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從元有一瞬的憤怒和挫敗。與聰明人說話不費(fèi)力，可是聰明人也絕不好糊弄。白希云心里有一桿秤，今日若是真想以親情來拉近關(guān)系，怕也真的不能得償所愿。

    萬從元思及此，便端正了神色，笑道：“的確如此，看到你有如此才能，我心甚慰。”

    第三百七十五章 祖孫

    白希云見萬從元能夠擺正態(tài)度，并沒有腆著臉繼續(xù)打親情牌，對他倒也生出些敬佩情緒來。難怪萬家能夠在他的手中發(fā)揚(yáng)光大，如此懂得審時度勢，深謀遠(yuǎn)略的家主，雖行事太過于趨利，卻也不會做作，反而是光明磊落的趨利，將自己的嘴臉大喇喇?dāng)[在人面前，這樣比白家那種頂著親人面皮來盤剝?nèi)说母屓司磁濉?/br>
    白希云對這位外公，莫名的就多了一點(diǎn)好感。面上的笑容也溫和起來。

    一見白希云的表情，萬從元就不自禁緩緩松了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方才在等著看白希云反應(yīng)時，他竟屏住了呼吸。

    多少年也未曾如此緊張過，今日卻在個小輩面前亂了分寸。這一方面是出于自己對白希云的看重，越是在乎，就越是緊張。另一方面，更能說明白希云給人的氣場有多強(qiáng)，至少他真正釋放威壓時，是不輸給他這個官場浸yin大半生的老油條。

    萬從元越加愉悅的笑了起來，直到覺得嗓子都有些沙啞了，這才端起茶碗了灌下一大口，道：“如今這樣的你，老夫很是喜歡?！?/br>
    白希云莞爾：“這樣一說，我是否該覺得榮幸？”話音稍頓，不待萬從元回答，白希云便續(xù)道：“道理上我是明白的。若我沒有這般能耐和本事，本身便也沒有多少的價值。這世上庸碌之人那般多，偌大萬家，又何須將目光落在一個沒有價值的棄子身上？萬家如此，現(xiàn)實(shí)亦是如此。這是定律，無關(guān)親情，無可厚非?！?/br>
    “你能如此想開當(dāng)真不錯?！比f從元滿意的頷首，道：“我原以為你會問我，‘難道若是沒有現(xiàn)在的本事我就不是你的外孫了嗎’你若這樣問，咱們祖孫二人的對話就沒法子進(jìn)行下去了?！?/br>
    “所以我沒問?！卑紫Ｔ茢偸?，“雖然我心中會有一些感慨。也會想為何早些年你明知我的處境，卻不伸出援手?？墒堑饺缃瘢磺卸家褵o所謂了。我已不在需要你們保護(hù)便能長大。更何況我是商人，更加明白什么叫做價值。若是丟了性命，那本身也就沒什么價值，不值得你們投下關(guān)注了?！?/br>
    “說的真無情。不過這便是這世道的現(xiàn)實(shí)。”萬從元捋順胡須，道：“你如今捐出這么大的一筆款項(xiàng)，多少雙眼睛都盯著銀通票號和聚賢閣，說不準(zhǔn)明兒個徳王殿下就知道了，后兒皇上都知道了。”

    “是啊，不過我要的也正是如此?！卑紫Ｔ莆⑿?，道：“我前二十年壓抑的過的久了，早就已經(jīng)厭倦了那種夾著尾巴做人的狀態(tài)，我的銀子不是偷來搶來的，每一文錢都是我正經(jīng)經(jīng)營所得，有什么見不得光？況且我賺的銀子并未拿來做壞事，早晚都要拿到臺面上來的事，只不過借這個契機(jī)而已?！?/br>
    “你說的不假?？墒钱吘勾蠊P銀子容易招惹來禍端。懷璧其罪的道理你該懂得。”萬從元有些擔(dān)憂雖然知道白希云一定會將事情理順。若無這個把我，他也不會將秘密間接的公諸于眾。

    白希云頷首道：“大人說的不假。不過這一大筆銀子左右已經(jīng)在我手中，生意的事也不會停滯不前，早晚有發(fā)展壯大的一日，到時候會越發(fā)引人注意。語氣讓人到時候查出是我來，還不如現(xiàn)在我自己給人一些線索，也不會那樣被動。況且我經(jīng)商賺來的銀子，并未有任何觸犯我大周律法之處，而且現(xiàn)在我也離開白家了。也不怕被他們克扣?！?/br>
    萬從元贊同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過最后還是嗤笑了一聲：“白家。他們現(xiàn)在正亂著呢，若是我的子孫都已經(jīng)混到在考慮是發(fā)賣祭天還是發(fā)賣宅院來度日時，還能在外頭搞那些亂事兒，我也要?dú)獾膹牡乩镒饋砹??！?/br>
    “大人不必?fù)?dān)憂?！卑紫Ｔ茊问謸晤U，含笑道：“萬家不會有那種子孫，憑大人如今擇優(yōu)存留的原則，至少百年之內(nèi)，萬家養(yǎng)出的孩子也不至于發(fā)展成那樣。百年之后的事，誰管得到呢?！?/br>
    這話說起來是安慰，可是聽著怎么就如此別扭呢。

    萬從元哭笑不得的望著白希云，雖然知道這個外孫對他未必沒有恨意，方才的話里也未必沒有諷刺，可是他依舊覺得自己的嘴角在忍不住的上翹，多少年了，也沒有遇到個如此令他喜歡的后輩。

