沖說平陽城里如今夜市熱鬧,咱們有陣子未曾出去,不如今天晚上出去轉轉?” 季蕭含糊應了,注意力暫全在小女娃身上。 外頭廚娘跌跌撞撞的進來,一見到季蕭便誠惶誠恐的趴跪下來,顫聲告罪,“奴婢沒將孩子管好,請夫人恕罪?!?/br> 季蕭一松手,那小姑娘便跟著跌跌撞撞的跑去廚娘那里,萬分可憐的摟著她嚶嚶哭泣。廚娘抱著她,兩人哭作一團。 “這有什么可哭的?”兒茶站在一邊低聲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母子兩個在夫人這里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她的聲音里透著一絲涼意,帶著明顯的警告意味。 廚娘慌張的收了聲,又將小女娃的臉一把按進自己懷里,將她的高聲啼哭轉成悶悶作響。 沈淮換好衣服走出來,瞧見這場面立刻皺起了眉頭,“這是怎么的?” 阿元聽他發(fā)問,連忙搶在季蕭前面道,“哭了?!?/br> 他說著慢慢走到女娃娃面前,好奇的偏頭看她,有些不解她怎么這般愛哭。阿元伸手推了推她的肩,“哭什么?” 小女娃雖然比阿元大半歲,然而說話還含糊不清,膽子更是怯弱。 季蕭也不知從何解釋,沈淮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起來。 今春見狀,上前一步站在廚娘面前低聲斥責道,“先將人帶出去,省的在這里擾了王爺和夫人。” 廚娘吶吶應了,一把抱住女娃娃沒有什么規(guī)矩進退的跑了出去。 “不跑!”阿元瞪大眼睛追上去。 第75章 廚娘 “阿元,”季蕭眉頭蹙起。 八角見狀連忙兩步追上去彎腰將阿元撈回來。 阿元四肢掙動,虎虎的瞪著眼睛,仿佛一張嘴就要將八角吃了。 “不去,不去啊,小少爺,”八角頻頻開口柔聲安撫,卻似乎也沒有什么用處,阿元打定主意要往外面鉆,宛若一條靈活的小泥鰍扭動不已。 不過抱到季蕭面前這么幾步路,阿元幾次都差點掙脫了開去。 “阿元,”季蕭的語氣沉了沉,帶著一絲不悅。 阿元動作一停,有些疑惑的看向季淼,不明白怎么了。 八角見他安分了些,這才小心的將阿元放在地上。由著他顛顛的往前鉆進季蕭的懷里。 “爹,好,”阿元伏在季蕭的膝頭,歪著一張胖臉瞄他的神色,嘴上跟著甜蜜討好。 沈淮將手放在季蕭的肩頭,見他神色思索,問,“阿蕭,怎么了?” 季蕭揉揉他的腦袋,無奈的回頭對沈淮道,“倒也沒有別的,只是那小姑娘讓我想起從前的阿元來了,”他頓了頓,在沈淮有些不解的目光下解釋道,“從前阿元的性子也并沒有如今這般外向,恐怕是隨了我,有些愛哭膽子又小,后頭慢慢長大了一點點才哄過來,等再遇見了你才慢慢寵成如今這樣。” 季蕭明白的很,沈淮雖然時不時要打阿元的屁股,但是論驕縱阿元,他比自己厲害的多。 人的性子是依照著環(huán)境養(yǎng)出來的,季蕭嘆了一口氣,“那個小姑娘是個可憐的孩子?!?/br> “阿蕭心善,”沈淮心道,說到阿元那一段他還有些感嘆,其余的要他多分出點同情心,那卻是沒有。 入夜。 平陽城日漸成為南地往來的中心,城里涌進的人足以讓平陽城日夜顛倒,熱鬧不斷。 季蕭與沈淮坐在馬車里頭,隔著車窗將熱鬧的街景收進眼底。馬車從平王府門口出發(fā),行了約莫有兩刻鐘,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多,沒一會兒馬車就難以再往前移動。 沈淮出了馬車跳到地上,又回身伸手將季蕭扶出來。車子不能往前,剩下的路他們便要自己走。 道路兩邊張燈結彩,從前傍晚便關門的鋪子如今依舊熱鬧敞開,熙熙攘攘人聲不斷。丁香與八角今春幾人走在前頭,侍衛(wèi)們或明或暗的一圈包圍著,為中間的人留出足夠的空蕩,將沈淮與季蕭與外頭的擁擠隔絕開去。 沈淮低頭對季蕭笑道,“果然比從前熱鬧許多,聽說這一路有不少有趣好玩的,咱們慢慢一點點看過去?” 季蕭面上的笑意止不住,點著頭應了。 沈淮伸手將季蕭的手緊緊握著,毫不避諱的與他緊貼著說話。 勾欄瓦肆里有綿綿的樂曲聲傳出,嬌柔婉轉的打在人心上。 安遠站在最前面領路,上了臺階穿過游廊,后轉上幾層階梯,中間經(jīng)過不少正乘興作樂的人群,等上了二樓人聲就淡了下來,整一層沒有人影,燈火卻是照的通明。 一邊站著的奴婢見有人上來,立刻小步往后退,等出了眾人視野,她才飛快的轉身往樓下奔,知會唱小曲兒的,上來服侍的人去了。 二樓上有一段走廊對外,取了不錯的景致,能將下頭主街上來往的街景盡收眼底。低頭看去,燈火華光實在美不勝收。 沈淮自季蕭身后摟住他。 “可惜了沒將阿元帶過來,”季蕭偏頭對沈淮道。 “那條小蟲左右也不知道看這些漂亮東西,”沈淮伸手探了探季蕭的肩頭,又順勢撫下去握住了他的指尖,有些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