    他突然想將這個人牢牢地捆綁在萬家。

    若是萬家能有此人才，又何愁未來不能發(fā)揚(yáng)光大？

    在他手中萬家已是如此，可是他百年之后呢？如果萬家有這么一個人綁著參詳，說不得路會越走越寬。

    萬從元心下已打定了主意，對白希云也存了這般心思?？墒敲嫔纤⑽绰冻龇趾粒靼装紫Ｔ片F(xiàn)在對他還存有埋怨，更何況雖然血緣上他們是祖孫，實(shí)際上他們還是陌生人。

    不過為了達(dá)到目的，萬從元素來都有耐心。他可以等，可以經(jīng)營，有生之年可以將人捂熱。

    一旦打定了這個主意，萬從元就想與白希云說一些交心的話。

    是以他忽然間笑容一斂，壓低聲音道：“對于身份，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白希云沒有想到萬從元會直接將這個問題問出口。

    這問題就等于是在問他，“關(guān)于皇位你到底有什么打算?！?/br>
    他若是有心皇位，其實(shí)只要好生謀劃，與皇帝認(rèn)了親，想要謀算一番將來那個大位也并非沒有可能。

    白希云看向萬從元的眼神這一次就充滿了鋒芒。

    他不答反問：“看來大人對從龍之功真的很執(zhí)著?！?/br>
    萬從元被他說的一愣，見白希云敢這般正常音量說話，就知道這書房看起來雖然普通，實(shí)際上密不透風(fēng)，對白希云的喜歡更甚了，說話也多了隨意，似有考較的意思：“何出此言？”

    “不是嗎？”白希云輕笑道：“現(xiàn)如今的情況，我與徳王不論是誰，反正總不會虧了你們?nèi)f家的。當(dāng)年下了決定做換子之事時，你是不是就早已經(jīng)計(jì)算好了。”

    “不錯。”萬從元朗笑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當(dāng)日的確是有這個打算。雖然當(dāng)日你母親還與皇上在潛邸，皇位之爭尚且激烈，而且府中也不少人與你母親爭鋒，可是我絕不會允許我們?nèi)f家有分毫的弱勢。事實(shí)上我的決定也是正確的，當(dāng)日做下這個決定，且行事成功之后，你母親的地位果真再度提升?！?/br>
    “哦？”白希云輕笑了一聲，道：“那么你是否想過，萬一將來有一天事情曝光，皇上知道了真相之后呢？到時候萬家將要承受什么，而萬貴妃又將承受如何暴虐的龍威？他甚至有可能會直接將我也厭棄了。畢竟大周朝也不只是只有二皇子，后頭還有老三、老四，還有那些年紀(jì)尚小培養(yǎng)空間甚大的?；噬先缃裾祲涯辏旮涣?qiáng)身體也很好，我看他就是再養(yǎng)起一個儲君來也不成問題?！?/br>
    這一番話說來，當(dāng)真讓萬從元陷入了沉思。

    是了。他什么都考慮到了，卻忘記考慮了皇帝壽命的問題。萬從元如今已年過六十，且身上也因年時拼殺太猛而落下了一些暗傷和隱疾。這么大的一件事，他真的怕將來他看不到。畢竟皇上才剛不惑之年，未來的路還長著呢。

    若是看不到，頂多是遺憾。

    可若是因?yàn)樗床坏蕉荒車?yán)格把關(guān)，讓萬家行差踏錯走上歧途，失了圣心，那么幾代人的經(jīng)營豈不是要?dú)г谒目垂懿焕希?/br>
    到時候即便到了地下，他都沒臉去見祖輩！

    白希云仔細(xì)的打量萬從元的神色，見他眉頭緊鎖，面色凝重，就知道萬從元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危急之事。

    他有心想多嘴問一句，也好想著幫襯一把，可是轉(zhuǎn)念一想，萬從元這樣的人物，做事自然有自己的分寸，又哪里輪得到他來指手畫腳？少不得多管閑事惹禍上身呢。

    是以白希云就只淡淡的看著萬從元的臉色變了幾變，心里倒是覺得這位陌生的外公，也或許真的將他當(dāng)做自己人，否則一個久經(jīng)風(fēng)雨的當(dāng)朝元老，也沒有必要將息怒都表現(xiàn)的如此分明，他根本也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

    片刻之后，萬從元才恢復(fù)原平日里那樣，笑著道，“與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fèi)力氣，還能受啟發(fā)?！?/br>
    “您老總是這么夸贊我，可是叫我很不好意思呢?！卑紫Ｔ埔桓笔軐櫲趔@的表情。

    雖然他冷淡慣了，做什么表情都是淡淡的，可是看在萬從元眼中，卻莫名覺得喜感。他禁不住笑了起來，方才心里稍微積壓的一些擔(dān)憂和迷茫，這一下子也都消散的一干二凈，忍不住拍著圈椅的扶手哈哈大笑起來。

    萬從元爽朗的笑，讓白希云看了也禁不住面帶笑意。

    在親情上，白希云前生今世加在一起都是缺失的，前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生身父母另有其人，一開始是對白家人的失望，發(fā)展到做了魂體眼睜睜看著白永春、白希暮和張氏是如何迫害他的妻兒成了滔天的恨意。到今生知道了一些前世不知道的事，可是對親情上，他的感官一直都是零。

    第三百七十六章 意見達(dá)成